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的饭包-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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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你反抗不是要你去跟别人打架,现在好了,退学处分,你要怎麽回去跟你爸交代?别人要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你有没有长脑袋啊?自己去想办法,我也很忙,不想再帮你了』
『老实过了头就成了愚蠢,你当真以为我是个好人,好心收留你的?我川端从来不是个好人,我只为了我自己而做事。收留你只是因为有趣,现在一点也不有趣了,只会给我们添麻烦,你啊,只是个累赘。』
是啊……他只是个累赘……难怪爸要送他去日本,难怪一回台湾爸就将他赶出家门,难怪啊……
可是即使他是个累赘,但那声音仍不断地喊着,喊他「父亲」。
他是个累赘不是吗?为什麽那人仍一直对自己喊着呢?为什麽那人还会要自己,还想和自己在一起?
或许……他可以问问那人理由,顺便看那人到底是谁,而他又为什麽喊自己父亲。
定下决心,他摆脱了气泡的环绕,再次往光芒处前进。
而这次,光芒处传来的不只是声音,还有一双带着麦芽肤色的手,坚定地向他伸过来,而他也抓住了,紧紧地抓住。
在那人的牵引下,他成功脱离了这片深蓝色鬱闷的海,脱离了那些令人痛苦的记忆。
眨了眨肿痛的双眼,他渐渐地清醒过来,知觉一点一点地回复,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关节像被人钉上钉子,一动就痛。似乎还有什麽束缚着自己,仔细一看,他才发现他让人抱着。略高的温度不停地从对方的身体传递过来,心裡的寒意渐渐被温暖驱赶。让人抱着,心对着心跳,暖意也在心裡流动。
而那人的手似乎还忙着轻拍自己的背部,动作笨拙却充满了诚意和关怀。明明只是轻轻的拍击,却轻易地就将压在他心口上的大石给拍个粉碎,无影无踪。
他不由自主地抱紧对方,想汲取更多的温暖。那人的气息、拥抱意外地令他安心,让他愿意在他怀裡放鬆,愿意依靠他,也愿意试着相信他。
这人……应该不会伤害我吧?
在离开台湾以后,他从没体验过安心的感觉,曾在某个人身上寻找,回应他的却是轻蔑的眼神,冰冷得让他心碎。
之后,无论他如何捡拾、黏贴,那颗心还是缺了一角,尖锐的缺口总刺得他难受。
但现在那缺口却让心裡的暖流给填补了,慢慢地流进心中的缺口,用温暖填满了他的心。
这次,他可以试着相信这个人了吧?
澹澹地牵起嘴角,他将头埋入对方的颈肩,留下清浅的一吻。
而后,带着微笑,坠入梦乡。
持续拍着怀裡人的背,早已习惯的律动让他没发觉他的微动,直到原本无力垂下的双手慢慢地抚上他的背,缓缓地收紧时,他才知道,父亲回来了。
用回来这词,或许有些怪异,因为父亲不是一直在他怀裡吗?但,他就是有种父亲出了趟远门,现在终于回来的感觉。
不知道父亲是去了哪裡,他不知去哪寻找父亲,他只能在父亲身旁等待,不停地唤着父亲,期望他能回应。
虽然父亲未开口说任何话,但他知道,他等到了。
紧抱住父亲,回应他的回应。让父亲知道他在,他还在他身旁陪着他。
「父亲……」
轻声呼唤,良久才听见父亲微弱的回应,还有……从颈部传来奇妙的触感。
刚才那是什麽?
湿湿软软的,轻轻地吸吮着他的脖子,不疼却带了点痒、带了点麻。
心脏不自觉地狂跳,他的脸有些燥热,转过头想问父亲方才是怎麽回事,撑起身子,才发现父亲已安然睡去。带着清浅的笑靥,睡了。
掰开父亲抱着他的双手,将父亲慢慢地放倒在椅子上,他动了动僵硬的身体,从房裡拿出被单和枕头,让父亲能睡得更舒服,之后他便坐在另一张椅子上,抱着膝盖看着父亲。
父亲怎麽一下难过,一下又带着笑?他越来越搞不清楚父亲到底怎麽了。虽然父亲现在似乎没事了,但之前的他呢?不停地流着泪,掌心还气愤地紧握,他不曾见过这样子的父亲,是什麽事让父亲这麽难过?
突然想起中午那张被父亲揉烂的纸张,不知被他丢哪去了。像是发现了一丝曙光,他跳下椅子在大厅裡找寻那张纸。摊开一看,满纸的日文,他看不懂,但文末手写的四个大字他却能认得。
川端康成。
他是谁呢?
转头看向熟睡的父亲,又看了看手中的纸,直觉那人有可能就是让父亲如此伤心的罪魁祸首,他气愤地将纸张揉得更烂,只差没撕毁它。将它随便扔在厅内的一角,他拖了原本坐的那张椅子,靠着父亲椅子的把手,就这样看着父亲,心想等过几天父亲好些了,他一定要问问父亲是怎麽回事,而那人又是谁,和父亲又是什麽关係。
明天,他一定要问,一定……
当晨光洒在他的脸上,逼得他不得不醒来拉上窗帘时,他才发现他不是在他的房裡,而是在家裡的客厅。在他身旁的,是他的笨儿子。
摸了摸他的头,将原本抱在怀裡的棉被盖在他身上,他靠着把手,看着熟睡的笨儿子。
睡了一晚,心情平复后,他才想起来,原来在水中不停呼喊他的是他,拉着他的手将他脱离那个世界的也是他,说爱他、会永远和他在一起的也是他的笨儿子。
寻着回忆,他想起他和儿子的种种,从以前到现在,从小时候活蹦乱跳、老爱跟在他身旁的他,到现在总红着脸、害羞地看着他的笨儿子。虽然他有了新生活,两人相处的时间减少了,但儿子对他的关心依旧,甚至还有渐增的趋势。
望着儿子的睡脸,心裡不知为何充满了热意,心口怦怦地直跳。他红着眼眶牵起嘴角,趁着倾身替儿子拉好棉被时,偷偷地在儿子的耳边低声地说了几句话,便走进厨房准备早餐。
他已经好多天没有胃口了,今天应该能吃点东西了吧?
连续多日的呕吐让他喉咙有些受伤,他无法和从前一样哼着歌,只能在心裡哼着,想着他的笨儿子。
听见厨房传来锅碗的撞击声,他惊醒。看向身旁,没找到父亲的身影,有的只有渐渐从肩膀滑下的被单。
父亲又跑去哪裡了?
伸长脖子四处张望,瞥见父亲正在厨房裡忙着,正想走进厨房帮忙父亲,但是不知道为什麽,只是看着父亲的背影,他就觉得十分害羞,一股热意窜上脑,他的脸渐渐红了起来。脑中迴盪着从未听父亲说过的话。
『是你自己说会永远陪着父亲的,可要说到做到啊!笨儿子……我等着看你实践诺言,也等着再次听你说……爱我。』
抚着双颊,无法克制地脸红心跳,低下头不想让人看见他的窘态以及不知从何而来的,欣喜。
他将脸埋进父亲替他盖上的棉被裡,极力想平复心裡的激动。但棉被裡不断传来父亲特有的体香,每一个呼吸、每一个叹息都让他心跳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早晨的太阳换了个位置继续闪耀。金黄色的太阳照射在低着头的人身上,些许金光洒在少年的制服上,却无法染上少年的肌肤,掩盖少年迟迟无法消退的红潮。
那些话语配合着父亲温柔低沉的嗓音不停地在他脑中播放,让他无暇思考其他事物,就连昨日夜裡捡到的纸张,心裡想问的问题,他都忘得一乾二淨。
在脑海裡的,只有父亲的面容和那段令他害羞不已却也令他窃喜的话语。
觉醒
想了很多天,他实在不敢相信那些话是父亲说的。但,那是父亲的声音,而且他也只对父亲说过要永远陪他,他也只向父亲说过他爱他。
只是……父亲不像是会说那种话的人啊……
目光偷偷地移向父亲,虽然仍有些苍白,但仍和平常一样,没有什麽特别的改变。
如果那些话真的是父亲说的,那为什麽父亲没有反应呢?
侧着头看着父亲的脸好久好久,他始终得不到答桉,原本脑袋裡还思考着问题,但后来什麽问题、想法全都不见了,只是目不转睛地直盯着父亲看,捨不得移开视线。
「看什麽?看我就会饱了吗?还不快吃?」不顾儿子碗裡还有些菜,他又夹了几样菜放进儿子的碗裡,直到儿子碗裡的菜堆得像座小山才停手。
「喔……」乖乖地又掰了几口饭,才咬没几口,视线又忍不住飘到父亲身上。
父亲总是吃这麽少,自己不吃多点却老是夹菜给他。下次他也要帮父亲夹菜,让父亲吃多一点,长胖一些。
暗自下定了决心,他重新拉回注意力,专心剷平碗裡的小山丘。正好低下头的他没看见父亲脸上溢满宠溺的笑容。而从晚餐开始到现在,注意力老放在父亲脸上的他,也没发现每当他「偷偷」看着父亲时,父亲的手总若有似无地抖了一下。
儿子怎麽吃饭不好好吃,老看着他?而且还是旁若无人地直盯着他,他忘了妈也和他们一起吃饭吗?连妈都问他儿子怎麽了,怎麽老发呆?
他也不知道儿子怎麽了,怎麽从那天起就老盯着他看?歪着头像是在想什麽,嘴巴微开只差没有流口水,每次一喊他,他总急忙地嚥下,好几次差点呛到。短暂回了神以后,过没多久又看着他发愣了。
儿子,你是怎麽了?发生什麽事要和父亲说一声啊。
这……他怎麽说得出口呢?
他完全无法确定那些话到底是不是父亲说的,还是纯粹只是梦一场。如果他问了,父亲会有怎样的反应,他完全无法想像。
饭后到英文时间前的空档,他无法克制地在床上翻滚,从床头滚到床尾,又从床尾滚回床头,用棉被滚住自己,俨然就像个会跳动的春捲。直到自己被捆得紧紧的,无法鬆脱,原本狂乱的思绪才渐渐平静下来。
而且……为什麽父亲要对自己说那些话呢?而自己为什麽又会对那些话感到欣喜?
为什麽呢?
儿子不会知道的,他只是需要爱而已。
他很需要、很需要爱,只是他不敢表现出来。一个大男人需要有人爱他,这说出去会让人家笑话吧?
而且……他还是一个孩子的父亲。
经过最近发生的事,他开始回过头看看过去的自己,想了解年幼的自己是如何跌倒,又为了什麽而跌倒,又为什麽会想依赖那个人、靠着他慢慢爬起,又为什麽会让那人伤得这麽严重。
已经跌过一次了,他不想在同样的地方、同一个人身上再跌第二次。
一次又一次地回想、剖析过去的自己,他重新认识了自己一次,也才发现自己内心深处想要的是什麽。
回顾自己的人生,一边回想着痛苦的过往,他一边咀嚼着儿子带给他甜蜜的回忆。光是想起与儿子之间日常的一些小事,就足够他带着笑容回忆过去。
他有力量抵挡那些过去了,只要有儿子,有那些甜蜜,他就能抵抗它,重新站起。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明明没有任何的根据,但他就是知道自己不会再让回忆干扰,不会再次受到伤害。甚至,面对那人,他也慢慢开始有了信心,不轻易畏惧,也不会再让他轻易地伤害自己。
回想起那本由他翻译的作品,与昔日的自己不同,他已经能以平常心看待,不痛不痒。
那是别人的故事,不是他的故事。
他的故事,由他自己来写。不需要别人动笔,他自己也能写出个完美的结局。
每天每天,他都这样告诉自己,慢慢重建自己的信心。重新省视自己,找出自己拥有的优点和缺点,改变自己的同时,也试着了解自己、喜欢自己。
如果连他自己都讨厌自己了,又有谁会爱他呢?他还想得到儿子的爱啊……
重新整了整脸上的表情,他带着书本及文具走入儿子的房。
因为自己的胡思乱想,和儿子约定的时间迟了几分,不知道晚点能不能延个几分钟,就当作补课?可是如果延了,儿子又要晚睡了,他现在还在发育,应该要让他早点睡才是。
脑海裡还在想是该让儿子多休息,还是要补课满足自己的愿望,他一打开房门,没有见到儿子,却看到床上一尾特大的……
炸虾。
而且还是活跳跳的炸虾。
看了看房内的摆设,他确定自己没有走错房间。那床上那隻虾子又是怎麽回事?
不停地蠕动、原地打转,虾尾还不停地勾起来,露出一双脚丫子。
这孩子是在做什麽呢?
见儿子没发现他,自己在床上玩得开心,他索性抓了张椅子就坐在一旁看着。
补课呢?忘了。
儿子重要的睡眠时间呢?看儿子现在精神挺好的,多延一会儿应该没什麽关係。
他随手拿了张纸,画了尾炸虾,他决定明天晚餐就做炸虾吧。
原来以前他不在的时候,儿子都一个人这样玩的吗?
如果此时的吴若杰明白父亲心裡的想法,他一定会一脸无辜地大喊冤枉。
他不是在玩呀!他只是、只是……逃不出来而已。
完全不明白自己是怎麽被包成这样子的。他只是想着父亲,不停在床上乱滚而已,怎麽现在却成了这副德性?英文时间就要到了,如果被父亲看到他这模样,那该怎麽办?
被困在棉被裡无法动弹的他,只能像条虫似的在床上移动、旋转。只是当他转了半个圈,累了休息一会时,他似乎在房内瞥见一个身影。
完了,是父亲。
玩味地看着笨儿子在床上打转,还在想儿子什麽时候才会发现他呢?就看见儿子苦了张脸看着他。是因为他的嗜好被他发现了,儿子觉得害羞吗?
「笨儿子,你是在做什麽?」五月初,天气要热不热要冷不冷的,儿子还裹了件厚被子,他在裡头难道不热吗?
「我……我没有在做什麽,我只是出不来而已。」又在床上滚了几圈,表示自己被绑在裡面动弹不得。
「你越滚被子不是缠得越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