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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破谍-第4部分

小说: 破谍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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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也不进门,董知瑜跟着他往东走去,原来这东边还有一个门,大门正南方有座半月形的池子,名曰“泮池”,这东大门有三个拱券形门洞,重檐庑殿顶,顶覆绿色琉璃瓦,大门下部仿须弥座,上部梁坊、斗拱、檐椽等均施以彩绘。中门之上有篆书“和平建国”四字横额,两重檐之间挂有竖写的“外交部”牌子。

    正打量着,只见一身着藏青色中山装制服的男子满脸堆笑迎了上来,男子二十八、九岁光景,中等身量,一头流油的黑发中分梳着,看样子很是倜傥风流。

    “董翻译,幸会幸会!”男子说时已微微颔下腰,并故作绅士地伸出手,“鄙人胡校,外交部翻译一科日语翻译,奉褚部长亲命来迎接董翻译大驾,日后我们是同行同事,还请董翻译多多指点。”

    董知瑜直等到对方把那套冗长的客套说完,这才伸出手与他轻轻一握,“胡翻译太客气了,我是新来的,以后还望胡前辈不惜赐教才是。”

    言罢两人呵呵一笑,胡校领着董知瑜进了东大门,各处指点讲解一番,原来这现今的“国民政府”,昔日的考试院,主要以东、西两条平行轴线分布,东、西也各有一座大门,西大门,也就是董知瑜刚过来时第一个见到的门,才是主门。这里也只是政府的一部分机构所在地,其他,例如军政部、教育部、军事训练部等等几十个部门,却在南京城的其他地方,有些留在原总统府,有些在丁家桥原中央党部,等等。不过汪精卫的办公楼确实在此,虽是如此,他却喜欢在自己位于颐和路的公馆办公。

    第一天报到,免不了一堆繁冗的手续,胡校先是带她到总务处领了工作牌、制服等等物件,外交部规矩颇多,上班必须得穿这藏青色的文官制服才行,等一切手续都办妥了,还有一项顶顶重要的,便是宣誓。

    对于宣誓这项,董知瑜并不陌生,当初进军统时是由人事科主持,在蒋中正像下宣誓拥护三民主义效忠党国等等,听说汪伪政府几乎一切照搬原国民政府老路,所以估计也大概是这个路数。

    胡校这边带董知瑜往宁远楼走去,“宁远楼便是汪主席的办公楼,”胡校说时嘴角漾上一丝神秘的笑容,“宣誓室在一楼,我领你过去后自有黄秘书接应并带你走完宣誓程序。宣誓完请回到翻译科找我,褚部长想要跟你谈一谈,到时我带你去见他。”说完后像又想起什么,“到了宁远楼就在一楼活动,跟着黄秘书,二楼请千万不要上去。”

    董知瑜想这肯定跟汪精卫有关,便也没问什么,一口答应下来,等到了宁远楼,原来胡校已经通过内线电话和黄秘书打了招呼,警卫说黄秘书已在宣誓室等着了,董知瑜便谢过胡校,去了宣誓室。

    这套宣誓果然大同小异,只不过不是对着蒋中正的像,宣誓内容中也多了拥护汪主席的和平运动之类的口号,仪式结束,走出宣誓室,和黄秘书寒暄几句,这便往前堂走去。没走几步,听见门口警卫齐刷刷立正行礼,口中喊了声什么董知瑜没有听清,下意识退让到一侧,只见门口走进一名高挑女子,穿着一身深绿色将校呢军装,领口军衔是一色的金底,看来是位将级军官,上面一颗同色金三角,显示来人少将身份,腰上是宽皮带配斜背式装带,恰到好处地熨帖着身体曲线,窄腰长腿,英姿飒爽,董知瑜还是第一次见一名女子把这身军装穿得这么好看。

    女子走得从容不迫,军靴踏在地上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响,董知瑜听在耳中只觉得虽是不紧不慢却含着种不容质疑的气魄,仿佛孔明独坐西城城楼,无兵器之利刃,单抚一琴,便让司马懿大军望闻生畏,掉头撤逃。待对方走近,这才看见青天白日军帽下那张沉静的脸,帽檐遮住了半边皎洁的前额,往下两道“一”字型眉,丝丝分明,钟秀非凡,有如心底朗朗乾坤,于眉宇间散发开来,一双眸犹如水中皓月,你说她澄澈,内中却华光流转,仿佛一不小心便泄出那捧月华,染醉了俗世。

    待对方目不斜视从自己身边走过,董知瑜才恍然惊醒,收回了目光,一时间很是局促,自己竟然瞪着别人看了半晌,幸而对方看似不曾留意,正迈开步欲离开,突然想起胡校曾经嘱托千万不要上二楼,可这女子不正往着二楼上去,也没见任何人阻拦,董知瑜又转回身,好奇地再向那女子看去,恰逢对方转了个身拾级而上,从这个角度,正好看到对方腰上皮套里露出的一截枪柄,那是一截白色的贝母柄,柄上一记前蹄跃起的钢制骏马浮雕,仿佛就要自那枪柄上奔跃出来。

    董知瑜对这种自动手枪并不陌生,早年在圣玛利亚女中时,上海名媛圈曾掀起过一阵子玩枪热,后来在重庆谍训班时,也系统地培训过枪械,女子腰上的这支,正是传说中“一枪二马三花口”中的“二马”——马牌撸子,学名勃朗宁柯尔特M1903自动型手枪。要说这马牌撸子,虽说排在第二,却是排名第一的枪牌撸子的改进版,这两款都是军用手枪,射程远,威力大,而所谓的“三花口”指的是小巧的花口撸子,这款枪体积小,比一个男人的手掌还短,质量轻,装满子弹还不足一斤,但是射程短威力小,多是用来自卫,并且深受女性喜爱,宋美龄女士有把特制的花口撸子,自己家中箱子里,也藏着一支军统配给的花口撸子。由此说来,结合外型和性能看,马牌撸子其实是当时自动手枪的登峰造极之作,尤其女子腰上这一支,贝母的枪柄,虽然没有能探得手枪全貌,可以肯定是把特制宝枪,用今天的话说就是限量出品,如此这少将女子地位自是不容小觑。

    正想着,对方忽然停下脚步,转头将目光抛向了自己,董知瑜愕然,只能生生接住这目光,进也不是,退也不能,心中的尴尬从白净的脸上透出,变成一抹嫣红,对方并无表示,只是将她看着,眼中没有责难没有示好,仿佛在想一件什么事,然后似乎略点了下头,那动作轻微到让人抓不住,便又转过脸去继续上楼,董知瑜还没反应过来,只有对方留给她的一幅完美侧脸和耐人玩味的眼神。

第八章 夜金陵() 
第一天的新人报道总是繁复紧张,像牵了线的木偶,让人领着跑东跑西,见人、寒暄、领物件、听训诫。董知瑜却不曾混过任何一个环节,每一个细节,每个见过的人,叫什么,做什么事,每到一处,是什么机构,什么职能,她全数记在心里。

    晚上下了班,回家收拾收拾换了身衣服,将唇涂成正红色,她要赶去夜金陵和军统的人碰头,周一第一天报道后的晚上,正是约好的第一次碰头时间。

    南京的夜晚并不似大上海那般浮华,尤其是经历了前几年日军屠城的洗礼后,四处被轰炸、烧毁,残垣断壁、伤痕累累,近一年不少地方都在重建,但建得总没有毁的快。

    然而无论是任何世道,总有要买乐子的人,新街口自民国初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就已建成了现代化商业中心,眼下纵然是前脚刚血洗了城池,后脚却也霓虹烁烁,歌舞升平。董知瑜很容易便找到了这个规模不小的夜总会,像上海的很多夜总会一样,门口流连着拉人力车的,在上海大家习惯叫黄包车,还有卖香烟的,卖糖炒栗子的,卖花的……盛世有的,乱世也一样不缺。走进夜金陵,装修看着很新,不到一、两年的样子,但是设施则没有上海滩那两家名声在外的场所气派花哨,门房小生也没有那么洋派,上海滩毕竟是洋人的混血儿,可南京这家,在当时的中国,也算是一等一的酒色场所了。

    董知瑜看一看腕上的手表,七点五十九分,这便径直走到吧台,在一张空椅上坐下,她知道,军统和她接头的人应该已经到了,现正在不远处,也许就是她身旁坐着的某个人,等着她说出暗号。

    吧台另一边是座小舞台,平时也做舞池用,这会儿一个身量窈窕的女人,正扭着蛮腰唱着一支幽婉缠绵的慢曲,这曲子本是雅致的,可偏被她浮于尘世的扭捏音质和一旁缺少灵魂的伴舞搞得不伦不类。

    她对着吧台穿黑马甲的小哥莞尔一笑。

    “请问小姐要点什么?”

    “你这里,”董知瑜低头在手提包里翻找,然后耸一耸肩,“有‘白玉兰’香烟吗?我的忘记带了。”

    吧台小哥愣了一愣,正要接话,一角传出一声稳稳的男中音:“小姐是上海过来的吧?‘白玉兰’是上海太太小姐中流行的女士香烟,在我们南京并不知名。”

    小哥讪笑笑,正不知该怎么回答,幸而这把男中音替他解了围,便又面带微笑问道:“小姐还有什么别的需要吗?”

    那边董知瑜眼角一扫,接她话的是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穿着、发型都相当体面,在这样的酒色场所,竟看着有些与众不同的儒商气质,董知瑜心中已有了数,却并未搭话,挑了弯唇角算是回应。

    “请给我来杯‘烟火秦淮’。”

    “好的,小姐稍等。”吧台小哥应着,转身去跟调酒师吩咐。

    “没有‘白玉兰’,这‘紫金山’不知入不入得小姐法眼?”中年男人礼貌地递上一枚考究的银质烟盒,董知瑜拈出上面的一支,含在唇中,中年男人又递上火,点着,自唇中吐出丝丝袅袅的第一口烟,“谢谢,”顿了一下,“紫金山自然是好的,这可是南京的龙脉。”

    语罢两人都笑了,小哥很快递上一杯燃着火焰的浅金色液体,正如烟花绽放下的数十里水月秦淮,一片流光溢彩。

    “鄙人傅秋生,夜金陵的副总经理,小姐今晚的酒水不知能否赏脸算在我的名下?”

    “傅先生既然金口已开,岂有不应之理。”董知瑜笑得纯净却撩人心扉。

    傅秋生哈哈一笑,“小姐请随我移步雅座。”

    董知瑜拈着酒杯,跟着傅秋生绕过舞池,刚刚那曲慢舞已经结束,换上了一池欢快的舞曲,两人来到稍远处的雅座席上,之所以为雅座,一水的羊皮沙发,席与席之间宽敞的距离足够保护你的隐私,离舞台虽稍远一些,可这个角度和高度却又是观赏演出的最佳位置。

    “董知瑜小姐,怎么样?一切可还顺利?”傅秋生一改刚才的逢场作戏式的谄媚,很是严肃起来。

    “目前为止一切顺利,今天报道,明天正式开始工作。我住在中央大学旁的悠心坊,到这里倒很方便,黄包车十来分钟便到。”

    傅秋生点一点头,吸了口烟,“你来这里的任务他们应该跟你说得很清楚了,”顿了顿,“今天本来是让你摸一摸门,跟我联系上,记住,目前你在南京的联系人只有我,军统在这家夜总会乃至这南京城里有很多人,但是你只能跟我单线联系,明白吗?”

    “明白了。”董知瑜点了点头,她觉得傅秋生的话还没有说完,还有更重要的在后头。

    “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果不其然,傅秋生拧起了眉头,仿佛触及了一桩丧门晦事,“军统京沪区区长钱新民近日在上海被捕,就在前日,被76号特务押回了南京。”

    董知瑜突然想起前日下火车时看到的那一幕,“前日我从上海搭火车到达下关车站时,有几个日伪特务押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一路出了站上了两辆等着的轿车走了,可会是他?”

    傅秋生一惊,沉吟了片刻,“前天上海至南京的火车……十有八。九是他没错了。”

    董知瑜也是一惊,原来如此,那天在下关车站就有种不祥的预感,她虽是共。党在军统的地下党员,如今抗日大局当前,军统的人落在日伪手中,也不是她所希望看到的。“此人态度如何?有反水的可能吗?”

    “这个难说,”傅秋生狠狠抽了口烟,这个问题仿佛问到了他的痛处,“然而一旦这个钱新民反水,党国的损失将无法计算,他一直是军统在南京到上海这条线上的主要负责人,手头有大批的军统名册,密码本,电台位置……”

    董知瑜一时沉默了,近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可以说是一宗接一宗的不幸,从老陈被军统发现,被杀害,自己被派往南京,和组织脱离了联系,到现在军统京沪线又面临着致命的打击,如果她不是一个坚定的马克思主义无神论者,恐怕真得找位高人替她解一解了。

    傅秋生觉出了董知瑜的沉默和担忧,却将对方的担忧略微曲解了,“不过有一点你放心,钱新民并不知道‘歌阙行动’,他也不知道‘阙’是谁,这是一条极为隐蔽的单线,目前为止,只有我、戴老板,以及‘阙’本人知道。其他人,重要如钱新民,也顶多知道‘阙’的存在,却并不知道此人身份。”

    董知瑜点了点头,起码她目前还算稳定,可以从长计议。“需要我做什么?”

    “事态严重,‘阙’暂时蛰伏,等避过了这阵风头再重新启用。钱新民不知道你的存在,这是好事,我正向戴老板请示,看我们的计划能否做出调整,眼下有一桩事情,看能否让你去办。”

    “什么事情?”

    “暂时不能告诉你,须得戴老板点头,再从长计议。”

    董知瑜脸上闪过了一丝失望,这并未逃过傅秋生的眼睛,他一改刚才的严肃,呵呵笑了起来,“年轻人,有冲劲是好的,但做事情一定要有耐心,汪精卫自从去年在河内受了那么一惊,现在可是看谁都想杀他看谁都是内鬼,‘阙’能够在他眼皮子底下潜伏下来,智慧和耐心缺一不可啊。”

    董知瑜有些惭愧地笑了,刚才自己确实有些操之过急,当年在谍参班时有一课讲“好奇心”,作为一个谍报人员,一定要有好奇心,但对一件事好奇了,并不是要问出口,而是放在自己心里发问,并设法找出答案。“是,知瑜谨遵傅先生教诲。”

    “哈哈哈!”傅秋生又是爽朗一笑,看来若不是因着钱新民的事,他本应是一个开朗非常的人,“今天就到这里吧,今后我们会经常见面,汪伪政府的人每周六晚上都聚在一起喝酒找乐,政府出银子,地点就在‘夜金陵’。”

    “这么巧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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