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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嘿,老男人-第16部分

小说: 嘿,老男人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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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唯一的侄女儿,愈发像她的母后。

    曾经她在文德皇后膝下笑闹,如永远长不大的孩子。而今日她楚腰纤纤、蛾眉曼绿的模样,却是像极了姐姐当年。

    只是神色大不相同了……只是她到底不是姐姐,她只是殷嬅,只是那本该千娇百宠长大,却被生生折断羽翼,又在炼狱里挣扎回归的,可怜的孩子。

    他可以在三军阵前指点沙场,却不能在这个华家最亏欠的孩子面前,安抚她承受的苦痛。

    甚至是昨夜萧桓当众拒绝赐婚,他们也没有由头替她出头。

    毕竟那婚约并没有明确为谁所赐。

    #

    殷嬅依然笑着看他,华含章对她柔和道:“如此好茶,舅舅自然要尝试阿嬅的手艺。”

    殷嬅把茶推至他面前。

    九月的天,是微微发白的蓝色,今日无云,只觉青天高远,尘世寂静。两人对坐品茶,好一阵子没有对话。

    半响,华含章先状若淡定开口道:“阿嬅对萧家小子的事情怎么看?”

    殷嬅眉眼带了戏谑:“舅舅怎么不直接问我,需不需替我直接把他拐来,藏在蓉阁内夜夜笙歌?”

    “……咳。”

    “哎,俗人哟,总是听不得白话。”殷嬅倒了杯茶水,大口饮尽。

    饶是战场上听惯了兵痞子的粗言粗语,华含章也没有料到自家侄女会给出这般大胆的回话。又看见她牛饮这千金茶水,只觉得自己离京多年,对如今京都的贵女们,着实不够了解。

    这厢,殷嬅敛了笑:“本宫要他,不过一个婚约罢了,结得起,就解得开。”

    本宫要他。便是不容拒绝的意思。

    华含章不知该说些什么,眼前是茶水氤氲的热气,然后他开口:“同你父皇说过了吗?”

    “还没呢,不过也用不着。”殷嬅又咯咯笑起来:“舅舅你知道的,我从陈宫活着回来之后,父皇可没有拒绝过我什么。”

    从陈宫活着回来之后……

    华含章闭了闭眼皮。

    对啊……活着回来之后。在那之后,他们又有什么理由不给她任何想要的?

    帝皇欠她的,华家欠她的,整个楼国……欠她的,谁都还不了。

    #

    同一时间,将军府。

    路漫漫,云树杳,地天宽。

    天晴色,青山不减,白发无端。

    天地依旧,但当初离京之时铁骨铮铮胸怀家国的将士们,有多少已化成了黄土一抔?

    接风庆功之宴过后,战士将重新踏上保家卫国的路程,回到他们守护了多年,也将永远永远守护下去的边疆大地,只为抵御外族的靠近家国的每一步铁蹄,每一寸疆土。

    袁老将军缩在躺椅上喝茶,高大的身量此时显得有点萧瑟,他为楼国征伐数十载,年纪已经大了,本该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人,却不得不面对战场生离死别,家国之守,名族大义,一身戎装。

    萧桓走进来就皱了皱眉头,让小厮去取绒毯。

    袁老将军听见动静,眨巴眨巴眼睛,叫他随意坐了。

    “接风宴已经过了,要不要找个时日回家看看?”他把茶盏放到石桌上,年岁大了也清明依旧的眼里划开一丝促狭,“年纪也到了,该成家了,唔,既然已经有未婚妻了,你家里该是已经准备了吧?”

    萧桓突然觉得有些恍惚。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初回京都那夜,他随老将军和华军师觐见金銮殿的时候。

    夜色笼罩下的金銮殿,他走上那靠近天阙至高的阶梯,朱红如血的宫毡覆道。

    那时候他看的不是帝皇威严,看的不是灯火通明下暗藏的皇权,看的不是未来的青云平步……他只是看见鎏金屏风之后隐隐约约露出的裙裾。

    像是奇异的感应,他觉得那就是她。

    曾经的小帝姬。

    她长大了。

    #

    “恩?”老将军好笑地在他眼皮前挥了挥手,“想什么呢?”

    萧桓凝神:“没什么。”

    “说起来,嬅丫头也已经这么大了,从前你们总在我这儿闹,好像你小子一开始还欺负过她来着?”老将军顿了顿,像在措辞,“说起来,这场战役结束了,有件事从一开始就一直没同你提过,原本是觉得即使你知晓了也只是徒增烦恼,但现在想想还是应该让你晓得——那年,陈国那件事,最后离开的是嬅丫头,而不是帝子殿下。”

    “……什么?”

    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听错了。

    怎么可能有如此荒唐的事情?

    老将军眼里带着怜悯和痛惜,可是既然已经开了口,什么事都不难说清了。

    “我说,当初,被送去陈宫为质的人,是殷嬅。”

    “这件事,当时是能瞒住天下一时是一时,毕竟是双生兄妹,又是雌雄莫辨的年纪,男扮女装糊弄过去也不是不可能。”

    “国不可无帝子,嬅丫头是个深明大义的,没有告知她兄长就直接顶替了他,她拜别西楼的那一日,征伐蛮族的军队已经在路上,你不知道才算正常。”

    “只是到底可惜……我本以为你们二人青梅竹马,说不定将来会有段缘,到底是有缘无分。”

    #

    “倬彼云汉;昭回于天。”

    云汉王朝开国至今三百八十六载,建国初始,汉高祖分封十三诸侯国,几百年间分分合合,合合分分。

    云汉皇都郝城位于最繁华的中部地带,然,随时间流逝皇室逐渐衰微,汉显帝时期更是国力衰弱、内斗不止,三年大旱后云汉战乱四起,民不聊生,各诸侯国纷纷自立,吞并、收复、分崩离析……皇室名存实亡。

    云汉二百三十六年,诺大的西部草原和北疆大漠相继脱离统治,企图自立为国。

    西部戎族一统草原,次年北疆在祁城建都,划分漠河为界与中原大地对峙,并凭借地势得天独厚建立北疆皇朝。

    至今,唯方大地,东程、南棠、西楼、北玥四分中原疆土,塞外蛮族虎视眈眈,实力不可小觑。

    四国似乎下定决心要维持现状,但对中原肥沃土壤及金银粮草的觊觎从来没有从善战剽悍的外邦民族心中消退过。

    近年来大小战事愈发频繁,大肆进犯的场面也似乎即将出现,数十年相安无事的外表俨然出现裂痕,硝烟气息渐渐在云汉大陆上方蔓延。

    当年首先受到打压的,便是离西北荒原最接近的西楼,在戎族入侵之后,被陈国趁虚而入,楼景帝毒发卧病,众多外戚争相把持朝政。

    那场战役,毁了楼国华家的根基,毁了文德皇后的生缘,若非得玥国皇室及清云宗鼎力相助,楼国可能需要更多的时间恢复。

    而殷嬅,便是在这般情况下,成了东陈的质子。

第29章 呆萌赴死的侍卫大叔09() 
#

    萧桓觉得这一切有些可怖。

    因为内部的分歧暗算,卧病的帝皇来不及挽回华家所在的皇后一党被打击的命运。

    可是当年应该被送去陈宫为质的人明明应该是皇后嫡子殷景行,为什么会变成殷嬅?变成这个当时不过刚刚及笄的小姑娘?

    “阿桓,我母后不在了。”那年他走的时候,风霜飞雪,兵临城下。

    “阿桓,你陪着我好不好?你不要走。”她站在漫天白絮之下,凄凄切切的神色像苍白的花。

    “楼国男儿,自当……守护家国。”依稀间,自己如此回答。

    他看见自己的一只手,将她拽着自己衣袖的指尖拉开。

    他怎么可以拉开她?

    她那时有多害怕?

    #

    舅舅拜别之后,殷嬅入了內殿,叫出隐藏暗处的释迦。

    老男人在她身后出现,先是隐晦地看了她一眼,嘴唇微张似乎有话要说,又不动声色止住。

    殷嬅知道他必然看见了整个经过,从昨夜大殿上萧桓距婚,到殷媛与她会面,再到华含章出面拜访——暗卫是皇族世代培养的凶匕,以生命与鲜血效忠,知晓主子的一切阴私与隐秘。

    殷嬅绕过去环住他腰身,逼得他不能垂首躬身:“知道本宫要你做什么吗?”

    “……要属下将传言推波助澜。”

    殷嬅凑过去,逼紧声音道:“本宫要这传言,从西楼,传至东陈……要这云汉大陆各国,都将此事当作事实。尤其是,一定要让顾安竹亲耳听见1

    陈宫,羌浮帝,顾安竹。

    那个行事诡谲,不按套路出牌的帝王。

    将“殷嬅”引导至偏执成狂的男人。

    #

    “……主子。”男人心中一紧,又被她的发丝搔得有些痒,微微仰起下巴,克制道,“此事于主子名声……”

    想了想,没有找到合适的词语,又沉默下来。

    殷嬅扬了扬眉,笑咯咯:“名声又算什么,本宫又不是真的要嫁给他。再说,就算本宫要嫁,人家还心心念念着他的未婚妻呢。”

    “……是他配不上主子。”老男人忍不住看了她一眼,认真道。

    “他配不上本宫?”殷嬅奇异道,“怎么,当朝少将军还配不上一个早已失节的帝姬吗?”虽然她完全不在意什么失节不失节的,但世人若是知晓这些事,会流传的评论必定是如此。

    释迦的脸霎时间白了。

    “若是主子……属下愿以死谢罪。”说完作势就要下跪。

    殷嬅就着挽住他的姿势阻止了他,将他逼至墙边,眸光深沉:“主动的是本宫,你做甚么请罪?是请罪你自己没有抗本宫的旨,还是请罪……你看上了本宫?”

    身为皇族暗卫,主子想让他近身,被命令着做事是一件事;而自己肖想主子,对主子存了妄念,又是另外一件事了。

    “……释迦有罪。”他对此,根本无法否认。

    “你有罪,本宫也有罪。”她抬起头来,眼神在并不清晰的阳光下清醒而妩媚,“反正都是罪人。”

    “不……”释迦的话尚未出口就被制止。

    “那你就陪我,越堕落,越快乐。”

    老男人猛地僵住。

    #

    其实沈洛从进入这个c/b级世界开始,就在想“殷嬅”对她的暗卫究竟抱有如何一种情感。

    精神上疯狂执着于少将军萧桓,身体上却同释迦有着斩不断的牵扯,最重要的是,“殷嬅”因为萧桓而死,却在死后为释迦求得挽救心愿。

    她其实不大懂“殷嬅”这种复杂情感。

    帝皇家,龌龊多。

    世人皆羡的光环之后是数不尽的刀光剑影。

    “殷嬅”幼时对这些事情的感受并不是很深,在母后尚且活着时,她算是自幼骄矜受宠着长大的,母后、父皇、皇兄、外祖父……那么多人都宠着她。若不是她自幼聪慧得过分,让外祖父起了惜才的心思而将她当做男儿教导,那么上一世的她,可能也仅仅是个如皇妹殷悦那般骄矜、单纯、不谙世事的皇室帝姬。

    她幼时学得很多,从心术谋略教到文武杂学。也是因了这一缘由,西楼之乱那年,她才能有能力替代皇兄走上那样一条路。

    路是她自己选的,谈不上后悔不后悔,当时并没有她选择的其他余地。她也想过脆弱逃避,而那一份逃避,也被当时毫不知情的萧桓无心打碎了。

    她说不上“在陈宫为质并遇上羌浮帝顾安竹”这件事,到底算是她的苦难还是历练。

    陈宫三载的岁月,真切算起来,大约可以得出几个结论。

    比如,羌浮帝教会她隐忍和示弱,教会她潜伏之后给予敌人致命一击的狠绝,让她学会想要得到就一定得付出代价。

    比如,萧桓是“殷嬅”魂灵的支柱,教她在脆弱无助时死死抱有一丝希望。

    再比如,某部分意义上,释迦是她真真切切的□□。

    #

    入夜。

    殷媛帝姬的月竹殿,离蓉阁不远。

    楼国皇室,只有少数及笄的帝姬拥有宫外的府邸,大部分帝姬随生母同住。是以,除却坐拥一整个蓉阁的殷嬅,也就只有殷媛独自居住在一殿内。

    夜里起了点雾,但也还没有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而在某处幽暗的偏殿里,立了个青衣男人。

    消瘦颀长的身躯,缎子一般顺滑的长发,发梢垂落在脚踝,苍白美丽的一张脸,在夜色雾气的掩映下,几乎有些透明,越发显得嘴唇鲜红,眼眸清凌。他斜睨一眼过来,像清冷冰凉的水波,像阳春三月掠过湖面的飞鹤翅影。

    这个人,眉梢眼底、言行举止,皆是风情。

    正是殷媛帝姬手下的门客君紫竹,紫竹先生,一个戏子,尤擅说书。

    他像在等人。

    #

    释迦的身形出现在殿内。

    君紫竹侧身行了礼,道:“紫竹见过释迦大人。”

    “查到了?”释迦的面上覆盖一张暗色面具,声音从面具下传来,有点低沉。

    “是。萧将军的未婚妻子,名为叶颜,是月郡叶家的幺女。”君紫竹骨节分明的指尖夹了张满是字迹的纸,递过去,“这上面记了婚约的由来。”

    释迦接过,并未看内容,将纸收好:“传言可曾散播广了?”

    “是,我家主子早已交代清楚,少将军与嬅帝姬的传闻京都已经传遍。”君紫竹又问了一句,“嬅帝姬可是还有其他吩咐?”

    “……”释迦难得有些迟疑。

    君紫竹看着他,释迦这才说了一句什么。

    君紫竹清俊的脸上,划过几分诧异,应了下来。

    #

    几日之后,殷嬅听着琇玉汇报的京都传言,难得的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没有听清。

    在琇玉再次复述保证之后,她才确定了这个传言,和她原本交代的不一样的传言。

    她记得佛教里有个典故。

    据说“莲华色”比丘尼未出家之前,曾供养一位独觉圣者,并许愿道:“以此供养独觉圣者的福力,愿于来世,得一端正庄严之身,像青莲华一样地色香俱足。娇艳动人,随念所求,男子不缺。”

    第一回听这个典故的时候,殷嬅觉得这般念头尤其可笑。

    端庄之身,□□之色,世间哪有这般的两全?

    却不曾预料过,有一天,自己也会被迫成就这样的两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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