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姬-第4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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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然说花家如果没有败,外面的溃兵从何而来呢?
那些人道:流民啊。冬天嘛,百姓们没吃的,不就变成流民了嘛。
陶然就在祭祀当日发难了。
一大堆不知怎么冒出来的流民跪哭当场,说他们家乡被毁,亲人被杀,杀人的全是兵。
祭祀时文武百官都在,凤凰台下有点头脸、来历的全都跟着一块祭,全都在下方跪着呢,突然听到哭声,看到这么一堆人在这里跪皇帝祖宗,哭皇帝祖宗,都伸头去看。
场面当然非常难看。
陶然想邀请徐公一起出来“主持公道”,徐公却早就气“晕”过去了。
陶然就又邀请了别人。有的,学徐公躲了,有的,跟陶然站在了一起。
他们一起上前,请“皇帝”出来召见这些百姓,问一问他们的冤屈。
皇帝当然是出不来的。
他们就一再的请啊请啊,先站着请,见请不出来,跪下请,如果还请不出来,只怕就要泣血了。
当时的情形,黎河青只是听都觉得背上汗毛直竖。
他问下人:“那最后怎么办了?陛下出来了吗?”下人白着脸说:“没有。陛下只是让人把那些人都给杀了。”
陶然本以为此事可成,不料突然从帝陵里涌出许多御卫,把他们团团围住,把那些哭告的百姓都给抓了,当即就都杀了。
这些御卫本想连陶然都揪出去,陶然被人团团围住,抱腰拖腿,一群公卿大臣手抓齿咬齐上阵,总算护住了陶然。
最后御卫只得放过他。
事后陶然回城后也“气”病了,闭门不出。人说陶然在家仰天而哭,叹天地无道,天地不公。街上的人听说后,都生了同感。
唉,皇帝实在是太过分了,太让人心寒了啊。
黎河青听得直皱眉,这凤凰台的水真是越来越深了。皇帝和朝阳公主看起来是不打算让步的,而陶公也步步逼近,两边都不肯退后,这要真斗起来,胜负实在难料。
他的父亲摇头:“陶公这是心大了,他想当第二个徐公。可他也不看看,徐公当年可有逼得陛下如此失态?”
皇帝能在帝陵祭祀时杀人,这是已经被陶然逼得失了分寸了。
毕竟皇帝才十七岁,年轻,沉不住气。
黎河青说:“陛下可能是想收回皇权。”
之前,凤凰台下的事一直都是由徐公为首的大臣们代皇帝决断的。
那时是皇帝年纪小啊。现在皇帝长大了,想自己当这个皇帝了,不想让权臣替他拿主意了,这不是很正常吗?
这样看来,徐公退的恰到好处,这才是为人臣子该做的。
陶然跟徐公比真是差远了。
黎父点头:“陶然此人,唉……”
下人也去徐家拜访,一面是表功,说已经把公主城的商路给截了。一面也是想试探一下,看徐公对鲁国公主到底是什么意思。
黎父问:“徐公有没有说什么?”黎河青说:“徐家只是说,这鲁国公主品性不好,不能为皇后。”
黎父:“看来徐公是真的不想支持鲁国公主了。”
那就说明,鲁国大夫说的话全是真的。
鲁国公主是真的需要黎家的支持,和保护。
黎父和黎河青又商量了一番后,再次去见了王姻。
王姻这些日子十分辛苦。为了作戏,他已经许久不肯沐浴、修面、梳头了。
黎河青进来时,他就像个乞丐。
看到黎河青,他立刻扑上前去,大哭求饶,求黎河青放了他。
黎河青既嫌他软弱无胆,又觉得这样的人才好掌控。
于是王姻在终于盼来黎河青后,才终于答应去洗澡换衣服,重新打理的干干净净的,两人才坐在一起说话。
黎河青说,为了皇帝,为了大梁,也为了皇帝与鲁王的友谊,经过慎重考虑,我们决定接受你提的条件:促成鲁国公主与皇帝的结合。
王姻自然要感激涕零,并迅速捡回了身为鲁国大夫的自豪与自信,同时也带着被黎家关了几个月的怯弱和黎家就两家的盟约进行了友好的磋商。
黎家仍旧打算搭上鲁国公主这条船是因为就算徐公不想让鲁国公主当皇帝,黎氏女也从来够不上皇后的边。
黎河青认为,徐公想尽快送走鲁国公主,原因应该是目前凤凰台上的争斗已经越演越烈了。他担心鲁国也插进来一脚,索性就先把鲁国公主送走。
至于皇帝什么时候娶老婆,这一次娶不成,下一次再选一次不就行了?反正皇帝过完年才十七,不是七老八十。
但下一次,黎家还能不能遇上一个凤凰台上下都在内…斗,而鲁国公主又恰好需要黎家相助的机会。
这对黎家来说,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
所以他们当机立断,愿意与鲁国公主结盟。
但他们需要鲁国公主表现出诚意来:比如,先证明一下鲁国公主真的跟朝阳公主亲如母女。过了徐公这一关后,朝阳公主真的会支持鲁国公主当皇后。
他们也不是白干的。
王姻就说,他愿为先行。
——只要黎家能把他送进凤凰台下,只凭他就能见到朝阳公主。
黎河青听他说完,也不给他改口的机会,立刻就带着王姻去凤凰台了。
在路上,王姻改了个容貌。他把发际给剃秃了一点,再把眉头拔干净,乍一看就与他本人不像了。
黎河青看他这番作态,笑道:“大夫果然高智。”
王姻羞愧低头:“惭愧,某也只有这一点本事了。微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
不过王姻的这一手并不是他想多了。
他们踏着春光进入凤凰台时,黎河青报上了身份后,仍要介绍王姻的来历。
谁叫王姻看起来不像奴仆呢?
而一个人不管怎么变,长相、口音、行止是变不了的。
王姻就算改了发际线,仍看起来更像鲁人。他面容修长,鼻直、唇丰,双目较之赵人的,更加紧凑,眼尾下垂。
他改了眉头,确实不怎么像鲁人了。
但城门口的人仍是问他:“可是鲁商?”王姻摇头,“家中不曾行商事。”
黎河青自称是来拜访徐公的,他是万应黎家的人。
在城门口一番纠缠后,他还是成功把王姻给带进城了。
这是上回黎家人来的时候没有打听到的。
那人过了城门就对黎河青请罪,这是他的错。
黎河青也惊讶的很,说:“休要言错!快去打听鲁商的情形。”
黎河青照旧带着人去徐家拜访,照旧在徐家住下,徐公照旧“病”着见不了人。
黎河青来了以后,前两天与徐家人打交道,第三天就出门“访友”。
这就见到了下人和王姻。下人说,鲁商那里确实也受到了影响——徐公开始让人驱逐鲁国商人。
但说凤凰台的商人虽然以前都爱自称鲁商,但他们的来历却并不都是鲁人。而且多的是合伙做生意,合伙人中有鲁人、有赵人、有郑人的。
徐公让人驱逐鲁商,商人们见此就开始自称:他不是鲁人,乃是赵人/魏人/郑人/晋人。
反正你说我是哪个都行,我就不是鲁人。
有的人实在长得太鲁国了,就说自己早年离家,后来在赵/郑/魏/晋安家了,入赘了、被收养了。
反正我也不是鲁人。什么?你说我看起来很像鲁人?天啊,我从小被拐,从来不知家乡,原来我竟是鲁人啊!可惜我还是不知父母亲人,姓氏家传,实在惭愧。啊?哦,我是在郑/魏/晋/赵长大的,你说我鲁国话说得很好?哦,做生意的嘛,四处跑,别的地方的话我也会说啊,我说的最好的是赵国话,不信你听!
最后,虽然赶走了一些商人,但市场已经形成了,商人大半还是留下来了,而且大梁其他地方的商人也与鲁商做生意做习惯了,鲁商前脚被从凤凰台赶走,后脚就被请到别的城去了。
黎河青问:“那其他地方的鲁人呢?”
鲁国士子也有不少在凤凰台的。
那人说:“这个,好像没有被赶走。商人被赶是没有道理好讲的,士子如果被赶走,影响的就大了。我看,徐公可能是想先把鲁国公主送走,那时这些鲁国士子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只能跟着一起走。”
黎河青点头,徐公可能是不想打草惊蛇才没有动鲁国士子。
黎河青问王姻,他要怎么进凤凰台,面见朝阳公主呢?
王姻说,要进凤凰台需要一人相助,那人就在徐家。
黎河青问:“何人?”
王姻说:“乃是我国段大夫。”
徐家。
段小情近来发现他能见的人少了,陪在身边的倒多是徐家弟子。
他心中不安,却不敢表露出来,仍是一切如常。
这天,他仍在拿莲花台的八卦做开场白:“……那蒋家蒋淑,可是个风流人。”
一个年约三旬的男子在身边人的引领下走进来,坐在不远处,静静的听他讲。
他听段小情讲了一下午的蒋氏风云后,晚饭时也留下来了。
段小情终于在晚饭时才跟这个“知已”互通姓名来历。
以他的记性,自然立刻想起来了,当即敬了黎河青一杯。
黎河青以杯就口,小声问:“段大夫可愿入凤凰台?”
段小情一听凤凰台就汗毛直竖,呵呵笑,转头就装酒力不胜,醉了。
黎河青:“……”
571、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段小情一醉了事。黎河青出来质问王姻:“你莫不是在骗我?”
段小情以前当过皇帝的长史; 说他能进凤凰台,黎河青是信的。但段小情这明摆着怕事、躲事的性格; 真愿意冒死进凤凰台吗?
王姻便咬牙说,愿意亲自去徐家劝服段小情。
黎河青说:“我不可能助你入徐家。”
王姻:“怎敢再麻烦黎公子?”
王姻离开黎河青; 自己投帖进了徐家,被人带到了徐树面前。
他一改在黎河青面前的怯懦胆小,见到徐树就说他带来了徐丛的口信。
徐丛在公主城,在姜姬手中。
徐树之前也担心一旦徐公和鲁国公主翻脸,那徐丛就会有危险。徐公却笃定徐丛必须无事。
“她要有事,自会找我,找徐家。不会迁怒阿丛。你放心就是。”
徐树刚刚放下半颗心; 就被人当面“威胁”。只好含恨把王姻领到徐公榻前。
徐公虽然还是不太见外人; 但王姻见到他时,他端坐在席上,已经不像个“病人”了。
王姻规规矩矩的问好,徐公也顺道问候了姜姬和三宝。
王姻半点不加隐瞒; 微笑着说:“公主和小公主都很好。”
王姻说公主自从到凤凰台以来一直受徐公的照顾; 徐公在公主眼中就像她的父亲一样,现在公主虽然身在外面,心里却一直记挂着徐公。
徐公笑呵呵的听完王姻的这番话,挺不客气的说:“以我的年纪,当不了公主的父亲。”
徐树听到这句话就有点紧张了。他到现在都不懂父亲为什么突然对鲁国公主变了态度。家里的其他人问起来,他就说那道朝阳公主胡乱颁下的圣旨混淆帝血,致使徐公不快。
那道圣旨根本没出凤凰台。
徐树也是在这一次才体会到父亲就算“病”了快十年; 也一样能把凤凰台上下都握在手心里。
父亲不认同这道圣旨,圣旨就出不了凤凰台。代表皇帝的圣旨,在父亲这里也不值一提。
徐树只担心那鲁国公主如果发现父亲的态度大变而恼怒起来,可能会惹出一些麻烦。
父亲却笑道:“我只怕她不惹麻烦呢。”然后又叹,“只怕她不惹麻烦……”
王姻就像没听到刚才徐公的话一样,继续问徐公如今这凤凰台上可有什么意外吗?他们在距此三百里外的公主城都听说了,花家的仗,到底是胜是败呢?
徐公很不客气地说:“胜败,都与贵国无关。”
王姻:“怎会无关?我王也是陛下的臣子。”
徐树听得汗都快冒出来了。这鲁国大夫难不成是说……鲁国想出兵?鲁国也想在这陶家和朝阳公主之间插一手?
不对!
鲁国……或者说姜姬,她想助谁?她难道会帮陶然吗?
她肯定会站在朝阳公主这一边的!
徐公当然听懂了王姻话里的意思,他神色未变,就像闲谈一样问:“鲁王敢无旨兴兵?”
王姻反问:“徐公怎知是无旨兴兵?”
这话谈到这里就谈不下去了。
徐公让人领王姻下去,好生招待。徐树亲自去安顿王姻,又陪坐了一会儿后才赶回来,徐公说:“他是跟着黎家进城的。”
徐树大惊,给万应城的信是他亲手写的。“这黎家什么时候跟鲁国公主暗通款曲的?”
他想得更多:这是不是说明,黎家早就对徐家不忠了?
“黎家可恶!”徐树眼中的黎家已经投到徐家门下,算是徐家的奴仆了,在他投到徐家时就已经献上了忠心。现在却发现这忠心的奴仆突然在背地里跟别人勾勾搭搭,甚至还是他徐家要对付的人。
这样的奴仆不止不可信,更可恶、可杀。
徐公没有对徐树多说。在他看来,黎家未必早就对徐家不忠,只是那忠心本来也就没多少,才叫人一勾就勾了去。
以前也不是没有人想得到黎家,但陶然一直没能给出比徐家更好的条件。
只能说这姜幽善断人心,一下子就戳到了黎家的痒处,这才叫黎家倒戈。
黎家也不是从此就不认徐家了。
他们只是想从中得些好处。
姜幽能给黎家什么呢?
徐公一想就能猜得出来,他对徐树道:“黎家大概是想送女入宫,这才要走姜幽的门路。”
徐树想了一下,才记起“姜幽”是何许人也。
——能被父亲以姓名相称,可见此女……此人的厉害。
徐树自己到现在也只得了一个“阿树”、“老大”这样的称呼呢。以前年轻时还希望父亲唤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