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风流-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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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萧琰问话,她心口大痛:我喜欢你,你给我么?
半敛了下眼,牵了唇一笑,道:“你喜欢的,我就喜欢。你最喜欢的,我就最喜欢了。”
萧琰系着腰带的手指停了下,不由抬眸看向沈清猗,只觉这话中感情很深。
你喜欢的,我就喜欢。
你最喜欢的,我就最喜欢了。
她不由想起母亲。
母亲喜欢的,她就喜欢。
母亲最喜欢的,她也最喜欢了。
她眼中不由浸出湿意,姊姊待她,也是这样深刻的感情吗?
她低头系好腰带,笑道:“好。我一定好好想,喜欢什么。”忖着眉头想,姊姊喜欢什么呢?
沈清猗轻步走到内寝与讌息室相隔的花鸟屏风边,在萧琰低头系带的时候,凝视她的眼眸温柔如水,却只是两息,便掉头看绣屏上的蔷薇花枝,清静又幽深的声音道:“蔷薇很好。阿琰看见喜欢的蔷薇,就送给我好了。”
“蔷薇?”萧琰惊讶的抬头。
便见沈清猗看着蜀绣屏风上的蔷薇花,不由失笑,心想这是姊姊不让她发愁,随口说的礼物吗?因笑道:“蔷薇八月就谢了,明年五月才开。我在长安应该待不到明年五月吧?难道带一瓶蔷薇水?咦,大食过来的蔷薇水还先经过咱们河西呢,长安的未必就比咱贺州的好了。”
沈清猗看着屏上精致逼真的花枝,声音淡淡,眼眸却深深,“你自己想。”看了会,又道,“这屏风上缺了一首诗。”
“什么诗?”萧琰系着玉佩,往这边看。
沈清猗回她一眼,“自己想。”
萧琰无语,又是这句,“姊姊你这不是挠人痒痒么?”说话说一半吐一半真是不好。
她拿了香囊系上,走了过来,站沈清猗身边仔细看几眼屏风,“蔷薇的诗太多了,哪一首合适?——可别让我写。”她写诗与沈清猗相比真不出色,还不如作画呢,能画出几分神韵。
沈清猗斜她一眼,“没让你写。可别糟了这屏风。”
萧琰不由哈哈笑,“我写诗有这么差吗?——咦,有了,蜀机锦彩纤刺骨,这句怎样?挺应景的吧?”
沈清猗不说话,直接往外走。
萧琰摸了下头,“好吧,不怎么样。”
出到讌息室,青葙端着托盘入内,萧琰自端了热好的牛乳递给沈清猗,见她喝下后,这才端起自己的那杯,几口饮尽。
漱了口,两人便去承和院。
萧琰和兄嫂在书房说话聊到近晚,又一起用了晚食,她才带着萧季思从承和院出来。
在路上时,她脑中油然浮起沈清猗说的那句话:“阿琰看见喜欢的蔷薇,就送给我好了”。
这是什么意思呢?
姊姊真的喜欢蔷薇?
萧琰觉得,沈清猗看见这些花花草草,首先想的肯定是药,而不是花。
比起蔷薇,或许姊姊更喜欢菊花两分,她写的菊花名句还传唱着呢——不过,没准是应景随手写就。想到这又挺佩服沈清猗,未必多喜欢那物,却也能写出绝色诗句来。
萧琰抬头望了望昏暗的天,觉得沈清猗的心,有时候也像这晦色的天般,隐着迷蒙。
经过景苑湖边时,她忽然吟出一句:
“迷蒙湖色秋阴里,更悄浸漪漪寒碧。”
然后,她怔了。
更悄浸漪漪寒碧。
她将这一句在心中辗转,便觉得心口隐约的生了清寂寒凉之意。
“更悄,浸漪,漪寒碧。”
第一二六章 道破()
沈清猗按在她胸口的手往上,似乎要给她理衣领。
萧琰心中一惊,她颈子上挂着金丝绳呢,立即握住沈清猗的手,拿下来搁进薄毡软被中,笑道:“我衣襟没乱,不用理。姊姊你手别凉了。”
沈清猗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萧悦之,你心虚什么?”
萧琰心里打鼓,笑道:“我心虚什么?”
沈清猗冷笑,清如雪的手掌又按到她心口上,“记得我在药房说过什么?你答应过什么?”
萧琰心里冒汗,赶紧回想,便想起她性别被识破的那一次——沈清猗说:“这次就放过你了。以后,不许再有事瞒我。不然,你这个妹妹我就不要了。”然后她说什么?——她说:“以后都不瞒。”
萧琰心中一紧,背上竟起了层毛毛汗,她张了张口,却没法睁着眼睛说瞎话,欺骗沈清猗说“我没有事情瞒着姊姊”,可是和李毓祯这事真不能说啊!
沈清猗盯着她眼睛,心口一绞,她果然……果然……
微凉的手指仿佛失去温度般变得冰凉,她的手往下落,落在了萧琰的手上,三根冰凉的手指按在她的右手腕脉上。萧琰不敢抽手,心里急想着该怎么说。
沈清猗唇色发白,手指更凉,微微抖了一下,换了萧琰的左手腕脉。
她的手指渐渐按深下去,清幽的眼眸如同冰封,便觉从喉咙处窜上一股血腥。
萧悦之……萧悦之……萧悦之!
沈清猗心里冰凉,那冷寒彻骨髓,几乎将她瞬间冻僵,脑子只转着几个字:她元阴破了……她元阴破了……
萧琰感觉腕上的手雪凉如冰,沈清猗的身子也在发抖,以为她被自己气极,迟疑了下,握住她的手放入薄被中暖着,一手抱住她道:“姊姊,我……不是要瞒你……只是,这个事……”她干笑一声,“不知道怎么说。”又咳一声,“这是糗事,所以……”
沈清猗默默咽下喉头涌上的那口血,只觉全身都在冰窟窿中,麻木的没有一丝反应,心口却炙着一团火,想将自己和身边的这人都烧死!她被萧琰抱在怀中,只想拿漱口的金盏砸死她!拿削果的刀子戳死她!……但她的手指冰凉没有一丝感觉,全身也没了力气,仿佛精气神都在这一瞬间被抽去,只觉心口烧成了炭,成为焦灰,听着萧琰在耳边的话,她苍白冰凉的脸上又回复了一丝神采。
只是一场**……她没动情……是了,她是没动情!
她还没沾染情爱!
沈清猗手指动了动,觉得有了些力气,闭了下眼睛,睁眼指了下几上的茶盏。
萧琰便倾了身,将她那边的茶盏端过来,递到她唇边。
沈清猗端起茶盏一口喝尽,让热茶从喉咙咽下,压下口中的血腥味。
萧琰将茶盏放到榻几上,白苏立即上前添茶。沈清猗她挥了下手,示意她退下,听着轻微的足音离去几丈,她才侧转头看着萧琰,眸子幽深,声音喑沉,“是谁?”
萧琰嘴唇动了动,看了眼屏风后面,传音给沈清猗四字。
沈清猗心口如被重捶,差点又喷出一口血。
竟然是……竟然是……
晋阳公主!
竟然是晋阳公主!
沈清猗顿然想起在威州时,萧琰见清川郡主时两人那眼神就有些不对,难道从那时就……
她忽然不确定萧琰没动情爱了,一手揪了她衣襟,“你,爱她?”眸子直盯着她,心口如悬锥,不知是落下来把自己刺死,还是她痛极把萧琰刺死。
萧琰立即摇头,“没。”
沈清猗看着她的眼睛,澄澈,纯净,坦然,没有闪烁,掩饰,如果这是欺骗她,那萧悦之的说谎的本事真是登峰造极了。
沈清猗心口悬的那只锥子消失,心里微松:她果然是没动情的!
萧琰向前倾身,有些不自然的道:“这个,嗯……是意外。酒喝多了,嗯……那个……乱性。”这句是贴着沈清猗耳边说的,既是为了不让后面的侍女听见,也是不让沈清猗看见自己的眼睛。
她心里直个骂李毓祯,看看你做的事,我还得替你遮掩。
迷梦酒的事肯定不能说,要是让姊姊、父亲和四哥知道自己被李毓祯迷倒然后那个了……那就糟了!
萧琰觉得,这是她和李毓祯之间的事,不管她们两人之间怎么算账,但不能扯到家族上去,她并不想这件事演变成两个家族的角弈。
想着又骂李毓祯,决定以后让她写大字加倍,揍她也加倍。
萧琰心里抹汗,这事是她大意了,她没想到沈清猗的医道竟然高明到能从切脉上查出她和人交欢了!她怎么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早知道就和姊姊学学了,也不会这么大意的就让她摸了脉——不对,是自己先心虚了,被姊姊察出了破绽。真要切她的脉,难道她能硬挺着不让她切?
唉!萧琰心中懊恼,下巴抵在沈清猗秀发上,想着怎么让姊姊息怒。
沈清猗一字一咬,“酒后?乱性?”冷笑声如冰,听得萧琰发寒。
沈清猗的泪忽然滚出来,落在萧琰的肩上,转眼渗入白缎里,只余下一点湿痕。
她心口绞痛若死,却不能让萧琰看出她的痛……
一想到萧琰和别人上了床,她就恨得想杀了她!
可是,她连表示嫉妒悲痛愤怒的资格都没有。
这让她更加的痛。
萧琰就算和别人上了床又怎么样?她只是她的嫂子。
沈清猗喉头又涌上一股血腥。
她紧紧的闭着唇,也紧紧的闭着眼,将喉头的血咽下,将眼中的泪压回。
悲伤,心痛,嫉妒,愤怒,无力……在她心中交织,让她纤薄的身子颤抖着,仿佛秋风中落叶摇摆的树枝,透着凄痛哀凉。
萧琰感觉到沈清猗又怒又痛的心情,以为她是痛恨自己不自制,对这种事太随便,和那些滥情的郎君一样风流。萧琰知道,沈清猗深恶这种人,所谓爱之深、责之切,沈清猗待自己如亲姊,所以才这般痛怒交加,难以自制。
萧琰不由生愧,只觉让姊姊为自己这么伤痛气怒实在不该,搂着她纤薄颤抖的身子又觉得好生疼惜,一手抬起轻抚她背,温柔声气道:“姊姊,你别气。这只是意外。我没放在心上。以后不会这样了。你知道我的,对□□……嗯,女女交欢也一样,都没兴趣。以后我不成亲,就不会做这事了。”
沈清猗没有说话。
她一只手攥着身侧的隐囊,指骨已经发白。
萧琰蹙着额,她并不想巧言以辩,说的都是真心话,想说“这不是大事”,又怕惹恼沈清猗,只好叹着气说道:“你别气了。以后真没这种事了。”
她感觉沈清猗没有气得那么抖了,心里微松口气,又发现她的身体很凉,好像衣裳穿在她身上是冰的一样,心里一惊,立即在她背后经脉上输入内气,催动流转她体内,感觉她身上回温才收了掌。
沈清猗已经克制下情绪,坐直身,一手推了萧琰,侧转身去,拿了榻几上的茶盏。
萧琰倾身过来,手指握在茶托上,道:“茶凉了。姊姊稍等。”说着,拿起茶托端至自己身前,另一手握住纯金嵌白瓷的深口茶盏,调动火属性内力,少顷,便将里面的煎茶热得冒了白气,收回手,将荼托递到沈清猗面前,柔笑道,“姊姊可以喝了。”
沈清猗没理她,抬手端了茶托,一手执起茶盏,茶水滚热正合入口。她一口一口热茶入腹,压下了喉头的血腥,和心口沸腾的杀意。
酒后乱性?她心里冷笑。
萧悦之会这么没有自制力?
晋阳公主会这么没有自制力?
酒后?……可能是酒,但萧悦之不会乱性,除非……
沈清猗手指捏了捏茶托,敛下的眸中掠过杀意。
晋阳公主!
李毓祯!
嚯,萧悦之还在替她遮掩,做出这种事还在护着她!
这说明李毓祯在她心里有分量。还有,李毓祯对她动了情,若是因贪色好欢做出此事,萧琰怎么会放过她?又哪里会给她打遮掩?
萧悦之,喜欢她。
即使不是爱,也是喜欢她。
沈清猗想到这,心口就发沉,发闷。
目光掠过果盘里的刀子,心里便有戾气。
她伸手搁了茶盏,纤瘦的指攥住紫檀为柄、纯金为刃的削果刀,横在萧琰颈上。
萧琰眼睛眨了下,想说这刀子伤不了她,感觉到沈清猗的怒意和杀气,聪明的闭了口。
“先沐浴,嗯?在长乐宫,也是这种浴池子?池中喝酒……嗯?……然后喝到床榻上去了?嗯?”沈清猗的嗓音有些低哑,眸光沉沉幽幽的,又仿佛隐藏着冰雪风暴。
萧琰觉得自己没法辩白,事情的确是这样子,她都没说,沈清猗就推出个七八了,一时佩服沈清猗聪明,一时又为她这种聪明头痛,不由暗骂李毓祯,然后便想着要不要学李毓祯那样,抓着这果刀戳自己胸口,然后姊姊心软了,这事就揭过去了?
沈清猗见她颈子微动,惊得手往后一移,将刀锋偏远些。又见萧琰目光游移,看向她执刀的手腕,沈清猗便知她在想什么,心里一气,手腕回转,将刀尖顶在自己心口,“你敢再……”咬了牙道,“我就戳自己这里!谁让我这个姊姊没教好你呢。”
萧琰吓得脸都白了,闪电般出手攥了她手腕,将果刀拿下搁到自己这边,柔声细气道:“姊姊,我们好好说话。你生气打我两下就是了,别动刀子,割着自己怎么办?”
沈清猗一肘子拐她胸上,一侧身将她压榻上,又手掐住她脖子,声音冷得如同数九寒天的雪,“是不是在长乐宫共浴了?”
萧琰一手扯了薄被盖在她身上,觉得这时让着她为好,任她压着掐着自己,咳一声道:“我是去向公主道别,嗯,她对我有恩情。公主正在沐浴,我总不能穿着衣服和公主说话。我想着,她是我表姊。所以,嗯。”
沈清猗暗骂李毓祯狡猾。
一想到萧琰和李毓祯在浴池子里裸裎相对,不知道怎么个旖旎,顿时又气得心绞痛。
沈清猗真想把那削果刀拣过来,戳萧琰几个窟窿。
她的手往萧琰衣领下摸,“你这么紧张,她给你留了什么?”
萧琰迅疾抬手握住她手腕,又微微松了力,将她的手拉下来,低声道:“我会还给她的。姊姊,你别看。”
李毓祯的命牌在她这里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如果让父亲和四哥知道李毓祯对她做了这事,难保愤怒下不会对李毓祯的命牌做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