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姬-第2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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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答应说如果他们需要采买大批木材、石材,他愿意替他们周旋。
姜御史去给大王建行宫了。
这就意味着建这个士子村的人; 只剩下刘氏兄弟。
刘竹激动过后,转了下眼珠; 问刘箐:“你觉得如何?”
刘箐道:“大哥; 我觉得士子村,士子建才是更好。”
刘竹欣慰道,“你能想到这个; 我就能放心了!”
这个大饼不能由他们刘氏一口吞下去。龚大夫、姜御史都让了一步,这说明他们都看出大王想要的是什么。
刘氏还没有能耐代替天下士子。
大王要天下士子归心,他们就要帮大王做到。
刘竹与刘箐立刻联络了乐城中与他们熟悉的士子们,邀请他们为大王共建迎客村。为了不引人口舌,他们不止请了与刘家相熟的人,还找了田分与顾釜。
其中田分拒绝了,顾釜则应邀而来。
众人群策群力,自然有争吵也有分歧。刘氏兄弟趁机建立威信,无形中成了这一代年轻士子中间的领头人。
顾釜察觉到这一点,便慢慢退了出去,学田分“钻研”去了。
但比这迎客村更快建立起来的是城外的市场。
商人来了以后,姜姬立刻命人规划出市场来。卖牛羊的和卖布的不能在一起,打铁的不能和卖粮油的在一起。于是便又有了东西南北四座大市场。这可比乐城里的旧市场大多了。
以前乐城中的市场门槛高,不但进城的税高,城中地租、房租都贵得很。无形中抬高了货物的价格。但优势则是乐城中达官显贵多,不管卖得多贵,都能找到买主。而且乐城的异国商人最多,外地的货物也最全。除了这里,你再也找不到一个市场里就能买到郑丝、赵绢、魏锦。
但没有人会排斥商品变得更便宜,东西变得更多。
四市建立起来后,闻风而来的客人竟然全都是乐城里的居民。
很多百姓因为最近涟水设卡,粮食、食盐涨价而发愁了,一见市场里有谷粮与食盐,都是一车一车往家买。
却不知这些粮食、食盐都是刚从涟水送来的。
顾釜从迎客村回来,照例到市场来逛。樊城塌了半座城,逃出去那么多人,看起来倒是肥了乐城。
他在市场里看到的金银财物、男仆女婢、高辕大车、高头大马……这些不常见的货物只怕都是樊城富户逃难时留在路上的。
逃出樊城的时候恨不得连家中的一个破陶盆都带上,但要坐船雇车时,每一样东西都要钱,只能忍泪贱卖掉。
行李减去后,再减就是仆婢,再然后就是房中娇奴,榻上爱妾,再减,则是不受喜欢的子女,或年老色衰的妻室,老迈的父母祖辈。逃到最后,金银也会成为拖累。
“到那时,人就变成了流民。”顾釜对从人笑着摇头,“你说,这些人听风就是雨,跑得那么快,又能跑到哪里去?”
从人听得身上发寒,道:“不要说了,他们也未必会这么惨。”
顾釜摇头,指着路过的一辆车说,“路上不止有同路上,还有强盗土匪。这车都到这里来了,你觉得车中的人是什么下场?”
从人打了个寒战。
事到如今,顾釜可以确定樊城的事背后有乐城在推动,在操纵。此人不动声色间就毁了樊城。
这些商人能等在樊城之外捡漏,正是此人的手笔。
只是,此人是谁?
他见过龚大夫,哪怕只有匆匆几面,聊聊数语,他也觉得龚大夫不像有这等城府的人。
但也绝不是大王。大王虽然端坐在王座上,可他身边的侍从倒比他更机灵百变。侍从的每一句话都是别人教的。
是何人在大王背后操棋?他毁了樊城。
顾釜不想相信,但商人嘴里只出现过一个人。
摘星公主。
当真是公主吗?
他并不小看女子,他的母亲就远比他的父亲更有远见。他身边的侍婢中也不乏玲珑之人。但一介女流能有这么冰冷坚硬的心肠吗?
他煽动人心,让樊城人心惶惶,半城的人都弃家舍业逃离家乡。难道是她不知道这样会造成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可是再想这个公主不足双十,她的经历却已经比任何一个悠居锦绣的世家女子更加奇异了。
出身乡野,一朝登入莲花台,成为先王掌珠,鲁国公主。
享乐放纵之时,却突然被先王赶出莲花台,暗中带走太子,数年在小城隐藏行迹。
终于被先王召回乐城,却又恰逢蒋氏谋刺大王,欲夺王玺,图谋不轨。
先王被害身亡后,幼弟继位,国中仍然风雨飘摇。
但是仔细回忆,摘星公主从头至尾似乎都是一个无关的人。从她第一次在莲花台显露声迹开始,“奢侈”、“好色”就是她给人的全部印象。随着这两个印象让人映入脑海的就是一个无知的女人。
顾釜悚然心惊。
……公主当真无知吗?
……如果一切都是假象,那此女又是何等妖异之人!
莲花台,摘星楼。
得知城外东西南北四市兴盛,姜姬心中稍定。
乐城不比商城。或者说,她在商城时是一无所有搏未来,所以敢一往无前;可她现在已经有了大好局面,动一动就免不了瞻前顾后,费尽思量。
龚香教她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她听到耳中,听不进心里,都因为她还体会不到“不舍”。
现在她懂了。她不舍姜武,就必须要小心塑造她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哪怕只是为了留住那一分美好,都值得她为此花心思,说谎,做什么都不怕。
她不舍眼前打下的基础,不舍鲁国,就必须更加谨慎。
所以,她再见到龚香时就郑重其事的对他深施一礼。
龚香坦然受了,等她坐下才问:“公主因何事谢我?”
姜姬不答。她自认算个聪明人,别人点她一句话,她半年后才想明白。
……承认了不就是承认自己蠢吗?
死都不要。
她清了清喉咙,拿出一卷投书递给龚香。
龚香以为是什么旷世巨著,能引动公主特意给他看,想必不简单!
他郑重的接过来,慢慢打开,认真去读。读完后,掩卷沉默半晌,深沉的问她:“……公主,可是某有哪里做得不对?”
这根本就是一本再简单不过的情书!读来令人作呕。
这情书是写给公主的。卷中数百字都是对公主的讴歌与赞美,还有对公主的渴慕之情。
不知是不是钱给的不够,所以撰文的人极尽恶心之能事,写得像是一个七八十年没有女人的老光棍在肖想一个妙龄少女。
让人看了很想把这送信的人给揪出来五马分尸,施尽酷刑。
“挺恶心的吧?”姜姬问,不等他答就点头,“我也觉得恶心。一看就很想把这人叫到我面前来,当着我的面让人一刀刀寸刮了他。但再看他的名字,我就觉得这封信写的其实是……很成功的。”
龚香再把竹简转过来,见下尾有署名:“樊城……顾氏,顾釜,顾观澜。”
他再重读一遍,这回就看懂了。通篇就一个意思:顾观澜想见公主,想立刻见到公主。
可他照正常途径这辈子都进不来莲花台,见不到公主。
怎么办?
只好另辟蹊径。
“挺成功的。”姜姬说,“我已经让人把他绑来了。”
要知道,她在外面的名声可是有酷烈这一个哦。早年有人得罪她,双手都被砍了哦。
她就是不砍顾观澜的手,也不能让他写了这个后还能轻轻松松、全须全尾的走进莲花台。
龚香笑道:“这是个狂徒。”他喜欢这种不要命的家伙!特别是做为他的敌人时。
以前公主也有点不要命,彼时,他以此为乐,以此为喜。此时,他恨不能公主把那些坏毛病都改掉,珍重自身。
姜姬承认顾观澜有些狂。但太狂了不好管也不好用,她决定先磨一磨他身上的棱角。就算不能为她所用,打磨一番也更容易说话讲条件。
初冬,第一场雪落下之前,乐城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
有一顾姓士子,因得罪公主而被人缚起双手,拖入莲花台。
据称是他送了一封情书给公主。
众人不免感叹。
“听说他能答上来大王的题是因为家资丰厚。”一人小声说,挤眉弄眼。
众人哦了一声。
“此子……文采不大好吧?”
“必是如此。听说现在向公主求爱的人多得很,连晋王都给公主送情书呢。一定是此人写得太差,公主读了不快才……”
“就算写得差劲也不能……”
一个士子越众而出,道,“此人禀性不良。万一送给公主的情书也是他买来的,得此下场我觉得是大快人心!”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称是。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309章 驯犬()
顾釜是个翩翩美中年。
姜姬看到顾釜的第一眼起; 本来就没多少的怒火转眼消失无踪。
她对男人的容忍度很低——外表。她从不吝于承认这一点; 特别是当她握有权力之后,她更是放纵了自己这一点小小的任性。
对美色的追求。
都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这话不能说不对; 但也有个进阶版:有情郎易得,美男子难有。
幸好这个世界的男人都有追求美的本能; 而且这种美并不女气。虽然她也无法欣赏太多关于胡子的美。
顾釜被抓进来时还是有准备的。他料定他的情书不会让公主开心——除非公主太特别了。
他的本意是想知道在这种情况下的公主会有什么反应,从她的反应中,他想窥探出她的真面目。
但真见到公主后; 他反倒有点失望。因为公主或许原本气鼓鼓的; 但在他抬起头来之后似乎就不生气了。
……他可能想得太多了; 公主并不是隐身在幕后的人。
但他没有第二个机会了。悲观的说,他认为这是他唯一一次走进莲花台的机会。
他必须把握住。
哪怕公主不是幕后主使,她也一定能见到这个人。或许这个人也会注意着公主的一举一动; 顺带的……可能也会注意到现在此时发生在摘星楼的事。
于是; 顾釜就放飞了。
“公主; 您的荣光让我目眩神迷。请让我为您献上一首诗歌,这是我从别处听来的; 它讲述的是一个出神入化的故事,非常有趣; 非常好听; 您一定会喜欢!”
姜姬喜欢听故事就像她喜欢美男、喜欢钱一样名声在外。
她从善如流的点头,觉得顾釜的目的应该就在这首诗歌中了。
这个时代的文章体裁可以说很多,也可以说很少。
由于现在的官方文字还是纪字; 而除了王公贵族之外,余下的百姓其实并不怎么需要文字,大梁七百年,所有的皇帝都对再造一种文字没兴趣,搞得目前没有一种梁字来继承纪字。所以文字的变化很少,体裁的变化也很少。
可百姓还是有丰富的精神生活的,不需要文字,但语言和词语的发展就变得异常丰富多采。百里不同音,这句话在这里一点都不假。
而社会风气和导向性上,做一个学富五车的士子或饱学之人,是最受人推崇的理想之一。但事实上大半的乡野读书人,他们连能完整的用纪字正确表达文章都做不到,如果有人能正确无误的写纪字,还能写出没有问题的文章,基本上都是世家子弟。
像她就不会写文章。她会读,但有时候也需要蟠儿或龚香的解读。现在这种情况越来越少了,但她在刚走进金潞宫,需要处理国事时,不止一次怀疑自己是个文盲。
底层百姓在没有获得完整的教育时,他们自发创作了很多体裁和很多表达方式。自然而然的,文章与文字与表达都变得更加简化,或者更加复杂。
由于纪字太少,正经的官样文章都很简练,民间的文章就向长句、长词、更多的形容、更多的描述这个方向走。
姜姬更适应民间的文章。
出人意料的,顾釜用的是诗歌的形式,但他的表达方式却也接近民间。长词、长句,韵啊叹啊全乱套了,当诗歌唱或当诗歌听的时候,会让人忍不住皱眉,觉得不够和谐。但抛弃掉这些细节,他的故事说得清楚极了。
至少她就全听懂了,根本不需要翻译。
总的来说,是对她的控诉。
……不过顾釜的原意应该不是骂她。他没把她当罪魁祸首,而是一个无关的人,他在唱给她背后的人听。
诗歌的内容是很动人的。触目惊心。
他描述的是城中人心涣散后的惨相。街道上空无一人,人心惶惶。
以前欢歌笑语的街道如今在天气最好的时候也积满落叶,他仿佛还能听到小孩子跑过的嘻笑声,打闹声,身后小狗汪汪汪的叫声。
热闹的市场也没有了商人,摊子破败的倒在路边,盛满美酒、香油、谷物的木桶空荡荡的,积满灰尘。饥饿的人们怀抱着希望怀揣着钱偷偷溜出家门,他们恐惧着未知的敌人,但当他们面对空无一人的店铺时,家中小儿哭叫的脸和老父老母茫然的面孔袭上心头,让他们站在街角,不敢回家。
逃亡在路上的人们恐惧着未知的敌人,但前路茫茫,何处是故乡?
他们舍下的不是一座空屋,而是从幼时就在那里成长的记忆。他们带着父母妻儿逃走,虽然愚蠢,却值得人同情。
……
才听了两段,姜姬就听出他是想唱什么了。支持她继续听下去的是这诗歌确实写得不错,顾釜唱的也很好听,充满感情,悲壮,引人掉泪。
反正她听的心里酸酸的。
不过这一点触动,转眼就消失了。
顾釜一路从白天唱到晚上,唱得金潞宫的龚香都忍不住让侍人过来看了她两三次:那个什么人还没走?
显然,顾釜是打算今晚留下来的。如果可能,他一定不介意多留几晚。
姜姬满足了他,等她想吃晚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