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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部分

落菩提-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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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难道忘了我们过去在一起的日子?我们在不周山,在东荒海,我带你去看扶桑和建木你是我的命,是我的半身”

    ——“到时候,我领你去看昆仑的桃花。”

    ——“你还会走吗?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吧?”

    掌心里忽然落下灼热的水滴。

    苏雪禅泣不成声,在那一刻恨极了所谓的命运。

    他死了一千多年,黎渊就在世间疯癫了一千多年,他活吞十国神人,被圣人打下极刑炼狱,每天数着自己被剜下打碎的鳞片龙骨度日,在心里构想出一个又一个虚幻幸福的未来,甚至于神魂撕裂,发病时不人不鬼,口中还呼唤着菩提的名字。

    而自己呢?转世成青丘的白狐,于渭水河畔遇见千年之后破出残杀之狱的黎渊,自此魂牵梦萦,日夜难忘,拼着一口气也要放血救他,就算披着别人的皮和他共度夤夜也心甘情愿,最后被他厌恶至极,一刀两断,只落得遍体鳞伤的下场

    兜兜转转,到了最后,他才醒悟过来,原来这一切都是错过,他忘记前尘往事是错过,黎渊认不出今世的他是错过,爱是错过,恨亦是错过。

    这个浑噩迷茫的瞬间,他不知如何是好,唯有瘫坐在地上,对着虚空怔怔流泪。

    门外忽然传来轻敲声,苏惜惜柔声道:“哥哥,你醒了吗?你已经睡了一天啦。”

    苏雪禅下意识地抹干净脸上的水渍,深吸一口气,勉力支起身体走到门前,一把掀开门帘。

    “哥哥,你”苏惜惜愣住了,“你脸色好差!”

    猛然看见高空悬挂的两轮日月,苏雪禅便又是一阵眩晕,他弯了弯苍白的嘴唇:“哥哥就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没关系,休养几天就好了。”

    苏纤纤急道:“可你昨天就是这么说的呀!”

    苏雪禅叹了口气,凝视她的眼睛道:“怎么了,难道你还不相信哥哥吗?”

    这时候,郎卿也走过来,苏雪禅顺势转移话题:“郎兄,你考虑的如何了?”

    “我想好了,”郎卿微微一笑,“我会留在这里,跟跟首领学习如何提升修为。”

    “也好,”苏雪禅点点头,“大道之事不容耽误,现在重新拾起来也为时不晚。”

    郎卿摸了摸鼻子,忽然低声道:“苏兄,能否让我和惜惜单独说几句话?”

    苏雪禅哑然。

    若是平日,他指不定就皮笑肉不笑地拨回去了,苏惜惜还小,就算有了机缘,长出第二条尾巴,现在仍然只是个整天乐呵呵的小孩子,他是不想让她过早接触这些的,可可孩子总有长大的一天,难道等她到年纪了,一下子就能学会如何爱人,如何被人爱吗?总归还是顺其自然罢,就算他是惜惜的哥哥,也没有权利替她定夺感情方面的事。

    他最后还是点点头,默许了郎卿的请求。

    郎卿一脸欣喜,走到苏惜惜身边半蹲下身体,他姿态挺拔,个子又高,蹲下时竟也能和坐着的苏惜惜平视。他轻声道:“惜惜,你想好要去哪里了吗?”

    苏惜惜目光澄澈地看着他:“自然是和哥哥一起走了。”

    郎卿道:“那么我可能就要留在这里了。”

    苏惜惜一怔,心中居然涌上一股莫名的不舍来,她不说话,只是眨着睫毛长密的大眼睛望着郎卿。

    “我会留在这里,和我的长辈学习族中的修炼之术。在这之前,你是青丘的王女,我只是一个神人城里倍受蔑视的杂种,现在就算我多了一层身份,我们之间的距离还是太远就算我要追求你,也要等到我拥有足够和你相配的一切之后。”

    苏惜惜愣住了:“什么?”

    郎卿笑了起来,深邃眉目浸在一片纯然的温柔中,他掏出一颗狼牙,放在苏惜惜的掌心:“这是我的牙齿,犭也狼族只会把它送给自己最亲密的人,有了它,你可以随时呼唤我、使用我,我将会是你的盾,也是你的矛。”

    苏惜惜的脸胀红一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她急忙把狼牙推还给郎卿,结结巴巴道:“不不不,我不用你”

    “听我说,你听我说,”郎卿温和而坚定地将狼牙放回她细嫩的掌心,“我明白,对‘喜欢’这件事,你可能还是懵懂茫然的,但你那么美,那么可爱,就像明月上的一捧白雪将来一定会有无数个人追求你,就像我现在对你做的一样,我不会放心的。犭也狼是贪婪的种族,若要我放开你的手,那才是最不可能的事。”

    他的面容英俊邪肆,薄唇带笑,说话时的神情即满含爱意,又隐隐藏着几分侵略性的危险,就是素来机敏娇纵的苏惜惜,也不由被他镇住了。

    “我、我”

    郎卿执起她的手,轻轻地吻了一下那洁白如玉的指尖。

    “我去为你们准备路上需要的东西,你可以慢慢想,我不着急。”

    苏惜惜目瞪口呆,耳朵通红地看着郎卿离去的高大背影,手里还握着一枚狼牙。身后苏纤纤提着东西路过,面无表情:“怎么样,我就说吧,你应该再打他一个巴掌的。”

    万里之外,此时的钟山却已经完全变了个样。

    按理来说,钟山已是不出世的高山险峰,其山顶流雾缭绕,耸入云霄,寻常鸟兽难以攀登。可现在,却有一条巨大无比的赤龙环绕在上面。

    说是环绕,其实也不太准确,那龙只有一半身体攀在其上,剩下一半仍是埋在大地之中,它高倨山峰,龙目煌煌放光,牵连起空中日月,爪握数座大山,方圆千里内的天时都在随着它的呼吸不断变化,它吸气时,冰霜蔓延,风雪载途,它呼气时,暖意盎然,河流解冻

    ——钟山烛龙。

    只是此刻,它的面前却站着两个人影。

    “何必紧张呢,烛神?”封北猎笑意盈盈,身边被风托举起一面黑红色的古朴巨鼓,“我们只是想来与您做个交易。”

    “交易?”烛龙沉沉吐息,灼热炽风瞬间鼓荡整个天际,将热流强势吹拂过万千冰封山脉,吹出无数条淙淙溪流,“你们想干什么,我都知道,风伯雨师。”

    封北猎哈哈大笑:“好!明人不说暗话,除去应龙,我们可以帮你重归自由。”

    烛龙面无表情,语气冷淡:“应龙顺天辅时,我为何要除去应龙?更何况,我的沉睡是我自己选择的结果,又谈何不自由?你们冒然唤醒我,用蚩尤怨气将我控制,我就算不想选择,你们也未必会让吧。”

    封北猎不言语,他身边的羽兰桑却手持鼓槌,重重将其在鼓面上一擂!

    烛龙仰天怒啸,周身猛地荡起一圈泛着黑气的波纹,千里江河沸腾不休,百里高山崩散裂解,在这悍然如海的声波下,一切都仿佛荡然无存,横扫出诸世的寂静!

    “风伯!雨师!”烛龙口鼻黑气四溢,就连日月双目都要被血腥浸染透彻,“你们竟敢!”

    “昔日,主上就是这么击鼓以提士气的吧,”封北猎慢悠悠地笑着,他站在一片由狂风拢起的结界里,面对烛龙震彻天地的啸声,竟也能无动于衷,“届时应龙前来,我们便也这般效仿主上,为烛神大人激励战场好了。”

    羽兰桑面不改色地站在封北猎身后,“只是主上气吞山河的豪迈气魄,我们可是学不来。”

    他二人说说笑笑,那边被苦苦压制的烛龙却恼火至极,正拼着失控也要将他们一爪按死时,封北猎怀中的玉简却忽然亮起。

    “不死国传来的讯息,”封北猎道,“问我何时出发才好。”

    羽兰桑抬头看着他。

    封北猎漫不经心地一笑:“既然钟山烛龙已经出世,那底下的动作也要加快才对。待到主上回来,我要让他看见,他的后裔依然繁盛在洪荒大地中,不仅将那时背叛的妖族踩在脚下,而且同他一样,都是统治洪荒的主人!”

    “你让神人军队出兵妖族领地了?”羽兰桑道,“万一他们遇到青丘那样的修炼大族”

    封北猎笑容更深:“有奴隶禁制在,只要往脖子上一套,就是再有本事的妖族,还不是只能乖乖地做个阶下囚?”

第44章 四十四 .() 
“龙君;烛神又有动静了。”

    云端之上,一名身着战甲的男子对前方停下脚步的黎渊道。

    九霄长风凛冽;但黎渊的衣袍却丝毫不乱,他漆如乌木的黑发束以镙金锦带;腰间佩着古朴素净的昆吾雀;目如寒星,深邃眉宇下笼罩着一片冷漠的阴影。

    “我听见了;”他道;“继续前进。”

    男子犹豫地张了张口。

    洪荒汪洋四通八达;几个面积辽阔的大泽当中都有河流连结相通;此时,他们就正通过水路,前往赤水之北的钟山。而其下茫茫海波,尽是吐息如林,獠牙雪亮的蟠龙恶蛟;一眼望不到尽头;也不知有多少!

    昔年帝鸿氏大战蚩尤;蚩尤不仅身具神通;手下九黎部族更是兵强将猛;能人颇多;帝鸿氏唯有请得九天玄女传授秘法;又有应龙女魃等掠阵相助;方才将其伏诛在逐鹿平野上。应龙主掌天下水部;在逐鹿之战前便与四方海神平起平坐;镇杀蚩尤后更有功德,洪荒妖族皆以应帝称之,海中蟠蛟虬螭等更是任他指使,逐渐以金字塔之势组成四部精锐龙卫,只是黎渊自出狱后就一直状态不稳,时常发病,那四部龙卫也随他蛰伏在东荒海中,今时今日才得以启用。

    “怎么,莫非太久不动筋骨,还把你们养得娇贵了不成?”黎渊头也不回,云间却骤然涌起一股寒气。

    男子急忙道:“龙君,非是属下渎职倦怠,而是您您应该休息一下了。”

    剩下三部统领互看一眼,又有一个男子站出来道:“是啊,龙君,您领军行进这么多天身体不要吃不消才好啊。”

    黎渊垂眼,看着下方停滞于海面的庞大军队。

    他是上古龙神,天生便有移山填海,颠覆天时的伟力,不靠修炼便能长生逍遥于天地,数千年的时光对他而言都是弹指一挥间,如何赶了几天路,就能让身体吃不消?

    他们这是在隐晦而恭敬地提醒他罢了,他前些日子才刚刚发作完一回,若是再有这么一次,那便不用再费心前往钟山了,只怕烛龙光靠吐气都能将他打翻在地。

    上一次发作,正是在梦醒之后。

    钟山在北海之北,距东荒相隔万里,就算是训练有素的龙群走便捷水路,也要月余方到。在中途休整军队时,虬龙部的统领见他不眠不休数日,忍不住劝谏:“龙君,现在休整行军,您也小憩一番吧。”

    虬龙部的统领名为白释,素有谋略,做事可靠,黎渊平日亦很信任他,既然现在无事,他便微一颔首,放出先前收拢于须弥间的东荒龙宫,想要暂且休憩一下。

    但那个许久未见的梦,又于此时潜入了他的心神,并且比以往更加狡猾,更加逼真,更加不留痕迹。

    他梦见他站在龙宫外面,正抬腿向里走。

    他的心情十分急切,仿佛里面有什么他一直等待在的人,或者物。龙宫是一个礼盒,外面四处飘浮的鲛绡幔帐是蒙在礼盒上烦人心神的罩衣,而他是迫切想要打开这个礼盒的旅人,行走沙漠,又饥又渴,马上就要被烈日晒成一堆干裂白骨,急需一泓救命的清泉。

    龙宫里就有他的清泉。

    他大步走着,以往那些软如云朵,流如霞雾的珍贵鲛绡都变成了扰人前进的阻碍,他一边走,一边心烦意乱地撕开它们;以往气派恢宏的宫室现在仿佛永远都走不到尽头,他恨不得自己是住在山野间的闲散农夫,这样好歹一推门就能看见

    黎渊站在门口,忽然恍惚了一下。

    就能看见什么呢?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房间里有个很重要的东西,也许是一块被人剜走又失而复得的心头肉,也许是他的半条命,又或者是他要生世交融进骨血的什么软肋。

    他的龙目熔金如火,心脏亦在一下下地鼓动胸腔,可他手上的动作却冷静到了极点。他轻轻推开房门,又缓缓将其掩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卧房中央白纱荡漾的拔步大床。

    里面躺着一个人,半张脸都掩在松软的床褥间,露出侧面细腻的颈子。

    黎渊就像着了魔般,伸手顺着他裸|露在外面的肌肤一路上攀,他的手掌炽热滚烫,一寸寸贪恋地摩挲过那微凉温软的皮肤,波浪样起伏的乌发和宽大黑袍亦如海渊覆盖其上。黎渊盯着他微微翕动的鼻翼,忽然嫉妒起被他枕在头下的软枕,垫在身下的锦被,他既心乱如麻,又喜不自禁,似乎只要握住他的手,他就能这样一直看到天荒地老。

    此时他的手已经环住青年肌理柔韧的腰肢,呈一种完全占有的姿态将他抱在怀中,他张了张口,想要呼唤青年的名字,或者是随便叫一个亲密的昵称,可他的嘴唇一贴近青年的耳畔,嗅到他肌肤下氤氲清新如草木的香气,他的心就在胸膛中乱跳起来,直砸的他意乱情迷,眼前炸开一片金灿灿的烟火,连血流震动耳膜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他颤抖着,自喉间迸发出一声柔软痴缠的龙吟。

    那几乎是不含任何意义,也没有什么具体代指的对象,它是情之所至时渗出的一滴浓蜜,是深爱到极致后颠倒错乱的喃喃梦呓,它不知所措,在龙神的喉间抖动不休,想要酝酿出一个能包含住心中所有溺爱的词汇,却最终只能崩溃的败下阵来,化作一声泄气的、不甘的、如火在烧的叹息。

    青年的身体一颤,似乎是要醒了。

    他迷糊地问:“黎渊?你回来了吗?”

    黎渊低声道:“是,我回来了。”

    青年笑了起来,他的瞳仁清澈,是令人心动的琥珀色,他自黎渊怀里支起身体,黎渊不肯将他放开太松,依旧牢牢搂着他的腰。

    “那你还会走吗?”青年转过身体,索性就坐在他的腿上,用双臂环绕过他的脖颈,“上一次你离开得太久了。”

    黎渊痴痴凝视着他的眼瞳,璨金龙目中荡漾着苦涩的笑意。

    “我不会走的,”他声音嘶哑,“离开太久的人是你啊。”

    青年仿佛忽然间不好意思起来,他小声道:“那我要是回来了,你还能认出我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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