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姬-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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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王使为何到我鲁国来?”
一群人转而问龚香,“二郎从何处听来?”
龚香不答,转头对姜元说,“大王,何不请蒋公前来商议?”
众人一惊,殿中更加寂静。
姜元缓缓点头,“那就使人去请蒋公吧。”
蒋龙走出去,因为冯丙去摘星宫了还没回来,他唤人牵马,他的从人道:“公子要亲自去吗?”他想说,蒋龙去似乎不太合适,大王会不会怀疑蒋龙把大王的话泄露给蒋伟呢?这个时候还是该叫别人去。
蒋龙跨上马,“我既在大王身边,就只遵大王号令。不要把我看成蒋家子孙。”说罢一抖缰绳,往蒋家而去。
蒋龙到了蒋家,站在门前,扬声呼唤:“吾奉王令而来!敢问蒋伟可在?”
门前侍从忙答道:“我家主人在!公子请进!”
竟然一点也不把蒋龙当成自家小公子,恭恭敬敬的迎进去,上座,上茶,再请人去请蒋伟。
蒋伟郑重的更衣后才匆匆赶来,进门就对着蒋龙一揖:“叫公子久候,不知大王唤我何事?”
蒋龙拱手道:“蒋公休问!还请蒋公速速与我进宫面见大王!见到大王,蒋公自然知晓!”
蒋伟道:“既然这样,就请公子稍待,某交待家人一声,这就随公子走。”
之后蒋龙骑马,蒋伟乘车,往莲花台去。
姜姬听龚獠学了一遍,奇道:“难道还有人跟到里面去看了?一字一句都学得出来?”
龚獠本来是想夸一夸蒋家的家风的,街上的人都在说这个,都在夸蒋龙对大王忠心不贰,听公主这么说,只好转口道:“公主慧眼!我也觉得不对!”
第97章 燕使()
以前她就发现这里的人都很乐意传播流言,什么事都可以从街上打听到,不管是王宫中的事,还是世家里的事,听得多了就很难相信。
比如蒋龙这个一听就知道是在夸蒋龙。如果街上人人都说蒋龙对大王忠心耿耿,对着蒋伟都能铁面无私,那就替他塑造了一个很有利的形象。
再比如她自己,现在人人都知道摘星宫的公主天天拿着钱在外面撒,好像她有着花不完的钱一样。
其实她根本没有买什么奇珍、宝物,最近买的最多的只有柴炭和粮食。
还有一批死鸭死鹅死鸡。因为她上一回买了很多的鸡鸭,一些农人听说后就从很远的家乡赶着鸡鸭来找她,结果刚到就下了大雪,全冻死在路上了,农人没办法,在摘星路上哭,姜谷出去听到后跟她说,她也让人都买下来了。
除此之外,她根本没有像流言中传的那样买很多宝贝。
她已经让人关上了摘星宫的大门,不再见那些商人,结果传言又成了她非奇珍不要!
龚獠走后,蟠儿进来说:“公主,我猜是蒋家人在外散布流言。事关公主的流言,只怕也是他们散布的。”
姜姬托腮:“嗯,猜到了。”她本来还天真的以为关于她的种种流言是因为这个世界的人太过缺乏娱乐而致,流言嘛,夸张一点也不奇怪,但后来蟠儿总是能从街上带回奇怪的消息,其中一些很快得到证实,一些虽然只是流言也让人忍不住去怀疑,次数多了,再看不出街上有人操纵舆论就是傻子了。
有时她总是会为“古人”的智慧而惊叹,最后总能证明是她太小看对方了。曾参杀人、三人成虎,这些成语都说明了古人早就发现流言的作用了。
但她还有一点不懂,传播这种她很奢侈的流言到底有什么作用?目前看来,倒是有很多商人在她拒绝看他们的货物后,都争先恐后的想把东西白送给她,被她一再拒绝后,他们倒都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她不解的问蟠儿,这个她真的想不通,“说出是我喜欢的东西后,真的会很赚钱吗?”
蟠儿肯定道,“公主,当然如此!”他举例道,“只要被公主留下的东西,那些商人都赚了大钱呢!公主还记得建摘星宫时那个卖给我们石料与木料的郑人吗?听说他现在逢人就说,摘星宫是他建的,很多人都愿意找他买石料与木材呢。”
姜姬:“……”好吧,这个可以说通,但是,“在别的地方,有没有更多更大的用处?”除了被商人当代言人去宣传以外。
蟠儿道:“公主声名远播,自然就会有人来求见公主了。”
“有人来求见我,与蒋家有什么好处?”蒋家总不会做白工。
蟠儿犹豫了一下,伏耳对她道:“公主,对公主无用的东西,对别人未必如此。而公主梦寐以求的东西,对别人可能只是举手之劳。”
他说完这句,看了她一眼,退到一旁跪下,头紧紧贴在地上:“这是蒋公之言,以前小人听蒋公子说过。”这是蒋淑教儿子的话。
姜姬一开始是吃惊,后来慢慢意会到了:“……这么说,蒋家先将对我无用的东西送到我手上,然后再寻机向我买?”她看蟠儿还跪着,叫他起来:“你不要事事都这么小心,难道我还会因为你说了一两句实话就怪你吗?”
蟠儿这才小心翼翼的起来,答道:“因为如果蒋家如果直接求公主相助,只怕公主不会理会吧?”
姜姬肯定道:“自然。”她并不想跟蒋家打交道。有时她能理解,为什么冯家会几乎站在和蒋家比肩的地位上:因为在需要找合伙人的时候,大部分的人都会选冯家而不是蒋家。站在蒋家身边,需要莫大的勇气。
蟠儿道:“但如果以公主手上一件无用之物去换取一件公主心仪之物,哪怕是公主讨厌的人,公主也不会拒绝吧?”
姜姬设想了一下,发现果然很难抵抗这种“诱惑”。奇怪,白白送上门来的不敢要,拿个便宜货跟人换就敢了,人心真是奇妙。
“那现在,这无用之物到我手上了吗?”这名声总不见得就是对她没用的东西吧?她要是大胆一点,把商人送的礼物都收下的话……
姜姬心中一寒,轻声道:“好毒啊……”
蟠儿垂下头,“……公主只管稍待,想必不久就会见分晓了。”
其实远比蟠儿预见得更早,一早清晨,姜武打开大门,正在大门外伸懒腰,准备带人出去巡视全城——这是姜姬给他出的主意,现在城中有盗,何不每日出去巡逻一圈?一来,有大王之命,他这也算师出有名;二来,顺便也可以练练他手上的兵,让他们习惯听他的指挥。
两辆牛车停在外面,一辆是辎车,车上有数只漆箱,描绘着精美的图案,在大雪中也不怕雪水浸湿箱内货物。另一辆车稍小,门窗紧闭,车内有人。
因为姜姬不想再见商人,摘星路前就不再让商人停留,不然他们甚至会数日停在这条路上不肯走。
所以姜武一看到有车,对身后挥了一下,就有四五个人过去。一人走到车前,一手按住腰间长剑,彬彬有礼道:“此乃摘星宫之前,未知何人在此停留?”
车门打开,一个年约四旬的男人走出来,先对当前这人拱拱手,再对着门前的姜武一揖道:“燕国漆钩,求见摘星公主。”他转身从车中取出一个尺长的漆匣,捧在手中,交给姜武道:“还请公子受累,将此物送予公主。”
姜武收下,还了一礼,道:“公主已有多日不见外人了。”
男人叹道,“都是某路上耽搁了。如果不得面见公主,也是某的过失,怪不得旁人。”
姜武这才道:“还请先生回车内稍待,若有吩咐,请尽管吩咐我这几个从人。”
男人不以为意,含笑拱手,回到车内,看到车旁守着那四五个大汉,对车内的人说:“公主身边倒是十分严密,如此可见,鲁王极为宠爱公主。”
车内另一人道:“如果是真的,那只要公主肯为我说一句好话,此行事半功倍。”
蟠儿捧着匣子特意走远些才打开。
姜武好奇道:“你跑那么远干什么?”
蟠儿笑道:“现在天寒,一些毒物在盒中冻得僵硬,一到了温暖的地方就会复苏,开盒时就会弹射出来咬到面前之人。”
姜武一听脸色就变了,望着那匣子阴睛不定,“……以后我会在别的地方先打开看看。”
蟠儿道:“那大兄当心,打开时切记不可正面对着开口处。”
他拿回来捧给姜姬,“公主,是面玉牌。”
姜姬低头看,竟然是一片直径约一尺红玛瑙盘,一圈圈的纹路几乎是正圆形,红色由浅至深,中心的那一块却像羊脂一样雪白。
姜武已经吓呆了,他这段时间也见过很多美玉,都是别人送给姜姬的,但这么美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这块红玉价值千金!”蟠儿肯定道,“只怕来人不是普通的燕人。”只是他不知道在燕国漆姓是不是什么大家族。想到这里,蟠儿有些沮丧的垂下头。
姜姬似乎知道蟠儿口中那对她无用,对蒋家有用的是什么了。
“请人进来吧。”
蒋家,蒋伟正和蒋珍对弈。
前几日,大王问蒋伟可知魏国来使,蒋伟直言道:“是魏国大夫,曹席,此人奉魏王之命出使晋国,可能是听说了大王归国之事,就特意跑来打听。”他道,“此人找上了蒋家,我与他交谈几回,他都不肯道出来意,可见此人心怀不轨!”
当时龚香就直接问蒋伟:“蒋公何故不将此事告诉大王?”
有龚香先发问,更多的人都开始质问蒋伟。最后还是大王说:“孤信蒋公,诸位不要再说了。”才算是替蒋伟解了围。
之后蒋伟也没有再进莲花台,大王还让冯瑄前来看望蒋伟,安慰他,让他不要介意,他并没有怀疑蒋伟的忠心,“你我君臣,共同一心,何必相疑?”
蒋珍道:“燕人已经进了摘星宫了。二哥,你说公主会怎么做?”
蒋伟道:“要么,公主亲自将燕人送进王宫;要么,她会联络别人,让别人送燕人进宫。”
蒋珍道:“公主身边的人也只有冯瑄与龚獠,那就是这二人之一?”
蒋伟道:“只管看公主接下去会怎么做吧。”
第98章 漆钩()
进来的两个人,其中一个长得矮矮胖胖,方头细眼,另外一个长袍宽袖,步履从容。
凭直觉,姜姬觉得这两人有一个不是燕人。
她这段时间见了很多各国商人,发现郑人多数肤白,赵人都是身高腿长,魏人的举手投足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风致。鲁人则是皮肤细黄,眉短眼长。
那人拱手道:“在下燕人漆钩,得见摘星公主,幸甚。”
姜姬道,“我看先生更像魏人。”
漆钩怔了一下,长揖道:“公主慧目。某确是魏人,只是如今长居燕国。”但却没说出他在魏国时叫什么名字。
蟠儿送上两壶汤饮,其中加了红枣与姜片。漆钩饮了一盏,叹道:“天气寒冷,尝了公主的汤,这下温和多了。”
姜姬让蟠儿把那枚玉币捧出来,美人美币,映得满室生辉。
“先生这礼太贵重了。”
漆钩看向殿内不远处卧着的两只孔雀,再看捧着匣子的蟠儿,叹道:“公主身边俱是珍宝,此物,我倒担心怠慢了公主。还请公主不要推辞。”他指着玉币道,“此物奉于公主,乃是美好的祝愿。”
玉币送给女孩子,就是为了祝福她们日后能嫁个好郎君。一开始有不少商人都想把玉币卖给她,逼得她只好说不喜玉器。
这人看来……不算很了解她。
“先生到我鲁国来,是来祝贺我王继位的吗?”她道。
漆钩不太好意思的说,“不敢欺瞒公主,某来之前,并不知道大王继位……”
姜姬愣了,但随即就明白了。现在两地之间想传播信息只能依靠人力,一时信息不通也不奇怪。但她本以为各国之间在他国安插探子是“基本礼貌”,鲁王换人当了这么大的事,燕国的探子没告诉漆钩?还是漆钩没资格从这个探子这里得到消息?还是燕国傻到没有在鲁国放探子?
一时脑中转了七八个念头。
漆钩道:“某即刻便传信回国,我王会立刻备下厚礼,恭贺鲁王继位。”
姜姬问:“先生既然不是来贺我王的,那这份礼物应当也不是送给我的。”她话音未落,蟠儿就把匣子合上,送到漆钩面前,“还请先生收回去吧。”
漆钩大惊失色,拿着匣子一时不知该怎么办,连忙放到一旁,急切的前倾身,对姜姬道:“公主,公主,都是某的过失,还请公主万万不要记怪小人。”
姜姬笑着说:“先生过虑了,我只是不想夺了他人的礼物。”
漆钩把匣子再次捧到手上,犹豫再三,直言道:“还请公主休怪。此物……某原本打算送给蒋公之女,以贺新春。某身上只此一物,进城后方知公主在此,这才将此物转赠给公主。都是某的过失……”他咬牙将匣子往地上狠狠一掷!匣中传来清脆的碎裂声。匣中玉币,想必已经毁了。
漆钩拱手道:“是某失礼于公主,不敢再言他求,某先告辞,日后寻得宝物,定来求见公主!”
说罢,起身大步走了。
从他刚才摔匣子,跟着他来的那个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现在看他就这么走了,手抖得像中风,终究舍不得那匣子中的玉币,上前拾起来,揣在怀中才跟上去。
外面的风雪已经停了,漆钩上了车,回头看到身后的从人竟然揣着匣子上来,登时气得头晕,一把夺过来:“你捡它干什么!”
从人到现在脸都是白的,手也是抖的,结结巴巴道:“这、这、说不定还能拼起来!”
漆钩扬手一抛,匣子落到雪里,匣内玉落一样哗啦啦一阵清脆的声音。
从人啊啊叫着还要去拾,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被漆钩一把拉上车,呼喝道:“快走!”
车吱吱哑哑的走了。车内,从人泪落如雨,却不敢让漆钩看到,背对他小心翼翼的擦泪,“好不容易才买来的……花了好几箱钱……怎么办?怎么办?”
漆钩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见从人如此,叹道:“你没看到殿中的那两只神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