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宅记-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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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多了,周素馨又开始替她操心。
一字一句,像唠叨却无顾忌的母亲,把俞眉远听得面红耳赤。
守在外头的那位就更是在心里默颂经文了。
“馨姨!我来这见你一次不容易,别说这些没用的了。”俞眉远打断她。
“什么没用的?哪件事能比你的身子还重要?”周素馨不高兴了。
“是是是。”俞眉远只好点头,“你在外头可好?”
“好得很。你嘱咐我的事我都在办,还有老韩帮衬着。袖舞坊的严律确实居心叵测,我已在暗中寻合适人选替换他;两处庄子的庄头都是地头蛇,我们没有根基,很难对付。”她一边替俞眉远仔细穿衣,一边说着。
“你办事我放心。”俞眉远点头不作评论。
“姑娘,我这里有包银两,你带回去吧。以前是怕你年幼不懂事,轻易露财招惹大祸。如今你也懂事了,这些钱拿着以防万一。”替她整好衣襟,周素馨才从袖里掏出沉甸甸的一包银子交到她手上。
俞眉远推开:“不用。银钱我够使。你把这些钱存着,若有合适的宅子,你替我买了。要隐蔽些的。”
“姑娘,你真要离开俞府?”周素馨还是不愿相信。
离了俞府,她如何嫁人?
“别说这些了,都是以后的事。”俞眉远甩甩袖,更衣完毕。
周素馨却又迟疑着开口:“对了,姑娘,还有件事。奇物坊那边……我好像看到大少爷了。”
俞眉远一愣。
大少爷?
“你是说……我表哥,徐家的……”
“苏琰少爷,我看着像。”
门口的霍铮心神一凝。
徐苏琰?
……
从屋里出来,俞眉远已换了件上袄,神色也已平静。
经过楼梯前的长廊时,俞眉远又见着了两个人。
通往二楼的楼梯转角墙上有处朝着大街的窗子,两人隔着一小段距离立在窗前。看衣裳,是俞眉初和魏眠曦。
他们是何时出来的?又是为何出来?
俞眉远微讶。
……
窗下,是回宾阁外的大街。
“这个男人,你还想嫁吗?”魏眠曦看着街上的乱相问道。
街上有两人扭打在一起,为了抢个娈童,其中一个男人,便是肃建伯府庶出的二公子,与俞眉初定亲的人。
俞眉初咬着唇,怔忡许久才缓缓摇头。
“你母亲想要肃建伯府的关系,又开口要了一大笔聘金,这才瞒下这些脏事,将你许配过去。若你不想嫁,我可以帮你。”魏眠曦转头看她。
俞眉初纵使已满心忧恐,脸上却也只露些许心绪,不愧是俞家的大女儿。
“你为什么帮我?”俞眉初问他。
魏眠曦沉默起来。
也不知从何解释,帮她是因为上辈子亏欠太多,除了俞眉远就是无端被牵累的她。
“是因为我四妹妹?”俞眉初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算是吧。”魏眠曦点头。
“好。”俞眉初咬牙回答,“要我嫁给这样的男人,我情愿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大姐!”后头忽然有人叫了一声。
两人转头,俞眉远就站在楼梯上,笑靥如花。
……
俞眉远不会让俞眉初和魏眠曦在一起,这个男人就算他再爱她姐姐,他也配不上俞眉初。
一个为了利益出卖感情与婚姻的男人,有什么资格谈爱?
她以为到了这辈子,魏眠曦不会再缠着她,能干干脆脆地去爱俞眉初,那她倒还高看他一眼,却想不到,这辈子他还是一样。
噢对,还添上了俞眉安。
“阿远,你怎么了?”俞眉初被她拉着一路跑到楼下,不明所以,“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和魏将军之间没有私情。”
她说着看了眼跟在她们身后,却又小心保持了一段距离的魏眠曦,心里有些同情他。
俞眉远不让他跟过来,他竟也真的没靠近来。
“楼上呆闷了,下来走走。魏家不是在与我们家议亲,他和俞三好事近了,咱两都要远着点才好。”俞眉远肃然开口。
“我知道这些。可是他……”俞眉初待要解释,忽被一声苍老的叫唤打断。
“小玉!”大堂旁的后厨里忽然出来一人,蹒跚着朝俞眉远身后的昙欢走去。
霍铮微愕,之后开口唤了声:“奶奶。”
来的人是小玉本尊的奶奶。
俞眉远便望去,正遇上霍铮望过来的眼神。
他目光有些复杂。
这是场精心安排的试探。
她还是没有……相信他。
……
花神之宴,诸人各抱心思散席归去。
两日后正月十五,上元灯节。
出了灯节,年便算彻底结束。
俞眉远两世为人的第一趟远行近在眼前……
第58章 离别()
俞宗翰出行的日子定在上元灯节后的第一天。
日子定得仓促,听说是皇帝催得急了,因为俞宗翰将时间提早了。这一提早,把俞眉远屋里给闹得鸡飞狗跳。
临行在即,可该收拾的东西一样没准备,把青娆忙得焦头烂额。周素馨不在,俞眉远的身边事很多都由她来拿主意,渐渐竟也练出青娆的果断来。想来人是需要打磨的,如今没人给青娆当主心骨,她又不想总拖后腿,慢慢也就磨出胆子来了。
屋子里人来人去兵慌马乱的模样,俞眉远也不管,只坐在榻上拉着榴烟说话。
“我明日就要启程,不能给你送嫁了,这套赤金头面与这包银子就算是我给你的嫁妆,望你日后一切顺遂,夫妻和乐。”俞眉远将桌的木托盘亲自交到榴烟手里。
“谢姑娘赏赐。只是姑娘,这礼太厚了,你在这里也不容易,况这东西给我也不值得,姑娘……”榴烟眼眶一红,接了木托盘就要跪下。
托盘之上放着的赤金头面是去年蕙夫人给俞三准备笄礼衣饰时,为显公允叫人给俞府所有姑娘统一打制的。俞眉远的首饰不多,成套的头面就更少,如今榴烟嫁人她一出手便是这么重的礼,倒让榴烟三分感动三分歉疚,剩下的便是不舍。
“行了,别跪了,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些虚礼。没什么值不值得,不管怎样你们也主仆一场,你服侍了我六年,无不妥贴。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不必介怀,给了你你就收下吧。”俞眉远淡笑。
榴烟的事,她心知肚明。这些年下来,榴烟两头听命,多少也是身不由己,她照顾俞眉远时尽心尽力从无偷懒,也没有争强好斗的心,虽另受他命,却也只是两头和稀泥,没给俞眉远带来麻烦,相反还暗中帮了许多。
这些,俞眉远都看在眼里。
虽不能做个让她全心信任的人,但主仆之情也是有的。
榴烟一走,她身边又少一人。
除了青娆,就只有云谣和……昙欢了。
这几天,昙欢似乎比往常更沉默些,是因为回宾阁那天的试探?
俞眉远有些歉然。
……
回宾阁里一场试探,霍铮并没露出破绽。他用的是易容术,扮的本就是真正的小玉,小玉的奶奶在那么短的时候也看不出差别。
霍铮没有生气。
相反,他更加放心。
不是放心自己不需再被怀疑,而放心俞眉远那小祸害。
小祸害还知道要试探,要怀疑,证明她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欺骗的人,那么日后他离开,走也走得安心些。
只是道理归道理,感情归感情。
虽然明白,但心里多少有些失落,再加上这几天事情多,他的话就少了许多。
到了上元灯节这天,又是阖家团圆,设宴瑞芳堂。
收拾了两日,俞眉远的行囊已差不多备齐,屋里丫头终于可以缓口气。俞眉远因要远行,午饭时就被狠灌了几杯酒,回了屋里又遇上主子赏菜,丫头们也在院里摆了桌席,她又被自己的丫头们邀着喝了几杯,一时间酒劲上来,便歪在正屋的罗汉榻上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色微沉。
她揉着眼起身,忽然发现时候已晚,已到了瑞芳堂的家宴时辰,却没人叫她。
院子里静悄悄的,往日叽叽喳喳的丫头都不见了。
俞眉远心里奇怪,走到门边挑帘一看,院子里只有昙欢一人在收拾中午的烂摊子。
“昙欢,人都去哪了?”
“喝高了,都歇去了。”霍铮将手里扫把一扔,走到她门前,想想又道,“青娆被灌醉了,在屋里歇着。我去叫云谣过来。”
“不用了,你过来。”俞眉远一把拉住他,将他往屋里拽。
这一拽,霍铮被她拉到了里屋。
“快,帮我更衣。”俞眉远已着手解自己裙子的系带。
她在榻上挤了一下午,裙子皱得不行,若这样去了家宴该被人取笑了,不换不行。
只是这马面裙穿起来麻烦,再加上天冷衣厚,她一个人穿起来顾前不顾后,有些困难,得找人搭把手。
霍铮听到这话才想推拒,就看到她的裙子滑到地上,露了白绸中裤,而她也已从桁架上取来另一条裙子塞到他手里。
“愣着做什么?快帮我!晚了过去又要被人灌酒了!”俞眉远推了推木头似的人,忽然恍悟,“你别告诉我你不会这些?”
霍铮摇头。他真不会。
俞眉远一抚额,要是青娆在这就好了。
她又劈手抢回裙子,展好后裹到腰间,抽出了左右两侧的系带,无可奈何地开口:“拿着,拿紧。”
松了裙子就该掉下去了。
霍铮习惯了拿剑的手拈起那两条细长的系带,只觉得比剑还沉。
俞眉远一手压着裙门,一手将上袄撩高,看他僵直的模样不禁莞尔:“你这是要劈木头吗?”
霍铮不吭声,等她吩咐。
“把这两根腰带从前腰绕到我腰,缠紧后再绕到前面,快。”俞眉远催促道,身子往他胸前倾去,以便他为她缠带。
霍铮长长吐了口气,极其笨拙地将两根系带在她腰前交叉后又绕到她身后。
双手不可避免地从她腰间穿过,宛如与她正面相拥,他的双手轻轻拥住她的腰。细细的带子勒出她腰间的纤细,忽叫他觉得她单薄,那腰似乎用他一个手掌便能握住。
心跳得像他一人对战萨乌乾坤时那时的战鼓声,急促而澎湃。
“快点,缠紧些!”俞眉远踮了脚再朝他倾去。
霍铮定定神,将系带打了结,重重一扯。
“啊——”俞眉远大叫一声,整个人扑到他胸前,双手下意识环上了他的脖子。
“怎么了?”他不知所措。
“你想勒死你家姑娘我吗?”俞眉远咬牙切齿地开口。
腰被他束得死紧,她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对不起。”霍铮忙松开手劲。
俞眉远无奈地叹了声,还是挂在他身上。
“昙欢,你是不是生我气了?”她在他耳边问。
霍铮正小心翼翼地拉紧带子,闻言不解,转了头看她。
俞眉远的脸庞就靠在他肩头,带着笑,颊上有个小酒窝,甜甜地看着他。
生气?
他怎会生她的气……
“没有。”他闷闷回答,逼自己转回头,不敢多看她。
这样的姿势再加上她的笑靥,他要花很大的力气才克制得住自己不伸手抱住她。
仅仅只是拥抱而已,他也不能。
很快地,他把系带绕回前面,俞眉远终于站了回去。
霍铮想了想,忽单膝落地。
“昙欢?”俞眉远微愕。
霍铮的视线与那两条细长的系带平齐,他不说话,很认真地替她绑这最后一个结。
抽带而出,缓缓拉紧。
这个结打得很整齐漂亮。
“你快起来!”俞眉远很吃惊,伸手拉他。
“我没生气,真的。”他淡淡开口,又慢条斯理地拉下她上袄的衣摆,仔细整好,压平。
他在替他心爱的姑娘穿一袭华衣。
可她不知道这个单膝跪在地上替她结带的男人是谁。
也永远不会知道。
大安朝的二皇子,天家血脉,龙血凤髓,只为她一人折膝,温柔以待。
若是可以,他愿意一辈子帮她束这段细带。
可他的一辈子太短。
无法承诺,怕她流泪。
……
白日眨眼过去,夜幕垂降。
明日就要远行,俞眉远心思繁杂,无法静心,便仰面躺在床上,并不运转《归海经》。
她心里压着好几桩心事,首当其冲便是徐苏琰的事,再来便是陈慧的事,可如今都没时间查了,也只能压着待回来后再说。
东平府在大安朝西边,只走陆路若是快马加鞭需要大半个月时间,加上她的话恐怕得花到一个月时间。俞眉远算算时间,等她回俞府起码也是三个月后的事情了。
对她而言,不管是呆在京城还是去东平府,其实都有危险。
两厢斟酌之下,俞眉远选择了远行。
一来俞宗翰根本没给她选择的机会,二来京城局势也渐渐乱了。
她虽不知俞宗翰为何突然带她出行,不过根据此前偷听到的他与属下的谈话,应该是与近期月尊教大批人马潜进京城有关。她这父亲定然是知道了什么,觉得她留在京中比较危险,因而将她带出。
这辈子莫罗死了,当中起了变数,再加上魏眠曦与月尊教间的联系,如今俞眉远也猜不出月尊教会有何举动,会不会冲着她来。
横竖都是险境,她选择离府。
她太想出去看看了。
勉强在床上躺到外界声息全消,她才又一骨碌翻身爬起。
临行在即,她还有件非常重要的事。
与“师父”辞别。
……
俞眉远到跨院时,霍铮已经在屋檐上站了许久了。
上元灯节这日的天特别清朗,满月一轮悬在他背后,照得他像个的剪影,衣袂轻扬,似仙人踏月而降。
“师父。”她轻声一唤。不知为何,她觉得他今夜有些萧瑟。
霍铮低头看她,仔仔细细,以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