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妾-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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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月给她写信的那个?”
红衣又点点头。
几个舞姬相视一望,一同从正厅的舞台上走了下来,在门口一拦——这看着可不是迎客的态度。
身材最高挑的那个问说:“你叫什么名字?”
红衣怔了怔,慢吞吞答说:“红衣……”
发问的姑娘看向身形最瘦的姑娘:“有么?”
被提问的那个紧锁黛眉,认真想了一番,答说:“没有。”
几人齐齐地一吸冷气,看向红衣的目光中满是警惕。
——红衣终于看出点端倪,只怕这几个人也都不是寻常舞姬。
毕竟,连这长歌坊都是朝廷暗中置办下来用作谍报传递的,再多安排几个高级间谍有什么难?
红衣向后稍退了一步,强定着神睇着她们:“是不是每封信都用了不同的名字?那是……为了稳妥,故意为之。将军和指挥同知大人都编了什么名字我不知道,但我真名就叫红衣,那些个鼓点是我编出来的,若不信,你们问问去。”
她这么一说,那几人神色更复杂了,满是狐疑地审视着她,她坦坦荡荡地回视过去。
接着,她便被五花大绑了。
连眼睛都用黑布蒙着、整个人被“塞”进马车里。什么都看不见,黑暗中隐隐听见一贯得体的小萄吓哭了,红衣还得哄她:别哭啊,乖,一会儿让你绿袖姐姐买点心赔罪。
也不知马车是往哪开,总之走了好久,再停下来时她们就被拽下了车。眼睛上蒙的布被扯下来,红衣四下一看,荒郊野岭的。
保密工作做得够好的啊……
她一边惊叹着,一边任由几个看着纤弱、实则力气不小的舞姬压着她往前走。前方是簇石山,延绵出的面积不小,远远一看就是个怪景。
至了山前,见有一条小道。以极平缓的幅度向里延伸。道窄而长,两旁都是石壁挡着,连两人并行都做不到。
几个舞姬把她二人兜在中间,一行人排成一列往里去,路之长、弯之多,直走得本就疲劳不已的红衣想撂挑子不干了。
走着走着,最前面的那个舞姬突然趴下了。
红衣吓了一跳,弯腰屏息看了半天,才见左旁石壁底下现了一道窄缝。也就一尺多高,又是在这道上冷不丁地就出现了、还有杂草挡着,实在不明显。
红衣目瞪口呆地看着……那舞姬平趴在地上一点点往里蹭……
蹭进去之后向外道了句:“让她们两个进来。”
于是,她和小萄也只好像这样毛毛虫一样“蹭”进去。
这一段距离大概有一两丈,别说直身了,想抬抬头都难。但手脚并用地挪过去之后,红衣抽着冷气傻了。
眼前风景秀丽,满眼的绿色中,一木屋建在这不知有多少岁的巨树上,树上有麻绳打出的绳梯,树旁一瀑布直灌而下,落下后汇成河水向东滚滚留去。
跟外面画风完全不一样……
红衣用力眨一眨眼,而后看到只有靠近树的那一旁有只小舟,她们这边什么都没有,河上也没有桥。
“绿袖——”领她们进来的那舞姬一声长唤,顿了一顿,又一声长唤,“绿袖——”
有人从树屋探出头来,隔得太远,看不清容貌:“怎么了?”
“这个姑娘说是来找你的。”眼前的舞姬指一指她,“说从长阳来,叫红衣。知道席将军和指挥同知大人的事,我便带她来了。”
树屋里那人好似怔了半晌。接着,红衣眼看着一人急匆匆地盼着绳梯往下来,又疾奔到河边去解那小舟。
是绿袖。
片刻后,绿袖划着小舟到了岸这一边,红衣笑而蹙眉,瞪着她刚吐槽一句“这保密做得也太好了吧”,绿袖便一把扑过来,拢住她的双臂分明地发着抖,弄得她把接下来的几句话都忍了回去,拍了拍绿袖的后背,有点不安:“绿袖?”
“嗯……”绿袖的应声中明显带着呜咽,双臂又紧了一紧,哽噎中带着惊喜,“你能来太好了……我、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长阳的人了……”
第107章 情报()
绿袖带着惊喜笑意的呜呜咽咽,很快转变成了嚎啕大哭。哭得红衣无措,又不难听出这哭声里满是委屈和压力。
看来间谍工作是真不好做。
红衣一语不发地环臂搂住她,几人一同又划着船到了对岸、进了树屋,绿袖才慢慢说起始末。
“起初没什么的,一切顺利。你写来了东西,我就编成舞跳给他看,完成了不少事。”绿袖给她倒了热水,疲惫地坐下来,揉着太阳穴说,“有一天,他原该是晚上来的,上午时突然找到我,冒着险直接告诉我,赫契出岔子了,可能有人会过来查我……我知道如果当真被抓去问话就完了,毕竟那么多赫契贵族都见过我,便只好赶紧躲出去。”
她说着,一声哑笑,望了望这树屋:“然后他就把这处地方给我了,原是他藏过身的地方。我们思量着,这事得继续做,但我不能再回长歌馆了,赫契人一旦看到我,立时就会觉得蹊跷,我又知道那么多事……他们若抓我回去,我可扛不住严刑。”
所以,后来就成了红衣写好节奏寄给她、她在这地方教给其他舞姬,其他舞姬再跳舞传信。至于那个长歌馆里的舞姬青袂,早就不是绿袖了,找了个赫契人没见过的来顶替的罢了。
眉头蹙一蹙,红衣反复一想,觉得奇怪:“就算你不在长歌馆,但他们若已起疑,只要查到镇抚使大人常去,还是会觉得蹊跷。”
绿袖顺着她的思路,美目一转,轻哂道:“你想反了顺序。”
……想反了顺序?
“他们并不是知道长歌馆、疑到镇抚使大人,所以才会查我。而是知道有这么个事,若是看到我,才会确定这事不假。”她稍一喟,“其实熙原的青楼舞坊也不少,查起来并不容易,我们只是不得不谨慎罢了。”
然后绿袖就不得不每天在这地方待着,生怕让人认出来——这是他们先前忽略了的问题,他们觉得祁川怎么都还是大夏的地盘,赫契人在此地的势力再大,不能明目张胆地搜查、抓人,是以绿袖就算曾经见过那么多贵族,在这人口众多的城市想立刻引起敌军注意也并不容易。
但居然,就真的在这样短的时间内被发现了?
红衣有点诧异地细想着,想了又想,还是摇头:“这事真的奇怪。”绿袖一愣:“什么?”
“疑到有人在舞坊传信、却既不知是你又不知是镇抚使大人……这事奇怪。”她眉头紧锁地看向绿袖,“你想,咱这个法子是不是够隐秘的?若先疑到了哪一个人,有这么根线牵着、顺藤摸瓜地查,倒是正常。但是现在中间没有这根线,赫契人就这么毫无凭据地疑起了这事?凭什么?靠占卜还是脑补?”
和建空中楼阁一个道理。凡是都得一步步来,哪有这么毫无征兆和解释地就疑过来的?
“我也不知道。”绿袖摇摇头,簪子上不知是什么珠子穿成的流苏一晃,“还真没细想过这个……但你既这么说了,镇抚使大人该是想过,只是也没同我解释过罢了。”
红衣便也不再多做分析。绿袖这边的各样细节如何还可先放一放,她拿出那一厚摞写好节拍的纸,一边递给绿袖去看,她一边慢慢解释起近来起了怎样的风浪。
绿袖听了几句便面色发了白,看向她愣了一会儿,僵硬地道了句:“你说笑的……”
“没有。”红衣认真摇头,“太子当真不对劲。就算谋反的事我离开前没亲眼看见,你不觉得他打着查‘匪人’的名义来搜查将军府、为的是抓走一个禁军……很奇怪么?”
“但他为什么要造反?他是太子啊!”绿袖的疑惑跟她当时一样。
“这个我也没弄明白。但是事已至此,得先把信传给将军。”红衣说的,手指在绿袖手中那一摞纸上一掸。
绿袖低头继续去看,面色又一白:“这怎么跳?”
“我去跳。”她回答得简练,“舞我在路上都编好了,只要让乐工重新练曲便可。时间要用些,但不会太久。”
“可你不能去。”绿袖明眸凝望着她,“赫契人同样见过你啊,那个琪拉……只怕还对你印象不浅。”
红衣苦笑喟叹。不管险不险,这一趟她都不去不行了——她可没工夫现教舞姬们跳踢踏舞,等教完只怕天下都易主了。
“你还是别拦我为好。”她看向绿袖,“我知道这事凶险,不仅我会有危险,还可能牵连镇抚使大人。但是……如果太子谋反是真的,陛下便需要将领相助。若不然……太子和将军早就结怨了,从前些日子的事看,指挥同知大人他也容不得,镇抚使大人又是指挥同知的弟弟……”
红衣深吸一口气,实在累得撑不住,便侧身倒在了绿袖榻上。拽一拽小萄,示意她也躺会儿无妨,口中续道:“到时候,指挥同知、镇抚使、将军、你、我……可能一个都活不了。”
这账算得清晰明白。绿袖静静坐着,沉吟了许久,缓一点头:“我跟你一起去。”
。
“蹭”出那道石壁、绕出那片石山,二人回到城里,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回到长歌馆。
乐工们也都是长阳调来的。红衣帮着搬筝时,忽觉指尖微痛,往下一看看到了筝下藏着的几枚飞刀……
才知这长歌馆上下没一个普通人。
她哼唱了一下午《reelaroundthesun》,唱得嗓子冒烟。好在乐工们给力,刚开始听着曲调一脸茫然,到了后来,可算渐渐的越来越对味了。
红衣心里也有信心,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并非完不成的任务——用民乐演奏这曲子,她可真不是第一人,女子十二乐坊就改编过!
是夜,馆中二楼已然安静,正厅的灯仍全亮着。“异域风情”的曲调欢快洋溢,直引得过往路人都忍不住驻足多听一会儿,然后纳着闷:这曲子真奇怪。
似是以弦乐为主……弦乐中好像胡琴的声音最明显,其中又带着鼓点——仔细听又不像“鼓”点,不是那种常见的脚踏鼓面的隆隆重音,这声音干脆有力且节奏很快,随着舞曲的起落砸个不停,倒有点向是许多不大不小的石块从袋子中划出,“噼里啪啦”地砸到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
细密却又有序,杂乱但还有章。
红衣手里拿着那几张纸将步子倒腾了数遍,才可算跳得顺了——这不是平日跳舞时偶尔错一拍无伤大雅的时候,传递情报的事,她若跳错了一个点,对方可能就找不到相应的字,麻烦就大了。
同时,绿袖带着人去了城南边的晚集。
熙原很大,比长阳的面积还要大多了。城中集市便也多,但南边这一个,是最乱的。
有卖布匹的、有卖禽畜的,偶尔还能见着贩卖人口的。
她和惊蛰挑这地方“接头”,就是因为这里够乱。
集市最北有个卖棺材的铺子,掌柜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叟。手艺绝佳,但眼神不济了,绿袖每每路过往右边数第二口棺材底下丢一张纸条,他一次也没注意到过。
而在她离开后,很快就到棺材边弯腰将这纸条捡走,他也没有注意到过。
。
六天后,长歌馆内外都拥了好多人。
人们原本就爱看热闹,街坊四邻耳闻这闻所未闻地曲子几乎不分昼夜地响了好几天,闲来无事自然会说上一说。
就这么传开了,人人都知这地方新来了个舞姬,可能是去哪个不起眼的番邦待过,带回了中原人没见过、赫契人也没见过的舞蹈。
踢踏声响个不停,与二胡奏出的重音交叠起落,带着一种别样的气势。
那一袭红色裋褐的舞姬眼睛以下都用大红面纱遮着,看客只能依稀看出那双水眸甚美。
没什么手上的动作,她右手始终插在腰上,左手则随意地垂着。修长的双腿动得快到让人眼花缭乱,秀足踏在地上,也不知鞋上有什么奥妙,竟能踏出这么清晰的声音。
众人看得满是错愕,没有人会注意二楼南边、正对着一楼舞台的那个茶座边,一男子看得目不转睛。
连眨眼的时候都很少,搁在案上的手却不闲着。随着她的舞步也敲个不停,偶尔往旁边的砚台中一蘸,即刻又挪回来接着敲。
他面前放着一张纸,手上的墨点皆敲在那纸上。敲成长短不一的竖行,每一行都只有点。
这些点又分为好几组,仔细看看,能知道是代表不同的意思,但具体是什么意思……大约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
深夜,席临川看着眼前地图,思量着如何排兵布阵。
好像忽然起了一阵风,案头的两盏烛台上的光亮同时一晃。
他的视线上移,落在那烛火上,凝神看了一会儿,烛火又一晃。
有人。
席临川的手扶在了腰间的剑上,未动声色地屏息等了一会儿,终于缓缓地抬起头,向帐顶看去。
帐顶上被划了道口子,有一指长,方才那两阵怪风便是从那里进来的。
他定神等着,一时尚不知情状。
片刻,一枚竹签从那细口中猝然落下,薄如蝉翼却入地一半。席临川看着那竹签眉头一挑,立刻扬音向外道:“各自回帐,我这里不留人了。”
守在外面的士兵立刻领命退去,帐外归于安寂。片刻,一人走近内帐来:“将军。”
席临川睇一睇来人,轻笑言道:“恭喜大人高升。”
“没什么区别。”那人随意地落了座,径自倒酒来喝,“若是有命活着回去,我倒是乐得使一使指挥使的威风。”
席临川笑而不答,默了一会儿,问他:“大人为何来军营?”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惊蛰扫了他一眼:“将军那房娇妾好本事。”
席临川一凛,不解:“什么?”
他起身将一封信扔到他案头,叹息深沉,一字一顿道:“这是今晚刚得的信,太子可能要反——您那房妾室来祁川亲自传的信,舞不错,我得让绿袖学学。”
太子要反?
席临川伸手拿起那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