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姬-第1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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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底臭了。
冯营问:“阿丙呢……”
冯宾道:“进宫了,他不放心半子。”
冯营摇头,“此时他进去又能有什么用?”
玉腕夫人已经成了传说中的妖女,据说在梁帝遇仙时的路上就有一个自称是洛水之仙的女人,美得不似凡人,请梁帝饮九天之酒,梁帝饮后醉了,被她留了九年才醒过来。
现在都说玉腕夫人就是洛仙在人间的化身。
“男人遇上洛仙,都会被迷晕了头的。梁帝那么英明神武的人都花了九年才清醒过来。”姜智说。
姜姬才发现姜智人虽然小,却似乎是读过书的,一些传说故事他说的比姜礼圆满多了。可是他却不记得家人父母,也不记得小时候是不是读过书。
“一点都不记得了?别的呢?比如这饼,吃起来有没有印象?”如果小孩子开蒙,怎么着也要在三岁左右,该是能记得一点的吧?
她拿蒸饼涂上蜂蜜给姜智,这要是一个大家公子,却被拐子拐了,那多可怜啊。
姜智接过蒸饼小口小口的吃着,其实如果看举止也能看出一点,除姜智外,只有姜仁吃饭是这样一口口的,包括姜礼都是连三赶四的吞,她看到后怕他们噎着,让他们必须慢点吃,可还是改不过来。
她以前还以为姜智在她身边吃得少是胆小的缘故。
姜智吃完一个蒸饼,再给就不要了,握住姜姬的手说:“公主不必替我担心,我是都不记得了,听哥哥们说,我刚来的时候还只会哭呢,话都不会说,说不定我那时还在喝奶呢。”
但别的不记得,故事却记得,虽然不知道是谁说给他听的,但他在听到后,却会很快想起来这个故事原本是什么样。
“以后说不定会有人看到你认出来。”她摸着他的小脑袋说。
姜智却摇头,“如果真有人认出来了,我希望他不要说。我如果出身很好,却做了奴仆,是给家人蒙羞。这样我就只能像玉腕夫人一样自尽了。”他摇着小脑袋,“我可不想死!”
冯半子似乎非死不可了。所有人都在等着她自裁,但意外的是,照明宫一直没有传来她自尽的消息。
直到这天深夜,照明宫突起大火!
无数宫女、侍人从照明宫逃出来,大声呼喊:“快来人啊!来人啊!!!”
姜姬被姜礼推醒,他脸色惨白:“公主!快骑着轻云走!!”他把她拖下床,往外拉。
她看到窗外透进的光线,推开窗就看到了不远处的照明宫顶上燃烧的火舌。照明宫虽然是石造,但屋顶房梁是木头的,这下照明宫要变成露天的了。
很多宫女逃到了摘星楼,在前庭抱住瑟瑟发抖,哀哭不休。
“开门放她们进来吧。”她说,她摸着姜礼的头,“放心吧,火烧不过来。”
摘星宫周围有数十个水道,火是绝对烧不过来的。
姜礼看到火更害怕了,一直像个小大人般的孩子此时却颤抖不已,他僵硬的摇头,结巴道:“公主,还是快逃吧!以前隔壁村有一家着了火,烧到了我们村,烧光了整座山……”
“不会的,摘星楼不会着火的。”她看着姜礼,添了一句,“我说的。”
姜礼不知不觉就镇定下来了,他下楼见到其他人,包括楼里的役者也怕得发抖,更有人已经绑好了车,准备逃出宫了。
屠豚看到他下来,忙说:“我们去摘星宫吧!公主呢?”
姜礼说:“摘星楼不会着火。”
屠豚一怔。
姜礼又道:“开门把外面的人放进来,拿草木灰来,给他们治伤。”
摘星楼的大门打开了,所有蜷缩在前庭、台阶上的人全都不敢相信!姜礼站在门前说,“进来吧,公主怜惜你等,允你们在此休息。”
他们互相掺扶着起来,一些人烧伤了,另一些人则是在逃跑的时候摔倒了,有的人跑得太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
摘星楼内点起了灯,成了夜幕中的另一个灯塔。更多的人向摘星楼涌来。
姜奔带着一队人来到摘星楼,他站在台阶前,有些踌躇。
姜温看到他,出来施了一礼,“这位将军,有何贵事?”
姜奔见是个小童,道:“我乃姜奔,宫中突发恶事,特来问候公主。”
姜温上去通报,姜姬点头:“让他进来吧。”
姜温忍不住道,“公主,我觉得他可能来意不善。”
姜姬笑了一下,“他又能做什么呢?”
姜奔是见到有人涌到摘星楼才来的,照明宫出事后,需要人救火,但很多人都跑了,侍卫们又惜命,不肯自己去,所以就各处抓宫人带回去,逼他们去救火。
但来了之后,见人都在摘星楼里,其他侍卫都不敢动了。公主虽然一直对宫女侍人们很仁慈,可她在金潞宫先是打过蒋盛的脸,又打过冯夫人的脸,所以侍卫们都觉得公主的脾气阴晴不定——万一她发火呢?
姜奔只得自己来,但进来之后,他就改了主意。
“二哥找我何事?”姜姬坐在窗前看着燃烧的照明宫。
姜奔道:“大王令我等救火。”他想看看姜姬会说什么,她一直都更喜欢姜武,听说姜武在宫外建军,钱都是她给的。
“那多危险!”姜姬惊慌道,拉住他说:“二哥别去!就说我害怕,拉着你,不许你走!”
姜奔失笑,心里很高兴。
姜姬招呼姜礼:“给那些侍卫酒和吃的,不让他们走。”
姜礼领命而去,不多时就听到楼下参差不齐的向楼上公主致谢的声音。
姜奔道:“怎么能不去救火?烧到爹爹怎么办?”
金潞宫和照明宫有一道宫道直接相连。
姜姬转了下眼珠子,仍抱住姜奔,“那把爹爹也喊来!”
姜奔被姜姬抱住,有些受宠若惊,手足无措。
这时一楼的人也知道要让他们去救火了,个个惧死,都不肯去,不由得呼唤公主。
“公主救我等!”
“公主救命!”
楼下呼喊的人太多,声音太大,姜奔听得刺耳,起身站在楼梯上大喝道:“此乃大王的话!你们是想违抗大王吗!!”
底下的宫女、侍人皆是一寒,跟着就见公主的衣角闪过,拖着那个凶恶的将军回去,还听到公主细声细气的说:“你不要生气嘛!”
楼上,姜姬还在劝姜奔,“真是爹爹叫你去的吗?”
姜奔听到一愣,“是个侍人来传话,怎么?”
姜姬压低声音说,“你没发现最近爹爹和冯家的人吵架了吗?照明宫里的人就是冯家的人。”
姜奔是知道一点的,“可那里住着的也是爹爹的妻子……爹爹不会那么狠心吧?”
“好吧,那你要去的话小心一点。”
姜奔摇头:“那些侍卫都不想去,所以我们才来抓宫人回去。”
原来是这么回事。
“既然他们也不想去,又何必逼他们去呢?”能想像这些人是怎么逼人救火的,只怕是拿刀剑赶着冲进火海吧。
“其实让宫人去,倒显得你们畏难……还不如自己去救,更显忠心。”她道。
姜奔犹豫:“但是……”
他也怕死啊。
“那你就带着人,带着水,守在宫道上,如果有火烧过来,就灭掉它。如果有人跑过去,你们也可以替他们淋水扑火,这样既忠心,又不会有事。”
春夜,莲花台,照明宫忽有天火降临,只有冯家一女被侍女护持着逃出,面容有损。
据传,大王令人守住两宫要道拒火,未令人相救——
第131章 旧梦()
——阿燕让她快逃。
阿默躲在人群中瑟瑟发抖。天已经亮了,艳阳高照,灰白色的灰烬顺着风飘过来,在晴空之下,照明宫仍在燃烧着,明亮的火焰时不时的随着吹来的春风蹿高一截,炙热的风送来的是冬天在屋里取暖时烧炭的香味。
到了早上,摘星楼的台阶前已经又聚集了更多的人,他们身上大多带着各种伤痕,像一只只夜鸟,在白天时蜷缩在安全的地方慢慢的休息。
公主一直在二楼没有下来,听人说,公主在楼上为他们哭泣。
他们都分到了热水和饼。公主还让他们用加过盐的水清洗有污渍的伤口,那样非常疼,但公主说这样伤口就不会变大了,一个小童说他的家乡就发生过山火,烧死了无数个村子,就是活下来的人,他们的伤口会一天天变大,最后活活疼死。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听了公主的话,用盐水浇在伤口上,把伤口中的脏东西冲掉。
“用干净的布裹伤口,重复使用的布必须清洗煮沸晾干后再用。”姜姬吩咐下去,她倒也不担心这些人不照做,只要他们不想离开这里,就一定会照她的话做的。
问题是……没有药。
她现在做的也只能是防止感染。
“火还在烧吗?”她站在窗前还能看到烧成废墟的照明宫。
“金潞宫里有人说那是天火。”姜良小声说,其他哥哥们都在下面干活,就连姜智的胆子也比他大,姜礼说不能没人陪着公主,他就只好过来了。他本来一直低着头,生怕公主看到他的脸也不喜欢他了,结果公主看到他时,连眼神都没变就移开了,他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又有些失落。
他想让公主喜欢他,就努力把消息告诉公主。
“天火……”
“他们说,这是上天在惩罚玉腕夫人,所以这火不能救。”
——圆得到是挺快,只是不知别人信不信。
姜良听到公主轻轻笑了一声。
“拦住他!!”冯营站在廊下喊。
冯甲和冯宾两个人都抱不住冯丙,兄弟三人打得头脑血流。周围的下人早就跑光了,就连冯营的童儿都吓得瑟瑟发抖,跑去喊来了冯瑄。
冯瑄赶来时,恰好听到冯丙对着冯营叫骂:“你这冷血无心的畜生!!连自己的女儿都下得了手!你没有人心!真该让世人都来看看啊!!这就是风光霁月的冯营!冯北靖!!”
冯瑄赶紧刹住脚,往后退到暗处。
冯营,字北靖。但这个字没有人敢提起。
冯甲和冯宾都吓了一跳,冯营的脸阵红阵白。
“羽公子!大王!你睁开眼睛看看啊!!这就是你的北靖公子!!你的北靖!哈哈哈哈哈!!”冯丙对着天空大声嘶吼。
冯营摇晃了下,冯瑄看到不好,立刻跑过去,但还是没接住摔倒的冯营。冯营一头栽到廊下,耳际鲜血直流。
“阿背!”冯甲立刻跑过去,冯瑄已经把冯营抱进了屋。
冯宾跺脚道:“你提大王干什么!!!”也跑了进去,只是进去前还不忘喊人,“拦住他!”
冯丙正准备跑,被跑来的其他下人抓了个正着。
冯营躺在床上,牙关紧咬,腮上筋肉直跳,两只拳头紧握到关节发白。
“阿背!放松!放轻松!”冯甲不停的按摩他的肩膀、手臂,冯瑄在给冯营揉脚,冯宾进来忙问:“抽筋了吗?”冯瑄点头,他过来一摸,冯营两只腿都绷直绷紧,肌肉僵硬。“唉!”他重重叹了一声,和冯瑄一人一只脚抱着揉。童儿端着热水跑进来,“热水来了!”
这是冯营不能被人提起的一道疮疤。
先王少年自号靖羽,亲近的人称他为羽公子。当时蒋淑、冯营都是先王身边亲信的人。蒋淑陪着先王游历各国,冯营则在国内与各家交好,他本就性情高傲,为了替先王笼络住这些人,不得不养成了一副温吞的脾气。
先王归国后继位,蒋淑官拜司徒,冯营却只是一个内史。内史的职责是随王伴驾,哪怕夜里也不能离开。
先王知道这样委屈了冯营,但他一走七八年,刚回来就继位,跟国中的人不熟,只能靠冯营替他讲解捉刀。
冯营也曾雄心百丈,年少时最大的心愿就是横刀立马,为鲁国开疆拓土!但先王道他是钢铁雄躯,柔媚心肠,就替他起字北靖,说日后等鲁国安泰了,就放他出去一展抱负。
但少年时的梦想在漫长的时间里一步步的消磨干净了。不知何时起,冯营与先王渐行渐远,也是从那时起,他和蒋淑开始相看两厌。冯家开始固守。等先王骤然驾崩,国朝陡变,冯营才发现他已经只会一种做事的方法了。
“北靖”一字,再也不让人提起。
就像蒋淑也早就不是既香又清的香莲了。
等冯营终于放松下来,他们才松了口气。
冯甲看到冯营咬破了自己的舌头,拿手帕给他慢慢擦着,对冯瑄说,“阿丙太冲动,你进宫去看一看。”
冯瑄点头,“我正打算进去。”
冯宾道,“叫上龚二郎。你们同为太史,昨夜宫中发生巨变,怎么着,你们也该进去看看。”他担心冯瑄一个人进宫又会沦为众矢之的。
冯瑄走到廊下,打算再安抚一下冯丙,却见冯丙不见了,他的从人阿乳被人缚在原地。
阿乳看到他来,磕头道:“请公子责罚小人吧。”
冯瑄问其他人,“四叔呢?”
其他下人不敢答,阿乳抢先道:“小人放了主人,自缚于此,愿替主人领罚。”
冯瑄叹气,亲手解下阿乳身上的麻绳,道:“乳叔,四叔太冲动了,他这样进宫,会落入大王的陷阱中的。”
阿乳点头又摇头,“我知道,阿丙现在进去不好。可阿予送回来时,头发上还挂着水草,就那么潦草的放在棺材里。阿丙现在夜梦还会惊醒痛哭,一遍遍对我说‘阿乳,他们连件衣服都不给她换啊!’。”他抬头看着冯瑄,“他一定要去。我不想他后半辈子的梦里再多一个半子。”
冯瑄只得让从人去请龚香,自己先去追冯丙。结果与龚香在宫门前汇合,龚香看到他就是匆匆一拱手,两人齐步向金潞宫去。
“我看到你家的人刚进来。”龚香说,“不过他没去金潞宫。”
冯瑄站住脚,犹豫了一下,转身往照明宫去。
龚香早猜到了,也停下,叹气:“玉郎!”
冯瑄远远的对他施了一揖,继续往照明宫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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