兰陵风流-第2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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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脸上神色又释然,心道李毓祯虽然掉节操,胸襟还是开阔的,不是狭隘褊小之人,有用人容人的器量和身为储君的器局。
她想到这就高兴起来。一为沈清猗高兴,二为李毓祯高兴。
“不过沈至元辞召未受。”李翊浵跟着说道。
“……啊。”萧琰微微睁眼,却也并不怎么讶异,点点头说道,“姊姊的志向不在朝。昭华虽重视其才,但姊姊志趣不在此,也唯有交臂失之了。”
李翊浵呵呵一笑。
这其中的真相她可不想跟女儿说了,至少,不是现在说的时候。
昭华下征聘诏,固然有看重沈至元才华格局之因,但也是一种试探——试探沈至元的反应。
而沈至元辞召不受,也将昭华最后两分不确定给证实了。
萧琰看着阿娘的笑容,总觉得有什么意味,狐疑的道:“阿娘,你想说什么?”
李翊浵笑眯眯的道:“我想说,如果你那位姊姊不辞召,今日除拜为中书右卿同平章事的就是另一人了——总之不会姓沈。”
萧琰一怔,然后就明白了。
姓沈的相公只能出一个。
姊姊如果受召入朝,不管任什么官职,约摸十年后必定为相。沈家当然不能连续出两位宰相。这对任何甲姓世家都是一样的。
萧琰轻轻喟叹一声,说道:“难怪。”
难怪沈家主会被任命为相。
沈家,总要出一个人。
……
第二五一章 崩逝()
萧琰因为沈清猗之故,最关心的是沈纶的拜相,但还有一个人的拜相,比沈纶更令朝臣们瞩目的:
那就是御史中丞、汾阳郡公颜俊卿。
这位乙姓之首琅琊颜氏的女家主,是一位峻厉人物,素被人称为“颜峻卿”,就在两个多月前,被皇帝下诏从河东路观察使调任御史台副长官御史中丞,接替拜相入都堂的温国公王休的位置,然而让人想不到的是,又是短短两个多月后,这位还没将御史台中丞的位置坐热,居然就宣麻拜相了。
——除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这是以尚书右仆射入都堂为副相,原是李毓祯册封太子之前、以秦国公主入都堂的相位,在她成为太子后这个位置自然就空了出来,但一直没有除人,如今想来,似乎就是给颜俊卿留着的。
之所以有御史中丞这么一个过渡,也是避免一步登相,毕竟颜俊卿去年才三十九岁,对于政事堂来说过于年轻了;而今年入春颜俊卿就满了四十,虽然只多那么一岁,但三旬和四旬在官场上给人的感觉可是截然不同的,前者才是而立,后者就已经是不惑了。再者颜俊卿从河东道离任后赴京也已经有一个多月,虽然时间很短,但身在监察百官和衙署的御史台,以颜俊卿的能力,已经足以她熟悉朝中关要人事,比起将她从地方直接入阁政事堂,便能减少一些微妙的排斥。而且,又是选了这么一个时机,在张、郑二人罢相,朝廷大除拜的时候,颜俊卿与沈纶、姚蓝成二人一同进相,就不是独秀于林,集注意力于一身了。
这么细思,便令人心惊。皇帝和太子对颜俊卿的除相竟是这么妥贴,一步一步,给她减少敌意和阻力,足见这位是简在“帝”心的腹心人物。这位“帝”是谁,大家当然心里清楚——尽管那位还只是储君,但在至尊权位上,已经和皇帝无异了。
又有人想到,与颜俊卿一样,也是在立储波澜之际被皇帝“临危任命”的御史大夫孔尚任,一向得到皇帝的敬重和信任,这位儒学大宗秉承孔氏家学,一向忠诚君主,支持正统,然后身为正统继承人的太子却在拜相时选择了颜俊卿而不是声望更高的孔尚任,看来这位储君更欣赏颜俊卿的锐意犀利,而不是孔尚任的中正仁和。——太子在之后的一个月里对张氏、郑氏在官场上如迅雷、如疾风的打击,印证了这一点:雷厉风行,执政如剑。“颜峻卿”这种大臣得到她的青眼,也就理所必然了。
与沈纶、颜俊卿的拜相让人觉得奇峰突起外,吏部尚书姚蓝成的宣麻拜相就相当平和了。
这位是以尚书左仆射入政事堂平章事。
吏部是六部之首,历数国朝以尚书左右仆射入相者,十之六七都是从吏部尚书升上去的,而以姚蓝成的资历、能力、声望,都是无以挑剔的。事实上,若非李毓祯封秦国公主空降到尚书右仆射位置上,大家都以为这个相位是姚蓝成的,现在不过是迟来的必然。但相比右仆射,左仆射的职权又稍大一些,而且姚蓝成还兼着吏部尚书,这是少见的,权责职任之重是诸副相之首,仅次于三位正宰,比起以前预期的位置,倒是更高了。对姚副相来说,也是意外之喜。
明眼人还看到重要的一点:目前政事堂诸相中,除了魏重润、邵崇廉是寒门出身外,包括新拜相的沈纶、颜俊卿在内,都是世家家主——世家执政的分量太重,让寒门官宦之家的姚蓝成进入,这是增加寒门执政的分量,是太子对权力制衡的必要之举。
此外,除了三位新任命的副相外,人们还关注着政事堂另一位重头人物——门下侍中崔希真的离任。
这位已经是七十多岁了,早几年就到了致仕年龄,若非太上皇留着他,早就归家赋闲去了;而今虽然还在位置上,但大家都清楚:太子这是要留着崔侍中,直到太上皇离去,让这对对君臣,走到最后。
随着至道元年仲春的到来,受召前往太上皇宁寿宫的人尽日不绝,有亲王公主,有皇室宗亲,有大臣官员,还有天策上将们,大家都知道——太上皇的日子已经逼近了。
在悲伤之余,朝臣们也都在想着:崔侍中之后,会是谁?
被人盯着位子的崔老侍中,却是整日老神在在的,一点都不忧虑谁来接他的位置。反正,不会是崔家的人。
崔家这一代都不会出宰相,这无关乎他们的能力和皇帝的信任,而是高宗皇帝定下的,一直延续不动摇的权力制衡制度。大唐很大,这个“大”是各方面,不止疆土,而宰相的权利也很大,身处宰相位置上,给家族带来的势力增长是难以估量的,一个甲姓世家如果连续出两任宰相,那必定带来惊人的势力膨胀。不说皇帝要生出忌惮,就是其他世家又哪个愿意看到?恐怕势力猛增之后带来的就是皇权和诸世家的联合打击,从极盛的位置上跌落下去。
高皇帝当初就说过,权力只有制衡,才能稳定。
崔希真可不想崔氏破坏这个权力制衡的规则,将崔氏架到火堆上去——尽管世子崔光弼具备着为相的能力和格局。
“高皇帝是大智慧者,咱们如今,也还是在她的智慧下前进。”崔希真在宁寿宫里对太上皇这么感慨道。
私下里,崔希真喜欢称高宗为高皇帝。
严格来说,这是不正规的称呼,因为只有庙号高祖或谥号为“高”才能称为高皇帝。
但谁在意这个呢,反正太上皇和崔希真都是不在乎的。
事实上,史官在《世宗实录》中记载着:世宗为高宗拟定的庙号是圣祖,高宗的宰相们为高宗评拟的谥号是高,然而高宗留下遗诏中说“朕不越母”——高宗的母亲是明宗,不越母,即庙号不越宗——世宗和宰相们只得退一步,于是圣祖高皇帝成了高宗武皇帝。相比“武”,崔希真更喜欢“高”,高者,站在青天之上,望到无穷远处,以高远的智慧,指引着大唐的方向,……天启,就是高宗的计划啊。
以这位大智者的智慧,崔希真相信,这是大唐的方向,也是他们世家的方向。
“……可惜,我们都看不到了。”
崔希真遗憾的说道,拄着拐杖的身躯已经有些佝偻。
两位老人立在一起,一位是鸡皮鹤发的老人,另一位却是貌似中年、面相英俊无俦,看起来很不和谐,然而却有一种异常和谐的气场,那是经过岁月沉淀的智慧和沧桑,还有面对暮年和生死的豁达气度。
太上皇得意的说道:“你这老骨头到时灰都没了,我可是还在太庙里活着。”
崔希真呸他一声。
活着飘来飘去么……
但这话未免先皇们不敬,老人便只翻了一个白眼。
太上皇负着手,很脸大的道:“我要是去了,你这老黄瓜,肯定就萎了。”
崔希真这回不能忍了,脸一拉,冷笑,“没人吵嘴,我还能多活十年。”
太上皇大笑。
……
这日二十七,萧琰又陪着母亲入宫看望太上皇。
往常李翊浵是每日都要进宫向父亲问安的,陪他老人家散步下棋,鼓捣她进献的新奇玩物,而随着太上皇鬓边的白发开始生出,李翊浵在宫中待的时间就更长了。萧琰也隔三岔五的被母亲带进宫去,陪上皇谈天说地。偶尔也会遇到李毓祯,萧琰都是贯彻了绝交的原则,不跟她就一句话。
这日进宫不知是偶然,还是太上皇刻意的安排,萧琰又遇到了李毓祯在宁寿殿内。她随在母亲身后,给上皇行礼后,又转身给太子行了一礼,便绝不看李毓祯一眼了。
李毓祯轻笑,向皇祖父做了个无语的表情,说道:“阿翁,萧悦之还跟我生气呢。”
太上皇已从李翊浵那里听了两小绝交的事,闻言笑道:“十七这是言行如一,说要绝交七十八日,就不会在七十七日理你。”
李毓祯笑了笑,“是,是,她品行端正,言必行,行必果。”侧眸看着萧琰,脸上笑意盈然,完全没有恼怒的意思。
太上皇招了下手,秦有便端上来一个锦盒。
打开后,太上皇从中取出两只方胜。
这两只方胜都是一只两胜,均用赤色丝线编织,两个菱结压角相叠,寓意同心。
上皇将两只方胜一只给了李毓祯,一只给了萧琰。
萧琰接过胜结,只见两只菱形交叠处,用金线上下左右绣着四个米粒般大小的字:至道同行。她神色顿时一肃。
两人一起拜领时,太上皇说道:“胜者,优胜之意。优才同心合力,才能至道,取胜。”上皇语重心长的道,“你们两人要好好的,同心协力,至道才能大行。”
萧琰神色一凛,只觉这话中的分量极重,虽然没有彻底明白,却体会到这其中的期望和嘱托。
“是,十七敬领。”
她随在李毓祯应诺声音之后说道,只觉轻轻的方胜握在手中,竟似重逾千斤。
***
太上皇去的这一天来得极快。
那是一个极明亮的日子,天很蓝,很高,长安的天气也开始回暖,花园里蝴蝶翩跹,柳丝间莺飞燕舞。太上皇坐在宁寿宫花园里的锦榻上,看着园里的鲜花,那是一株百紫千红的牡丹:一株花树上盛开了红紫白黄粉十几种花色,百朵累累而开,真有百紫千红齐盛放之景。这是李翊浵终于培植成功的牡丹新品——百紫千红盛世福贵。
“这花真好。”
太上皇高兴的道:“咱们大唐,一代一代,都是盛世福贵。没有极盛,只有更盛。”
易书曰盛极而衰,但大唐没有盛的极点,只有一代一代的奋进。天行健,道不止,则国运无止。
太上皇笑望着蓝湛的天空。
他的容貌已经不再英俊,一夜间,就像失去了水分的树木,干枯垂老。
他的神情却是安详、平静的。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该见的人,已经见完。该交待的事,已经交待。该做的安排,已经全部安置好。
现在,就让他在这高蓝的天空下,春天的花香里,安静的睡去吧。
……
第二五二章 活着的人()
至道元年三月初三,太上皇驾崩。
三月初三,是上巳节。但此日京都再无郊外游春、河畔嬉戏、插柳赏花的男女,举城内外缟素而哀。丧诏下发至各道,又下递各州府县,人们都哭泣起来,其中固然有假哭不哀者,但多数百姓都脸现真的哀容,老圣人在位三十七八年,真正做了许多惠及百姓的好事,为人们做了好事的皇帝,人们也会真的为他的离去而哀痛。或许这哀痛持续不了多久,但至少在闻丧的这一刻,人们的哀戚感情是真实的。
也有一些人的哀痛是真切而又长久的。
萧琰心里也有着哀痛,但这哀痛是对一个亲切而又令人尊重的长者逝去的悲伤,却不会痛彻入骨,而不像她的母亲。
在为太上皇的逝去而伤心的所有人中,她的母亲,必定是最伤心的那一人。
她说:“这世上最爱我的那一个人,已经去了。”
最爱我的那一个人……
萧琰看着母亲,泪水不由而下。
太上皇的崩逝,对于母亲而言,不仅仅是一位父亲的离去,还是这世上,最爱她、最纵容她,给予她最温暖宽广的胸膛、最坚实强大的后背,将最恣意的人生给予她的那一个人——从此永远的离去了。
太上皇说:“逝者已逝,生者还要活着。”
“好好活着,快活活着,任性活着。”
这是上皇对他最爱的孩子唯一的期望。
李翊浵泪如雨下。
“阿娘。”
萧琰的双手按在母亲肩上,让母亲无声颤抖的身子紧紧靠着自己的胸膛。
她已经比母亲高出一头,柔软温暖的胸膛并不宽阔,却坚定而有力量,仿佛挺拔的高山,又仿佛厚实的大地,给予最安心的依靠,她说:“阿娘,我会很爱你。”
我会和皇外祖父一样,爱您,纵容您,让您永远都有最美好的年华,过着任性恣意的人生。
李翊浵望着宁寿殿上空的月亮,眼里有着痛,“人生最莫可奈何的,就是最爱你的人,终究会离你而去,从此生死相隔……”
去了就是去了,永远没法有第二个,可以代替。
“宝树,人生若遇上最爱你的那个人,无论是谁,都不要在黄泉相隔之后,才失悔当初辜负。”
“……是。”良久,萧琰缓缓应道。
***
四月初一,大行太上皇帝丧满二十七日,京中文武官员和军民百姓都守满了国孝,除素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