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秋月 完-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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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年，你刚出生没多久，你妈就被人撞了，一直躺在医院到现在。
林晓风尖叫：这不可能，我妈不可能这样的，她不是我妈！
林晓风仅剩的理智完全崩溃，刚才强装出来的镇定也在瞬间熄灭，他连退几步，嘴上还忍不住说：她不可能是我妈，我妈早死了。
肖老太站了起来，拉住他：晓风，你冷静点，她是你妈，我可以用我这条老命担保，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怎么会骗你！
不，不可能！林晓风仍顽固地坚持。
晓风！
林晓风跑了出去。
在回去的路上，林晓风一直没法子平复心绪。他持续地处在一种恍惚的状态，脚踩云端似的，并感觉透不过气。林晓风又缺了第二天的课，他病了。肖巧儿来看他，林晓风没给他开门，知道是肖老太要他来的。
肖巧儿猛烈地拍门，声嘶力竭地狂吼，林晓风只把头蒙在了被子里，然后感觉到身上炽热的高温。不知多久，门外终于安静下来，林晓风下床想倒杯水喝的时候，瘫软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晚上，一直睡在地上的林晓风是被冻醒的，寒冷反而清醒了他头脑，他明白病情也会因此加剧。他迅速做了个决定，趁着自己还有力的时候，赶紧写好假条，明天让同学带给老师，然后回一趟家，回那个他住了十六年的家。
黄箫亚见林晓风突然回来吓了一大跳，看他脸红扑扑的，一摸，更是吓的魂不附体，忙问他怎么回事，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林晓风一反常态地突然往黄箫亚怀里扑去，这是十六年来第一次对黄箫亚表现的亲昵，平常的他是拘谨的，本分的，凡不合他身份的事他决不会去做。
黄箫亚惊惶失措地忙慌了手脚，摸摸林晓风的身子，又摸摸他额头，说：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烧坏了，还是学校里受了什么人欺负？告诉阿姨，我找他去。
林晓风忙摇了摇头：没有，没有，我就想让你抱抱，黄阿姨你抱抱我好吗，就这样抱抱我。
黄箫亚懵懂不清地只好又伸长手搂住他，并轻拍他的背，说：好，抱抱，阿姨我抱抱你。
林晓风留了泪，不过又在黄箫亚价格不菲的羊绒衫上蹭掉了。
林晓风被安置上了床，黄箫亚坐在他床边，摸摸他的头，说：今天你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学校发生了什么事？告诉阿姨好吗？
林晓风强制把又要夺眶而出的泪忍了下去，摇摇头说：没有，我什么事都没有，就是因为生病了，一个人在学校觉得好寂寞，所以想回家。
黄箫亚点点头：嗯，好啊，回家好。那你好好休息吧，学校那边不用担心，我会跟你们老师说，你完全好了，再回学校。
林晓风点点头，黄箫亚带上门出去了。
林晓风刚闭上眼，就听见门外传来巨大的声响。是黄月希的怒吼声，黄箫亚在阻止他进来。
林晓风的房间还是被破门而入，黄月希站在他跟前：不想见我就罢了，还躺在家里装病，什么意思！
林晓风撑着一只胳膊坐起来，黄箫亚也跟着进来了，依旧阻止着黄月希：你这孩子是怎么了？晓风是真病了，这个还有什么好骗人的！现在你看见了？
林晓风的脸色苍白。
黄月希怔了一下，之后又哼了一声。
谁知道他是不是装的！
我看你这孩子是真吃错药了，好几天不来，一来就大吵大闹，你马上要出国了，也不是这样想引起周围人的注意，关心你吧，这也太小孩气了，你已经长大了，月希，你知不知道。
黄月希大吼：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黄箫亚吃了一惊，想拉黄月希出去，却被他一手甩开。
姑，你出去，我想跟晓风谈谈！
黄箫亚起先非常反对，之后看看林晓风，见他默默点了点头，才放心地走了出去。两个孩子毕竟闹了什么矛盾，让他们谈谈，解开了也好。
黄月希拉了张椅子在林晓风的床侧坐下，刚才气壮山河有如千军万马之势现在却一下子偃旗息鼓下来，坐着只是默不作声，还是林晓风先开口：你去学校找我了？
黄月希却说的另外一件事：病有没有好些？口气虽然还是很硬，但气势上已明显低了下来。
林晓风顿了顿，然后说：嗯，好些了。在学校因为实在撑不下去，才回家的。
黄月希像不愿再提及这个话题，厌烦地说了一句：知道了！你不用再说了！
林晓风闭了嘴，一时没想到该说什么。
黄月希先开了口：我下个礼拜就要走了！头仍低着。
嗯，我知道。林晓风只是淡淡地答。黄箫亚一直有跟他说黄月希的状况，虽然具体走的时间不知道，但也知道近了。
黄月希又开口：你就没什么话跟我说吗？
林晓风惊疑地看着他，想了半晌，说：说什么？
想说什么说什么！
可是……我没什么可说的。
黄月希大大叹了气，又笑了笑：是啊，你是没什么要跟我说，反正你从来没在乎过我。
林晓风否定：我在乎过你，可是这跟那个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我想要的就是那个，你不给我，就是没在乎过我。
林晓风苦笑：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了，而且……
黄月希抬头：而且什么？
一段时间后：而且我在这也待不上很久了，以后分开还不如现在就分开。
黄月希拉住他：你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林晓风摇摇头：我说的已经够清楚了，以后你就会明白。
现在不说就没机会了，为什么还要等到以后。只要你开口跟我说一声叫我不要走，为了你，我绝对放弃出国，留在国内陪你。
你又何必！
没什么何必，我他妈乐意行不行，我只要待在你身边，找罪受，自虐都行，就算你不喜欢我，你让我留下我也愿意！
过了一会，林晓风突然抬起头：你走吧。
黄月希怔了怔，绝望的，悲凉的，犹如置于阿鼻地狱的，然后终于站起了身，踉踉跄跄地走出了林晓风的房间。
20
不打算回黄家了吗？肖老太问。
没有，我只是再来看看她。林晓风站在床前说。
肖老太叹了口气：她是你妈。
离上次来已经一个礼拜，林晓风这次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反复斟酌后决定再来看一次他的母亲，刚好碰到肖老太。肖老太看见他来，并没有太吃惊，只是让出床前的一个位置，让林晓风坐了过去。林晓风轻执起她的手，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便再悔改不了。
他已经决定承认她，至少在她有生之年，尽他做儿子的责任。他开始问肖老太一些从前的事，为什么他会被遗弃，他还有没有其它亲人。肖老太告诉他，他父亲早在母亲怀孕之前就自杀死了，她一个人大着肚子无处可去，含辛茹苦生下你后因为一场车祸又差点断送自己的生命，而林晓风也是在无可奈何之下被弃之于街头。林晓风一直静静听着，偶尔看一眼床上脸色发白的女人。
林娟，这是林晓风从肖老太口中得知的这个女人的名字。林晓风站起身，然后用手指轻碰她的脸，像被吓倒，又缩回去。那种彻骨的寒冷，让林晓风觉得害怕。他缓缓说了一句：能让我跟她单独待一会吗？
肖老太点点头，出去了。林晓风再次把整个手掌覆到林娟的脸上，像冷水一样滑过林晓风手心，一直寒到心里。林晓风不明白一个活人为什么会冷成这样？林晓风忍不住用手搓林娟的脸，却只温暖了自己的手，那一边的温度还是一点没变。林晓风哭了。泪水流到林娟的脸上，沿着面颊落下去，只余一片水迹。林晓风伸手擦掉，他知道他该坚强些，至少在她面前。他撇嘴笑了笑，自言自语：好歹我也有妈了。
那之后，林晓风就一直去看林娟。下了学，林晓风就直冲医院，幸好不远，帮护士小姐做好护理工作，还能在八点之前赶回学校。肖巧儿几乎知道林晓风全部的事，林晓风也不再瞒他，有时结伴去看林娟。有次肖巧儿无意中说，干脆让林晓风也认肖老太做奶奶，反正独自一人，两个人有个伴也好。林晓风没有反驳，也没有答应。其实，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在为怎么跟黄家开口烦恼。他离开黄家是迟早的事，现在他认了母亲，更没有理由继续在黄家待下去，并且他也不想待下去，只是他不知道怎么说，黄箫亚也不一定会放他走。
回到黄家是一个月后的事，林晓风一直以为黄月希已经出国，最后才知道因为签证上的问题，黄月希迟迟未动身。这次他回家，是打算跟黄箫亚摊牌，无论如何他不能继续隐瞒下去，就算不能立马和黄家脱离关系，至少也该说清楚。
黄箫亚让林晓风上楼不要待太久，马上就开饭，林晓风却拿着箱子下来了。黄箫亚吓了一大跳：晓风，你这是干什么？
林晓风沉默着把箱子放到了门旁边，然后慢慢开口：黄阿姨，我想我该走了。
黄箫亚继续疑惑地问：这是说的什么话？这么些年，住的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
林晓风顿了下：黄阿姨，我知道你待我好，所以我不想瞒你，我找到我的亲人了，我不能继续在这里住下去。
黄箫亚脸色变了变：你说什么？你找到你的亲人了？
林晓风点点头：嗯，找到了，虽然可能她养不了我，但作为我，还是得回到她身边，至于我欠你们黄家的，等我长大后有了工作，会一点点还给你们。
黄箫亚摆摆手：你说的都是什么话，谁要你还什么，当初是我想领养你的，既然我愿意，也就没想过要你还。
虽然你这样说，我还是要报答你。
黄箫亚的心思明显不在这上面，换了话题道：我们先不说这个，你说说，你真找到你亲人了，你确定他是？
林晓风肯定地点点头：确定，万无一失，还找到了当初在医院的出生证明。
黄箫亚抖了一下：难道是她？
林晓风抬了抬头：你说什么，黄阿姨？
黄箫亚忙摆摆手：没说什么。那你打算以后怎么过呢？一辈子跟着她吗？你现在还在念书，还没有经济能力，你保证她能供的起你？
林晓风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想回到她身边。她是我妈妈。说着，就要流下泪，又迅速拿手背擦掉了。
黄箫亚也一阵辛酸，同时还伴有心悸。有什么东西在她脑袋里翻滚，可是她一时抓不住，混乱一片。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钱，你读不成书了怎么办？
林晓风显得很无奈，他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想回去罢了。
晓风！黄箫亚轻叫一声，然后把林晓风抱在怀里：那这样吧，你还先住在这里，我也不阻止你去见的亲人，你看怎么样？你的生活费、读书的费用依旧由我来支付，如果你觉得内疚，以后你可以还我。
林晓风并不答话，只是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现在的他，只剩下单纯的脆弱。
黄箫亚又心疼了几分，但有些东西她又不能不考虑：晓风，那我们签个协议，在你二十一岁大学毕业之前，依然由我们黄家对你有监护权，过了二十一岁，你就可以想去哪去哪，我们再不管你了。
林晓风迟迟未抬起头，他说：让我考虑考虑行吗？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我真的想回到自己的母亲身边。
黄箫亚心里暗自沉了一下，她猜的果然不错，的确是那个女人，只是林晓风是怎么找到她的，她还完全没有主意。
嗯，好，你可以慢慢想。我会等你的答案。
林晓风把箱子留在黄家没有带走，独自回了学校。第二天，林晓风就接到黄月希的电话。显而易见，他想离开黄家的计划已经败露，黄箫亚不动声色搬来了黄月希向他施加压力。而她又怎知，现在他和黄月希，无异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他说要来学校找林晓风。林晓风让他不要来，就算来也不会见他。
黄月希又怎会是个乖顺的性子，人家说什么他听什么。十几分钟后，开着他那辆拉风的车就赶到了学校。学校正在上课，看门老头说什么也不让他进，他就在大门口大叫大嚷，弄的教导主任跑来了问怎么回事。
黄月希理直气壮地说他要找他表弟，说家里出了急事，非让他这个表弟回去不可。教导主任就问他，他表弟叫什么？黄月希说，我表弟叫林晓风，你们他妈的让他出来，要是晚了，家里死了什么人，出了事就找他们负责。
教导主任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但黄月希这种粗莽之徒倒第一次见识，心里不禁戚戚焉，最后决定还是不惹为妙，让上体育课也赶来看热闹的同林晓风一个年级的一个学生，跑去叫林晓风。
去的人没一会就回来了，跟在后面的还有林晓风。林晓风一看到黄月希就想往回走，开始还以为怎么回事，正上课突然跑进来一个学生，对他说教导主任找他有急事，出了教室门，就感觉到不对劲，没往办公室跑，怎么反倒往校门口赶呢？
这时候，黄月希已经几步并做一步跨上来，抓住了林晓风，说：你跟我走，我有话跟你说！
林晓风直挣扎：你放开我，我没话跟你说了。
黄月希怒吼了声：我让你跟我走，你听见了没有！
说着，拉着人就上了车，关门，发动，提档，踩油门，一步到位，车子一下子就飞了出去。
教导主任和看门老大爷还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怎么看都不像家里有什么事啊，倒像拿人兴师问罪来了。可连人带车已经走了，想追也追不回，只好作罢，纷纷掉回头，自做自的事去了。教导主任最后还感叹了声：这闹得什么事吧。
林晓风一直赌着气不开口，黄月希则把车开的飞快，两旁的景物纷纷向后倒退，像穿梭而过的时光，只有前行，永远无法回头。
黄月希又猛踩了一次油门，连离合器都没踩，车子像扎猛子般猛窜了出去。林晓风终于无法忍受，按住黄月希的手，大叫了一句：你疯了！
黄月希同样也吼回去：是，我是疯了，我他妈完全疯了。
林晓风又叫道：你想死，我还不想陪你一块死呢！
黄月希道：好，好，我就知道你根本不在乎我，今天我们一块死了，也算了了我的一个心愿。
林晓风渐渐带了哭腔：月希，你别这样，我们有话好好说，还不行吗？
车子依然保持着高速在行驶，幸亏时值中午，路上的车并不多，但还是让林晓风心有余悸，他没想到黄月希会发疯，还发到想一块寻死的地步。
他一直按着黄月希的手，彼此的温暖交换，血管脉脉含情，黄月希终于一脚刹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