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熊孩子贾琮-第6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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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国泰又哈哈大笑。这回笑声自在了许多,不似方才那般冷肃。笑罢,愣了许久,叹道:“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杨国泰本是史湘云之父史大将军身边一员心腹大将,忠心耿耿、武艺高强。史大将军死后,贾代善等人奋力帮他洗刷名声、昭雪冤屈,杨国泰则失踪了。两年后,杨国泰于猎场行刺先帝,身中数箭跌落悬崖。没人知道他是怎么进去的、也没人知道他做了什么。横竖先帝的身子打那时候起就不大好了。再过了不到两年,先帝废黜太子贬为义忠亲王、传位三王爷、自己做太上皇。杨国泰当年还未成家,且他是史大将军从战场上捡来的、名字都是将军取的,没有来历。先帝纵然想灭他九族,他本孤身一人、无族可灭。想来先帝大约也气得够呛。贾琮当年得知此人事迹,崇拜得五体投地。若不是理科生不信鬼神,他都想给这位义士建庙了。
良久,杨国泰道:“这些年我一直在绿林。”
“哦。当朝廷彻底黑了天之后,绿林就成为社会的良心。”
杨国泰瞧了他一眼:“绿林什么时候良心过?”
贾琮眨眨眼:“我就随口那么一说。”
杨国泰哼道:“你是绿林评话看多了?知道绿林是什么么?除暴安良?劫富济贫?替天行道?”
贾琮摸摸后脑勺:“总有点吧。”
杨国泰摇头:“没有。绿林道上做的是杀人、绑架、打劫、行盗、采花、诱拐孩童之类的买卖。”
贾琮微微皱眉:“采花……也是买卖?”
杨国泰道:“没什么不能做买卖。两家争婚事、请绿林人采花的生意虽少,也不是没有。”
贾琮抿嘴道:“我一直以为绿林比朝廷干净些。”
杨国泰哂笑道:“天下乌鸦一般黑,上哪儿找干净去?正经算起来反倒是朝廷干净些。”
“啊?不会吧!”
杨国泰轻叹一声:“遇上明君,便干净许多。”
“明君是稀有物种,五千年才几个?”
“昏君也不多,多半平平。而好官却不难得。”杨国泰道,“例如苏知府。他在荆州任上,荆州就干净。”
贾琮想了想:“倒也对。”乃问道,“杨将军,什么人想杀你?”
杨国泰思忖片刻问道:“你可听过古二呆这个名字?”贾琮看了看陈瑞锦,陈瑞锦摇头。杨国泰道,“显见不是真名。偏我知道的就是这个名儿。”
“他是您老什么人?”
杨国泰淡然道:“我东家。”贾琮一惊。杨国泰分明只有一双眼睛,竟然能同时盯着贾琮陈瑞锦二人。他道,“当年行刺先帝,从头到尾都是他安排的。”
贾琮陈瑞锦皆深深吸气,互视了片刻——这么牛的角色,竟从没听说过?贾琮问道:“就是类似于黑。道教父那般人物?”杨国泰没听明白。贾琮解释道,“犹如绿林君王那种。嗯……宋江?不对,宋江不合适。有本叫《流星。蝴蝶。剑》的评话您看过没?孙玉伯那种人物。”
杨国泰思忖道:“不是。此人并非手底下养着一群绿林贼寇的首领,拿水泊梁山打比方,当比作吴用。只是他上头并无宋江晁盖之流,许多事儿皆是他暗暗拨动的,并不主事。”
贾琮想了半日:“翻云覆雨的……奸商?”
杨国泰眼神一亮:“像!”
贾琮又想了半日:“他杀你做什么?”
杨国泰瞧着他道:“我为何在他手下做事?”
贾琮茫然:“……我哪儿知道啊……”
陈瑞锦道:“杨将军这等钦犯,不论哪个王爷抓到都不会放过他。犯了天家最大的大忌。”
贾琮脑中如同开了扇窗户似的,霎那涌入一大片念头,呆了。杨国泰张口才要说话,陈瑞锦忙说:“杨将军,先莫打扰他。他已经有数年不曾这模样了。”
杨国泰挑眉:“哦?”
陈瑞锦站起来替杨国泰添茶,口里说:“这些年他身边帮手多了,自己想事儿便少了。”
他二人遂坐着等了半日,贾琮双目渐渐明,深深喘气。乃抓了陈瑞锦的手:“我浑身的冷汗!”
陈瑞锦柔声道:“莫急。他们既然没成,便是咱们赢了。”
贾琮点点头又摇摇头,闭了眼使劲儿甩了几下头,手依然微颤,屏着气向杨国泰道:“杨将军,您老想想,您若离了那个古二呆,会对他有什么坏处。”
杨国泰道:“我跟了他二十多年,不知帮他做过多少事。他的底细我都知道。”
“是不是帮官匪搭桥?手里捏了许多官宦人家的黑材料?”
“不止。”杨国泰道,“不止官匪,还有官官、匪匪。”
贾琮深吸了几口气,站起来向杨国泰作了个揖:“老将军,我说我猜的,您听。若有不对之处您帮我指出来。”杨国泰点头。
“有一个化名古二呆的人,在绿林和官府之间搭桥拉皮条,帮人做些隐秘的违法之事——只怕里头不少是丧尽天良的。此人在二十几年前策划了杨国泰将军替史将军报仇,潜入皇家猎场行刺先帝、并假死脱身逃跑。”
杨国泰道:“不对。他没安排我假死脱身,我本欲死在当场的,能活着皆因侥幸。”
贾琮这会子没心思细问,接着说:“您虽侥幸活着,因行刺天子这事儿决计是不容于朝廷的,只能委身绿林。所以重新投靠了古二呆。”
杨国泰道:“那会子我伤得太厉害,除了他也没能帮。”
“嗯。横竖之后您就跟着他混了。二十多年,知道了他太多辛密。然而除了钦犯身份之外,他也拿不住您老什么短处,对吧。”
杨国泰冷笑道:“连皇帝都敢杀的人,能有什么短处。”
“您见过他本人没?可知道他长什么模样?”
“不曾见过真容。”杨国泰思忖道,“只见过蒙面的模样。”
“气度如何?偏文偏武?”
杨国泰认真想了半日,摇头道:“说不明白。不是武夫。”
贾琮沉思片刻道:“当日长丰楼的陆老头和矮子来知府衙门门口斗殴,想趁您老不备偷袭。而那两个人我师兄还没来得及审问就让老胡头灭了口。杨将军您可想过是为了什么。这口灭得太快、太仓促了,完全没有必要。”
杨国泰皱眉道:“想是恐怕惊动了我?我若起了疑心,他们下回就不好得手了。我老人家不是好杀的。”
贾琮道:“为什么不把你骗到长丰楼去杀?你既是他手下,随意寻个借口哄你出去,想怎么灭口怎么灭口。你本事再大,猛虎也怕群狼。”
杨国泰摇头:“不知。”
贾琮吐了口气,又思忖半日,道:“来说重点。我天生就不觉得皇帝高人一等,敬重史大将军且素来不敬先帝。江西知府苏韬是我师兄,我从蜀国回台湾府务必经过南昌。谢鲸既是在此留下了一言难尽的烂摊子,我不可能小住个三五日就走,务必呆着帮忙。日子一长,不论是您老发现我这性子、还是我发现您老的本事身份,概率都很大。而我手上是有地盘的,足以屏蔽举国王爷、包庇弑君未遂者。人都有向阳天性,尤其是身在黑暗多年的人。所以我这趟顺道把您老拐走的可能性很高。”他笑眯眯望着杨国泰,“对吧。”
杨国泰哼了一声。
“您的东家恐怕我把您拐走了、顺带暴露他的许多秘密,遂急忙忙派人来暗杀您。这里头最可怕的是——”贾琮森森的说,“他们深谙我的性子、且知道我们赶过来的时间点。我们迟到半日,说不定他们就得手了。”
陈瑞锦道:“他们将将才知道,或是将将想明白这些事。不然,何至于事到临头匆忙出手?早动手便宜得多。杨将军是何时察觉他们想杀你的?”
杨国泰道:“大小姐提醒我的。”贾琮与陈瑞锦互视了一眼。杨国泰接着说,“大小姐前几日同我闲聊时提起,你们疑心那日斗殴乃有人故意为之,为了趁乱杀死哪个衙门里的人。我一想,我可不正是门子么?”
“那小丫头片子!”贾琮嘴角一抽,“她分明是猜着了、故意说给您老听的!自己想明白了竟没来告诉长辈。”
陈瑞锦问道:“杨将军,您与澄儿算得上忘年交么?”
杨国泰舒开眉眼:“算吧。大小姐是个好孩子,我很喜欢她。”
陈瑞锦道:“澄儿虽小,素来通透,看人极准且重情。既这么着,我知道他们为何要打群架了。”
贾琮忙问:“为什么?”
“唯有杨将军明晃晃的意外身亡,澄儿才不会闹着咱们去查。”
686。第六百八十六章()
陈瑞锦猜府衙斗殴为的是哄过苏澄去。杨国泰摆手道:“绿林杀人手段有许多,难道想查就能查明白的?”
陈瑞锦道:“绿林人隐藏痕迹之手段未必高明; 不过是跑得快不好抓罢了。倘若精心准备许久后犯案、兼查案之人本事平平,或许查不到。若仓促为之; 难免留下蛛丝马迹。台湾府有极擅查案之人。”
贾琮道:“那对方就不止知道我的性子了; 还知道澄儿的性子。”
陈瑞锦道:“知道澄儿的性子、知道澄儿得长辈宠爱、还知道杨将军与澄儿交情; 会不会是那个老胡头?”
杨国泰思忖道:“他委实是个明白的。”
贾琮道:“待会儿再审审他。不过这倒是可以解释为何打群架的那个刺客和今儿这个都用了淬毒的镖。他们想出其不意、争取最大的成功率。”过了会子他又说,“只是依然解释不了为何灭口灭得那么仓促。那个老胡头完全没有必要暴露的。”
陈瑞锦道:“可知他们急的很、不敢冒半丝风险。他们既然着急,咱们就不用急了。你瞧他们两回出手都仓促。”
贾琮问杨国泰:“您老自己觉得; 打群架那回若没人捣乱,有几成可能让他们得手?”
杨国泰苦笑道:“八成。”
贾琮一愣:“有八成那么多?”
杨国泰一叹:“那事儿我知道。姓陆的说是为着给苏大人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在南昌府谁说了算。我还特意托老胡头传话过去; 让他们莫要把苏老大人给惹了。故此当日他们闹时; 我既不曾防备、也不曾留神瞧; 只当是耍猴戏呢。这几年在衙门里头养着,养松懈了。”
贾琮托着腮帮子道:“倘若澄儿没提醒,您老依然不防备; 今儿这回刺客还是您徒弟。成功率就更高了。”杨国泰点头。贾琮又想了半日; 摇头道; “还是有几处画风不对。”乃掰手指头道; “今假设陆老头和矮子来府衙门口打群架,单纯的只是为了制造混乱偷袭杨将军。后来师兄问他们打什么官司,他们说是为了长丰楼、想拆伙。倘若我是他们那边的,我能掰出许多看起来很靠谱的缘故来打官司。若是为了给师兄没脸、掰个荒唐缘故,那个也不够荒唐。陆老头也是念过书的人,何至于连一个恰当的缘故都编不出来?”
杨国泰道:“陆东家何尝是念过书的人?他不过是个管事罢了。”
“啊?”
“他原本是京中一大户人家的大管事,因主子跟着义忠亲王坏了事,他被官卖。”
贾琮心头一动:“哪家?”
“不知。”
贾琮撇嘴:“当管事的都机灵的很,眼眨眉毛动,拿拆伙来告状依然很不聪明,简直是明着把我们的注意力拉到长丰楼上去。还有,他放出去的鸽子。那信虽算不得文辞优美,显见是读过书之人所写,字迹端正还有点子风骨。把字写那么小还那么好、不容易啊!”
陈瑞锦道:“他手下必有读书人。”
贾琮道:“他是管事出身。在一个大户人家能做到大管事,必是个谨慎的。他有多信得过那个读书人,就让人家编排要紧信函?”陈瑞锦听不明白,瞧了他一眼。贾琮道,“我觉得,他让读书人帮他写重要信函,是因为他东家乃是文人。陆老头潜意识里头想讨好东家。”
陈瑞锦闻听想了想:“也有可能。”
“长丰楼像是一个大大的幌子。”贾琮敲了敲案头,“不止。长丰楼和陆老头都是弃子。他们大闹府衙、误伤了澄儿的忘年交。我们过来之后怎么都不会放过长丰楼的。现如今首先要搞明白,灭口那事儿是老胡头自己的主意、或者临时接到了谁的命令、或者他最初接到的命令就是‘倘若事不成、杀手被抓,立时灭口’。我们家开了镖局,且原本就给苏先生配了武艺高强的镖师。站在对手角度,纵然我们没有碰巧赶着点儿过来,被我们的镖师搅局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陈瑞锦站起来道:“老胡头关了这么些日子,纵然没关疯了,精神也会弱些。我去试探他。”
贾琮点头:“我去找苏先生,请教他一个问题。杨将军您先歇着?要不要喊澄儿来同您老唠个嗑?”也站了起来。
杨国泰挑眉道:“你们这就跑了?我还有许多事儿没说呢。”
贾琮赶忙坐下:“一时半刻哪里说的完?您老挑最要紧的说说?”陈瑞锦也坐下。
杨国泰瞧了他们一眼:“罢了。此事终究是瞒着我的,我也不知道究竟。只告诉你,我本姓杨,却与杨千里他们家不相干。早年让我来南昌府时,特意同杨家一个人连宗。”
贾琮立时明白了:“杨家有古二呆的人。”
杨国泰点头:“杨千里的族弟,杨水根。”
贾琮“嘿嘿”两声:“您这个‘土根’的化名就是根据人家的名字取的吧。我明白了。”
他们两口子再次起身,正要各自做事去,有衙役急忙忙跑了进来:“贾先生,衙门外又来了好多人。”
贾琮皱眉:“什么人?”
“就是前些日子长丰楼的那拨人。”衙役面色古怪道,“领头的便是陆东家。那个……”
“切!他做什么?”
衙役道:“先生还是自己去看吧。”
陈瑞锦道:“外头有舅公在,我就不出去了。我看老胡头去。”
贾琮点点头,跟衙役一道出去。杨国泰说他干坐着没事,也跟着。才刚到府衙大堂便听见外头吹吹打打的声音,苏韬已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