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姬-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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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童茫然道:“爷爷,你不是要去乐城吗?”
香奴也不解,找到医者了,那蟠儿就没事了,不就可以回宫了吗?
黄医瞪着香奴,瞪了一会儿丧气道:“不能去乐城。”这人都给养傻了,就别计较了。
小童问:“那我们去哪里啊?爷爷。”
黄医先把自己的腿正好,凑和着拿夹板暂时先绑紧,等停下来再和泥吧。他随便指了个方向,对香奴说:“随便走!”
然后让小童把窗户打开,把顶篷也给去掉,车内就明亮起来。他解开蟠儿的衣服,先把他身上的另一处伤口中的木刺给挑掉,再看那处刀伤。
万幸的是,这刀应当不是插上去的,而是掷上去的,所以伤口不深。而且他聪明的没有立刻拔掉匕首,所以没有流多少血。
麻烦的是伤处在腰上,无法迅速有效的止血。
不过他也不是头一回治这种捅在要害处的伤口了。他拍拍蟠儿的头,也不管他现在听不听得到,笑道:“你那个主人拖了一天一夜才找到我,我都能把他拉回来,你啊,还真走运。”
第111章 寻机()
天气的寒冷干燥也为蟠儿留取了一线生机。当他睁开眼睛时,已经越过涟水,快到通州了。
“醒了?”黄医伸头看,在他身旁的小童裹着一件羊皮睡得正香,“醒来就把药喝了吧,里面加了米,全都嚼嚼咽了,别浪费。”黄医递过去一只葫芦。
蟠儿是趴着的,伸手接葫芦,腰背上突然一阵剧疼,他张开嘴,却掉出来一片参,黄医眼疾手快的捡起来又塞回他嘴里,“别浪费!我就半截参,给你熬药用不了几天!不过你都醒了,只要别再昏过去,慢慢能养好的。”
蟠儿小口小口喝着还烫的药汁,不动声色打量着周围,看到香奴倚在车壁上还愣了一下,旋即想起了一切。
黄医一直在看着蟠儿,他对这个机灵百变的小男孩印象很深,当年他还没有膝盖高,一双眼睛像山林里的稚鹿,让人心怜不已。
不过当时他就看出这孩子聪明,现在长大了好像也没变笨。
“多谢您。”蟠儿把葫芦里的药一滴不剩全喝光了,黄医晃晃葫芦,满意的点头,“再睡一会儿,我们就快到通州了。”
蟠儿怔道,“通州?”
黄医看着他,意味深长的说:“你这孩子到底做了什么?你可知从乐城到涟水的一路上有多少批人马在找人吗?”
蟠儿沉默下来。
黄医道:“不过这些人往樊城去了。”所以他才转道通州,他劝道:“你要是现在想去樊城,那就是自寻死路。你的主人也未必会留你一条性命。”
蟠儿心里转了几圈,躺下来说:“多谢黄医救我兄弟。”他看向香奴,长长叹了一声,“……我们再也不想回去了。”
黄医一点不意外蟠儿还记得他,道:“既然这样就别回去了,你们兄弟也最好改个名姓。”
蟠儿张张嘴,低头道:“我还记得家里姓姜,黄医不弃,就叫我姜五吧。”
黄医点点头,指着香奴说,“那你兄弟就是姜六。”
早晨,香奴醒来发现蟠儿已经能自己吃饼了,又惊又喜,等黄医和小童不在时,他连忙对蟠儿说:“我想回去给公主报信的,但一直没办法离开……你又一直这个样子……”他摸摸怀中的半块玉币,不舍得拿出来还给蟠儿。
蟠儿道:“现在我们还是跟着黄医吧。”
香奴一怔,道:“不如你跟着黄医,我回去给公主报信?”
蟠儿看出香奴很想跟随公主,他倒是不介意多一个帮手,只怕香奴不够忠诚,想多留些时间看看他,小声劝道:“我在蒋家杀了蒋盛,现在到处都在抓我,但见过我的人不多,你容貌出众,一旦被人误认,只怕就有危险。公主现在困局已解……”只是姜粟的事……只盼公主晚些知道,多保重自己。
“你我暂时不回去也不要紧。我相信公主必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蟠儿坚定的说。
香奴连连点头,“那好,那我们就等你的伤养好了再回去。”
小童拽着黄医的袖子,“爷爷,外面冷,我们进车里去啊!”
黄医坐在地上,说:“爷爷方便呢。”
小童不信,蹲下掀起黄医的袍子:“你又不是女孩子,哪会坐着方便!”
噗,黄医抬起屁股放了个屁,小童捂着鼻子跑了,黄医哈哈笑起来。
天上下起了雨,稀稀漓漓的冬雨打湿了台阶。
姜礼抱着虎裘爬上二楼,看到公主坐在栏杆前,望着宫门。
他跑过去,把虎裘披在公主身上。
公主蹦出来一句:“蟠儿?”她回过头,姜礼僵硬的看着公主的神情从惊喜到失望再到木然。
“公主,大兄可能耽搁了。”他坐在公主身边说。
姜姬没有说话。
姜礼也没有再开口,从蟠儿没有回来之后,整个摘星楼都陷入了死寂中。
“回去照看阿智吧。”她说。
姜智在蟠儿没有回来的第三天就着凉了,烧得说胡话。摘星楼里没有准备治风寒的药,似乎这种病在现在是绝症,而且还传染。役者在发现姜智发烧之后都想把他给抬到外面扔掉。姜姬只得把姜智放在二楼,免得一眼没看到人就被偷出去扔了。
但她也没办法,只好照土方煮姜汤、花椒汤给他喝,一边用火炉皮裘保温,一边用冰水擦身降温。没有体温计,也不知道他到底烧到了多少度,现在手放上去还是烫的。
现在姜礼他们都躲在了二楼,只有姜礼、姜义愿意下楼拿饭菜、提热水上来,还有一个白奴,能替姜礼去摘星宫看一看情况。
她不知道蟠儿怎么样了,但怎么想都是凶多吉少。她开始反思,是不是她太自大了?还是她太懈怠了?如果她早早的就考虑到姜谷与姜粟的年纪,在把她们送到摘星宫后就安排她们嫁人呢?
就像她不明白为什么姜元会先把姜谷和姜粟嫁出去而不嫁她,难道她不是比她们更有价值吗?再说如果他早就盘算着让她们以养女的身份出嫁,为什么不对她们好一点?哪怕在路上时不方便,回来后也可以对她们表示一下,这样嫁出去不是更合适吗?还是大王就是可以随便从身边的侍女中挑出一两个来嫁给大臣?
各种念头充斥在她的脑海中,但不管她再怎么想,事情已经发生了,追悔无益。
她转头看向前方的照明宫,想叫蟠儿,却心口一阵激痛。
她必须更小心才行。蟠儿失踪就是给她的警示,她不能再莽撞了,她再也不想看到身边的人不见了。
姜义端着案几跑上来,看了眼仍枯坐在栏杆前的公主,壮着胆子上前把窗户关上,“公主,肚子饿吗?”
他把案几摆在她面前,掀开陶盖,里面的炖肉发出浓郁的香味,公主已经好几天都不肯吃东西了,总是喝点水啃两口饼就不吃了。他把案几往前推推,悄悄扇了扇,让香味往公主那里飘,“公主,尝尝吧!”
姜姬拿起一条肉,看到姜义咽了口口水,塞到他嘴里。
姜义连三赶四的含住,手在下巴处接着,含糊道:“公主!你要吃点东西啊!”
姜姬伸头看向外面:“这么冷的天,一定很多人都吃不饱吧?让屠豚在一楼架鼎煮肉吧。”
姜义一愣,“公主,没有很多肉了……”
姜姬说:“有酱,多放些酱,味道也很香。如果有宫女来,让她们尽情吃,你们要说,我在宫中寂寞,想听人说话。如果有人要上来找我说话,尽管把她们带上来。”
——如果她能知道更多姜远身边的事就好了。
如果她早点知道,姜谷和姜粟就不会出事了。不管是什么,她一定要认识更多的人,知道更多的事。
第112章 衣带()
在寒冷的冬天,一股浓浓的香气从远处飘来。
“快快!”
“就在那里!”
三三两两的宫女,甚至还有侍人或结伴、或躲躲闪闪的往摘星楼去。
“你准备了什么故事告诉公主?”
“嗯……上回玉腕夫人陪伴大王时,玉腕夫人说了个笑话,我在旁边听到了,到时学给公主听!”
“你呢你呢?”
“承华宫多了个小公子,上回我看到他和侍女玩,我也可以学给公主听。”
“听说那个小公子就是公主送出宫去的,他也是大王的儿子……”
“嘘——!”
一楼正中放着一只巨鼎,鼎内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两个役者在旁边把饼贴在鼎壁上。周围吃着东西的人却全都仰头看着楼梯,对那些能上二楼的人羡慕不已。
二楼和一楼是完全不同的景象。
在一角摆放着许多只漆箱,上方的漆箱打开,宝蕴流光,金、银、玉、钱,还有无数精美的布匹堆在箱子里。
姜姬坐在屏风后,在屏风的另一面有四五个宫女,她们的眼睛流连在那些漆箱上,争先恐后的说着自己的新闻故事,生怕被旁边的姐妹比下去,下一回她们就会躲开姐妹,自己上楼来了。
“还有……”一个宫女犹豫了好一会儿,瞪着身边的姐妹们,终于张口说:“上回我看到姑嬷洗冯夫人的衣服,上面有血!”
她看到屏风后的公主坐直了身,“是吗?难道她和玉腕夫人打架了?”
“不是不是!”另一个宫女连忙抢道,“不是打架!冯夫人一直不肯见玉腕夫人!”
“她嫉妒!”
“大王天天召见玉腕夫人,上回大王还到照明宫来,也不去找她,只肯要玉腕夫人相伴!”
第一个开口的宫女狠狠拧了一把抢话的宫女,大声说:“冯夫人哭着说她的孩子没有了!”
这一下,不止姜姬吃惊,连同来的宫女也吃惊了,她们拉着那个宫女追问:“你怎么知道的?”
“是真的吗?”
“大王什么时候和她在一起的?”
“她是不是有爱人?”
那个宫女狠狠推开其他人,爬到屏风前,伸着脖子说:“公主,我说的绝不是假话!姑嬷要我提水,我才看到的!”她有些不忿的说,“姑嬷还不让我帮忙洗衣服,把我赶走了,她自己洗的。我认得出,那就是冯夫人的裙子!”
她听到屏风后公主笑了几声,轻声说:“可能是冯夫人不好意思了,不知在哪里摔了一跤,把腿摔破了,这才不想让别人知道,你们也不要告诉别人呀。”
宫女们各自拿了一些钱噔噔噔下楼去,别人都想知道她们告诉了公主什么,她们却把其他人都推开,站在役者面前,理直气壮的拿了很多饼,又盛了一大碗浓浓的肉汤。汤中虽然不见几块肉,却放了很多的花椒、姜片、茱萸,竟然还有黍米!听人说公主还让役者往里倒了一瓮的肉酱!昨天的汤里还有酒呢!
这样的美食,只有在公主这里才能尝到。
一些人一开始只是想来偷偷占便宜,但他们很快发现上了楼的人都会在怀中藏着东西下来,不禁去想公主给了他们什么呢?
然后就有人忍不住想避开众人的视线见到公主。
过午之后,天色隐隐发暗。在摘星楼的觞宴就要结束了,役者白白给他们做了一天吃的,都气得不行,粗暴的把这些人都给赶走了。
屠豚闻着鼎中香气,忍不住舀了一勺,公主让人往里随便放东西,没想到还真能做出这么好吃的汤来。昨日加了酒的汤和今日加了酱的汤都很香浓,这些人估计都没吃出来,里面只有一小半肉酱,剩下的全是豆酱,还有不少盐菜
“屠豚,有人来了。”一个役者正把鼎下的柴炭拖出来,看到一个人从役者的门躲躲闪闪的进来,提醒屠豚。
这几日,他们被允许睡在摘星楼内,因为天寒,役者住的屋子里冷得结了冰,公主就让他们睡在廊下,门窗关起,暖和的他们可以一觉睡到天亮!再也不会半夜脸和地冻在一起了。
屠豚想起蟠儿对他说公主是天上的神女,仁慈博爱,对最卑贱的人也会怜惜疼爱。他现在觉得公主就是这样,他把这话告诉其他役者,他们也都相信了。至少他们来到公主身边后,还从没挨过打。一个役者笑着说:“我都不记得挨打是什么样了。”
他们不由自主的相信公主,相信她的慈爱与宽和,相信在她的周围,他们不会再挨打。
但对于那些来找公主的人,他们可不会客气。
看到那个进来的人,役者们都视而不见。
那是一个青衣侍人。
侍人和役者不同,他们都是罪人,受过刑,但为了服侍大王,所以他们的脸上没有罪印,刑是施在看不见的地方。
屠豚走过去,“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宫的人?”
侍人的年纪不大,他非常瘦弱,冻得瑟瑟发抖,脸白唇青,看起来简直像个死人。
他看到屠豚就警觉的后退了几步,不肯离屠豚太近,“我只告诉公主。”他说。
屠豚指了下楼梯,“那就随某上去吧。”
不止他,还有一个役者也跟了上来,侍人上楼时,看到楼下足有二十几个役者都盯着他,对他虎视眈眈,好像他是一只羊、一条牛。
他打了个哆嗦。
如果公主一声令下……这些人会活活撕了他……
每天的鼎食结束后,正头戏才开始。
姜礼等人已经习惯了,他们不但没有把箱子合上,反而把更多的布匹摊开,摊放在地上,姜义和另两个人充做人型,把布披在身上让公主观看,听到脚步声响起,姜义更是将一挂金链披在身上,在有些昏暗的室内仍发出金光来。
走上来的侍人看呆了,不由自主停下脚步。
身后的屠豚推了他一把,看到被小儿把玩的金链,小声嘀咕道:“这种玩意,公主不知有多少呢!”似乎在嘲笑侍人少见多怪。
看到有人来,公主含笑轻轻笑说了句:“快收起来。”
小童们嘻嘻哈哈,似乎不乐意这么快就把这些漂亮东西收起来,那个挂着金链的小童生得最好,抱着披在身上的锦布和金链跑到公主身边:“公主,公主,奴奴要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