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菩提-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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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了吧?”舍脂看不下去了,从苏雪禅身后走上来,冷冷地看着那少年,“你所谓的生辰礼物可是一只开了灵智,可以变成人形的妖族,本质上和你并无区别,你有什么资格将她擅自作为礼物?她本人愿意吗?她的族人知晓吗?青丘知晓吗?”
她美目冰寒,容颜倾世,荣光犹如不可阻挡的天地法则,蛮横降临在这逼仄阴暗的丛林里,登时让面前几个人看直了眼睛。少年咽了咽口水,态度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你你又是何人?”
舍脂冷笑一声:“你管我是谁!你要是识相,就快点放了手里那只白狐,少给别人找不痛快了!”
见还有机会,苏雪禅立即道:“而且你想要什么礼物,我就能给你什么礼物只要你把她还给我,我什么都能给你,真的。”
他这话确实所言不虚。世人皆知,天下奇珍尽在龙宫,而龙宫中,又以应龙宫最为底蕴深厚,富埒坤舆。黎渊素来是不看重这些东西的,就算苏雪禅一夜之间把珍宝阁搬空了,他也不会因此皱一下眉头。是以他许起承诺来,当真是底气十足。
然而对面的男孩却不吃苏雪禅这一套,他见有人这么在乎他手上提的笼子,于是便嘻笑着将其抱在胸前,双目放射出垂涎的光芒,看着舍脂道:“那行啊,我要的东西其实也不多,就是——”
听着他刻意拉长的尾音,令人厌恶的目光,舍脂霎时心头火起,她知道自己的容颜超脱常理,但在她之上,还有七十一位将她视作掌上明珠的姐姐,旁人就算觊觎,也不敢对她表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敬来,今日这一遭,倒是头一次遇见,她压着火问道:“就是什么?”
“就是我失了宠物,总要再有个替代的东西吧?”他轻佻道,“不然可就说不过去咯!”
他一边说,一边将目光往舍脂身上转了一圈,其目的简直昭然若揭,舍脂气急道:“你!”
“不行啊?”男孩露出流里流气的笑容,伸手进铜笼里狠掐了一把,直将白狐掐得痛叫出声,“不行就算了!”
苏雪禅目露杀意,一字一句道:“我说过了,你再动她一下试试?”
男孩嗤笑一声,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就想走,苏雪禅不怒反笑,身形动如厉风,手中剑意如雪,狠狠朝他一剑挥去!
——血光泼溅!
挡在男孩身前的侍卫咬紧牙关,捂着肚腹上的伤口大吼:“敌袭!保护殿下——!”
男孩回头见血,急忙骇地狂叫,连滚带爬地跑向丛林深处,一面跑,一面喊道:“大兄!有人要杀我!大兄快来救我!”
舍脂目光骤变,喝道:“小心!”手中已现出一条紫气缭绕的宝带,倏而击向半空,挡住了一阵纷扬如雨的弓箭,苏雪禅将心一横,正要追上去硬抢铜笼,一个真气浑厚的声音就从林间传出:“何人敢在东夷造次!”
苏雪禅脚步一顿,便听见前方丛林里人声熙攘,那声音似是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一般,舍脂手中急晃紫绶云光带,将她和苏雪禅团团护在中央,顷刻间,一个身形高大,眉目戾气十足的男子从林中走出,头上亦戴着兽骨。
苏雪禅右手凝剑,左手拨着舍脂,把她挡在身后,那男子目光鄙夷地打量着他,过不了一会,先前那男孩也钻出来,冷笑着抱着笼子道:“就是他们!他们不仅打伤了我的侍卫,还想杀我!大兄,你帮我教训他们!”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半晌,缓缓开口道:“就是你们,想要伤害我弟弟?”
第88章 八十八 .()
男人浓眉一拧;男孩更是抱着笼子跳脚,口中叽里咕噜;不知道在用东夷话骂些什么。
舍脂丝毫不惧,她推开苏雪禅挡着他的手;也站出来用阿修罗语指着对面的东夷人的鼻子大骂。男人顿时吓了一跳;男孩在席上的位置靠后,看不到舍脂的样貌;但他是实打实地望到了舍脂的;这样不可思议的造物;无论是谁;在见过一眼后都再也不能忘记。他惊疑道:“舍脂公主?”
舍脂余怒未消,她拿手指点着笼子,厉声道:“你既然认得我,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你弟弟已经冒犯到我了;作为补偿;他须得把那只狐狸赔给我;不然我就告诉我的姐姐;让她们来出面处理这件事!”
阿修罗族作为曾经与天人对立的种族;性情中自然带着残暴吊诡的成分;其中三十六位公主更是作为曾经的女武神;追随毗摩智多罗王四处征战欲界天;舍脂既然搬出了她的姐姐们;那就意味着这场冲突很可能会以两方兵戎相见作为结局。
九黎部落支离破碎;东夷的靠山也不复存在,在这样的关窍,他们自然不能因为一只白狐与阿修罗族起争执。
男人咬咬牙,对着男孩低声喝道:“听见舍脂公主说的话了?还不快把这个孽障送给公主!”
“你说话注意点!”苏雪禅额上青筋直跳,“她有名有姓,根本就不是什么‘孽障’!”
男孩不甘不愿地红了眼眶,嚷道:“那个小子伤了我的护卫,难道就这么算了?!起码要罚过他再说!”
舍脂恼怒道:“你好大的胆子”
可未等她说完,男人已经点了点头:“公主,我弟弟虽然顽劣,但他这话说得确实没错,您的同伴打伤了我东夷族人,这个是不是也要清算一下?”
听了这话,苏雪禅倒冷静下来了。
“你待如何?”他道,“按照东夷的律法,你想怎么处置我?”
男人面对他时,眼神中已带上了冰冷的杀意。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他沉声道,“你用剑刺伤了我弟弟的侍卫,那么,就该由他来把这一剑还回去。”
苏雪禅笑了起来,他忽然问道:“这只白狐是你抓的?”
男人一愣,在他心里,面前这个身份不明的人是不配询问他什么问题的,然而看在舍脂的份上,他还是勉强回答道:“是我。”
“怎么抓的?”苏雪禅继续追问说,“这只白狐已有四尾,既可以化成人身,也有法术防身,你是如何抓到她的?”
男人瞪着他,苏雪禅冷下了脸,他穿着描金黑袍,容色冷肃的样子,竟隐隐与黎渊有几分相像,他挑眉道:“怎么了,说啊。”
男人心下一凛,不由自主道:“我遇到它时,它已经不知被什么东西伤了后腿,我派人追堵了几天几夜,才将它抓住。”
“哦,是这样啊”苏雪禅心中怒意更甚,“可她身为青丘族人,与你无冤无仇,更不是能让人肆意关在笼中把玩的物件,你凭什么抓她,还把她擅自送给你弟弟?”
“弱肉强食,本就是世间颠扑不破的法则罢了!”男人笑了一声,活像是看到了一个有趣的笑话,“身为弱者,又有什么资格向强者叫屈?”
苏雪禅缓缓点头:“不错,你说得很好,弱者确实没什么资格向强者叫屈。那你这个技不如人的侍卫,是不是也没什么资格同我要求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舍脂哈哈大笑,男人面色一变:“你!”
他静了静心神,复又冷笑道:“徒会摆弄口舌之快的竖子而已!要照你的说法,他是不能追究你的责任,那我呢?一个比你强许多的人,总能替他追究你的责任了吧?”
说话间,腰侧长刀已然出鞘。
苏雪禅轻声道:“天可怜见,我活到这么大,素来都是有一说一,从没有仗势欺人过,今天是你东夷不走运,惹怒了我,恰巧撞在了这个枪口上,可怨不得别人。”
海风搅动着浓郁腥气,徐徐送往林间,吹拂得两旁树梢哗啦作响,好似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从阴影中探出身体。
男人直觉不对,正要再喝问些什么,就听密林中传来几声骨骼碎裂的脆响,黎渊身着束身武袍,双手染红,武袍的下摆亦滴落着淋漓鲜血,宛如一只择人欲噬的虎豹,从苏雪禅身后缓步走来。
“责任?”他低笑一声,“他有什么责任,轮得到你来追究?”
男人浑身汗毛竖起,他弓起腰身,慢慢向后退去:“应龙神”
男孩抱着铁笼,一时间也惊呆了。
苏雪禅唤道:“黎渊。”
“出什么事了?”黎渊转头看他,“刚才你生气了。”
苏雪禅看着他的双眼,说:“笼子里关的关的是我朋友,我以前见过她的,但她却被东夷人抓住了,说她是送给别人的生辰礼物,我想把她换回来,可他们不肯。”
黎渊点点头,转身看向头戴兽骨的男人,冷声道:“神狩日期间,我不想计较你对他出言不逊的错误,把笼子拿来,你弟弟想要什么,龙宫中应有尽有。”
男人沉沉喘息,不甘道:“龙神这是打算强买强卖了?”
黎渊捻了捻手指间的血,不耐烦道:“你在捕猎之前,难道就问过猎物的意见么?快点吧,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在场所有东夷的族人都明白,若说舍脂还能对他们留有一丝余地,那面前这个浑身染血的男人就是灭世的杀星,他若是发作起来,不要说在场几个人,就是参加宴席的座上宾,少不得也要吃苦头。
男人静默了片刻,面色狰狞地同男孩吼道:“还不快把笼子送给人家!区区一只白狐罢了,回去大兄可以给你抓千百只,何必就巴着这个不放了,又不是什么宝贝!”
男孩吓得浑身一抖,先前面对苏雪禅的嚣张和面对舍脂的轻佻全然不见了,他勉强向前走了几步,那手如灌铅般,抬得困难十足,苏雪禅心急如焚,唯恐再出什么变故,忍不住快步上前,伸手便将沉重铜笼扯到了自己怀里。
“谢了。”他低声道。
怀中的铜笼传来轻微的抓挠声,他急忙蹲下身体,将笼门打开,小心翼翼地把苏璃抱出来。苏璃的后腿似是被什么猛兽所伤,再加上未得到治疗,又被关在阻隔灵力的牢笼里数日,现在已经有点腐坏的迹象了。舍脂收了紫绶云光带,也跟着蹲在一旁观看,见白狐伤得十分惨烈,于是自告奋勇道:“我这里有上好的灵露,可以给她治疗伤口!”
说着,自芥子袋里掏出一瓶晶莹玉润的宝瓶,毫不吝啬地将里面芬芳扑鼻的液体倾倒在伤处,为苏璃洗净伤口,这期间,苏璃就一直仰着头,用混沌银白的瞳孔看着他们。
东夷人已经丧气离去,黎渊低头望着苏雪禅,他正撕下一截帛布,为白狐包裹住伤处。白狐虽然被关了这些时日,但好在没有受什么皮肉之苦,除了毛发凌乱,腿上伤口未愈,其他地方都还好好的。
舍脂的灵露确实是少见珍品,甫一浇下,便让伤口上的脓血消散,露出底下渐渐生长的嫩肉,苏雪禅再把伤处包扎完好,就看不出什么残缺了。
“试试看,”他小心翼翼地放下苏璃,她毕竟是自己的生母,这样抱着,总令他有点不自在,“能不能走了?”
白狐闻言,试探着跑了几步,一开始,她的步伐还有些踉跄,但在习惯了之后,她就能靠三条腿支撑着身体了。
苏雪禅松了口气,面上也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总算好啦!您你可以回家了!”
白狐跑出几步,又转头凝视着他。
“怎么了?”舍脂好奇道,“是舍不得你吗?”
苏雪禅疑惑地看着苏璃,就在这时,苏璃忽然扑到他的怀里,在他手腕上重重咬了一口!
“啊!”他不由大叫一声,按理来说,他身为灵体,本是感觉不到痛意的,可苏璃那一口却好似连着心魂,他能明显察觉到,仿佛有什么东西顺着伤处流出,被她所汲取进体内。这一下太快,就连舍脂和站在一旁的黎渊都不曾反应过来,苏璃便乘着一阵狂风,从苏雪禅怀里逃之夭夭,再也不见了踪影。
黎渊勃然大怒,在他眼中,这行为与恩将仇报何异?他又想抓住那胆大包天的白狐,又忧心苏雪禅的伤势,两相权衡之下,他唯有心疼地抓住苏雪禅的手腕细细查看,然而上面却没有什么鲜明的伤痕,只有两个红色的小点,犹如两枚用作印记的痣,纂刻在苏雪禅的皮肤上。
苏雪禅心头狂跳,回忆如翻飞的书页,被过往的风连绵掀起,停驻在最关键的那一页。
——“这是我不得不还的债。”
——“我一生下来,便能看见诸世间与我有关的因果根源。这双幻世瞳纵然为我带来了很多麻烦,可也让我避免了许多不必要的弯路。”
——“这个孩子,我会给他取名为雪禅。”
他双目混茫,在那一瞬间看见了万千繁杂轮回中的一根线,牵连起他,牵连起苏璃,牵连起千年后风云变幻的世间。
悲喜千般同幻渺,古今一梦尽荒唐。
第89章 八十九 .()
“菩提、菩提!”黎渊心急如焚地捏着他的手腕;“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
舍脂也坐在旁边;无措地看着他。
黎渊将他肩头一握,只觉怀中人黑袍下的单薄骨肉都在一刻不停的觳觫哆嗦;眼神更是空茫;不由又惊又怕,一叠声地呼唤他的名字;苏雪禅于恍惚中望见他灿烂淬金的眼瞳;几乎想扑到他怀里嚎啕大哭一场。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他反手抱住黎渊;也不管他衣襟上沾染的兽血是如何粘腻;他抱得那么紧,恍若要将他融进身体里,从此再也不能分离,“什么因果、什么轮回——”
黎渊慌乱道:“菩提,你?”
苏雪禅全身颤抖;近于痉挛;他若是肉身;只怕现在早就自喉间喷出赤血三尺了!人们往往会忧惧于不可知的未来;然而他现在才发现;已知的未来更令人毛骨悚然。一条狭窄隧道;一张巨兽大口;而他们都是手无寸铁的凡人;只能束手无策;一直下坠;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渐渐逼近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
昔日,苏斓姬曾为他冲着天雷怒吼,劈碎一树天青玉兰,他那时还不明白是为了什么,只当母亲是忧思过度,为往事耿耿不平而已,然而他现在终于明白苏斓姬当时的心情,这种终其一生都在同命运斗争,终其一生都在蛛网上垂死挣扎,终其一生都无法摆脱附骨之蛆,无法保护深爱之人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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