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姬-第4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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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甲道:“你是指陶夫人?”
冯瑄点头,握着手中的宝剑,道:“我刺伤怜奴后,本想告诉女公子此事,可是却发现她已经知道是怜奴刺杀了陶夫人,但之后却未见她去告知大公子。”
“就是大公子要她死,她去说了也没用。”冯甲道。
“不是这么回事。”冯营忍不住开了口,道:“凡是子女,纵使知道父母的心意,仍会去试探一二的。”她去说了,大公子为了令她息怒,说不定会惩罚怜奴——当然现在看这是不可能的,不过姜姬怎么会知道这个呢?怎么会如此确信呢?
冯甲自己没有长大的孩子,庶出的几个在他面前犹如仆婢,听了这个,只得去看冯瑄。
冯瑄点头,“我能离家十几年不归,就是知道爹和叔叔们不会生我的气,便是我闯出再大的祸,冯家仍是我的依靠。”可见,姜姬心中,姜元不是依靠。
冯营这回也要心惊了,“……难道,她把大公子也给记恨上了?”子恨父,为的却是一个不是生母的仆妇,这是何等的大逆不道?简直匪夷所思!
冯宾皱眉不语,冯瑄再一次劝他道,“爹,若是真不想娶,明日就去向大公子退了此亲吧,就说你对娘感情深厚,不忍相离。”
冯宾不想因为怕一个小小的女子记恨就退避三舍,冷道:“不去!”
“我去。”冯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女公子性情殊异,那姜谷你又不是特别喜欢,就不要招惹她了。”
冯瑄松了口气,有时,他还真喜欢叔叔的这个软弱劲呢。
姜武这两天已经可以坐起来也不会头晕了,前两天他说坐起来就觉得天跟地是颠倒的,姜姬都抱着他会变成瘫子的准备了,结果在没有药、没有医生诊治的情况下,他硬是自己慢慢好起来了。
能坐起来后,食量就瞬间回来了,烤肉、干饼,有多少吃多少。
天气太热,粮食存放不易,做蒸食极容易坏,最近的饼干得让人生咽都咽不下去,姜姬每天只能勉强自己啃两个饼,肉是一口都吃不下——太硬了,现在做肉虽然也放盐和花椒调味,但就是一直烤,把里面的水份和油脂都烤出来,烤成黑色,她都以为这肉已经烧成炭了。
龚獠每日都会给她送一些蜜饯果脯,这个倒是难得的美食。姜旦已经达到每天见到龚獠就会高兴,不见龚獠就生气的地步了。
……而他已经把陶氏忘了。
他早起时不再找陶氏,而是直接转向姜谷或姜粟,要她们抱。他吃饭时也会扯一扯姜谷与姜粟,找她们要吃的。
姜姬心内五味陈杂。
可能是他年纪太小,而陶氏平时是和姜谷、姜粟一起照顾他,所以现在只少了陶氏一人,他才没什么感觉?
她不知道该不该让姜旦记住陶氏,现在告诉他,让他明白他失去了自己的母亲太残忍。可如果等他长大后再告诉他,她又担心到了那时,陶氏对他而言只是遗失在记忆长河中的一个符号,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姜武看姜姬看了一会儿姜旦就转开头,神色沉郁,就伸出手搂住她,“不要难过。”
姜姬靠在他身上,不说话。
姜武平静的说:“我也记不得我娘了,我爹、我的弟弟、妹妹,我都不记得了。”留在记忆中的是挥之不去的惊慌恐惧与饥饿,腹内永远像火烧一样,永远会为远方传来的声音而害怕,听到像是马的奔跑声、嘶鸣声,他都会随时往地上一扑,藏在草丛间、地沟中,有一次在山坡上,他吓得抱住头滚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458章 倒果为因()
现在的人把名片递上来的时候; 通常会把自己的名字写在很不起眼的角落里,甚至会用“某”、“人”这种很容易让人忽略的代称。【。aiyoushenm】但他们会把老师、家乡或祖辈姓氏写在最显眼处。
所以白哥的礼物一开始淹没在了姜姬每天都会收到的庞大的礼物堆里。
她的侍人会把礼物登记清楚后,礼物统统变卖,而名单会送到她的手中。
龚香那里,她虽然没有做出要求; 不过他的做法也是礼物大半变卖; 小半留下,当私房或送人,名单也一律汇总后送到她这里来进行比对。
姜旦和姜武收到的礼物她并没有管。
姜旦是全都藏起来了; 他很喜欢收礼物,变卖掉的则全换成了金子。
只有姜武和她一样; 变卖后变成了粮食、武器。
她突然发现他们就像一对夫妻,钱都是放在一起花的; 最后也说不清楚都花到哪里了。
总之,他们四人都收到了同一个白姓人氏的礼物,这件事在一个月后才被发现; 因为这个姓白的跑到龚香府上去求见了。
龚香府上的管家客气的接待了他,从他的口音中听出他是帝都的人,又聊了聊; 发觉此人来历不凡; 又叫家里的客卿过去陪聊; 聊到最后发觉这人学识也不错,比他们在座的都好,直接半强迫的留下了此人。
等龚香回来后; 亲自接见,才搞清这个就是早就该到的使臣。
此时已经是四月末,五月初。
姜姬正在高兴去年的黄米大丰收。
过去的两年里,乐城附近的百姓除了黄豆之外,已经开始种黄米了,但当时这个还只是偷偷种,因为黄米在以前是算在税里的,通常百姓们辛苦一年,最后几乎全部都会被税官拉走。
黄豆不同,各种豆类在以前一直是兽料,给牛马吃的,鲁国养马养牛的不多,所以豆料在收税时一般是折成别的东西或钱。
百姓们敢种黄豆,却未必敢种黄米,至少不敢大大方方的种。
在他们“试探”过一年以后,发现真的没人管,没人在丰收后来抢,去年就一下子冒出了很多种黄米的。
毕竟黄米是粮食,黄豆只是肚子饿得不行的时候才去吃的代替品。
于是,去年的丰收,今年统计到现在终于报上来了,原来种黄豆的,今年有一半以上都改种黄米了,而意外的是黄米竟然大丰收,比以前祖辈们记忆中的收得多得多,好像地突然变肥了,天公作美,当官的也不来找麻烦,各种好运加到一起,就化成了黄米的大丰收。
今年开春,乐城和凤城全都种的是黄米,黄豆已经失宠了。
姜姬有什么理由不高兴呢?
百姓们终于自动自发的开始种地了。以前她不是不想让他们种,而是她也不知道该让他们种什么,怎么种,只好一直等,等他们自己愿意去种。
现在终于有成果了。
“发令下去,不许收税,不许低价收购黄米,不许那些人去占便宜。”她叮嘱龚香,警惕世家。世家或许看不上黄豆,却未必不会看不上黄米。
“有了就抓,抓了就杀。”她说。
龚香清楚公主的底线,没有犹豫就点头了。“公主,其实这也是个机会。”他说。
黄米丰收,正好可以映证公主真的是神女,有保佑粮食丰产的神力。【。aiyoushenm】
姜姬想了一下,点头让龚香去宣传了。
这对她有好处。等她到凤凰台后,这个传言会很有用。
“那个白哥,公主是打算放他回去,还是留下他?”龚香问。
一般来说,这种使者都会被尽量留下来,等到圣旨到了,诸侯王接旨后,把公主和使者一起打包回去。在这近一年到两年的时间里,诸侯王会和使者缔结更亲密的关系,使者也会是公主在凤凰台的第一个帮手,如果顺利的话,这种亲密关系可以一直持续下去。
但同时,如果使者觉得诸侯国的公主不是很有希望当上皇后,为了明哲保身,他们都会和诸侯王保持距离,也不会帮助公主。
“白哥是怎么想的?”她问。
龚香摇头:“此人滑不溜手。”显然,在凤凰台那里,公主不是皇后人选。这也是当然的。他对此毫不意外。
“那就不放。”她说,“你先套出白哥的事,他的亲友,以前作过的诗词,然后仿着他的习惯写几首吹捧鲁国和我的诗词,传唱到凤凰台去。”她笑了一下,“就说:摘星公主德比上帝,才冠天下,必为皇后。”
龚香:“……”这吹得有点大。
看来公主是故意的。
当摘星公主传出如此名声之后,凤凰台和诸国都不可能忽略她。
龚香亲自捉刀,在从白哥口中和从人身上套出他的文章和生平后,写了几首颇为不俗的诗歌,自己读起来都觉得这说的是谁?公主吗?虽然是她,但不太像啊。
诗歌中当然是夸公主的。
公主是天生地长,降生在蓝天碧草之中,雪肤、花貌、星眸,她从落地起就知晓万物。
她出身高贵,高贵到和大梁皇帝一样。
她自幼聪慧好学,有世人所具有的一切美德。
夸完之后,开始转折。
但是,父亲——也就是姜元,身体不好、脑子不好、又笨又蠢,最后被奸臣所害。
群狼环绕——蒋家、冯家。
身边都是幼小——大王和太子,一个当时连裤子都不会穿,一个还在吃奶。
然后公主开始受迫…害——被赶到辽城,餐风饮露,风刀霜剑。
但公主品德高尚,恶人都不忍加害,要害她的都自寻死路。
最后公主折服了鲁国,先王把自己蠢死了,留下了千创百孔的鲁国,公主闻听后,从商城赶了回来,扶持幼弟继位。
她,爱护大王,爱护百姓,爱护花花草草。鲁国在她的爱护下每天都阳光灿烂。
这是一篇很合格的文章。有不凡的开头,有转折,有受磨难的主角,也有最后的大团圆结局。不火都没道理。
姜姬看了以后很满意,龚叔叔果然熟知什么才是传播的重点,要吸引人去传播,就一定要知道人们想知道什么。
人们不需要真相,只需要一个精彩的故事。
等白哥好不容易出门放了几回风,观赏了几场由鲁国大王亲自下场表演的粗鲁的足球比赛后,关于他“亲自”写的诗歌已经跟着商人走了。
商人走一路,传一路。因为是皇帝的使者写的,所以更加增添了可信度。
不过各国诸侯王倒是很熟悉这个套路。
前往魏国的使者古九酌在听说去鲁国的白哥亲自写了夸耀鲁国公主的诗歌后,立刻去对魏王说:“大王休急,某立刻为公主做一曲!必能令公主名扬天下!”魏王感动得很,握住古九酌的手说:“多谢公子!”
为了描画公主的绝美姿容,古九酌还特意见了两次魏国公主,虽然是在魏王的宴会上。
魏国公主固然是美的,柔如春水,令人见之忘忧。古九酌花了大量的笔墨去描画公主的眼睛、头发、姿态、声音、香味,然后再把魏王夸得比公主更美之后,交卷了。
魏国内先把这篇文章传遍了,然后再往外传去,不过效果不及鲁国公主那篇流传得广。
古九酌不服道:“那白子早年不见如此文采!这是在哪里又交了好友不成?哼!!”
而身在赵国的使者也听说了鲁、魏都开始夸公主了,但他现在连赵王的面都没见着,一直以来见到的都是赵国的大公子,一个连太子名分都没有的、唯唯喏喏的懦弱男子。
使者也听说了赵王正一门心思打郑国,他既不想淌这个浑水,又不想替赵国公主花心思,干脆装起了傻。大公子再来拜访,他都装病躲过去了。
这股风气最终还是传到了凤凰台。
黄松年先得到了消息,气得立刻去找了徐公,质问他:“你是何时跟鲁国有了关系?收了他们多少礼才这么为鲁国公主吹捧?”
徐公没做过,当然不认,两个人都六十多快七十了,吵得都快闭过气去了,还是毛昭听说后匆匆赶来劝说,把两人劝开后,先劝徐公:“黄公的脾气就是这么急,您宽容大度,千万不能跟他一般见识。他这种粗人总觉得嗓门大就是好,总是先发制人就觉得立于不败之地,其实别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呢?他到您家来找您吵架,是他理亏,是他丢脸。”
劝来劝去,徐公消气了。
毛昭又道:“这种时候,您要是先原谅了他,外人肯定看您比他更通情达理,一定是赞您的多,剩下的人都去骂他了。他也会有苦说不出,憋在心里!”这么一说,徐公生怕黄松年先来赔礼,到时他就不得不原谅他,那更让人生气!于是徐公先让儿子去见黄松年,大度的表示这是在他的家里,两人争吵,无论如何都是他这个主人不对,主人怎么也该让着客人些,所以他不介意黄公年的失礼之处,也希望黄松年多多自省,这回是他们关系好他才不计较,不然黄松年还是这个脾气,日后到别人家失礼就丢大人了。
黄松年还在徐家,就在徐家客房,听到徐公儿子的话,气得要吐血,指着把白哥的诗歌报给他的家人说:“你们问问!现在街上都传的什么?是我冤枉了他没有!!”毛昭刚好赶到了,连声喊着:“黄公!黄公!”
一把抓住当真要去质问的黄松年的小弟子,把人都给赶出去:“我来劝劝,我来劝劝。”
等四下无人了,毛昭连忙小声对黄松年说:“黄公!千万小心啊!”黄松年不解:“为何要某小心?难不成徐老儿还敢对我下手不成?”说着眉毛就要立起来。
毛昭摇头:“此事与徐公无关。只是某觉得这诗不像是白哥所做。”他当下吟了两首白哥以前所做的诗歌,空有感叹,不能给人身临其境之感,一看就是下乘之作。
“黄公觉得,白哥做得出吗?”
做不出。
两边的差距就像高山与深谷,一个是硬要堆砌的词句,一个就如行云流水一般雅俗共赏。
黄松年:“难道不是徐公所作?”说完他也怀疑了。
毛昭笑着摇头,小声说:“徐公只怕也力有未逮。”徐公也未必能做得出。
这诗词必是一个心思灵巧的人做的,虽然是吹捧,却做得不像吹捧,娓娓道来,像在讲一个人人都该知道的故事,而不是生生要在你面前夸一个人,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