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菩提-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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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仔细端详着苏雪禅面无血色的侧脸,目光中的恶意几乎要让青年的身体承受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明知道我心有所属,你也不惜要借他的身份,披着一张不属于自己的皮招摇撞骗这就是你的喜欢,你的爱?”
苏雪禅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下来了,他想说“对不起”,也想说“我没有”,但喜欢和爱就是这样不受控制的东西,哪怕知道他心里有一个忘不掉的人,哪怕知道他不喜欢他,但他脑海中还是有一个声音不断劝诫着,催促着他。
靠近一些吧,再靠近一些吧,被烧灼得面目全非又怎么样,被炽烫得体无完肤又怎么样,不抓住这次机会,你只怕再难依偎在他怀里度过一夜了!
所以假借别人的身份,所以不惜划开命脉为他放干心血,所以冒着会被揭穿的风险,也要环抱住他的脖颈,咬牙承认“是,我是你的菩提”。
“我确实撒谎了,我也知道我不是那个人”他压抑住哽咽,“但是,我更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让我和你挨得那样近”
黎渊冷冷地看着他。
“我爱你,”苏雪禅抬起头,目光炽热,含着哀求垂怜的期盼,“我即便我的爱会让你感到厌恶,对不起”
黎渊松开手指,让那绺乌黑的发丝跌落下肩头,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苏雪禅,语气无波无澜:“下贱。”
苏雪禅的咽喉和心室好像都被这两个字打穿了,他浑身发抖,僵立原地,恍惚间听见黎渊冰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如果你所谓的爱就是脱光衣服,像一个来者不拒,连自己都忘了是谁的妓|女一样热衷于被人压在身下取乐,那你确实很让人恶心——青丘的大王子殿下。”
苏雪禅纵是再温柔敦厚的如水性格,也要被这一番话生生捅得血肉模糊,千疮百孔了,他强忍痛意对黎渊哭道:“——可他已经死了,这是你亲口说的!”
“你说什么?”黎渊本来已不欲和他多言,不料却被这句话在心上猛锥了一刀,他猝然转身,龙睛死死盯着苏雪禅,杀意如海磅礴,“你再说一遍?”
“我说他已经死了!”苏雪禅热泪长流,神情里几近含了死志,“我看见了,我都看见了!你说你要带他去看昆仑的桃花,看蓬莱的紫瑶,你要带他走遍名川大山,可是他已经不在了,你为什么不能放下他!”
他放声哭泣:“你爱我吧求求你告诉我要怎么样才能让你多喜欢我一分一毫,求求你爱我吧!”
黎渊勃然大怒!
他一把攥住眼前人纤细的颈子,目光如两捧熊熊燃烧的烈焰,里面的厌恶若能化作实体,恐怕早就将苏雪禅烧死了!伴侣的离去对黎渊来说是禁忌,他充盈温柔爱意的幻想也只埋藏在心底最深处,为他濒临崩溃的日日夜夜带来一点虚幻的温度,现在听得苏雪禅说什么“昆仑桃花”“蓬莱紫瑶”,心中就是一阵作呕,他怒不可遏,将狐族青年狠狠掼在坚硬的玉案上,“住嘴!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说这些!挖空心思攀附权贵的低贱狐子竟然也敢对我放肆妄言我看你是活腻了!”
他的手如铁钳般无情有力,苏雪禅接连两次为他放干精血,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如何能挣得开?窒息的痛苦令他眼前发黑,甚至看见了濒死的幻觉。
“你喜欢这样吗?”黎渊一把撕开他的衣襟,将束腰的素帛和贴身的小衫扯下来远远扔出房门,摔在书阁外的黑玉地砖上,蔽膝上的璎珞玉珠亦散落一地,发出颤抖的连串清响,“你很喜欢脱光,很喜欢被男人干,是吗?”
苏雪禅无力挣扎,只能被压在冰凉玉案上断断续续地,绝望地呜咽着。
“你今天就给我光着滚出应龙宫去,”黎渊面露杀意,目光狞厉地在他耳边一字一句道,“既然这么喜欢被人奸,那我麾下数千精锐龙卫都可以满足你!轮着来一遍,那么多龙族精炁,想必对大王子的修为也颇有进益吧?”
“不要这么对我”苏雪禅伤心欲绝地痛哭着,他竭力勾住黎渊的手腕,“求求你不要这么对我”
此时殿外已经站了一片窃窃私语的奴仆,他们看着不断被甩出来的锦带衣料,一地滴溜溜滚出来的珠玉,又隐约听见黎渊暴怒的呵斥和苏雪禅的哀求怮哭,不由议论纷纷,心中更是对暂住在这里的青丘王裔升起几丝异样的鄙夷。
“龙君生气了”
“出什么事了,怎么把殿下的衣服扔出来了?”
“殿下在哭”
“都住口!”身后一声厉喝,辛珂和辛融神情严厉地站在殿外,“主人的事可不是下仆能随意议论的,我看你们是想死了!”
“都去干活吧,”辛融低声道,“要是有谁敢把今日的事情声张出去,我就割了那人的舌头!”
黎渊嫌恶地松开手,将苏雪禅重重摔于桌案,他衣衫不整,面色胀紫,脖颈处还有一圈淤黑指痕,他一边流泪,一边狼狈地喘息着,胸前伤口亦从滑落的衣襟下显露出来。
黎渊目光冷凝,今日一番动怒,已使他神魂识海翻覆不休,剧痛入骨,但他在看见苏雪禅胸口伤痕时,却蓦地一顿,仿佛有什么极其琐碎的片段从脑海中掠过,待他要去细思时,却听见殿外辛珂的通传声:“启禀龙君,北海禺疆神君求见!”
黎渊眼神沉沉,阴鸷暴戾的杀意在苏雪禅周身刮过一遍,刺得他遍体生寒,肌肤战栗,那个瞬间,苏雪禅几乎以为他会动手杀了自己。
但黎渊只是抽过一旁的锦帛仔细擦拭了一下手掌,就从他身边大步跨过了。
辛珂和辛融跪在地上,等到黎渊起伏如浪的黑袍消失在拐角处,她们就立即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拾起地上的腰带和外衫,唯有那些零零碎碎的珠玉实在不知滚落到了哪里,仅能找到几颗。
“殿下,殿下!”辛珂冲进室内,就见苏雪禅蜷在宽大的黑色玉案上一动不动,他衣袍尽开,露出其中苍白得吓人的身体,那桌面又如深海一般黝黑无光,他整个人都像是被呈摆在祭坛上的羔羊,被万千尖刀凌迟得只剩一具雪白骨架。
“殿下!”辛融急忙上前,为他整理好被撕开的衣饰,苏雪禅任由她们动作,他乌黑如墨的乱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桌上亦洇开了一片透明水渍。
“殿下,您没事吧?”辛珂急急为他缠好腰带,“快起来吧,这里不是能说话的地方!”
苏雪禅咳了几声,却无力支起身体。他在心力耗尽之际遇上这么大的打击,这时候只觉得神魂都空荡荡地飘在天际,眼前亦是灰蒙蒙一片,他什么都看不清,也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辛融道:“我们背着殿下出去!”
辛珂和辛融毕竟是修为小成的龙女,她们一人撑起苏雪禅,一人在旁边搀扶,硬是瞒着黎渊将苏雪禅送回了自己的宫室。
“今晚各族皆至,还有数不清的古神金仙,佛陀大能。青丘无人,您就是代表青丘前来的使节,”辛珂一边替他擦洗身体,一边道,“龙君就算再怎么生气,也不会当着各族的面给您脸色看,今夜一过,您就能离开龙宫,回到青丘了。”
辛融亦道:“没错,届时前殿车水马龙,仙客如云,龙君哪还能找得到您?您再躲回青丘,等过个一两百年,龙君说不定就忘了呢!”
也许是“忘了”这个词触动到他的神经,苏雪禅蓦地长吸一口气,然后重重地咳了出来。
“他不要我我把心给他,但是他不愿意要”他声如蚊蚋,哭得喉咙嘶哑,肝肠寸断,“他恨我借了他最爱的人身份,在他神志不清时接近他他恨我”
“殿下”辛珂哀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还有几个时辰,晚宴就要开始了,青丘若是无人前来,岂不是给了旁人嚼口舌的机会?请您洗漱更衣吧!”
辛融鼻子一酸,眼眶忍不住也红了,她扶起苏雪禅,为他擦了擦泪水,“是,奴们为您安排一个靠近角落的位置,天一亮,您就从东荒海离开。”
苏雪禅轻声道:“我不想听,我什么都不知道就让我静一静吧求你们了”
辛珂和辛融无法,她们互看了一眼,只得依言退下,为苏雪禅轻轻带上房门。
转眼间,月上中天,龙宫顶上那颗夜明珠也在夜晚大放光辉,竟与天上明月的光芒不相上下,海面粼粼波动,从远处看,竟像是人间跌落了两轮璀璨桂魄。
往来仙人络绎不绝,香车宝辇肩摩毂击,硬生生将漆黑夜空染成了紫红相间的漫天霞色,其中又有无数飞逝如星子的白鹿鸾鹤,凤鸣悠悠。
应帝重回世间的第一次邀约,说是寻得旧友庆祝,但看这样子,倒像是要大办一场了。
苏雪禅坐在前殿靠后的角落,轻轻拨弄着酒爵里旋转的一枚落花,这时候,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肩颈处还披着一圈蓬松雪白的毛领用于遮蔽淤青的指痕,但饶是这样,也仍然难掩他苍白疲惫的面色。
席上众人皆已落座,他明知道黎渊就坐在主位上,可就是不敢向他那里看去,他怕黎渊再次注意到他,他怕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赶出应龙宫,从此再也见不到他。
他目光黯然地盯着清澈的酒液,耳旁相互客套的交谈声接连不断,就在此时,只听殿下一声通报,四野海面上传来一阵开阔悠扬的琴声,他只觉鼻端扑来丝丝缕缕的异香,整个人都不由为之一振。
庭下似有金玲声声震响,一个声音乘着春日融融的清风传遍整个大殿:“好久不见,龙神大人,你这里可真热闹呀!”
——从未听过如此柔美多情,又如金玉击澈的声音!
苏雪禅前半生所听那些玄女天娥,妍丽妖仙的嗓音与这个比起来,有的就嫌太尖,有的就嫌太粗,有的就嫌太厚,有的就嫌太薄。它浑如倾注进玉壶的一把泠泠泉水,又似树上鹂鸟在舌尖点了蜜后的婉转清啼,此声一出,满殿皆哗然作响,人人都迫不及待地探头伸脑,想要一看来者的究竟。
就连黎渊也不由为之一怔,抬起眼来看着前方。
“是那位公主来了吗?”不延胡余笑道,“这么久过去了还记着,龙神大人真是艳福不浅啊!”
两道身影徐徐踩上贴金镙玉的地面,无数羽织飘渺,香雾萦绕的飞天反弹琵琶,将漫天落花一圈圈洒下。
为了描述女子的美貌,诸世间所赠予这些上天造物的措辞从来不曾匮乏。诗人吟咏诗篇,将一枝桃花簪在美人雾鬓风鬟的发梢;画师沾染彩墨,把万千星辉加诸于美人的脸庞;无数熙熙攘攘的凡人来了又去,他们有的终其一生都没能见识过真正的美人,有的幸而看过一眼,就在其中沉沦了百年——他们歌颂,膜拜,也避让,恐惧。
人的面上生了一双眼睛,却不知道有没有办法承受这样的美;人的面上生了两片嘴唇,却不知道有没有办法叙述这样的美。
她的脸庞洁白,如玉无暇,嘴唇似天国盛开的花朵,泛着赤霞一般的艳色,那高簪的云髻是暮色时群飞的漆黑鸾鹭,睇眄流光的眼睛是夜空恒古旋转的万千星尘,她的神情既天真无邪,又自在妩媚,身上披挂着滴滴璀璨的珠宝,颗颗剔透的水晶,那些精工打制的黄金流苏顺着她颀长白润的躯体一路倾泻,都如落在人间多情的雨露。
她每走一步,浑身珠玉都在琳琅作响,像是大地为她而发出的轻声叹息,而她站在满庭纷纷的落花下,光辉灿烂的眉宇间蕴含着太阳般浩大的,令仙人也要堕落成魔的丰盛圆满。
——“那就是西方阿修罗王毗摩智多罗和乾闼婆女的孩子,阿修罗族唯一的公主,舍脂。”不知何时,辛珂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那就是,传说中的”
——传说中的,令佛陀也要生一念爱欲的造物,世上最美的女人。
苏雪禅深深呼吸,在这样的力量面前,他毫无招架之力,只能避开。
辛珂又若有若无道:“其实这位公主也倾慕龙君很久了。”
苏雪禅张了张口,不知为何,他的心头忽然涌上无限的疲惫,最后还是低下头笑道:“是吗,龙君确实很好,喜欢他喜欢他也是应该的。”
这时候,舍脂身旁的高大男子伸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低下头对她说了几句话。
“那是阿修罗族下任的继承人,毗摩智多罗王的养子他叫罗梵,”辛珂道,“舍脂公主无心王位,所以乾闼婆女就收养了他,将他培养成继承人。”
苏雪禅不由点点头,就在这时,他听见席间一声琴响,却是随阿修罗族而来的飞天在殿中翩翩起舞,落花逐月,美不胜收。
舍脂已经坐在了黎渊的下侧,她用光润纤长的手指,为那个帝王样的男人斟了一杯酒。
苏雪禅心中酸涩不堪,悄然抽身离开酒席,向外走去。
他身后的辛珂站在阴影处,亦沉默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第25章 二十五.()
花圃草木清芳,苏雪禅坐在一株桂木下,对着明月怔怔出神。
如此,就要像个被人驱逐出去的流浪者一样回到青丘了吗?那还不如偷偷离开,去洪荒大地上游历一番算了。然而,现在青丘虽然无恙,但青丘周边的小国却日日遭受不死国民和其他神人国的骚扰,他们不动青丘,青丘就没有籍口与他们正面交锋,而黎渊帮了他们一次,两次,难道还能永远帮下去么?不过他本就对神人国恨之入骨,有他在,神人国还能收敛一些
不过现在,只怕黎渊更厌恶他吧。
他苦笑一声,心中闪过无数个乱七八糟的念头。他明白不死国想要什么,他们不敢招惹黎渊,却又不甘永远避让着他,他们只想让族群更加强大,而对于一个国民不老不死的国家来说,什么才能让他们变得更强?无非就是繁衍,他们的人口就是力量,生得越多,他们的国力就越是强盛。所以他们才会像一块甩不掉的牛皮糖一样粘住青丘,纹川那日在瑶池宴上说的话未必不是出自真心,但也很明显是有备而来,就是为了激怒青丘族人,使其与之冲突起来,他们才好创造事端理由。
可恨他太过冲动,还是着了不死神人的道,就是不知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