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生,何处停靠-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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娟儿把爹的话听得真真切切,她气哼哼地用被褥捂紧头。娟儿娘瞅见娟儿爹走远了,进屋来,慌忙扯开被褥,道:“娟儿,我的祖宗哪,这大热天的,你捂痱子啊?”
“娘,这家没法呆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娟儿一骨碌坐起来,气哼哼道。娟儿娘嘴巴张得老大:“啥?没法呆你也得老老实实给我呆着,不然,你还想咋的?”
“我爹他那样……让人还咋呆么!”娟儿憋了一肚子气。娟儿娘的泪水闻言而动,扑簌簌滚落下来,她拉着娟儿的手,道:“娟儿……你爹,他这不是在气头上么,过一阵子,他兴许就把这茬子事儿搁后脑勺了。你甭怨他……你跟志国,哪个都是他心头的肉弹子!”
“不就是些钱么……至于天天骂么?村里那些人,一年收入不了几个钱,还不活人了?”娟儿不以为然,她还是没法原谅爹的谩骂。娟儿娘心生悲伤,用手指戳着娟儿的额头,哭道:“唉……小祖宗哪,这当爹当娘的人,起早贪黑的,容易么?你咋就这不知好歹哪!”
“我说的是理儿,咋就不知好歹了!反正,这家啊,我是不打算呆了!”娟儿倒到床上,重又扯过被褥蒙住头。娟儿娘唉声叹气,满腹心事地走出门。
开学十来天,山子的生活进入了正轨。每日,他早早起床,热了头晚的剩饭,囫囵填了肚皮,提了书包直奔铁蛋家。上学路上,两人相互追逐,有时候赛跑,有时候背诗。清淡的日子也算添了几分乐趣。
学校离家足有十里路。铁蛋原本比山子高一年级,这年留级到了山子一个年级,却不在同班。即便这样,课余,两人也如同穿了连裆裤,山子走哪儿,铁蛋就跟到哪儿。可奇怪的是,每天午饭的这段时间,铁蛋找遍校园,也休想找到山子的踪影。屡屡扑空。他终于忍不住,有一天,在放学路上追问山子:“你倒是上哪儿去了么?中午咋老是见不着你的鬼影子!”
“哦……我……我上茅房哪!”山子吱吱唔唔。
“鬼才相信!前天上茅房,今儿上茅房,明儿还去?”
“喔……我拉稀哪!”
“拉稀?早不拉,晚不拉,偏偏那时候拉?你倒是准时哪!”
“哎,我说你这人,管天管地,还能管了人拉屎放屁?”山子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把铁蛋甩在后头。铁蛋紧跑几步,喊道:“哎,我说……你等等我呀!”
山子心里有些不清爽,闷头走路。铁蛋见他不愿说出实情,也就不再追问,心里突生计谋,暗自叫好:山子,你不说也不打紧,我就当一回福尔摩斯,非得弄清楚真相不可!
又过了几日,依旧如故。铁蛋装作若无其事,不再追问。山子以为铁蛋已经放下了这桩事儿,在心里长长吁了一口气。
这日,上午最后一节语文课上到一半,老师提问:“哪位同学能够背诵《卖炭翁》,请举手。”
铁蛋趴在桌子上,高高举起手,老师点名;道:“杨文铁,你主动发言,有进步,值得表扬。你给大家背诵一下。”
“报告老师,我拉稀!”铁蛋捂住肚皮,模样滑稽。同学们哄堂大笑。老师厌烦地摆摆手:“去吧去吧!”
铁蛋捂着肚皮疾步冲出教室,身后,笑声久久不止。铁蛋找了个视线宽阔的地方隐蔽起来,只等拉下课铃。
山子第一个冲出教室,一拐弯出了校门。铁蛋惊呼:“不好!目标要逃!”撒腿追了出去。
山子绕到学校南边,找了一处树荫坐下来,抹着头上的汗。这会儿,肚皮咕噜咕噜闹腾着。他双手抱住膝盖,顶住肚皮,这样,一会儿就不感觉饿了。
以往,中饭都是奶奶提前准备好的干粮,而今,山子已经自动省略了这顿饭。山子是有意避开所有的同学,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不吃中饭,更不愿意因此招来同学们的白眼。学校的南面,是一条污水河,臭气熏天,这是同学们避而远之的地方。每日,他都躲到这里,避开午饭时间。起初,他也闻不惯这种能熏死人的气味,尤其是这种气味越发加剧了饥肠辘辘的胃部翻江倒海的折磨;日子长了,久闻不知气臭,这里反而成为他内心的一片净土。没有喧嚣,没有争斗,没有欺凌,没有负担……
之前,面对铁蛋的追问,山子真的不知是否该告知他一切。他心里犹豫:尽管铁蛋是我唯一的朋友,也了解我的生活境遇,但他否能够理解我省略中饭的用心?或者说,由着铁蛋的性子,一旦知道真相,肯定不容我继续这么亏待自个儿。可眼下,这小子十足一个跟屁虫,早晚得捞底掏了我的秘密!唉……走走看看,没有人可依赖的生活,就好比是摸着石头过河吧!
“山子,我可是逮着你了!”山子正在沉思,铁蛋突然从背后跳出来。随后,铁蛋捂住鼻子,道:“我说你,躲到这鬼地方干啥哪?把人能臭死!”
“瞅你那样儿,把你金贵的!你家地里浇的大粪不比这臭啊?”山子瞥铁蛋一眼,目光重新落到泛着白色泡沫的水面上。铁蛋紧挨着山子坐下,问道:“山子,你不吃饭,跑这儿干啥啊?”
“坐坐呗!”
“天天在这儿坐?哎,我说……你没病呗?”铁蛋伸手在山子额头上摸一下,接着道:“不烫啊!”
“去去去!哪儿来回哪儿!”山子不耐烦地推开了他的手。
铁蛋也不急,不紧不慢地说:“山子,有啥心事儿,你跟我说呗!”
“没啥!”
“真没啥?那咱回去吃饭呗”
“你自个儿回去吧,我不饿。”山子挪一挪身子,背对着铁蛋,不再搭理他。铁蛋拽着山子,道:“走呗!这儿臭烘烘的,有啥好呆的啊!”
“你爱走走呗!我就爱在这种臭烘烘的地儿呆,碍你啥事儿啊!”山子突然用力推倒了铁蛋,大声吼道。铁蛋不明所以的盯着山子,慢慢爬起来,一边拍着屁股,一边说道:“平日温顺得象头羊,咋就犯驴脾气了哪!”
山子不答话,气冲冲跑了。铁蛋在后面撵,嘴里嘀咕:“咋的啦?这是……”
下午放学,山子破天荒没等铁蛋,一个人背着书包回家,一头扎在床上,闷闷的落泪。铁蛋在山子班上没见人,回家也气呼呼不理人,躲进了自个儿屋里。
第六章 马栓儿撞邪了()
铁蛋气性矮,才一柱香功夫就按耐不住跑到山子屋里。他看到山子闷鼓鼓扑在床上,他蹑手蹑脚走过去,伸手就去抓他的胳肢窝,山子忍不住笑得咯咯咯的响。好不容易挣脱,山子说:“铁蛋,你让我笑得岔气了!”
铁蛋一屁股坐在床上,没好气的说道:“哪个让你使性子的!你不把我当铁杆儿,我却把自个儿当了你的影子!”
“对不起嘛!铁蛋,我知晓你对我好。我实话告诉你吧,我每天跑到臭水河那里,是为了避开同学们吃中饭的时间。”山子低下头,双手搓弄着衣角。铁蛋惊讶的一把抓住山子的肩膀,焦急的问道:“那你每天都没吃中饭?”
山子喏喏的点头,铁蛋双手增加了气力,气愤的说:“你看着我!”
山子的肩膀一阵疼痛,他小心翼翼的抬头望着铁蛋,半晌才说道:“铁蛋,自从奶奶升天了,我就再没吃过中饭。我能够吃得上饭已经不错了,缺一半顿没得事……我要熬,熬到我长大了就好了!”
铁蛋的眼泪不争气的往外钻,他把山子的肩膀捏得更紧,他发狠道:“往后我们一起吃,有我吃的就饿不着你!”
山子的眼泪夺眶而出,一半是感激,一半是肩膀的疼痛。他晓得铁蛋会这么做,山子是有自尊心的,这会儿他明白了在真诚的友情面前,自尊心是不必过强的。
山子和铁蛋依然每天一起上下学,铁蛋以饭菜不够吃为由,让娘每天增加了点吃食,但份量也不多,毕竟,哪家粮食都不太富足。他们会并排坐着,伴着污水河的臭味,将饭菜津津有味的吞到肚子里。
有铁蛋做伴,山子原本无滋无味的生活多了几分乐趣。马栓儿时常也会招惹他们,他们尽量避开,总算也算相安无事。
志国的婚事黄了,娟儿被爹狠狠打了一顿,足足骂了她几个月。志国没有责怪娟儿,但她总觉得对不住大哥,要不然恐怕大哥都快要当爹了。志国要去山外讨生活了,临走,他安慰娟儿,道:“娟儿,你不要怪自个儿,在屋头好好伺候爹娘,哥出去给咱赚钱,给你讨个好嫂子回来!”
倔强的娟儿一把抱住大哥,哭道:“大哥,你带我出去嘛,我去赚钱!”
志刚疼爱的抚摸着娟儿头,说道:“傻丫头,你个女娃儿,咋个能到处跑?哥回来给你买新衣裳。”
娟儿娘拉开娟儿,志刚背起包袱走了。这一路上,他翻山越岭足足走了两个月,到了一个叫金都的大城镇落脚,在一个茶馆里跑堂。
志刚走后,娟儿越发勤快了,成日屋头地里忙活,丢下锄头抓掃把,撂下掃把上灶头,吃饭也不上桌子。她不跟爹打照面,也不跟爹说话。娟儿爹不跟她一般见识,也不跟她搭白,娃儿家气性大,过阵子就好了。娟儿娘看着两爷子这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成日里唉声叹气:这哪里还像一个家嘛!
娟儿偶尔也会去看山子,每每见到山子自责的模样,她就心里难过,她不想让他心里有负担,去的次数越来越少,最后索性就不再去了。有时,她站在山腰上会看到山子和铁蛋在路上疯耍。山子长高了,脸上的轮廓越发分明,身板却单薄了些,铁蛋相比壮实多了。
娟儿巴望着大哥志国回来,可是到了年三十也没等到他的身影。娟儿爹心里窝火,不知志国出去是好是歹,是死是活,这可是李家的一根独苗。他开始真正的把气撒在娟儿身上,娟儿娘左右为难,手板手背都是肉,她思念志国,又何尝不心疼娟儿。娟儿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不说话只干活儿,性情也越发刚烈。
转眼,到了来年盛夏。天气热得仿佛要把人烘干,地里的庄稼搭拉着脑袋。娟儿还是每天去山上割猪草。这天,她割好了满满一背篓猪草,感觉尿急,便钻进草丛里。背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她以为是雀儿一类的小野物,没往心里去。正当她站起来提裤子的时候,嗖的一声,她被扑倒在地。她抓起一根树枝桠反手打过去,手却被牢牢捉住了,她被死死压着。心里着急,她破口大骂:“是哪个挨千刀的杂种?有本事不要在老子背后捅黑刀……老子……日你妈……”
娟儿的双手、双脚被细绳捆住了,嘴巴也被堵上了,裤子胯在脚腕,她的嘴里发出屈辱的、呜呜……呜呜的谩骂声。
娟儿的身子被翻转过来,她看到马栓儿正饿狼般的盯着她白皙的身子,她惊恐的向后挪动身体,想要站起来,却使不上力气。马栓儿光着身子,一边解裤带,一边朝她靠近,一张大嘴在她的耳边哈着臭气。他气喘吁吁的说:“娟儿,打今儿起……你,你就是我的婆娘了!由不得……由不得你愿不愿意!”
娟儿绝望的闭上眼睛,她在心里发誓:“马栓儿,你这恶棍……只要我娟儿一天不死……我就得要你死!”
方才挣扎刮破的伤口火辣辣的痛,却比不上仇恨的尖刀刺破心脏的剧痛。娟儿的身体剧烈的哆嗦起来,马栓儿扑在她的身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说:“娟儿婆娘……你一点儿也不吃亏,老子……老子的枪也是第一次开火……就是安逸,比自个儿捏起安逸……”
一股温热的液体流在娟儿的身上,她的胃里阵阵作呕,她不愿意睁开眼睛,不愿意看见马栓儿的嘴脸,更不愿意看到自己被蹂躏的肮脏的身体。马栓儿帮她搂上裤子,拴上腰带。凑在她跟前说:“婆娘,裤儿我给你穿起了,一会儿你可不要发疯哈?你我两个都老大不小的了,你嫁给我算了!”
娟儿不睁开眼睛,这会儿她没有任何力气,就算马栓儿给她松绑,她也没办法报仇。她的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从现在起开始生根、发芽。
马栓儿动手给娟儿松绑,绳子解到一半的时候,娟儿听到马栓儿一声惨叫,又听得扑通一声便没了声响。娟儿睁开眼睛,看到马栓儿斜躺在地上,昏死过去。一条赤白色的蛇正仰头望着娟儿,蛇信子一吞一吐,还不时摆摆头,她认出来了,这是两年前她放了的一条蛇。也是一个炎热的午后,娟儿正在割猪草,突然手心里冰凉,她定睛一看,妈呀,手里抓住一条蛇,正好抓住七寸,她从头上扯下一撮头发,准备勒死它。小东西可怜巴巴的望着她,似乎还留下两滴泪,娟儿平日里看似生性刚硬,实则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动了恻隐之心,她对着它说:“我把你放了,你也不能害我?”
小东西像是听懂了她的话,小脑袋摆动一下,娟儿权当是它答应了,她松开手,轻轻把它放在草丛里,说道:“走吧!”
小家伙游动身体,很快又停下,反身仰着头望着她,她这才看清楚,这是一条赤白色的蛇,她从来没有见过。
“铁蛋,你慢点跑,我跑不过你……”娟儿听到了山子的声音。白蛇迅速钻进草丛不见了。
“山子,你快点儿,快点儿呀……”
草丛呼啦啦的响,铁蛋忽然停下脚步,惊呼:“娟儿姐,你这是怎么了?”
娟儿呜呜……呜呜……说不出话,只能冲着铁蛋摇头。铁蛋扯掉娟儿嘴里的布团。娟儿喘一口气,说:“铁蛋,你快给我解开。”
铁蛋动手解绳子,他看一眼地上的马栓儿,问道:“姐,是不是马栓儿这狗日的把你绑起来的?他咋就跟死狗一样躺着?”
“他本身就是死狗!铁蛋,你听姐说,别跟旁人讲今儿的事,包括山子。”
“铁蛋……铁蛋……你在哪儿?”山子的声音由远而近。娟儿慌了神,她催促铁蛋:“你快点儿,记住姐跟你说的话!对了,一会儿你们也赶紧走,不准救马栓儿这狗日的……”
“姐,晓得了。不过……马栓儿,他会不会真死呀?”
“别废话,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