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暗之潮-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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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洛迪打断了他：“等等，画室？”
“是啊，”吉兰没有因为精灵侍女的无礼举动而有任何不快的表示，“那是一间很大的画室，书籍、颜料、画纸以及画笔堆积如山，到处可以看到陛下作画留下的痕迹，包括沾染的颜料与墨水，刻刀留下的划痕，画秃的画笔，还有用来擦拭的棉布。你们是否可以理解‘到处’的含义？”
“客人们也许不明白，但我们这些在她身边待久了的可是很清楚哪，”维洛迪道，“连她的裙子上，甚至脸上都包括在里面了，是不是？”
“完全正确，维洛迪小姐。为此父亲在我来之前特意教导过，精灵的生存方式更接近这个世界本来的形态，这并非失礼或者侮辱，而是我们人类拘泥之处。”
“您能谅解真是太好了。只是有一点我要告诉您，那不是陛下的画室，而是她的卧室。”
裘里人惊叫起来：“卧室？怎么可能？那里可是连张床都没有！”
“这个嘛……其实陛下通常不在卧室里睡觉，守卫们在各种各样的地方找到过她。关于这一点，我不能说得太详细，会让各位留下不好印象的。唉其实现在的印象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们陛下原先不是这副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样子，自从两年前……”精灵侍女长长叹了口气，“还是把时间交给您吧，吉兰先生。继续，关于那些海盗，请继续。”
吉兰清了清嗓子：“好的。那是在十天前，风暴十分反常地在这个季节来袭，黑沉沉的乌云像是悬在海面上方的大山，甚至远在百里外都能看到，海水开始变得混浊，好些海域变成了墨水一样的漆黑，海里的鱼群则纷纷不知所踪，还能听到异样的轰鸣从深深的海底传来，有些水手说那听起来就像地狱里魔鬼的嚎叫声。这样的情形，就是活了近百岁的水手和老渔夫也从没有见到过。我们的舰队本来在外巡航，以保证海上航路的畅通，尤其是德拉帕斯与裘里之间的航路畅通，为此也不得不回寂静港避风。”
上百里外都能看到的乌云，混浊的、死寂的大海，异样的轰鸣……莱昂抿了口酒：“这听起来像是世界末日，而不是海盗袭击。”
“是啊，因为先前正好还发生了瘟疫，许多人上街抢劫，酒馆里的人也比平时多得多，更有人借机宣称末日降临，鼓动无知的民众，制造混乱来谋取利益，父亲逮捕了好些趁火打劫的坏蛋。好在风暴来得快、去的也快，到第二天早上，一切又恢复正常。”
“你的看法呢，女巫小姐？这风暴是怎么回事？”莱昂用胳膊碰了碰伊芙琳。
“我没有亲眼见到，不过听起来像是场海底地震。后来有发生海啸吗？”
“没有，”吉兰答道，“但海盗跟着就来了，在我们的舰队还没完成出航准备、大家都在码头上忙忙碌碌的时候。他们有十来艘战舰，上百艘小艇，许多投石机和弩车，而且选择的又是防备最薄弱的时机，我们措手不及，寂静港的守军几乎一瞬间就崩溃了，埃诺·克亚斯伯爵被海盗们俘虏，战舰大半被烧毁，两位陛下的‘双子星’号在战斗中也受损不轻。贝伦妮斯将军指挥的精灵卫队虽然英勇，但人数太少，又被我方士兵的溃逃所影响，很快也败下阵来，将军本人还受了伤。万幸的是，她的伤不重。”
说到海盗们的袭击，裘里人的脸色难看不说，用语也相当吝啬，大概是自己也觉得输给一群海盗实在丢人。
只是海盗竟然有十来艘战舰和上百艘小艇，人数听起来少说有两千，这已然是支规模不小的舰队了。
“这之后呢？你们还采取过其他行动吗？”莱昂问。
吉兰端起酒杯，放回原处时杯里酒少了一半。“我们裘里人，”他的脸色愈发尴尬，“从来都不擅长在陆地上打仗，愿意加入卫队的人很少，年轻人宁愿去当水兵也好过成为骑士，宁愿在船上擦洗甲板也不愿在马棚里洗刷马匹。听说海盗袭击寂静港之后，哪怕开出再高的赏金也无法召集足够人手，各地都在观望，没人响应父亲的征召。”
“同样的事假如发生在巨塔城，”莱昂道，“无论塞勒斯公爵还是亚伦，绝没有哪个领主敢无视他们的征召。”说完他又蹙眉，亚伦这家伙，究竟跑哪里去了？
伊芙琳在他腰间捅了下，这次用力有点大，疼得他龇牙咧嘴。“那是因为两国从根本上是不同的。裘里是商人们建立起的国度，总督的权力并非来自世袭。各地领主和商人组成议会，总督再由议会推选而出。这样做有好处，可坏处也很明显。”
“您说的很对，小姐，”吉兰的神情缓和了些，“坏处就是，一旦遇到这样的事情，我们便束手无策了。”
伊芙琳安慰他：“好在这样的事不常发生，海盗们不可能每次都有这样的好运气。”
裘里人拿起酒杯：“谢谢您，小姐，确实太巧了些。若不是舰队全部回港，他们不可能如此轻易集结，又在不知不觉间接近港口。否则的话，凭他们的战舰是无法和裘里的舰队匹敌的。”
运气？巧合？莱昂从他们的对话中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意味。伊芙琳或者吉兰对于战斗都没有足够的认识，但他不同，他从小就接受各种各样训练，无论一对一、十对十、百对百乃至上万对上万，他都有足够了解。
“等一等，各位，”他沉声提出了一种可能，“假如这不是巧合呢？”
第170章 在路上（5）（）
车厢里的各位齐刷刷看着莱昂。
“不是巧合？”
“是啊，”他说，“假如，海盗们通过某种手段，知道裘里的舰队全都待在寂静港，并且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一时之间无法出航呢？”见到大家面面相觑，他又补充，“这不难做到，几个混进港口的内应就行。”
一阵沉默之后，伊芙琳拉过他一只手，纤细的食指一下一下点着他的手背：“是不难做到，但问题的关键在于，海盗们怎么知道风暴会在什么时候降临？否则的话，就算有内应，他们也做不到恰好在风暴结束的早上来袭啊。十来艘战舰，上百艘小艇，就算是正规海军的舰队，要一次集结这么多战舰都很不容易，光是每天消耗的食物和淡水就够叫人头疼的了。所以，他们绝不会是事先等在附近的，肯定是因为什么理由凑巧路过，又正好发现了全无防备的寂静港。”
其实以莱昂的头脑和对海上航行的了解，不需要她解释得如此详细，自己就发现了问题所在。确实，正如女巫所说，倘若海盗们是早就计划好的，那无法解释的一个问题就是，他们如何知道海上何时产生风暴？这风暴的位置又恰好在寂静港外的海面上，使得裘里的舰队必须进入寂静港避风？
“呃，”他不死心地反驳，“假如这风暴就是他们造成的呢？”
“真不像是你问出来的问题啊，莱昂，”女巫直摇头，“你不是也听吉兰先生说了吗，风暴的强度惊人，乌云能在上百里外见到。维洛迪小姐。”
“我在。有何吩咐，伊芙琳小姐？”精灵侍女应道。
“以赫里斯塔西亚陛下的力量，能控制灵能形成这种规模的乌云吗？”
不可能，莱昂以为侍女会毫不犹豫地回答，那已经超出他对个人力量想象的极限。没想到维洛迪咬着嘴唇，认真思索了好一会，才犹豫着说：“只是乌云的话，应该可以吧？不，我不能肯定。我的意思是，在百里之外能看见的乌云，赫里斯塔西亚陛下应该可以做到，但肯定远远不及吉兰先生所见来得巨大。此外，她制造不出同与那种程度的乌云相匹配的暴雨和巨浪，也没法让鱼群消失不见，或者让海底发出响声，即使两位陛下联手也不可能。最伟大的法师在自然的力量面前也不值一提。”
“那也很惊人了。瞧，即便奈瑟琳与赫里斯塔西亚两位陛下加在一起也不行，那群海盗要是能做到，不至于沦落到要当海盗，更不至于必须趁裘里的舰队在港口时才动手吧？”
其他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莱昂没法回答，所有的理全在伊芙琳那一边，他自个也被她说服了。
“好吧，”他举起酒杯，“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就让我们为那些海盗的运气干一杯吧，”说完，他率先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顺便给自己再度满上，“不管是风暴，还是他们即将面对的赫里斯塔西亚陛下。”
“啊，”吉兰·纳洛兹随着他举起了酒杯，“希望他们不要令陛下太失望才好。”
尽管是个难以捉摸的怪人，哦不，该说怪精灵，但没有任何人会对赫里斯塔西亚的力量产生怀疑。在下来的行军过程中，莱昂时不时和队伍里的精灵攀谈，他发现精灵们也是同样的看法。没人感到焦虑，没人担心即将到来的战斗，没人在乎对手的情况，这不是出于盲目和自大，而是出于对他们女王绝对的信赖。
当然，若是谈起赫里斯塔西亚的轶事，大多数精灵三缄其口，少部分唉声叹气，没有任何精灵愿意进行哪怕稍稍深入的交流。
在舒适惬意、温馨宽松的气氛中行进了三天后，他们抵达彩虹门，但是没有作任何停留。守卫彩虹门的费穆拉诺·林歌将军为他们打开大门，队伍片刻不停地鱼贯而出，离开了德拉帕斯，踏上了属于人类的土地。
于情于理这都是正确又合适的做法，早一点出发，裘里就能早一点得到援助。莱昂觉得赫里斯塔西亚也并非完全的不近人情。她只是大多数时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而且女王的身份又足以令她无须考虑其他人的感受，但这不意味着她不懂得为别人考虑。
在跨越裘里的边境时，吉兰·纳洛兹突然变得焦躁。他毫无风度与礼仪可言地将身子探出窗外，四下张望，无疑在寻找着什么。
半晌后他放弃了努力，坐回座位上，维洛迪好心地为他奉上一杯淡金色葡萄酒。“谢谢，”裘里人一口喝下大半杯，“可是真奇怪，竟然不在这儿。”
“什么不在这儿？”
“瞧，那边的岗哨。”吉兰手指窗外。
他所指的地方有一座塔楼，被低矮的白石砖墙环绕，墙外有零散的拒马和栅栏。莱昂记得这个岗哨，前往德拉帕斯时他们也曾经过，当时岗哨里有一位军官带着几个士兵驻守。在这种地方实在不可能遭遇敌袭，所以那几个士兵显得百无聊赖，军官也没什么兴致。
如今，这些人统统不见，只留下空荡荡的塔楼。
“我父亲本该出现在这个地方，”吉兰显得坐立不安，“带着军需和我们家族的士兵迎接诸位的到来。虽然我们的人手有限，但总不能看着德拉帕斯的朋友们为我们而战，自己却躲在安全的地方观望吧。是因为什么耽搁了吗……不可能，已经这么多天过去了啊……”
一时谁也没有说话，尽管未必感同身受，但每个人都明白吉兰的担忧。最后还是他自己舒了口气：“不过我想没什么好担心的。海盗们要的东西不外乎金子和酒，就算有不测，也就是收点赎金罢了。”
“说起来，抓到海盗通常该怎样处理？”维洛迪问。
“唔，呃，”吉兰支支吾吾，“这……”
大概他们从来也没，或者很少能抓到海盗吧，看着吉兰的窘境，莱昂如此猜想。
“莱昂，”伊芙琳的提问化解了裘里人的尴尬，“你不是在落锤港长大的吗？那里是怎样对付海盗的？”
第171章 在路上（6）（）
哦，问得好，莱昂知道伊芙琳是有意在这个时候发问的。
“在落锤港，”他告诉他们，“塞勒斯公爵会把抓到的海盗统统带到最热闹的集市，然后在广场上绞死。仅有的例外是，有个海盗当时还只有十二岁，和亚伦相当，为此公爵赦免了他，要他当众宣誓悔过。”
“找人群聚集的地方绞死，”伊芙琳赞同地颔首，“对海盗，世上哪里的做法都差不多。也有把他们放在吊笼里直到死掉为止的，但是有人觉得这样做未免太过残忍，所以后来废除了。不过要我说嘛，既然把人吊在桅杆上然后把船凿沉这种事都干得出来，什么样的刑罚都不过分吧。对海盗们仁慈的话，就是对无辜被害的人们残忍啊。”
“啊，啊，是的。”吉兰唯唯诺诺地附和。
“我父亲要是抓到海盗，也会用上吊笼，”薇妮说道，“不过是在把他们绞死或者斩首之后。他会把尸体放在吊笼里，悬挂在海边，直到被海鸟和风浪弄得不成样子。这种时候，就是最慈祥的修士也不会劝阻父亲。”
“唔？”吉兰瞪着眼睛，大约是没想到薇妮这样的小女孩也会平静地说出这种话，“您父亲是……”
“家父是达纳安·克罗姆，为安薇娜女王管理贝特尔特地峡。”
“达纳安·克罗姆……龙喉堡公爵？”
“是的。”
“我真是孤陋寡闻，”裘里人躬身行礼，“我明明见过达纳安公爵几次，都没听说过他有子嗣。可以请教你的名字吗，小姐？”
薇妮绿色的双眸有一瞬的黯淡。“我叫薇妮，先生，现在是莱昂大人的侍从。”
吉兰又望向莱昂，一脸的不可思议。
一直安静听他们对话的布蕾这时做了个手势。“我不明白，”她咬着嘴唇，露出尖尖的虎牙，这又让吉兰吓了一跳，“既然任何地方都很残酷地对待海盗，那为何大海上还有这么多海盗在横行呢？”
“我想贪婪是个重要的原因，”裘里人的回答符合与他裘里的商业氛围十分相配，“见过成箱的金子、香料、丝绸和珠宝，并且大肆挥霍之后，许多人很难再回到平凡、勤恳又朴实的劳动中。他们会铤而走险，选择这种不劳而获的生活方式，再用奢侈和疯狂来麻痹自己，好忘记必然的悲惨下场。”
“吟游诗人，”莱昂提出自己的看法，“吟游诗人也得负起责任来。他们格外清楚十几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最喜欢听什么样的故事，为了这个目的，会把一部分海盗当成机智勇敢、劫富济贫、行侠仗义的英雄来传唱。”
“我听过这样的故事，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