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宅记-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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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落在地。
预料中的痛苦并没降临。
有道绵长的气息在她背后响起,俞眉远猛地转身。
身后,有支长箭箭尖距离她背心已不足三寸,被白皙修长的指尖拈住,停在空中。
她一转身,这箭尖便直指她左胸心脏之位。
俞眉远按下心头惊惧,目光循着这手往上望去。
手的主人是个陌生男人。
雪青的半臂长袍,白色里衣,腰间压了条栗色革带,皮子上印着麒麟纹,没有垂挂任何佩饰;再往上,襟□□叠得整齐,外袍的领口处有些暗纹,不算繁复,但并非普通人家能用的花纹。
俞眉远目光继续往上,先看到这人的下巴,清瘦干净,正中圆润,她心中突地一跳。虽还没看到他的正脸,她却莫名觉得这人有些熟稔。
因这古怪的感觉,俞眉远不知为何生了些期待,头猛然仰起。
目光撞进一双如长穹碎星般的眼眸里,她微微一怔。
眼前这人生得不俗,论其形容之俊美,已是俞眉远平生罕见。
她从未见过有哪个男人可以把雪青这种柔和的颜色穿出清朗硬气来,这大概与他身上极其矛盾的两种气质有关。明明他模样清俊英挺,眉间毅色重重,有铮铮男儿之相,可苍白的皮肤与浅淡的唇,却又透出些许病态颜色。
很难用言语形容的男人。
“你闯进伤门,差点就死了。”他手指一用力,将她胸前那支长篇折断扔到地上。
声音低醇,很好听。
“伤门?”俞眉远不解。
“外面布的是八门木离阵,此阵用以迷惑敌人,并无杀伤,但若是闯错了八门,便有性命之虞。”他竟向她细细解释起来,“开、休、生、伤、杜、景、死、惊,是奇门遁甲中的八门。这八门中只有生门能破阵而出,其余七门均暗藏玄机。你进的是伤门。伤门是仅次于死门的凶险之地,其后布着重重机关陷阱,稍有差池你的小病就没了。刚才你也见识到了。”
他说着看了看四周,忽指向远处道:“那里是死门,若你踏的是死门,便直接坠崖,没有活路。”
“那……其它门呢?”俞眉远顺着他所指方向望去,那里是处断崖。
“开与休为吉,能送你出去;杜与景为中平,会让你一直呆在阵里;惊与伤为凶,踏进后便像此处这样设了机关陷阱。”他简单解释完,转头看她,“姑娘,你连奇门遁甲是什么都不清楚,就敢闯阵?你胆儿真肥。”
“现在知道了。多谢相救。”被他嘲了一句,她并不气,道谢后方问他,“你是何人,为何会跟在我身后?又是因何来此?”
他便笑了,和煦顽皮,露出满口整齐白牙,像个浪迹江湖的少年。
“在下霍铮,来这里找俞大人。”
俞眉远心里一惊,他也是来找俞宗翰的?
“霍铮”这名有些耳熟,但她心里正惊,便未及多想,只道:“你知道他在哪里?”
“不知道。不过此处既然有高人设了木离阵,阵后便必定有人。出去了也许就清楚了。”霍铮一笑,脸颊就现出两个酒窝,那丝病态便一扫而空,眉宇飞扬、神采奕奕。
“怎么出去?你刚才说要走生门,那我们回到阵里重新找过?”俞眉远回头看了看。
身后早已不见了法阵的入口,要怎么回?
“回不去了,只能朝前。他们既然在这里设了伤门,就证明这里也能通向他们所在之处,他们防的正是有人从这里过去。只是前面必然多陷阱,你跟紧我便是。”霍铮说着朝前行去,走了两步又回头,“对了,还不知道姑娘名姓?”
“阿远,你叫我阿远吧。”俞眉远跟了过去。
“阿远。好名。”霍铮挑眉笑笑,转身继续前行。
他心情不错,终于可以堂而皇之喊她乳名了。
……
这山坡上果然如霍铮所言设有诸多陷阱,若凭她一人之力恐怕很难平安闯过,但多了他……这一路的艰险不知为何竟显得稀松平常起来。
也没见他怎么费力,所到之处的机关便逐一被破,转眼间二人已走到坡顶。
他忽顿住脚步。
“阿远,退后一点。”
俞眉远听他语气微凝,虽不知何事,却也依言退后了数步。
“霍……铮,你小心点。”她本想唤他“公子”,转念一想他已直呼她的小名,她若再以“公子”称之难免拘谨,便索性也直呼其名。
霍铮冲她眨眨眼,表情愉悦。
“小心!”俞眉远忽然轻喝。她已听到前面坡上几坨草垛里传来异/动。
一语未落,草垛里便窜出四个人来。
鸦青的铁甲与头盔将人罩得纹丝不露,这四人手持长/枪,同时向霍铮攻来。
俞眉远心里又惊又疑。
此处怎会有士兵?
霍铮手中没有兵器,便只灵活闪避,以掌对敌,他动作很快,俞眉远只能见着有片雪青衣角在枪间不断翻飞。以她的目力,如今竟然还无法捕捉到他的身形,可见他的功力高出她许多。
俞眉远再望那四个人,他们鸦青的铁甲表面似乎刻了文字,与普通的士兵不太一样,而他们腰间护腹则雕作不同的兽样。
腾简、揽诸、穷奇、错断?
十二兽吞鬼歌中所写的十二凶兽其中之四?
寻常将士为何会将这些凶兽做成护腹穿戴在身上?
俞眉远大惑。
“阿远!”霍铮忽然疾喝一声。
俞眉远回神,离她最近的石壁缝隙中不知怎地突然纵身跃出一人,举着柄重刀便朝她砍来。刀势如山倾,带起阵刀风。
她不及细想,脚尖一点,人已离地数寸,手中长鞭挥去。
只见空中黑影数道,漫天扬起,化作蛇形朝那人袭去。
这人挥刀落空,又被长鞭缠上,他手上力气虽大,刀风沉稳,却恰好失之灵巧,一击不中,又被俞眉远拉开距离,再加上她的轻身术与碧影鞭又都是轻灵之力,刚好就撞在这人的弱点上。
虽然伤不到他,他也被俞眉远的长鞭攻得左支右绌。
霍铮被四个兵士缠上,抽不出身,眼见俞眉远随机应变与那人战得平手,一时半会倒也不会受伤,心头稍松,手上却下了狠力,一掌拍在其中一个兵士背心,将他长/枪夺到手中。
那厢,持刀之人大怒,骂道:“哪里来的混小子敢闯我木离阵,看我不剥了你的皮缝到我的衣裘上!吃老子一刀!”
他见她一身男装,动作又快,分不清雌雄,便只当是个男人。
“钱六哥?!”俞眉远认出这声音,不由叫了句。
那持刀之人正是从兆京一路跟着他们到东平的钱老六。
“咦?是个女的?你认得我?”钱老六空劈一刀,跳离了她的鞭圈,疑惑看去。
这一看,他大惊。
“四……四姑娘?你怎么来了?还会武功?”
另一边,铁器交鸣声不断响过,剩下的三个兵士手中武器都被霍铮的长/枪挑落在地,霍铮将松横扫一周,震退了那三人,人拔地而起,飞至俞眉远身边。
“别打了!”喝声再起,有人从远处走出。
“邵先生,你来得正好。俞四姑娘找来了,怎么办?”钱老六摸摸脑门,忙跑到来人身边。
来的人正是俞宗翰幕僚邵信已。
邵信已挥挥,让他退到身后,自己则含笑上前,抱拳行了一礼,道:“四姑娘,你果然来了。”
他又望向她身边的人。
“这位是……”
说话间,他脸色忽一变。
“晋王殿下?!”
单膝落地,邵信已即刻跪下。
俞眉远一愕,忽然想了起来。
霍铮,当朝二皇子名讳。
第66章 墓葬()
俞眉远从未想过,会在这样的场景、这样的情况下遇到霍铮。
他和她想像中的模样差得太多太远。她上辈子对霍铮的印象,仅限于他是个忠君爱国却又病体孱弱的王候,一生为大安朝殚精竭虑,心怀江湖、身系天下,理当是个淡泊沉稳的男人。
唔……应该像她爹俞宗翰那样,有为官上位之人的威严声势,轻易不露喜怒,不动声色。
却不曾想,他竟是个笑起来还有些孩子气的清越少年,不像京中纨绔与宫中贵胄,宛如评弹中所唱的侠士,仗剑江湖、踏马醉酒,一身风骨。
让人好生诧异。
山坡上的人已都随着邵信已跪下行礼。霍铮目光扫了一圈,看到只有俞眉远还站着,正歪着头盯着自己看,目光好奇又诧异,却没有惧怕敬仰。
他忽想起那日她对自己的评价。
实在是好奇,她到底在什么时候见过自己。
瞧她这模样,又不像是认识他的样子。
俞眉远很快就抛开这些诧异,也要跟着众人行礼,岂料还没等她弯下腰去,便已被一道柔韧的气劲托起。
“别行礼了,都起来吧。邵先生你知道我出行向来不喜拘束,以前怎样,现在还是怎样吧。”霍铮随意道。
俞眉远却听得心中微动,原来霍铮一早就与他父亲认识了?
“是,那我等还是唤殿下二公子。”邵信已一边回答着,一边领着众人站起。
因皇帝交付下来的任务,他们打过几次交道,虽说交情不深,邵信已却也知道这位终日在别苑养病、从不见人的孱弱皇子,实则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一身本领与见地,绝不逊于其兄半分,只是不知为何总藏锋不露、隐而不出。
霍铮点点头,转头朝俞眉远轻声道:“你还是叫我霍铮吧。”
“不敢……”俞眉远刚要推拒,就被打断。
“你胆儿那么肥,有什么不敢的。”霍铮看她垂目恭顺的模样就想逗,“反正刚才你叫也叫过了。”
俞眉远嘴角抽抽,不搭理他,朝前跑了两步,径直到邵信已旁边。
“邵先生,我父亲呢?我有急事找他。”
正事要紧,她没功夫闲扯。
邵信已正要将人带进坡顶驻地,闻言不由停了脚步,蹙眉道:“大人他……不在这里,四姑娘冒这么大风险过来,可是因为地动的关系?”
枣溪附近的地动比东平更强烈,他们一直呆在山上,感觉更加强烈。
“嗯。”俞眉远脸色凝重地点头。
“四姑娘,若你是因地动之事担心大人,那你大可放心,大人目前无碍。”邵信已便先安抚了俞眉远一句,又向霍铮问道,“二公子前来,可也是为了地动之事?”
“正是……”霍铮刚开口,便听到俞眉远的急声。
“我不是为了父亲,我是为了东平府百姓而来的。邵先生,东平府的舆图可在此处?”
……
俞眉远跟着邵信已一路走一路说,终于在走到坡顶时将东平府即将要发生的灾难说完。
邵信已闻言已是满脸凝重,再也没有笑意。他万没料到这场地动竟引发了如此大的灾劫。
“舆图在大人帐中,你们跟我来。”邵信已指着坡顶上的某处军帐,领着两人快步前行,一面又向钱老六吩咐,“老六,你找几个弟兄再去探探大人回来没有,若是回了就让他马上过来。”
钱老六应声而去。
俞眉远却望着坡顶上的景象,心里一片惊愕。
坡顶上是平整空旷的草场,紧挨着一处仞壁,草场上扎了许多帐篷。因为地动的关系,坡上有些混乱,山石滚落,砸中的帐篷正歪塌在地,地面上有数道裂隙,纵横而过,似狰狞的疤痕。
她放眼望去,四周驻守着百来个兵士,穿着打扮皆与刚才在外面遇见的一样。空旷处垒石安锅,生火造饭,几顶帐篷内躺着伤员,而帐篷间更是有成队兵士来往巡视……
这哪里是来考察地形,视察水利,这分明就是……一支齐整的军队。
俞眉远心中骇然,来的时候她并没见到这些兵将,瞧眼前这情形,这队人马必是提前就到这里安营扎寨,只等着俞宗翰一行人到来。
她父亲不是工部尚书?何时起手上竟握了这此人马?联想到她先前偷听来的消息,她心里已隐隐觉得自己的父亲,并不只是个单纯的工部尚书了。
“里面请。”邵信已走到俞宗翰的帐前,旁边驻守的人将帘掀开,他便招呼着俞眉远与霍铮进入。
俞眉远收拾了心情,踏进军帐。
俞宗翰的军帐要比一般军帐来得大,里面陈设简陋,除了休憩用的卧榻外,便只剩下张简易的大木桌,桌上安了个巨大沙盘,沙盘之外还压着几张舆图,赫然便是俞眉远要寻之物。
“舆图在此。”邵信已行至桌边,朝着二人示意。
俞眉远走到桌边低头望去。
沙盘做得精巧,山川丘陵起伏连绵,河道蜿蜒盘绕,其间灌以元水为流,一应地形风貌暗合着东平府枣溪附近的地况。
“我们现在在这里。”邵信已知道时间紧迫,便不多废话,伸手在沙盘某处山川上一点,又按在舆图之上某处,以示对应,“这里是梅羡山,与鸡鸣山为子母并列,平时被雾气笼着,外人很难进来。”
俞眉远仔细瞧着,果然看到沙盘上并列的两座山,梅羡较鸡鸣高出许多,两座山的上端紧联,而在梅羡与鸡鸣相交处有个湖泊,与后面绕行东平的河道相交,被当地人称为玄龙池。西江之水先进这玄龙池后方才经由河道流往东平。
沙盘最为直观,俞眉远一眼便看出此地大致地形。
“若说大水暴涨,最易决堤之处必然是玄龙池与河道相交的这个地方。此处临山,沙石堆积河道便堵,水位又涨,泄水口狭窄,所有的水压阻力便都在这里的堤坝上。前年大人已经带我等勘过此处水情,将这里的堤坝做了巩固。但若按你们所言,地动致使堤坝破损,河道又突然被堵,水压猛增,这堤坝也防不了多久。若想抢固堤坝,应从此处下手。”
邵信已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支细长竹枝,指着河道某处向二人仔细解说。
竹枝指向忽又一转,从河道往下,圈出一块区域最后点在了东平府。
“东平府的地形往东北方向抬升,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