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灵的送葬曲-第2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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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洛丽亚笑了起来,南还能开玩笑,说明她确实可以把心放下去……即使南仍然年轻,但共享到安格斯的记忆……哪怕只是一部分,也足够让南在一夜之间快速成长,现在的他既然能够保持理智、不失去自我,已经证明了他自身。
守了一天一夜的格洛丽亚离开休息,被挡在帐篷外的东终于可以进来发泄下他的忧虑之情……这不是他的家乡、这是黑森林的深处,若是失去南这个唯一的弟弟,东不认为他还有独自活下去的勇气。
终于安抚好哭哭啼啼的东,南才能抽出空来见一见他们这个临时组编的开拓团其他人——自己的得力臂膀西泽和霍根,以及两大协会的话事人莉迪亚和布雷迪。
暗精灵骑士西泽一如既往地沉得住气,高原人霍根也拥有相当坚韧的精神,相比之下冒险者协会的野蜂布雷迪就表现糟糕,在南沉睡的这两天里他和丢了脑袋的苍蝇一样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失去顶着天的南这个高个子、他就得自己来面对安格斯的压力。
而在昏睡前十分厌恶布雷迪的南再看到这个胖子时,很奇妙地,没有了那种情绪化的反感——虽然他只是共享了安格斯的阅历、并没有安格斯那么强大,但阅历带来的视界高度是不能被实力差距抵消的,天之骄子们相对同等水平的庶民,其差距其实也就是在眼界上——布雷迪这样的人毫无厌恶的必要,有什么是比花费精力去反感一个窃居高位的无能之辈更无聊的事呢?比如那些真正让人头疼的、能造成毁灭性灾害的野心家,这种蠢蛋简直无聊得可爱。
送走了布雷迪和结伴而来的莉迪亚,已经能站起来走动的南扶着矮几沉思了下,转头朝着简叹息道:“我似乎有些自大了,简。”
“咦?”简抱着南的外套在地毯上打滚,稍稍偏过头来。
“抱歉,只是自言自语。”南轻叹一声,用手捏着眉心,“我好像有点儿被……影响到,在思维方面,我不太像我了。”
简眨巴着眼睛,南的感慨他并不是很懂,但他能从最直白的方面给出回应:“阿修说,你多了很多安格斯的气息。”
“呃……是的。但别用这种说法。”南尴尬。
“为什么呢?”简不解。
“我们跳过这个话题好吗?”南举手投降,“现在……我想去见一见安格斯,你在帐篷里等着阿修,他回来之后叫住他别再乱跑了,好吗?”
“好。”简乖巧点头。
“谢谢。”南有些慌张地逃了出去。
外间已经是黑夜,营地里只有轮换守夜的人在巡逻。南看着那些由他一手安排、鼓励着站出来对抗黑夜的人们,骤然而生莫名寂寥——对安格斯的认知加深也是一次对自我的拷问,南很能理解在安格斯眼中原来的他是如何可笑……口中仿佛殉道者般的奉献精神,其实也是牵涉到了其他人的。若非他的干预,现在,此刻,这个营地里的人们并不一定会出现在这里面临未知考验。
然而……有这种想法本身也是会被安格斯嘲笑的,南有些自嘲的想。“不可能没有影响……那毕竟是安格斯的记忆。但……我不能动摇,他用另一种眼光看待着这个世界、看待着挣扎求存的人们,不屑于被任何人理解,但他的路并非绝对正确,他也只是未知道路上的求道者。”默默地在心中咏出胸中的信念,南转头看向安格斯的帐篷所在地,大步走去。
“夜安。”
液态灯灯光下,黑袍的亡灵法师懒散地斜靠在高背椅上,漠然的视线缓缓移过来。
南没有指望得到回应,自然也不会失望、忐忑,默默走进去,搬了木凳坐下——安格斯的帐篷里原来是只有一把椅子的,多了这个木凳,也说明安格斯确实正等着他前来拜访。
隔着木桌上的液态灯对视数秒,南确认对方不会主动开口,便主动道:“鉴于……意外的发生并非我单方面的过错,我想我应该不需要道歉。”
安格斯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略带嫌弃:“不要模仿我过去的语气。”
南有些想笑:“这并不能怪我,安格斯先生,我也正头疼我现在的情况……对你来说只是一夜之间,对我而言……我差点儿忘记东的长相。”
“似乎不算坏事,你变得稍微有趣了些。”安格斯冷笑。
南并不纠结安格斯的态度,他知道在这个人从不在乎浮于表面的礼帽:“魔法师有封锁、消除他人记忆的魔法伎俩,可以的话,我请求安格斯先生能不对我这么做,关于你的一切,与我的性命共存,这是我唯一能给出的承诺。”
“什么样的人才能绝对保守秘密呢?”安格斯极具讽刺意味地轻笑。
“只有死人。”南认真地道,“可我不想把我的生命消耗在这种没有价值的地方,安格斯先生。”
针对记忆的魔法毫无疑问会损害到灵魂能量,这个结果是南不能承受的——如同他直白说出的那样,他不能把他的生命消耗在没有意义的地方。
安格斯笑了起来,很冰冷的笑容:“我以为……见过我所见过的风景,就不会再认为所谓的奉献有什么意义。”他在奉献这个单词上加重了语调,显然,这不是他所认同的。
“但你很喜欢豪斯曼。”南说道,“你利用她,嘲弄她,你也很喜欢她。”
安格斯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动了动。
“我想成为被你喜欢的那种类型的人。”南认真地说道,“我所说的并非是亵渎我的信仰,但对于以你的视角体验你的经历这件事,对我来说,某种意义上像是朝圣。若只以我的从前到我今后有可能经历到的人生,我或许到死亡之日也无法得到这样的感悟,信仰,美德,智慧生物对美好的追求,拯救了无数如我这样生命短暂的人,这是我从你的视界中看到的真实。我比其他人更幸运的是,我看到了更多。”
安格斯露出了愕然的表情,他再次怀疑眼前的这个小家伙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他所看见的是自己的人生吧?他从自己的人生里面到底看到了什么?!
“你到底在我的记忆中看到了什么?”安格斯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信仰。”南坚定地道。
“……”
第187章 他的选择()
187
安格斯其实是个颇为偏执固执的人; 这种性格让他在最初能熬过奴隶船上沉闷的岁月、也让他在之后的漫长人生中始终保持着自我; 没有发疯。乐…文…当然……再怎么锋利的性格棱角经历岁月洗礼后也是会改变的,这会儿; 安格斯就按捺住了“对面这个家伙蠢得不可救药”这种偏执的念头,略带嫌弃地道:“你似乎对我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期待; 冷静些吧,小家伙; 我不是所期待见到的那种人,我对你的期待也毫无兴趣。”
南稍稍一怔,这才发现自己似乎有些逾越,这个黑魔法师依然是很冷漠的,他所表现出来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并不只是表象,连忙道:“我并非想把我的信念强加到你身上; 安格斯先生,我只是从我的角度去理解; 通过你的视角看到了我想要看到的东西。”说到这儿南更加小心地; “诚然,我并不赞同你的行事方式,但即使是以不同的出发点、不同的立场,也应该不妨碍我们拥有相似的目标。”
安格斯古怪地笑了下:“哦?就这么点时间; 你就彻底放下你曾经那追求‘绝对正义’的执着了吗?”
南花了点儿时间才反应过来安格斯在讽刺什么,脸色微微发红——有了安格斯的阅历再去看之前自己联合两大协会摆出来的“谈判”姿态,才发现自己有多幼稚可笑;当时安格斯那微带欣赏的笑意和那句“投向不可知世界的勇气”,其实指的是自己愿意屈服现实、向现实妥协的转变; 而非对那愚蠢的做法有任何赞赏,安格斯这样的人哪会看不出自个儿的心不甘情不愿。
南苦笑,对安格斯而言自己这样的人确实是浮夸多过着眼实际的,所以在那个时候安格斯才会说出“或许你确实拥有我这样的人不能理解的高洁目标,但在我看来,脚踏实地做事的人显然要比空谈之辈更值得打交道。”这样的话来,只是当时的自己只顾着羞愤消沉,竟没有将这句话听懂,也难怪安格斯对他这样天真到近乎愚蠢的人完全没有兴趣正视。
这种打击也不是第一次,经历生死之劫、又走到了组织团队行动将他人的前途未来担负到肩头的现在,南已经能够冷静地看待曾经的自己在思想上的稚嫩。没有谁是天生就全知全能的,所有的人想要迈上更高的台阶前都必须习惯跌倒时的损伤。沉思数秒后南再次确定了坐在安格斯面前的自己的位置,以他所能表现出来的最大诚意、认真地道:“我在你的经历中学习到的最重要的一点是,参与进某件事的人,或许各自的目的、态度、行事手段各不相同,但既然前往的是同一个目标,那么互相结为同盟也是一时的选择。次要的矛盾不能成为主要事务的阻隔,再迟缓的发展总要胜过原地踏步。现在的情况是……你和我的目的地、前往的方向,在一定程度上其实是相近的,而我也确实能成为你的一份助力,这一点就决定了我们有合作的可能,你认为呢,安格斯先生。”
安格斯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动了动,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表情更加古怪起来——对他这样的人闻言,他人语言的力量是苍白无力的,态度和实际行事才更能将他打动。南的改变让他十分惊诧,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过往是什么样的,看到那样的经历南居然没有发疯,这是让他也很感觉奇怪的事;更让他惊奇的是这个年轻人不仅没有发疯,还一副在那些黑暗混沌的岁月中仿佛看到了追求的真理、找到了目标,并为此坚定起来的模样,这让安格斯简直怀疑起南看到的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人生。
同样的花园在不同人的眼中是不同的风景?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安格斯决定给这个年轻人再多一点儿表现余地,于是他向面前的青年慷慨地施舍了些耐心,道:“那么你认为,我的目的是什么?”
“黑森林不能再属于林赛家。”南不假思索地道,看来走进这个帐篷前他已经整理好了思路,“未得到封王前林赛家必然是教廷最虔诚的信徒,其麾下紫荆军会成为教廷巩固这一地区最大的助力,这应该是安格斯先生你不高兴看到的,为此你甚至愿意稍微协助一把你看不上的赛因王、主动运作将切斯特前线这个累赘打包送给洛因大公爵,也包括伍德山脉沿线城市这一片领地——看似洛因大公爵好处占尽,但要巩固新领地的统治必然要让林赛家分出军政方面的人力、物力,最明显的一点,紫荆军的两个师离开了黑森林分别迁往切斯特和伍德山脉,在黑森林内部各大营地的监管控制力度也随之下降,这成为你自内部入手、突破紫荆军外部防线并将其往分|裂方向推动的助力,以目前的结果来看……你无疑是成功的,紫荆军第二师的两个军团、一半的兵力已经落到你的手中。”
安格斯稍微来了一点儿兴致,确实他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很明确的,但是南能将其看清楚、分析明白也算是干得不错:“继续。”
“洛因大公爵并不乐意看到手下的高级将领野心膨胀,每个师的兵力都是分散驻扎的,以免师团长坐大——所以第一师的师团长并不在黑森林内部,而是与另外两个军团呆在黑森林外围,短期内只要豪斯曼阁下对应得当,不会暴露这两个团的忤逆。但洛因大公爵同样是多疑的人,这个魔族地下城他不会只交给两个军团负责,那么……第一师的人接触到这个地下城前线据点的时刻,也就是你有机会对第一师出手的时刻了。紫荆军上下对外的铁板一块只是个笑话,上层或许能将中下层当做私有财产,但绝不可能共享资源……”叹息了一声,南虽然理智上知道说出这些事实没什么不对,但感情上还是有些难堪,“紫荆军四个师的编制,以他们对黑森林资源压榨的方式事实上是能够保证供应的。可是上层怎么可能‘委屈’自己去过平庸的生活,更别提林赛家巨大的野心——所以紫荆军、林赛家才这么急于扩大占领区、开源搜刮,甚至触碰人口黑市这个禁区。”
说出人口黑市这四个字时南难受地皱了下眉,微微别过头,这确实是南、也包括大多数人都难以忍受的,战争中出现俘虏、出现奴隶贸易是很正常的事,可在自己庇佑的领地内进行这种生意,别说是南,本地居民、冒险者、紫荆军士兵、乃至附属于林赛的小贵族或许都得发疯——人口黑市吞噬进去的不会仅仅只是战俘和罪犯,在这片土地上讨生活的人们都得担心一下自己是不是也有脖子上被套上锁链的那一天。
安格斯微微一笑,看南的目光确实地放松起来,虽然是以安格斯不能理解的方式,但这个年轻人确实地成长了——他甚至没有去纠结信仰方面的问题,只是以他的所能理解的东西实际地陈述和分析当下的情况;这个活在以身份上的优越感带来的自我满足中的、以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目光去看待世界的、在温室里呆得太久以致于头脑发僵的年轻人,终于明白人要先用脚踩着大地才能往前走这一简单粗暴到让无数人都忽略了的真理。
“是的,南,林赛家控制黑森林太久了,久到忘记到他们家先祖的遗训、久到整个家族自信心膨胀,达到了成为危害的地步。”安格斯嘴角微微上扬,以他那标志性的讽刺微笑淡然地道,“伍德山脉沿线城市的执政官都懂得松一松盘剥的绳子、让领民松口气再赚取更多的利益,哈罗德城那些废物最起码也不对自己的属民出手,林赛家却仿佛要将这片土地一口气榨干——”他的语气中带上嫌恶,“各国的王族对教廷恨不能敬而远之的态度他们居然丁点儿也理解不了,在那一位赛因王的庇佑下才获得机会发展到今天的林赛家,完全忘记了当日自身是如何获得立身之地。即使我没有为死了不知多少年的那一位赛因王捍卫荣誉的想法,也认为这样的家族没有丝毫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