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谍-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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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知瑜想,他说的也不无道理。
马修察觉到她脸上表情的变化,独自笑了起来。
“谢谢你。”董知瑜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马修将车停在悠心坊路口,“你知道去哪里找我。”
“马修,晚些时候麻烦你再去看看怀瑾,把这报纸也带给她。”
“这没问题。不过,你呢?”
“明天中午,”董知瑜心中已经有了一套计划,“明天中午我去老地方找你。”
“荣幸之极。几点?”
“十二点,如果我没出什么事,定会准时赴约。”
到了宿舍,时辰果然还早,董知瑜将那份报纸先收了起来,身上的旗袍脱下泡好,将自己拾掇干净,换上了睡衣,便在床上躺了下来。
没多大一会儿,董知瑜便听到三三两两的脚步声攀着楼梯上来,因为她住的二楼阁楼有自己单独的室外楼梯,因此来人定是找她没错。
“知瑜!知瑜!”脆生生的女声伴着敲门声。
董知瑜稍一回味,那是周碧青,这便起了,披上外套去开门。
门外面站着四五个姑娘,都是部里部外的同事,平时常说话的几位。周碧青一看到董知瑜,愣地扑了上去,嘴里哇哇叫着:“哎唷知瑜!你没事就好啊!”
“你们快进来吧。”董知瑜好容易等到周碧青松了手,赶紧将大家让进屋里。
这屋子本就小,从没一下来过这么多人,凳子不够坐,干脆就让坐到了床上,董知瑜正去找杯子给大家倒些茶水。
“知瑜,你就别忙了,我们哪还有心思喝茶,大早听到这事情,想着你是跟胡校他们在一个看台上啊!”说话的是机要室的小陈。
“是啊是啊!我们赶紧去找报纸,又打电话给丁家桥那边熟悉的同事,”周碧青接过话来,“伤亡名单里没看到你,那边也说没发现你,我们这才赶紧来你这里看看。哎唷妈呀!可真吓死我了!”
“知瑜,你脸色不好哩,是不是吓着了?”另一个姑娘问道。
“看着是苍白得很!”其他人也附和道,忙把她让到床上,让她坐下歇着。
“我歇歇就好,不过,都死了谁?”董知瑜明知故问。
“你们看台上,除了你,别人都……”小陈答道,“胡翻译也没了……”
大家听完都沉默了,原本死了晦国人她们是不在意的,虽然她们现在为伪政府做事,心里面还是晓得的,那晦国人就是晦国人,只不过打不过他们了,才求了和,可提到胡校,毕竟同事一场,于是都有些难过起来,可这难过里面,也没两层是为了胡校,毕竟也不怎么熟悉,何况平日里也不大看得惯他那油头粉面的样子,大多是在感慨乱世命贱,大约又想起家中什么亲友的死亡,因而有些沉重起来。
董知瑜叹了口气,“昨晚爆炸的时候我幸好不在看台上……”
“是啊!你可算命大!”几个姑娘一起七嘴八舌说开了,又有人问道:“你怎么就那么赶巧不在的?”
“我……”董知瑜低下头,“那会儿正好铭添上来找我……”
一众姑娘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全都笑开了,那么一瞬,胡校和所有人的死又被抛之脑后了,有的竟有些揶揄的意味,“谈恋爱真是好,可以保命!”
董知瑜将头垂得更低了,周碧青倒想起了什么,破天荒突然严肃起来,“哎,知瑜,你知不知道叶少受伤了?听说是枪伤呢。”
董知瑜故作惊讶,抬头将一双眸子一闪,看着真是泪都快涌出来了,“什么?”
“就说你不知道,他受伤了,这会儿在医院呢。”
“昨晚乱起来后我们就跑散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跑回来的,还一直怪他没来看我呢!”这话是董知瑜早准备好的,不过原先是准备给审问她的人,“他在哪家医院?要紧吗?我要去看他!”说着就作势要起来了。
大家忙把她劝住,“你先养好自己的身体,我们帮你去看看他,告诉他你明后天就去便是。”
正说着,楼梯上又传来脚步声,别人没怎么在意,董知瑜早将一双耳朵竖了起来。
此刻在董家老宅的东墙外,值夜班的几个晦国兵这会儿到了换班时间了,却不见来接替的人,原来冢本恕对今井再三强调过这件事情的绝密性,两班值守人马的调度都是今井亲自掌控的,不得到他的命令不去接班,如今今井死了,今早接替的人马便没有过来。
可这些当兵的不过问这些,他们在这里守到规定的时间,另一队人马没来,那定是上面有什么安排,规定时间一到,这几个便排起队,齐刷刷地撤退了。
真纪在窗后看到这景象,心中也稍稍松了一口气,昨晚的爆炸,分分钟传到了这里,到了半夜,她便听说今井和冢本都死了,她也听说还没有查出凶手是谁,她知道董知瑜暂时没事了,可怀瑾怎么样了?是否顺利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晦国人下一步要怎么查?他们究竟有没有什么线索?她有太多的疑问需要去求证,而自己还会去金桂旅馆等董知瑜,她希望可以等到对方,她们彼此有太多需要分享的信息。
董知瑜的门上很快便传来了敲门声,大家一齐安静了,只听董知瑜问了句:“谁啊?”
“请问,董翻译住这儿吗?”门外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我们是治安维持会的,来问董翻译几个问题。”
几个姑娘进也不是,退也不能,只得眼睁睁看着董知瑜站起身去开了门。
门一打开,门外的两个看见这满屋的姑娘着实愣了一愣,而屋里的本就进退不能地尴尬着,一时大家无话。
董知瑜看这情境,便跟前来探望她的同事们说道:“知瑜多谢大家惦念,就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都请各自去忙吧,有空帮我看看铭添。”
大家说了些“保重”之类的话,便往门外走去,走过那两个维持会的人身边,都在心里嘀咕:这可不是好玩的。
周碧青磨蹭了一下,说道:“知瑜,你受了惊吓,还没好呢,我留下来陪你吧。”
还没等董知瑜回答,门口的两个就开腔了:“对不起,小姐,这是公务,其他人按规定不得在场。”
周碧青撇了撇嘴,“那我请你们留心着点,董翻译昨晚受了惊吓,一直病到现在还没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南京大屠杀77周年国家公祭日,勿忘国耻。
在此想特别为美籍华裔作家张纯如女士点根蜡烛,愿她在天堂安息。
第七十一章 一天()
此时的佳木斯还没有从那片严冬中缓过劲儿来,光佐祯昭戴着顶狐皮毡帽站在院子中央,他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那里就像这脚下被冻裂的大地一样;没有生机。
他在想麾国,想库页岛,这次来到东北和外相松冈洋右会和;意在商讨怎样能够和麾国协调;缓解大晦国在北线的压力;他相信那将是献给天皇最好的生日礼物。又在想家乡的红梅;江南的□□;想大槻清崇的诗,瞢腾一枕蓬窗梦,过尽潮来十二桥……
直到有人来报,玄武出了事情;冢本恕在剧院被炸死,一同死伤的还有数十名大晦国的军官,光佐转过身,镜片后是一双灰蒙蒙的眼睛;亦如此时的天地。
“调查结果怎样?”
“报告司令官;这是玄武方面发来的案情汇报,请您过目。”来人毕恭毕敬地呈上薄薄的卷宗。
光佐不顾这尚且严寒的天气,在原处打开档案袋。
死了,冢本恕死了,一整个冬天都没有下尽的雪若有若无地飘下来,落在昏黄的纸张上,呈现出一种灰白色。
看台爆炸,爆炸源疑似鏖国新式小型炸弹,另有人死伤于远程狙击,使用的是鏖国制7。62x63斯普林菲尔德弹……鏖国,渝陪,冢本恕,“阙”……光佐的脑中迅速转动着。
“帮我准备一下,即刻动身去玄武。”
周碧青刚一离开,治安维持会的两个人便连门都没有来得及关,“董翻译,请跟我们走一趟吧,上方有问题问你。”
“不是说在这儿问吗?你们都看到了,我还病着呢,都没能上班。”
“对不起,董翻译,程序上是这样,我们也只是执行命令。”
董知瑜心中思忖,这一趟是非去不可了,“那请稍等两分钟让我换身衣服。”
很快打点妥帖,两人带着她往丁家桥赶去,到了二楼回廊,又见那熟悉的挑高的彩窗,几个月前因着古董商一宗事被提审时,便由这里经过,回廊深处那不紧不徐的脚步声仿佛还在耳畔回响,那个时候,心里本是有些慌的,可听到那脚步声,看到阳光透过彩窗包裹着的那个修长身影,心里便舒缓下来,如今,自己救下了那个人儿,这个回廊中虽不见她的身影,不闻她的足音,心中却淡定从容许多,想到她此时被安置在山中的屋舍中,反倒觉着慰藉。
“董翻译,你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事了吗?”
白炽灯的光虽炫目,却似乎从未将这间审讯室照亮。
“爆炸了,噩梦一样。”
“你还记得你的同僚胡校,还记得今井大佐吗?”
“怎么不记得,早晨她们告诉我,看台上的人,除了我,无一幸免。”董知瑜将一张脸掩在手中。
“除了你,那么董翻译当时在什么地方,为什么得以幸免?”
“我去了洗手间。”董知瑜抬起头,目中茫然。
“这么巧!董翻译,这么巧合的事情,可不得不让人怀疑啊,”审问的男人翘跷起二郎腿,拿眼角觑着她,“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晦国现在的态度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所以董翻译你如果没有让人信服的原因和证据,恐怕要有些麻烦了。你说去了洗手间,这可有证人吗?”
董知瑜一时面露难色,像在为着什么决定而纠结不已,少顷又开了口,“我没有去洗手间,这事情原本是不想提的,可这个节骨眼上,还是说了实话吧。”
男人一听这话,赶紧放下他的二郎腿,同时对旁边做笔录的使了个眼色,倾身向前,“你说吧。”
“我昨晚……”董知瑜复又低下头,“不是去的洗手间。”那声音越说越小了。
“什么?”审问的人恨不得把耳朵也伸长了凑上去,“大点声音啊。”又对负责录音的人看了一眼。
董知瑜抬起头,像是豁了出去,“昨晚上我和男朋友说好了,电影开场后就在二楼更衣室碰面的,爆炸发生的时候,我正……正和男朋友约会呢。”
对方愣了一下,这外交部的董知瑜早有名声在外他不是没听说过,听闻说她生性多情,把个东洋人、西洋人全迷得七荤八素的,可这也不能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不知董翻译的男朋友是谁?可有证人证物?”
“陆战处的叶铭添,你们问他好了,还有,当时爆炸发生时,我们从更衣室跑出来,很多人都看到了,我们隔壁看台上的人可以作证的。”
“叶铭添?”对方略一思索,“他受伤了你知道吗?”
“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昨晚我们跑散了,我害怕,到了家就病了,还一直想他怎么不来找我,早晨周碧青她们几个来看我,跟我说他被打伤了。”
正说着,门口进来一个人,三个审问她的便都齐刷刷地站了起来,看样子是负责这次调查的上层人物,董知瑜瞧着有点眼熟,丁家桥和鸡鸣寺两边经常走动,要说面熟也不是没有可能。
负责审问她的男人和这人小声说着什么,离得比较远,董知瑜听不清楚,一会儿,只听那人对她说:“董翻译,你说的情况我们要核实核实,就委屈你去隔壁房间等一等了,正好安排个大夫给你瞧瞧吧。”
话音刚落,两个穿黑衣的护卫便走了进来,一左一右夹着董知瑜,把她带到隔壁一个空房子里,这房间没有灯,只靠两扇狭小的窗户透进一些日光,董知瑜感到周身被一种阴森凉气裹住,不由打了个冷颤,这时身后的门发出“怦”的一声响,把她吓了一跳,转身一看,原来是那两人已经离开并从外面锁上了门,这样,这整间屋子里,就剩下她和一把椅子了。
董知瑜走到窗前,这才明白为什么屋子里如此昏暗,本就狭窄的窗户,又从外面用交叉的木条封住,而这窗户外面是一睹围墙,本就采光不好。
椅子是她唯一能坐的地方,董知瑜坐在那里,盯着自己的鞋尖,随身的小包,就连口袋里的手帕,都在进审讯室之前被收了去,董知瑜想,傅秋生她是见不了了,怀瑾那里也不要想去,可真纪呢?她可真想知道真纪那里情况怎样了。
马修和董知瑜道别后并未走远,他看着董知瑜被丁家桥的车带走,这也是大家预料中的,便带上报纸折回紫钟山,董知瑜让他把报纸带给怀瑾,他想,也是为了让怀瑾安心吧。
怀瑾正坐在屋前擦拭着她的枪,那是一把好枪,马修第一次看见的时候变觉得十分欣赏,这些日子以来,他的韬文进步不少,可他还是希望能够更好一些,能够和这位神秘的女军官好好聊聊,起码他觉得她是神秘的。
怀瑾远远看见马修的车驶过来,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原本,她也只是借助擦枪去思考一些问题。
马修边往这边走来边看着怀瑾的眼睛,她的眼中没有喜忧,平静得像安第斯山中的湖水,她是一个间谍,马修想,她应该是一个优秀的间谍,就像她手中的那把勃朗宁柯尔特,性能优越,再加上特制的贝母枪柄,将一股优雅坚韧之气注入这把手枪,世上仅此一把,可是,她还是暴露给了一些人,她的敌人该有多么强大?
“你好吗?”走近了,马修笑着问道。
“和你早晨见到我时一样好。”
马修裂开嘴笑着,好似这世上的一切事情,都能让他一笑置之。
怀瑾的神经却并没因着他这一笑而放松,哪怕对方救了自己,她依然在想,他究竟是什么人?能够信任几分?
马修递上报纸,“知瑜让我给你的。”
知瑜,对了,还有这个称呼,从在夜金陵见到他的第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