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风流-第2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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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与阿姊差不多年纪,竟然就是洞真境宗师了?!
噢,长得比阿姊还漂亮!
萧琰叫了一声“郡王?”他才回神过来,脸庞立时涨红了,咳了一声,收拢手中伞放下,揖手回了一礼——这是对洞真境宗师的尊重。虽然脸庞还热着,这位少年郡王已经恢复了皇子的风度和从容,目光迅速掠过那面“御前行走”的金牌,彬彬有礼的招呼道:“这位宗师贵姓?小王有礼了。”
萧琰神色温和道:“我姓萧。暂时在东宫行走。”
李毓祥哦哦两声,按捺住心中猫抓般的好奇,没有再多问下去。控鹤卫是皇帝内卫,身份特殊,除非圣人特别指派护卫某人,否则包括皇子在内都是不能与之相交的,若是在宫中遇到了,行个礼打个招呼算是寻常,但多做交谈就是逾越了。
李毓祥点了下头,便打伞从萧琰身边经过。
走出十几步,又忍不住停下来,回头望去——但见那人身姿从容,步若流水,有一种自然的流畅感,背影纤直挺拔,又有一种独特的洒脱气质;行走在冬雪暝暗中,也给人一种光明自照的感觉:通透,又明净。
李毓祥呆立了好一阵,才转身往前。
那人已经映在了脑子里。
这样的人,任谁见过一面,都不能忘记吧!
……
雪越下越大,李毓祥快步出了东宫,从延禧门出了皇城,往大明宫去——他不是太子,就不能走西内苑的宫内道,只能出了皇城,过皇城东大街,再从大明宫的建福门验鱼符入宫。
他还没到二十岁开府的年纪,却没有随着帝后搬入大明宫,仍然住在东宫里。但他平时住在天策书院,只有旬假才会回东宫,今日是皇姊册太子礼,书院才放了他一天假,没想到在东宫竟遇上那样一个人物!
李毓祥心中挺遗憾,可惜是个内卫,不然还能想办法结交一番。
下午的时候他入宫探望过父亲,父亲刚睡了一觉醒来,精神很好,叫他晚上回宫里用膳,一家人一起。他便先去清宁殿给母亲请安,然后和母亲一起去紫宸殿。
因皇帝不能起榻,便在寝殿里用膳,寝殿内殿和外殿之间的槅扇门已经被取下,在外殿摆了三张食案,皇后坐南面,正对着内殿的皇帝,李毓祯姊弟则分坐两侧。皇帝榻上置着小几,盛了一碗药膳粥,一份药膳煲,由宫女服侍,慢慢用着,时不时看儿女一眼,心情极好。
李毓祥一边用膳,一边瞅他姊。
李毓祯睨了他一眼,放下牙箸道:“怎么,很久没看到你英明神武的亲姊,欢喜得看不够了?”
李毓祥真觉得,不见到他姊心里想,见到他姊……听她说话就嘴抽。
郡王心里翻个白眼,见不得他姊这么自恋,想起东宫遇到的那位人物,放下牙箸,嘿嘿说道:“姊,我在东宫遇到一位美人,就是你说的‘日月有明,容光必照’——那种真正的美人!”
皇帝听到这里眉角一抽,想起女儿少时解读孟子这句话——日月之下亦无瑕疵,黑暗之中亦自光明,此真美人也!——能生生把孟夫子气活,居然还继续荼毒她弟弟,一时好气又好笑,扫了女儿一道眼风。
李毓祯向父亲回了一笑,转脸笑吟吟的看弟弟,“你说的是她呀。”语气里自带几分亲昵。
皇后微微挑了下眉。
李毓祥兴致勃勃的道:“对啊,就是那位萧姓的鹤卫宗师,看起来好年轻,似乎跟阿姊你差不多的年纪。”转脸对父亲道,“以前没在父亲宫里见过——是哪一位前辈?还是真这么年轻?”
皇帝笑了笑,放下匙说:“比你阿姊还小三四岁。”
李毓祥惊呆了,尽管心里觉得那位宗师应该不是三四十岁的前辈,但竟然这么年轻,还比阿姊小几岁,就让他有种雷劈的感觉,半晌才说出声音道:“居然还有第二个阿姊这样的人物!”
皇后笑了笑,放下牙箸,逗趣道:“那个美人,比你阿姊还美?”
李毓祥很想说“比阿姊还好看!”但话到了嘴边却打了个转,还是很有姊弟爱的道:“只比阿姊不漂亮一点点。”
皇帝和皇后同时失笑。
李毓祯笑哈哈的,“宝祥,我相信了,你真是我亲弟。”
李毓祥瞪她,“我当然是你亲弟!”
李毓祯笑悠悠道:“咱们要说实诚话,萧悦之比我好看。”
李毓祥顿时一脸惊奇的表情,“姊,真难得,你居然会说别人比你好看?——想当初,你还说崔七表哥没你好看哩!”其实他真心觉得,崔七表哥长得很俊,比裴家的大郎裴松之还俊美,可她姊却说没她好看,真不知怎么个比法。
可与那萧悦之一比……李毓祥忽然隐隐约约的明白了,她姊说的那种“好看”,是不分男女的一种气度。
那个萧悦之就有一种气度,你看见她,根本不会想到男女,一眼见之,就会为之神夺。
李毓祥忽然慨叹一声,“真可惜了……”
可惜那萧悦之不是郎君,否则配她姊,岂不是配得?
等等,那萧……萧什么?
李毓祥忽然惊啊一声,“萧悦之!”
他就觉得这名字听着耳熟,那不就是和她姊传出绯闻的萧氏十七郎——萧琰萧悦之!
那……不是一个人吧?
萧十七可是郎君!
那“萧悦之”是女宗师。
他傻乎乎的看着她姊,“姊,她是姓萧,名悦之吧?”不是字吧字吧?
他姊同情的看他,“她就是萧十七。”
李毓祥:“……”
少年完全懵逼了。
……萧十七是女人?
……
晚上,姊弟俩一起回东宫。李毓祥蹭着他姊走宫内道,从大明宫的西侧宫门入西内苑,经西内苑南端入东宫玄福门,就是东宫内廷。李毓祥见回了东宫地面,表情一下活跃了,蹭近他姊,胳膊肘子一拐,挤眉弄眼的,“姊,我有话说。”
李毓祯瞥了他一眼,便布下一道真气结界,“说罢。”
李毓祥一脸神神秘秘的,“你跟那萧十七,之前传出绯闻……真的假的?”
李毓祯似笑非笑的,“真的如何?假的如何?”
李毓祥呆了一下,这真的假的不是该他姊说吗?
少年忽然明悟了。
惊震的瞪着他姊。
“姊,你是真的……”
他姊是什么人?若是假的,根本就不屑多说一字,直接冷飕飕的瞧你一眼,让你恨不得斩了舌头,从未问过这话,哪里还会来一句——“真的如何?假的如何?”
……这分明就是真的啊!
李毓祥觉得脑子轰轰了,一阵雷鸣电闪。
好一通乱糟糟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姊,她可是萧家的人。”
他姊钟意一个女人,李毓祥虽然惊讶,却也没觉得大不了的,当年昭宗皇帝还立了女皇后呢!他们皇族中喜欢女人的公主县主也不少,他的二姑母安福长公主和工部右卿苏少微就是朝野皆知、还很让人羡慕的一对。像嘉国姑母家的群玉堂姊,之前还嫁给独孤四郎呢,结果一年后和离,现在人家说喜欢女人了,还在九月的菊园会上追求慕容十娘,这画风转变才叫惊跌人一地眼珠子。——他姊喜欢女人算什么。
……但是,这个女人不能姓萧呀!
李毓祥瞬间觉得自己要愁白了头。
小小少年忧心的样子,让李毓祯好笑又有些窝心,抬手拍了拍他的头,顺手又将他的发髻揉了揉,惹来少年一个大大的白眼,还有急得跳脚的表情,“姊,咱说正事呢!”
“你急什么?”李毓祯语调徐徐,让少年的急躁平静下来。
她抬眉一笑,自信又霸气。
“我喜欢的,姓萧又如何!”
第二四二章 情场如剑()
“……”
广平郡王噎了一会,向他姊做了个佩服的表情,道:“你行!”
跟着又嘿笑一声,道:“你是我姊,你喜欢谁,没有我反对的地儿,不过,阿父阿母,还有阿翁,可不是好说话的,让你一句话就对付过去……,想当年,昭宗皇帝谋娶文贞皇后还殚精竭虑的布局十年呢,何况,文贞皇后不姓萧。哎姊,你这可真是任重道远呀。”他半是嘻哈半是幸灾乐祸的道。
虽然心里崇拜自家亲姊,但让强势霸道的姊姊受点来自家人的搓磨,他还是挺乐意的。
李毓祥的靴子踩在已经覆雪的宫道上,步伐干脆利落,语声却是轻缓的,如雪花飘落,随性从容:
“任不重,道岂可远?不登险峰,岂能观无限风光?不临青云之上,岂可九天揽月、星海掬星?——人活着,就要顺心意。不斗,何以顺心意?”
少年的脸色变得肃敬起来。
这是李毓祯对感情的态度,但这话,不仅仅是在说感情了,还有更多,更多……
少年肃敬的脸上闪耀着一种神采,看着自己的姊姊认真的说道:“你就是我的高山。”
高山,不是高山仰止,而是向着高山前进。
攀登高山,越过高山,这是李毓祯一直在做的事。
少年以自己的姊姊立志,向这座高山前进,攀登它,然后越过它。
看起来,这很渺茫。因为这座高山,已经太高,并且会越来越高,而少年目前与这座高山的距离实在太遥远。
“那你要努力了。”
“是,我会。”少年的声音流露出坚定。
……
雪花飘飘扬扬,姊弟俩一边说话一边前行,将至宜秋宫时,李毓祯忽然停了步子,薄凉如雪的眸子蕴着笑意,看向前方。
李毓祥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先是一愕,继而内力凝于目,不由瞪大眼睛,脸上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就在前方二十步外的万年青矮树上,立着一个身姿挺拔的人在练刀。
而他之前一直没发现有人!
就好像完全模糊了存在感,融入在这雪夜中,就是夜色,就是雪,就是树……如果不目凝内力,即使从那甬道树旁走过,也不会有什么发现。
而他此时也只能看见一个隐约挺拔的人影,和时隐时现的一线刀光,如果不目凝内力,只会觉得那是雪光。
少年目露惊色,这是什么境界?
“这是刀道自然。”李毓祯说道。
少年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觉得目痛,似乎再看下去就要眼瞎一般,禁不住闭上了眼。李毓祯弹了两缕真气入了他眼穴,少年目痛感觉立消,待要睁眼,便听姊姊警告道:“不要再看,超过你境界太多。”
少年心中一凛,立即散了凝于目上的内力,睁眼再看前方时,人影和刀光都消失了,只有夜色,雪花,万年青。
李毓祯说道:“你先回去。”
少年应了一声,接过关夏递上的伞,毫不犹豫的向前直行。尽管眼前所见令他惊震向往,但不是他目前所能触及的,他就能毫不留恋的果决离去。
而他也已经猜到,前面的人应该就是萧悦之,尽管没能看清面容,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但这个时候能在宜秋宫练刀的,除了萧悦之还有谁?
少年一边走,一边心里嘀咕,姊姊让他离开,没准还是嫌他碍眼……真是见色忘弟。
萧琰的刀似缓实疾,每一刀都恰恰落在雪花的空隙间,没有沾上一片雪,而雪花自然的飘落,风自然的吹,就好像刀光不存在。李毓祥经过这株万年青时,也没感觉到任何异状,若非先前眼见,简直不敢相信树顶上正有人练刀。
李毓祥心中惊叹,脚步却是从容的,目不斜视的从树下走过,渐走渐远。
李毓祯忽然抬手,双指在雪空中一划。
飘飘洒洒的雪花在空中凝出了一道雪箭,而转眼,雪成冰。
冰箭晶莹剔透,在雪夜中散射着寒光。
那箭向萧琰射去。
其势疾若流星。
萧琰的刀光亦如一线流星,从雪空中划下。
刀气与箭尖相撞。
一声清脆的轻响,仿佛冰碎裂的声音。
但冰箭并未碎,而是瞬间散了开来。
雪花飞舞。
萧琰的刀上有着异乎寻常的力量,那道冰箭上也有着强大的力量,当刀气与箭尖相接的一瞬,萧琰能感觉到李毓祯那磅礴又霸道的真气,力量比她刀上的力量更加强大,然而冰箭并未将她的刀气震散,而是“叮”的一声后散开了……散开的每一片雪花都是那样的完整,没有被两股强大的力量碎成粉末,就好像是从冰回复到雪花,自然的还原,纷纷扬扬飘洒在空中。
萧琰的目光凝住。
李毓祯的剑道是霸道又锋锐的,然而这强横霸道的力量,运用起来却是这样的细微,凝固后分解,完满的保持雪花的原状,这是力量运用,妙乎于心的意境。
而刀道自然,与妙乎于心,当然是相通的。
萧琰看着眼前飘舞的雪花,体会着方才那妙乎一心的感觉。
李毓祯静静的等着她。
萧琰的眸中亮光耀起,刀静静的斩出。
这一次没有刀光,一缕刀气斩雪而过。
那片雪花依然飘飘洒洒,没有任何变化。
十步外的雪地上,却现出一道细痕。
雪花依然完整,没有被刀气斩裂,因为刀落于雪,斩意却在雪外。
这就是妙乎于心的刀意。
萧琰对刀道自然的领悟又进了一层。
她一步踏出,落在李毓祯面前,颔首说道:“多谢。”
李毓祯笑语温柔,“你我之间,还需要说谢?”
她说“你我之间”时,声音里像绕了丝线,缠绵又缱绻,情意直白,表露无遗。
萧琰只觉温柔如刀,敛了下眉,说道:“朋友之间,也是要说谢的。”
将“你我”定位在“朋友之间”。
李毓祯声音轻缓而柔和,“你我,不仅是朋友,还是同道,同伴。”
萧琰对这话无从反驳,从武道来讲,她们的确是同道,从目前局势来讲,她们共同对敌,的确是同伴。
萧琰也不是想反驳这句话,而是知道李毓祯在用心计,就像蚕茧吐丝一样,用一层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