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姬-第49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徐家人坐在一起,很快就把云青兰的祖宗十八代给骂尽了。
徐公在一旁听着,默默的想,这算是先帝失算了吧?
云家出身并不怎么好,世代军户。云青兰的爷爷算是运气好的,被花万里的爷爷征兵,征到了花家军中,打过几场仗,也没死成,等活下来,皇帝那边要补御卫,花伯劳舍不得自己的兵,就把新征来的这些送进了凤凰台。
后来云家算是入了先帝的眼。也是先帝,亲手提拔的云青兰,对他委以重任。想的就是云家出身军户,身份低下,形同奴仆,除了好好尽忠之外,离了朝阳长公主就没有别的活路了。
先帝样样都算到了,唯独没算到的就是人心变了。
也没算到云青兰野心陡长。
其实,这也不怪他。皇帝是傻子,手握御玺的朝阳是个女人。看着一个女人都能拿着御玺为所欲为,怎能叫人服气?怎会不升取而代之之心?
前有陶然,后有云青兰。
并不稀奇啊。
徐公叹了口气,叫大家都先别急着生气,该做什么,要拿个章程出来。
首先,云青兰不管出身如何,他手上有八万人。这八万人,就在凤凰台后的云城。
他不止有人,他还有粮,还有钱,也有足够的兵器。
最重要的是,他手中有皇帝。
在座的徐家子弟全都哑火了。
他们都想到了一件要紧事!
皇帝……他有问题!
徐公问:“事到如今,我们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他点一点圣旨,“只怕下一步,云青兰就会派人来拿我了。他要天下人承认他,就不能饶了我。有我站在他身后,他的位子才坐得稳。”他笑道,“其实本来,他应该是想等到我死后再动手的。”
徐丛立刻想到了:“因为花家和陶家相争!云青兰才决定立即动手的?”
徐公点头,又摇头:“是,也不是。”
逼云青兰动手的人有很多,但罪魁祸首,是朝阳公主。
她不够聪明。
她还不如笨到底。
能看出云青兰的不臣之心,却没有处理的手段。才导致了现在的结果。
可她已经得到报应了。
她已经够悲惨了。
这叫徐公不忍苛责她。毕竟,她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
徐公叹了一声:“你们快走吧。出城,去万应城,找黎河青。告诉他,勤王的时间到了。”
徐家的人该走的都走了。
徐树和徐丛不肯走。
徐树流着泪跪在徐公面前:“爹,你不走,儿子怎么能走?儿子要跟爹一起!那云贼要害爹,先杀我!”
徐丛也不肯走,“宫中并非没有救星,我愿往凤凰台一探!”
徐公说:“都不走?那就留下吧。等那姓云的来请我。”
云青兰苍促起事,匆忙间只来得及把凤凰台给围了,抓住皇帝和朝阳公主,搜查御玺。
就算这样,也杀了数百号人。
王姻和姜俭都被拿住了,但他们一个是鲁国大夫,一个是晋人,都没被云青兰看在眼里,一锁了事。
皇帝人事不懂,除了反抗的侍人之外,剩下的都没杀。蒋胜伏首极快,云青兰喜他知机懂事,就还叫他侍候皇帝。
唯有朝阳公主不好办。
云青兰只搜出来了一个御玺,先帝御玺却不在,逼问朝阳,被朝阳拿剑刺来,险些丢了性命。
除他之外,别人也不敢对朝阳动手,只能关住她。
云青兰先拿皇帝的御玺写了一道圣旨,匆匆发了出去,替自己“正名”。
然后就想继续说服朝阳公主从了他。
可朝阳一见圣旨上写着要她嫁给他,气得大骂。
云青兰被她骂得头胀眼花,狼狈不堪。可既不能打她,更不能杀她。
皇帝在手,但这皇帝不能见人!他只凭一道圣旨,一个御玺就想当“皇帝”,这不可能!
他需要朝阳公主站在他这边。
他对朝阳百般恳求,又是表忠心,又是述忠肠,最后还拿皇帝的身世威胁。
朝阳仍是不从。
他只好饿着她,不给食水,不叫人侍候。
从朝阳那里出来,他也是焦头烂额。
云家那里也不是人人都肯做这砍头的买卖。还有不少觉得云青兰忘恩负义,也有觉得他异想天开的。
这皇帝是天人做的,要有神降。云家是什么出身?军户!哪里能当皇帝?
云青兰万万没想到事情这么不顺利。幸好还是有人站在他这边的。
他让大家帮他出主意。
一人道,朝阳公主不愿意,那就把凤凰台下的其他世家都抓来!他们同意了不就行了?
反正他们手里有兵。现在花家没有人,花万里生死不知,他们可以策反花家,说服花家跟他们一道干!
云青兰也觉得手中的兵是越多越好。
他现在迈出了这一步,接下来就该拉别人跟他一起干了!
于是,在第三天,才派人出凤凰台,“劝降”各家。
云青兰知道圣旨要抄送各处才算有用。所以在这三天里,这一道错漏百出,可笑至极的圣旨就这么在凤凰台下各家流传开来。
有警醒的人家,悄没声的就带着家小先溜出了城。
剩下的糊涂虫们要么呼朋引伴,嘲笑皇帝在没了花家、陶家之后,又找来另一个应声虫:云家。
也有人觉得这朝阳公主可能真的是跟这仆人有情,早就暗通款曲了,这次正是朝阳公主要替情人正名呢。
云家的人上各家请人去时,有被人当街喝骂的,也有不屑一顾的。
也有被人请入正堂,以礼相待的。
徐公端坐家中,等到第三天才等到云青兰派人来请。
他自己都叹。前有一个朝阳,傻,有御玺;后有一个云青兰,也傻,手中有兵。
先帝在凤凰台放了两大傻子,以为傻子不会惹事,不知傻子惹起事来,才叫人发愁呢。
603、好大一个坑()
云家兵将登门; 说是请,更像抓。
此时凤凰台下的诸君才发觉那道圣旨不是儿戏。他们久居凤凰台下; 平时就算再闭门塞居也多多少少意会得到:皇帝不好。
皇帝总是隐在人后,不肯出现; 必定是有问题的。
但,这天下并没因此受害,所以人人也都愿意装成天下太平。毕竟还有徐公等人扶助陛下治理大梁,他们这些闲人又何必多操闲心?
但此时有毛贼竟然能挟天子而立,这就让大家想起来皇帝的问题了。
皇帝“弱而不立”,才会这么轻易就被一个小小毛贼给制住了,还丢了国体。
太丢人了!
贼胆包天啊!
徐公被从徐家“请”出; 乘车往凤凰台去的一路上看到的人全都纠纠昂昂。或谈笑风声; 或义愤填膺。没有一个人是惶惶恐惧的样子。
他们看到徐公安坐车中,还特意靠过来请安问好,然后诚恳道:“愿随公后!”
徐公摇摇头,这些人也不纠缠; 照旧回去跟有志一同的人士集合起来; 纷纷扬扬,斥责狗贼去了。
徐树和徐丛都在车上。
徐树看到此景,喜出望外。
徐丛则是忧心忡忡。
徐树不乐见徐丛仍挂着一副忧惧的脸,觉得这丢了徐家、徐公的身份。
“观诸公神色,此事当可无忧!待我等进宫后,力斥云贼,拔乱反正即在朝夕之间!”徐树充满自信地说。
徐丛听了这话; 就算仍有忧惧,可徐树加上车外的众人都是一样的神情,他就开始怀疑是不是他想多了?
毕竟云青兰一个也难敌天下悠悠之口。他难道不怕天下人吗?他就换了一副神色,也做出镇定从容的样子来,还对徐公和徐树道歉:“小子无知,险些堕了徐家英名,叫爷爷蒙羞了。”
徐树点头。
徐公摇头。
徐公指指徐树,指指车外的人,再指徐丛,道:“你本来有三分聪明,叫这些蠢人一带,就变蠢了。”
徐树和徐丛都糊涂了。
徐树道:“父亲,您看一看这外面的人!难道云青兰还能把这么多人全杀了吗?他就是能杀光,他还怎么坐这个朝廷呢?”
徐公平静地望着他的长子:“你手中连一把剑都没有,难道指望着到殿上骂云青兰几句,可以把他骂自尽?”
徐树哑巴了,他还不至于这么蠢。
“……那可以先让他把陛下放了。”徐树道。
徐公:“放了陛下,他就是死路一条。生与死之间,他知道该怎么选。”
徐树再看一看车外的人,仍是不信:“我们有这么多人!”徐公已经顾不上给徐树留面子了,“你也是读过书的,你来告诉我,凤凰台内内军多少?”
徐树沉吟片刻,“三至五万。”
可这三五万人在他们面前顶什么用?一群兵而已!
在这里的,却是数百世家!全是有名有姓之人!
徐公:“他连陛下都抓在手里了,你觉得他会怕你们吗?”
徐树的神情彻底变了。像是天地倒转,日月不在。比之前看到云青兰要娶朝阳公主的圣旨更奇异。
那道圣旨是荒唐,可也不是无法接受。皇帝弱势,朝阳蠢钝,云青兰有野心,叫他成事也是巧之又巧。
但要说云青兰能不理眼前整个凤凰台下的世家,一意孤行,这就让他无法相信了。
云青兰怎么敢呢?
他肯定不敢!
徐树的神色坚定起来。
徐公也没盼着这个大儿子一夕之间就变聪明。他当年没有好好教他,只让他读书,结果读出了这么一副自大的脾气。
他转而问徐丛:“你从这里看出了什么?”徐丛悲哀地说:“世家自大。”
徐树惊异地看徐丛,他模糊之间似乎明白了什么,但那点清明转眼即逝,再也抓不住了。
“世家自大”这话并不新鲜。早在一百多年前,有个叫梁翁的人就说出了“世家自大”这样的话。他认为世家已经把自己凌驾在了天、地、人三者之上,立于顶端。
世家集合了天地之间的灵秀、智慧、地位、财富,确实这世间已经没有能比世家更先进的了。
一个个流传数百年的家族,一代代孕其精华,去其糟粕。世家确实在一代代的进化,在推动着世界的发展,令天下变得更加美好。
而且世家并非一成不变,数百年间,新姓兴起,旧姓淘汰。世家这一阶层一直在产生新的血液,新的事物。
梁翁认为世家将会永远存在下去,他认为过去将来的历史将会有一个个伟大的姓氏,以及冠以这些姓氏的精英来书写,来创造。
但他也认为,世家的伟大滋生了傲慢、狂妄、自大和闭锁。
他说,哪怕是天地神明,也应该以谦逊为美德,何况人呢?世家也应该谦逊。不是形于其外的礼貌,而是发自内心的谦虚。不止是对天地神明,而是对除自己之外的万物。不止是对地位高的,对平辈,或地位低下的人,或畜牲,或草木,或无形无象无知无觉之物也应当抱着虚心学习的态度与其交往,而不能持才傲物,或持姓傲物。
反之,世家的自大必将导致其最终灭亡。
之后也有人撰文写出类似的语调,一百多年来,多多少少也起了一点作用。至少有识之士都承认,梁翁此语有警示之意,世家当引以为诫,慎之,再慎之。
此时徐丛发出此语,徐树不免觉得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
可此时也用不着他们说什么了。
车,已经到凤凰台了。
众人下车,步行进去。
在他们走进去后,宫门伴随着隆隆声,缓慢的关起来了。
徐树此时回头看,心中不免升起一丝不安。看样子,云家是打算来硬的。
如果他们没有“臣服”,只怕就出不去了。可能……也会有人死在云家手中,死在这里。
可难道他能畏惧吗?
畏惧云家这样的小人?还是畏惧死呢?
都不能。
他应当慨然,应当无畏。
他看到许许多多的人也都看到宫门关上了。他们有的继续向前走,有的发出冷笑、嘲笑、蔑笑,不屑一顾。
徐树走在徐公身侧,他告诉自己,他的步子要坚定,不能迟疑,不能慢,不能躲,不能怕。
他一步步向上攀登,走过九百级玉阶,渐渐能听到殿内传来的雅乐。
《和欢乐》。
这是在皇帝有喜事时才会奏的乐曲。
他们走进去,走进幽暗的宫殿。殿内燃起巨大的火炬,浓烈的香气散发出来,叫人发呛。
几百人走进来,没有一个人出声。他们沉默,肃穆。
他们都看到前方的龙椅上摆着皇帝的冠,印,剑。
云青兰就站在龙椅旁。
一个女声在内殿冒出来,又很快消失。
听到女声,徐树心底冒出“朝阳公主”这个名字。这叫他心底的愤怒再一次涌了上来!还有一种被深深的羞辱的感觉!叫他瞪着云青兰。
在这殿内,云青兰面前的人都在瞪他,像要将他千刀万剐。
“诸位请坐。”云青兰穿着甲衣,腰悬宝剑。他看起来即不像要娶公主的王公,也不像因救驾而受封的功臣。
倒像个马上就要上战场的将军,杀气腾腾。
没有人入席。
突然之间,人群中一个人笑起来,指着云青兰对众人道:“此犬乎?效人也?奇也!”
——这是一条狗吗?
——这狗怎么学人说话?
——奇事!
轰堂大笑。
所有人都在努力笑得更大声,笑出了眼泪,笑得杀气四溢。
笑得云青兰握紧了手中的剑。
他既怒,又怕。眼前这一切是他想过的,可他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都想反他!
难道他们没有看到他手中的剑?
难道他们没有闻到这殿中的血腥味?哪怕烧了再多的香也盖不住的血腥!
徐公伸出手,殿中笑声戛然而止。
徐公问:“云奴,可还记得家乡?”
云青兰猛得看向徐公。
他是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