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妾-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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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实话。
那天一觉醒来后,刚一动就被骨头间沁出的疼痛激得叫出来。后来若不是他还昏迷着,让她紧张得过不上这些、也不好意思开口让御医抽空来诊她这酸痛,还不一定怎么在府里叫苦连天呢!
席临川的笑容微微一滞。
因他昏迷前已思绪不那么清楚、醒后亦没人同他提过那盒子,听她这么一说,蓦地惊觉,心中略有些发紧地看向她:“你……把那盒子呈给陛下了?”
红衣点点头:“自然。”
他面色微白地抿了口茶,想想那封信中的内容,暗道皇帝应该不会给她看才是。
红衣眉眼微垂,稍作颔首,抿笑说:“将军的那番安排……我看到了。”
席临川一窒息,不知自己在紧张什么,意有所指地强调了一句:“但我没死。”
“嗯。”她点点头,轻松笑道,“我也很高兴将军活下来了。”
席临川浅怔,遂睇视着她,想把她这话里的意思琢磨个透。
“我……”她说着咬住嘴唇,觉得有些话直说很难为情,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又呢喃着开了口,“我至今仍不觉得我起初对将军说的是错的——那一道坎,于我而言确是很难迈过去。”
她稍一停顿,对上他的视线,在脸红心跳中说得吞吞吐吐:“但我……我也想试试将军所说的那种生活了,长公主和大将军那种。所以……”
红衣稍一耸肩头:“迈不过去的坎,我试试能不能绕过去吧……我试试看。”
她说得极不确信,委实对自我调节心理状态的事没什么自信可言。说完后安静地等了一会儿,没等来动静,犹豫着抬头望一望他。
——案几对面的席临川好像石化了一样,目无焦距地愣在那里,如同刚被什么东西迎头一撞,撞傻了。
红衣复又低下头去,在他这呆滞的视线下美目流转,琢磨一番后起了身,绕过案几坐到他身边,伸手在他眼前一晃,神色肃然:“将军这是什么反应?若觉得这样不好,就当我没说……”
他蓦地转过头来,吓了她一跳,怔然对望了良久,听得他微有颤意地道了一声:“多谢。”
。
是夜,快马扬着尘土驰入珺山,在山脚处府邸的门前停下,未待迎出来的小厮多做询问,便一举牙牌:“禁军都尉府。”
小厮连忙让开路,向同伴递了个眼色吩咐前去传话。片刻,府中各院灯火陆续亮起,席临川衣冠齐整地迎了出来,毫无困意,一揖:“大人。”
“将军。”对方还了一礼,遂将一丝帛卷轴呈与他,“陛下手令,传将军回长阳。”
席临川接过手令扫了一眼,眉头稍皱:“现在?”
那禁军一拱手:“陛下希望能在明日早朝时见到将军。”
席临川面色微沉,简短地交代了府中下人几句话,又着意嘱咐齐伯不必去扰红衣,让她次日收拾妥当启程回长阳便可。
而后着人备马,与那一众禁军一并行去。
紧赶慢赶,还是未能在卯时早朝开始前到达。
进入皇宫时迟了约莫一刻,听得传召,举步入殿。察觉到一众朝臣沉默着投过来的目光,席临川只作未觉,行至殿中一揖:“陛下。”
周遭一寂。
席临川抬眼一扫,轻而易举地觅得几道显带嫉恨的视线,默然不言。
“看来骠骑将军的伤大好了。”皇帝的话间带着几许轻松。
席临川一揖:“是。”
“那朕交待你件事。”皇帝的语气沉了几分,顿了一顿,续道,“无关军中,但只能你办。”
席临川浅怔,静等其言。少顷,余光扫见九阶之上的宦官行下来,手中托着一托盘走到他面前,一欠身:“将军。”
他抬眼看去,那盘中只置着一枚牙牌,朝上的这一面刻着八个字:“禁军都尉府,指挥使。”
席临川一惊:“陛下?”
“将军在珺山时间久了,想来还不知情。”皇帝淡睇着他,缓缓说着,“朕疑赫契人在长阳城中布有眼线,着禁军都尉府指挥使彻查。但前日夜里,指挥使被人暗杀在府中,七窍流血。”
满殿死寂中,席临川倒抽了一口凉气。
皇帝清冷一笑,笑声在偌大的永延殿中荡了个来回。一众朝臣眼也不敢抬地听得他又道:“倒恰证明了长阳确有赫契眼线,而且消息灵通得很。”
席临川心头微悚,隐觉这话中有些别的意思,一时却又摸不透。
“朕要你继续彻查指挥使未查完的事。北镇抚司人员随你调遣,有任何眉目速禀宣室殿,许你夜间入宫不必通禀。”
皇帝沉然说完,引得官员间一片骚动。
俄而有人上前一揖,谏言道:“父皇……此等安排,未免让骠骑将军手中权势太大。”
文武官员间皆有人点头——与私交如何无关,席临川原已统领全**权,如今又让他有禁军可调,听上去着实危险了些。
禁军都尉府彻查整治官员……是可以先斩后奏的。
皇帝一瞥禀话之人,口吻悠悠:“那朕若把此事交给太子去做,你做得好吗?”
太子一愣,自不敢就此把话说死了。短暂的沉默间,皇帝便又将目光转向了席临川:“拿出你把赫契人打得措手不及的本事来,给朕把他们的眼线拔出去。”
“诺。”席临川抱拳一应,未再有它言,径自退到一旁。
。
心头的疑惑一直持续到早朝散去。待得与众人一同施大礼恭送皇帝离开后,席临川无甚闲心多听奉承或是对他伤势的关心之语。
径自出了殿,快步行下长阶。他绕过永延殿直奔宣室殿而去,到了殿门口,向当值的宦官道:“求见陛下,有劳通禀。”
那宦官却躬身回道:“方才陛下不是下了旨了……将军求见,不必通禀。”
他便提步走进殿中,皇帝也刚回到殿中不久,尚未落座,信手接过宫娥奉上的茶。见他赶来,略一笑:“何事?”
“陛下。”席临川颔首,沉声问道,“臣想知道,此事可有隐情?”
皇帝一瞟他,反问:“什么隐情?”
“臣以为,想暗杀指挥使并不容易。”他抱拳道,“陛下想让臣办的,究竟是何事?”
皇帝睇视了他一会儿,一喟:“你比你舅舅聪明。”
席临川安静未言。
“朕赐死了指挥使。”皇帝直言道,见他未有讶意,隐有赞许地续说,“他知道的事情不少,连他府里都被赫契人监视,朕只能这么办。交给你,是因由你来办就不必多一个人知道惊蛰的事情,朕要你一边查着一边注意着,如若惊蛰因此暴露,速撤回来。”
“诺。”他应下,静了须臾,皇帝又道:“朕知此事牵涉甚广,会有危险,你若有顾虑……”
“臣没有顾虑。”席临川断然应道,一顿,只说,“但请陛下护红衣周全。”
皇帝蓦笑出声,打量着他,思忖道:“可以让皇后召她进宫,在长秋宫给她安个闲职。”
席临川面显犹豫,一面清楚自己担着这样的差事、府里也有赫契人的眼线,红衣回到席府并不安全,一面又觉得就此让她留在宫里……
安全倒是安全,但就见不到了——他和她朝夕相处了这么久,才终于让她稍松了口。虽则知道该大事为重,可一细想这些,心里也实在不安稳。
“你若想见她,朕许你随时到长秋宫去见。”皇帝眉头轻挑,简直都懒得为此同他争辩或是嘲笑他了,言罢就转身向寝殿走去,“朕派人去接她,你速着手办你该办的事。”
“诺!”席临川终于爽快应下,端正地一揖,施礼告退。
第90章 接风()
得知席临川已连夜赶回长阳的红衣未在珺山多做停留,收拾好行装也备了马车,与同来的仆人们一道返回长阳。
行至一半,忽有禁军来接,人数众多且装备齐全,浩浩荡荡地把一行人应回长阳。
一众禁军都眼含杀气,那“靠近者死”的气场,直弄得红衣有点自己带了辆运钞车的错觉。
颠簸了两三日,回到长阳城后便兵分两路了,齐伯带着一众仆婢回席府,红衣则仍由禁军护着,直奔皇宫而去。
入了宫门,方有宦官迎上来,取了些散碎银两向那些禁军道谢,又悠悠地向红衣解释起来。
未多说席临川接了怎样的旨,只说稳妥起见,让她先行留在宫中。长秋宫给她空了个女史的位子出来,说是女官,但平日里并不用她做什么,闲来无事陪皇后说说话便可。
那宦官瞧着面善,说话也和气,但红衣听他这样说,却一点都安不下心来,不知席临川又在经什么险事。
几个月前才遭了杀手,险些把命丢了,如今……
这将军可真不是好当的!
。
她到长秋宫时,正值皇后午休。
宫人未立刻带她去向皇后见礼,而是先去了为她安排的住处。
一方小院并不大,除正厅外,东侧有两间厢房,西侧则是小厨房和汤室。却是每屋都布置得精致合理,尤其是让她住的那一间,各类家具一应俱全,红衣打开柜子一看,连衣服都备了几套。
“皇后娘娘着人去席府问了娘子的尺寸,命尚服局连夜赶制的。”那宦官一壁笑说着一壁替她关好柜门,又一指妆台,“备好的首饰也俱是现下宫中时兴的样式,娘子挑自己喜欢的颜色用就是。皇后娘娘知道娘子不熟宫中礼数,特地先过过目,没有不合规矩的。”
可见对她的安排周到上心,红衣心头微松,对皇宫的惧意不觉间轻了几许,那宦官又说:“迟些时候,会从娘子身边的婢子里挑一个进宫侍奉娘子。娘子连日颠簸,先休息就是,明日一早自会有人带娘子去拜见皇后娘娘。”
红衣点点头,向那宦官道了谢。打开妆盒,随手取了支钗子出来赏他,那宦官眸色一亮,噙着笑告了退,留给她一室安静。
她确是颠簸得累了,又因为席临川担心着而睡不踏实。迷迷糊糊的,须臾,听得外面有宫女的声音说:“就是这儿了,女史大概歇着,姑娘也歇歇便是。”
而后听得一熟悉的声音应了声“好,多谢女官”,是小萄来了。
她继续睡着,耳闻小萄进屋后收拾东西的声音,少顷,又听得有瓷器相碰的声音一响。
红衣眼也未睁地翻了个身,很快,感觉在翻身中蹬乱的被子被人一拽,轻轻一扬,又重新盖平整了。
弥漫开来的松柏淡香让她在睡意中一愣,立时睁眼望去,迎上一张带笑的面孔。
席临川见她睁眼,蹲下身去,手指在她额上一拍:“一直觉得你心思重,生怕你进宫来会心里不安才过来看看,你倒睡得挺香。”
谁睡得挺香了……
红衣打着哈欠往里挪了挪,留出榻边来让他坐,望着他问:“将军到底在料理什么事?要我进宫来,是因为连席府都不安全了么?”
“也说不上不安全。”他舒了口气,“不过宫里更安全。”
无法反驳……
红衣撇了撇嘴,知他只说这个就是不便同她多说其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支在榻上的手上戳着,轻声提醒:“将军注意安全才好,先前……那禁军说府里有赫契人的眼线,还不止一个,也是个麻烦。”
“我知道。”他一哂,伸手要拽她起来,“晚上姨母设了个小宴,算是为你接风,快起来,同去。”
……怎么不早说!!!
红衣一下子坐起来,抬手摸一摸凌乱的发髻,顿时大感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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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紧锣密鼓地开始盥洗更衣化妆,回头一看,席临川就在榻边坐着,没有离开的意思。
好在中衣裙并不用换,又是冬天,布料厚实得很,她便也不轰他。
大概衣柜,挑了一件西瓜红、一件淡蓝的曲裾出来,来来回回地看了几遍,然后……
选择恐惧症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赶制的缘故,这两件曲裾衣缘和腰带上的花纹完全一样,只颜色不同而已,红衣皱着眉头纠结了半天,身后幽幽地一句:“红的好看。”
“……”她一伸手把蓝色的丢给小萄,穿衣服穿得急急忙忙,遂落座化妆。
席临川笑看着她着急忙慌的样子,虽觉并不用这样着急但也并未劝她,毕竟能早到一点便比迟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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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秋宫有日子没设过这样的宴了。因有外臣在,虽他是皇后本家,别的嫔妃也仍不宜来参宴了。
便邀了几位宗亲女子,从公主到翁主、郡主皆有,在长秋宫中闲说交谈着,倒也和睦。
一声悠长的“骠骑将军到——”传进殿里的时候,四下一静。
红衣随着他一同往里走,很快,便意识到众女投过来的目光中,落在自己身上的似乎更多些。
正有些无措,忽地肩头一紧,忙低眼一看,是席临川的手环了过来,毫无顾忌地揽着她继续往里走。
席间一片窃窃私语,大多将声音压得很低,红衣只听清近处有人说了一句:“真是房宠妾呢。”
她微蹙眉头忍着未礼,待得席临川驻足长揖时,随之一福:“皇后娘娘万安。”
皇后笑容和缓:“坐。”
二人一同落了座,皇后看向红衣,笑而解释道:“今日来的,都是时常入宫来陪本宫的各家贵女。你们先认识一下也好,你对宫里不熟悉,日后少不了有相互帮衬的地方。”
皇后这话说得在理,然则红衣刚应了声“诺”,便听得不远处有人笑言说:“皇后娘娘这话说的……论对宫中的熟悉也好、论家世也罢,自都是只有臣女等帮着她的份,哪有反过来让她帮着的地方。”
真是说得毫不客气。
“那就只好多劳各位日后关照了。”
红衣应得也不客气,刚欲出言替她驳话的席临川一怔,侧头看看她,反不好说什么了。
这一说、一驳,席间便有些尴尬起来,好在宫娥恰在此时奉了新菜上来,一碟子蟹粉豆腐色泽金黄诱人,席临川心知这是合红衣口味的东西,拿了调羹一舀,搁进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