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谍-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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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一切都妥帖了,可我一直记挂着夜金陵,便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乐曲前奏响了起来,傅秋生放下手里的酒杯,“董小姐,可以赏光陪我跳支舞吗?”
“不胜荣幸。”
“周小姐,失陪一会儿,不知下一支曲子可否为傅某人保留?”
“好!”周碧青眉毛一扬,圆圆的脸上露出两个小酒窝。
董知瑜知道时间有限,便三言两语将怀瑾被禁以及自己和真纪将她救出的情况说了说,并没有提及新都剧院事件,傅秋生心中即便大骇,脸上也不好表现出来,“那么她回来了?”
“对,影佐在调查此事,眼下我有一事相问,傅先生可知对华作战部陆军司令武田静夫?”
“有所耳闻。”
“真纪在酒楼听到,影佐祯昭的名单上有这个人,您可知是为何?空穴来风,必有其因。”
董知瑜在这里避开了从组织上得到情报一事,但称是真纪处得来,傅秋生也无处去查。
傅秋生想了想,“我知道当初钱新民反水后,曾经供出上层有一个晦国军官向渝陪提供情报,但他不知道此人具体是谁,我想他说的正是武田静夫,武田曾经和我们在玄武另外一条线上的人买卖过情报,此人并不为我们做事,只是贪财,影佐恐怕是根据钱新民的供词确定了武田其人,所以也将其列入了‘阙’的疑人名单中。”
正说着,一曲也将终了,董知瑜理了理思路,“这是一个重要的线索。”
“你有什么想法?”
“影佐一日不查出‘阙’的真实身份便一日不会罢休,眼下只有想办法拿这个武田静夫当替罪羊了。”
“是一步好棋,只是要能够接触到晦军上层才行。”
“还是得靠真纪,这些人出入真纪的酒楼十分频繁,有些甚至夜夜买醉,我打算让真纪做些手脚。”
傅秋生在心中回想着董知瑜这半年来的表现,古董商的事情虽说其中有些纰漏,险些酿成大错,但终究她靠自己的智谋完成了任务,这次能够在没有自己参与的情况下,将怀瑾从虎口救出,如今她的思路也是正确的,但眼下他们毕竟不能常聚,这件事自己也应该给与她充分的信任,事态紧急,若不排除怀瑾的嫌疑,恐怕影佐将要有大的动作啊。
“知瑜,”傅秋生的眼中透着丝凄霾,“如果没有把握办成就退回,给怀瑾一些时间让她逃离。”
他本不是个会丢盔弃甲的战士,可若这个人是怀瑾,怎么都比死好。
影佐的面前放着一些从冢本恕住处搜寻来的遗物:一只嫣红色的少女木偶人、一杆略显阴柔的皮鞭、一张小林云雀的唱片,还有一封保存仔细的档案袋。
档案袋中一共有两张纸,一张是稍稍泛黄的铅印纸张,那是从政府人口统计署的档案中取出的一张,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姓名和住址,其中有一个名字被圈了出来:爱新觉罗韫瑾。
另一张纸上是两行手写的记录:
燕京马场
沪都商报
爱新觉罗是前朝皇族姓氏,这个爱新觉罗韫瑾究竟是谁?冢本的遗物少之又少,他毕竟是个“浪人”,看得出,冢本生前将这只档案袋看得很重要。
自己交给他的任务是查出“阙”的身份,影佐知道,冢本一直倾向于怀瑾即是“阙”,他也知道,那只是冢本的直觉,至今他没有交给自己任何证据,又或许,这次回到玄武,他本是搜集好了证据准备和自己交差?
爱新觉罗韫瑾,怀瑾,这可是同一人?马场和商报各自代表什么?影佐明白,作为谍报人员,冢本不会在纸上把来龙去脉都写清楚,可他这一死,这些秘密也都随他而去了,眼下怎样才能顺着这仅有的线索,将冢本未来得及汇报的事情搞清楚?
而东和剧院的爆炸和偷袭究竟是跟这件事情有关,抑或完全是巧合?那个疑问又浮上心头,如果是冢本拿到了关于“阙”的证据,“阙”和渝陪的人想杀了他灭口,为什么不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暗杀?那样岂不是容易许多,为什么要制造这么一场事故?在看台上安置炸弹,在剧院周围安排狙击,这些行动需要注入的人力、物力都远远大于暗杀冢本,渝陪的人不是傻瓜。再想这些死者,死于狙击枪的人也许有慌乱中被误杀的,可那枚炸弹明明白白是安在那座看台,由此,对方想杀的人肯定是在那座看台上。
思虑太深,影佐紧抿着唇,镜片折射出后面那双眼睛中的寒光,仿佛将佳木斯的严寒也带来了这里。
董知瑜回到家中,拿出笔尺、牛皮纸,凭借自己卓越的记忆力和在谍参班时学来的绘图技能,一丝不苟地画起了新都剧院的平面图,剧院二楼一共五座看台,董知瑜将它们在图上作了突出处理,描绘得十分详尽,再有就是那面满是窗户的墙壁,也就是马修的狙击枪射穿的那一边,董知瑜在那里圈圈点点,目标十分明确。
她认定武田静夫是替罪羊的最佳人选,原因有三:首先,武田在“阙”的怀疑人名单上;其次,武田曾经为了谋财,倒卖过情报给渝陪的人,由钱新民指证出过这么个人,并被影佐对上了号;再次,也是非常重要的,作为对华作战部陆军司令,武田在事发的时候就在那座剧院里,并且在二楼五座看台的其中一座上,而所有进入剧院的人,只有晦国军官被豁免检查随身物品,这样一来,他具有将炸弹带入剧院并掩置于事发那座看台的天时、地利、人和条件。
全部绘制完毕,董知瑜在底部用和平日不同的字体写道:身在林泉,心怀魏阙。
她将这张地图仔仔细细审查了几遍,便折起来放进了贴身的衣兜中。
第二天一早,马修早早等在叶铭添养伤的医院中,董知瑜头天说过,让他这天早晨在这里与她碰面。
等看到了马修,董知瑜第一句便问:“你有怀瑾的消息吗?她现在情况如何?”
“我没有贸然前往她的家中,生怕她也被监视或者监听,只在昨天傍晚去附近守了守,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我看到那天那位任大夫从她的院中出来,看样子是进行常规检查护理,怀小姐暂时应该没事。”
董知瑜因为关切而睁大的双眸这才缓了缓神,她牵着唇角笑了笑,为自己刚才的急切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马修看着眼前这个姑娘,原本虽细瘦,但并不显得孱弱,一颦一笑中皆有灵秀之气或抑或扬,可近日连连的奔波劳累却让她看似弱柳扶风,他的心里平白生出一种疼来,这是自己这二十几年的不羁生涯中从未尝过的一种感觉。
“知瑜,你自己呢?”
“我都还好,”董知瑜对马修送上一个感激的笑容,“马修,我还是得找你帮忙。”
“我的荣幸,和往常一样。”
董知瑜从贴身衣兜里拿出那张折得工工整整的地图,“我需要你九点钟去金桂旅馆三零六号房找真纪,将这个递予她,让她尽快找个机会接触对华作战部陆军司令武田静夫,无论用什么办法,要让别人相信,这是武田身上的东西。”
第七十六章 死间()
马修揣着地图和手枪赶到金桂旅馆,他心中有些纳闷那位晦国艺妓真纪小姐怎么会在那里,但并没有问出口,这在他看来只是没有价值的好奇心,他是一个商人,不做没有价值的事情。
三零六房间的门开了,门后依旧是那个韬国女人打扮的真纪和她那张谨小慎微的脸,马修不由笑了笑。
“是马修先生你。”真纪叹道,连忙将对方让进屋内。
马修掏出地图,将董知瑜的吩咐完整转达了一遍。
“武田司令?!”真纪惊道,随即仿若陷入沉思,忽而又想到什么,眸中一闪,“董小姐和怀瑾君怎么样?”
马修注意到真纪对这二人称呼的区别,挑了挑侧眉,“唔,暂且相安无事。怀瑾小姐已经回了玄武城,在家中养脚伤。”
“什么?她回来了?影佐来了,她怎么回来了……”真纪这与其说是个问题,不如看作自顾自的嘀咕,一时千头万绪无从说起,便又问道:“怀瑾君的脚伤严重吗?她的身体恢复了吗?”
“无大碍,有大夫每日帮助她休养恢复,如果要进一步救她,就靠真纪小姐了。”马修拿眼神戳了戳真纪手中的地图,兀自笑道。
董知瑜从医院返回的途中,慢慢思索起这件事情,自从得到影佐来玄、怀瑾回城的消息后,她便卯足了劲想尽一切办法要帮她脱险,可现在安排妥帖了,再仔细想想,她这一步是将真纪摆在什么位置呢?
《孙子兵法》中曾经提到,用间有五种:乡间,内间,反间,生间,死间,其中风险最大的,莫过于死间。所谓死间,不外乎故意散步或者传递虚假情报给敌方,让其上当受骗,以达到我方想要达到的目的,而一旦事情败露,这个做死间的人又没有及时撤离,只有死路一条。
而真纪在这场任务中,扮演的无疑是死间的角色。她毕竟不是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谍报人员,若是她布局失败,没有能够让别人相信那是武田静夫的物件,而地图上又明明白白提到“阙”字,对方很容易推断出这是一起嫁祸,之后可想而知她必将面临残酷的拷问,扛不住便会招了,扛住了她必然不会活着出来……
想到这里,董知瑜一张脸变得惨白,然而凡事不能因其险而不为,这是当初段雨农在谍参班的教导,做地下工作,岂有不险之理?真纪可以从森严的戒备中将怀瑾转移出来,可以几次三番向自己提供情报,相信这一次她也可以成功,董知瑜想。
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已是傍晚时分,怀瑾开了窗,这雨露蒸腾起的,不光是新鲜的泥土气息,还夹杂着丝丝血腥,她竟轻轻叹了口气,和平,什么时候可以争取来?
正想着,楼下传来嘈杂声,怀瑾关上窗细细听着,只听刘妈一句“你们不能就这么上去啊!”
坏了!怀瑾转身从茶几上摸过手枪攥在手中,食指已经轻轻扣在扳机上,蓄势待发。
上来的是两个着黑色制服的特务,他们在门外一闪,倒没有进来,只干巴巴地说了一句:“怀参谋,影佐长官邀您酒楼一聚。”
鸿门宴!这词第一个跃上怀瑾心中。自己脚伤在身,何故如此紧急派了人来邀去酒楼,再者这二人鲁莽闯入,看阵势是不给自己任何准备时间,要么现在拼个鱼死网破,要么随了他们去然后见机行事,眼下只有两个选择。
“请稍等,我穿上外衣便来。”怀瑾平静地说。
刘妈将怀瑾搀至大门处,一个特务打开车门:“怀参谋请。”
刘妈早已嗅出这桩事中的危险,犹犹豫豫不想放手。
怀瑾冲刘妈笑了笑,“回去吧,刘妈,对了,我本来说明天抽空去医院看叶少尉,都跟他说好了,我明天要是不回来,有劳你跑一趟,把那些干果和参给他带去。”
刘妈稍稍懵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嗳,好,我记住了,怀参谋您自己当心脚。”
怀瑾冲她点点头,便架上拐上了车。
怀瑾想着,此间一去只怕凶多吉少,该怎样知会知瑜和相关的人,让他们早点逃走?这时候如果提起董知瑜定显突兀,不如就让刘妈去给叶铭添透露一声,不会引起怀疑,也很有可能传到董知瑜耳中。
真纪正往脸上打最后一层白粉,那张地图已经被她小心翼翼地折好,妥妥地藏在袖袋中,她希望,今晚可以接触到武田静夫。
正想着,门外传来一阵琐碎的木屐声,由远及近,很快便听到夏子的声音:“真纪,今晚影佐长官有贵客,这里是客人名单和节目单。”话音未落,一张纸便由推拉门底被送了进来,木屐的声音再次响起,远去。
真纪起身拿回那张纸,刚一打开,“怀瑾”两个字便扎入眼中,怎么回事??她心中骇然,再往下看:
玄武政府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陈显博
第七师师长施亚军
对华作战部陆军司令武田静夫
武田静夫!!真纪又是一惊,为什么?影佐为什么要把伤病中的怀瑾邀请来?巧的是武田也在被邀请之列,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必然联系吗?这是一场普通的筵席还是另有文章?真纪查看着下面的安排,只是些寻常的歌舞和酒菜,总时长一个半钟头,这些看起来都算正常。
今晚必须下手。真纪没有想明白这场筵席是怎么回事,但只这一桩,她是再确定不过的。
待人都来齐了,面面相觑,一丝惊疑在各自心中蔓开。影佐的这四位客人,无不是由两名特务毫不客气地“请”了来,并不曾给与他们半点的准备时间,俗话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可在座的四位,竟没有一位心中坦荡。
来人围着一只椭圆形的原木桌子跪坐下来,影佐坐在桌首,镜片后的一双眼眸一如既往地不见喜忧,即便在他客气地给四位相互介绍时,那双眼中也没有透露出半丝情感来。
一顶昏黄的吊灯由屋顶垂了下来,在桌子正中心的上方恰到好处地悬住,屋内静谧得很,明明没有一丝风,那吊灯却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将在座四人的脸照得幽冥不定。
怀瑾一如往日的沉静,垂着眸,透过睫帘去看她的那双皓目,想要看出些什么,却也是徒劳。施亚军也垂着眸,不过他的眉间习惯性地锁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座酒楼,一早两名特务在宜兴他的营房中出现时,他就做好了有来无回的准备,料想必是自己赤空党的身份败露了,可到了这间房中看到其他三位平常不大有交集的人物时,他的心中复又产生一丝疑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显博身份特殊,本就是蒋经纬身边的人,投了汪兆明后下了好一番功夫才获得对方的信任,只是这半年看着晦国逐渐有败势,又暗中和渝陪的老部下交好,也给了他们一些好处,准备随时投了去,此时坐在这里,要说心中没有鬼不害怕那是假的,但老辣的他觉得自己可以挺过来,毕竟没有给渝陪那边提供过什么重要的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