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芳华 by 秋梦如-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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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动爬起来,我自顾穿鞋。他伸手过来,我当然格档。“你!”
“我那样我,老子不玩了。最多就是死,有逑了不得的。”我更气咧,云南话都出来了。
他明显愣怔。“你这是说的什么?”
“没去过云南改,听不来就算了。某得义务奉承你。”继续发挥。“咋个说,要杀要剐么,干脆点。”站定,我手插裤兜,装个很吊的样子出来。
他别开头,闭上了眼。我自去开门。檐下几个侍卫见我,堵住路。我又开打。侍卫也是一愣,但片刻就制服了我,点了穴把我扔回屋。
大概是点的肩井环跳,我手脚都不能动,傻乎乎地坐在椅上。“这样,才是真正的你吧?天不怕地不怕,皇帝都不放在眼里。”他缓缓走过来,站在我面前,俯身轻轻说。“你跟我在一起,是因为怕死吗?你真的没有喜欢过我?”他仿佛站都站不稳,不得不扶着椅背。
闭紧嘴,我什么都不说。直视着他,我又翻个白眼。
“来人,解穴。”他提高声音,唤人进来。
一能动,我又跑。跑不了,可也没人再点我。他叹口气,命人带了我下去。
又回到绛雪轩。只是门口有了人守,出都出不去了。
整天鬼哭狼嚎地唱歌。自毁形像算了。长期这样下去,不是杀我,就是放我。正合我意。
写了幅字儿,正在端详,他又来了。
现在不错,精神好多了,只是瘦得厉害。“这写得是什么?”他好像没发生过事儿似的,伸手来拿。我手一收,揉成团扔掉。苦涩地笑笑,他弯下腰去,捡了起来。“欲悲闻鬼叫,我哭豺狼笑;洒泪祭雄杰,扬眉剑出鞘。你这是写的什么啊。”他亲自动手,凑到烛上燃了。“好了,不要别扭了,是我错,好不好?不要生气了。”他柔柔地说。
“不用装了。不吃你这套了。你是什么人,我清楚得很。我用生命作代价,证明了传说的可信度。”拍开他的手,我不客气地说。
他脸上痛楚之色愈重。“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早就说过了。”慢慢坐下,他又伸手来拉我,却看见我脸上的嫌恶之色,手无力垂下。
人家坐着我站着,这可不是我的风格。双手一撑,我跳上桌子。晃着脚我说:“你要怎么样?打心理战术,我可不怕。不信尽管试试看。”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说道:“我出生没几月,就抱离额娘,送到了佟母妃宫中。佟母妃待我尤胜亲生,我自幼儿就亲佟母妃,与额娘就生份。皇阿玛也说我轻率,喜怒不定。我只好隐着性情,渐渐就成了一张冷面。这宫里,除了佟母妃和老十三,没人对我好过。额娘只亲老十四,对我冷冷淡淡,老十四又喜欢跟着老八。我就常常一个儿孤零零的。自有了你在身边,我才能时常笑。我一直都知道你怕我,可我不想这样,我也不想吓你。只是一想到你心里有别人,我就忍不住恨。”他顿了顿,接着说:“一想到你被老十四抱着,我就忍不住恨。”
我冷笑一声:“哟,是这样啊。不好意思告诉你,男人我可不止你们兄弟二人。你也别跟我说你还是处男。”
他抬头看我,眼里惊疑不定。
“胤禛哪,你对我,不过是新鲜好奇罢了,我这样的女人,这宫里多的是,只不过,少了我的大胆而已。你不觉得吗?我都已经渐渐少了自我,变得跟这宫里的女人一样了。”平心静气的,我看着他说。“对我来说,那怕十四只是个朋友,我也会为了他求你的。求你,不过是证明,在这陌生的世界,我还有人可以依靠。只不过,你不肯让我靠。”
跳了下来,我走到他身后,替他按摩肩膀。“我那晚说过,我一齐爱上两个男人,搞得自己里外不是人。现在,我决定放弃你们。天下的男人多了去了,干嘛非跟你们扯上关系?在你们心里眼里,不是觉得爱我是拉拨我吗?谢了。爱也好,不爱也好,反正我是不会跟你们有瓜葛了。就算我对不起人,那也只是老十四,不是你。”
他越听越不是滋味,反手搂我的腰,我闪。“我不会放了你的。”他气结。
“无所谓。我会跑啊,不是每次都那么倒霉被蛇咬吧。更何况,跑不了也没什么,有张长期饭票也不错。”我嘻嘻笑。
他无奈地看着我。“你到底要怎样?”
“我什么都不要。”负手,我深情朗诵:“男女本来十分平等,你若没有企图,他又如何趁虚而入。”
面对着胤禛,我微微笑:“现在,我并无企图。所以,就算你是皇帝,也压不了我。”
“我在你面前,什么时候是皇帝了?”他也笑,只是笑得很恐怖。“爱了你快二十年了,你就一句放弃,不要我了?这样的惩罚,你不觉得太重了吗?”
“拜托,要是我没来这里,你二十年的相思,只有找别人去诉了。”要不是看你相思苦,就冲你下药这一回事,我也不可能跟你罗嗦啊。
他沉默下去。
我想十四了,写出来聊解相思苦的。
阿颖殁了。
皇阿玛殡天了。
额娘薨了。
完颜琴霜病故了。
所有我的亲人,一个个都离开了我。还好,阿颖,哦,不,小婕,她说她应该叫张颖婕。其实,那不就还是阿颖吗?不过,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小婕,她又回来了。
这么多年,我在军营里,早磨出了一身胆气。驭着或风华正茂、或胆色过人的一众将士,我早就把争权夺利之心,抛到了脑后。我想的,不过是建一个大大的功业,留待小婕面前矜夸,也让皇阿玛和额娘,为我这个儿子骄傲。
四哥坐了龙廷,那小婕,一样也能幸福吧。
坐在西宁的军帐里,冷冷看着四哥派来的人。笑话,他以为我会拥兵自立?只不过身在其位,当谋其政;打小儿,学的就是帝王术;及长,不由自主卷进旋涡,到得头来,谁又甘心放弃。我根本就志不在此。颖婕她早就对我说过,高处不胜寒。
四哥想必也是知道的吧,高处不胜寒。不然,也不会处心积虑,强留颖婕。如果没有娇花一样的她解语,那个位子,还不知道会有多冰凉。
这些年,从青海到西藏,每一处地儿,我都走了个遍。骑在她的抠抠上,我代替她,走遍了她曾经向往过的地方。其实,她只是想和我一想走吧,她其实,是去过这些地方的。
她到底有些什么样的过往呀,当年,我不舍得问她;如今,却再也没机会问她。
六岁起,我们这些阿哥,就在上书房读书。我年岁小,常常坐在椅上睡着;都是四哥,替我搪塞,替我补功课,抱我回宫。什么时候起,就跟四哥生份了呢?四哥跟八哥,两个儿一样的能干,引得我们这样儿的小阿哥羡慕不已。只是八哥,却多一份吸引人的魅力,不知不觉,我就只是喜欢这个恂恂儒雅的谦谦君子。呵呵,这话,是颖婕说的。
如今,一切已成定局,跟着四哥的人回了京,我也是免不了一个拘禁下场的。那我跟颖婕,岂不是再见无期?我至今仍不相信,她跟了四哥,是因为不爱我了。难道,她是知道有这一天的,她,只是想尽力救我一救?
身为皇子,心中就有了牵绊。若是当日金水桥上,我忘情拥她入怀,至少,我能跟她一诉离别相思。只是,我想了别的,才让她决绝地割开咽喉。那一条小小红痕,记载的是惊心动魄。若不是爱,四哥也不能拉了她回来吧。
四哥也是狠得紧了。阿玛的棺椁,不让我拜;额娘的遗容,不让我瞧。琴霜进宫求了颖婕,以她的为人,她定是会求四哥的,只是这皇帝,心也真是狠厉。
额娘自小就疼我比疼四哥多。皇阿玛是众家兄弟的阿玛,只有额娘,是我一个儿的额娘。而我,竟连见额娘最后一面也不可得。
“允禵无知狂悖,气傲心高,朕望其改悔,以便加恩。今又恐其不能改,不及恩施,特进为郡王,慰我皇妣皇太后之心。”四哥这话,说得可真好。额娘,难道不是他气死的吗。
这皇位,四哥谋得早了。在他将年羹尧、李卫派至我身边,我就知道了。若是心有所图,如何会调教出如此下属。
接到圣旨,我哑然失笑,颖婕果然是一开始就知道我的下场的。颖恂集团。好一个颖恂。颖婕,恂郡王。若不是天不假年,她也是会与我同甘共苦的,那我现在真的就无所怨了。
她一直都知道所有的事,我会当抚远将军,我会去西藏,我会当郡王,甚至,她也知道,我会被我的亲哥哥拘禁。只是,那时候,我竟然不肯听她的话。其实,当我真正经历的时候,我就在照她的话做了。讨准噶尔,我用了她所说的骑兵战术,装备了一部分连珠铳。征西藏,我命将士戴上了她曾教过我的纸板‘护目镜’,轻装迎敌。事实证明,她的招术,真的很有用。
准噶尔的策妄阿拉布坦是噶尔丹的侄子。这是个反复的小人,他投靠大清,反对噶尔丹。噶尔丹战败后,他趁机成为准噶尔部的首领,就开始和朝廷作对。利用卫蒙藏各部都信奉的格鲁派,妄图控制达赖喇嘛以号令蒙古各部。五十七年,我在众望之下,出征大漠。皇阿玛命我用正黄旗纛,我一身戎装,凛凛威风,只可惜颖婕没看到。她一直都想看的啊。
人在军中,远离朝堂,除出想她,我只是潜心公务。
方才知道,男儿的天,不在朝堂之上,也不在蝇营苟苟。“抛却了莫失莫忘通灵玉,挣脱了不离不弃黄金锁;离开了苍蝇竞血腌脏地,撇掉了黑蚁争穴富贵巢。”耳边总是回响起她唱的曲儿。为了这一日我心境的平和,她作了多少努力。教她写字,她要写“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让她唱歌,她会唱“傲气面对万重浪,热血像那红日光,胆似铁打,骨如精钢,胸襟百千丈,眼光万里长……”
到得五十九年,我远征西藏。藏边苦寒,让人气都喘不上来,时常有军士倒下,就再也起不来。我记起颖婕说过的‘高原反应’,制成干肉粉、麦粉做军粮,减少补给难度;还听她的话,拜谒了布达拉宫,替她,买了好些个藏族的饰物。
及至移师青海,我访了好些人,才听到了她曾唱过的“春季里嘛就到了这,迎春花儿开,年轻轻的女儿家就踏呀踏青来……”
六十年师驻甘州,我回京述职。求皇阿玛用军功,换阿颖的嫡福晋名份,不料却被皇阿玛所拒。我心有不甘,郁郁出宫。就在天安门前金水桥上,见着了分离十一年的她。
她一身儿浅紫旗装,袅袅婷婷,正在把铜钱往水里扔,我忍俊不禁,她还是那样儿的她。只是,这容颜,怎么就改得这般大。当年的她,娇娇俏俏,只想让人疼宠;如今的她,明媚艳丽,却是活力魅力都四射。十多年雪雨风霜,我都成了个半老头子,她,却还仍是年轻模样。原来,她真是天上仙子啊。我何其幸哉。
她襟上,挂着四哥的玉。这样儿的玉,我们兄弟人人都有。只不过,有的给了福晋,有的,还在自己身上。我的,早在十八年前,就给了心上的人了。
我的心,痛得抽搐起来。还好,多年军队生涯,我稳重了不少。留住她,我要问个明白。然而四哥手握恩旨,带走了她。
我忍着,忍到了上元。那一年的上元,她斩钉截铁不愿嫁我;这一年的上元,她跟在别人身后。我还是忍着。这十多年,她一个弱女子,当然得有人给护着,不是我,也行。
她变了。这酒量怎么如此之好,喝起烈酒,跟喝水似的。
她没变。还是当年那样跳脱飞扬的性子,喝酒的样子,看得兄弟们直了眼。妩媚,我曾亲眼见过,也只有我见过的妩媚,她就张张扬扬地,现了出来。四哥已经铁青了脸,却忍了下来。我暗自好笑,就你,也能配得上我的颖?
终于,我忍不住了。拉着她,我的心跳得就如当年,初初吻上她时。
然而,我还是失去了她。她挽起四哥的手,眼里却一如我般,伤。
头也不回地,我又去了西宁。她做事,我放心。呵呵,这句话,也是她说过的。
带着四哥派去的人,我风雨兼程赶回京师。却在京郊,被四哥扣押。
第二天,内务府派人来直接把我带进了皇宫,竟没有让我到皇极殿,而是让我先见了新皇。
见了四哥,我只是求他,放还颖婕给我。他有了江山,还要抢我的妻吗?可他勃然大怒,说‘小婕是我的。你这辈子休想。’我杀了他的心都有啊。话不投机。他直接把我押到了景陵。他不过想报复我。他自己孤家寡人一个,也想让别人都和他一样。缁铢必较,睚眦必报。这么多年的隐忍,他终于爆发出来了。皇阿玛就曾说他喜怒不定。他不过是妒嫉我罢了。当然,我有了颖婕,那是人人都会妒嫉的嘛。
只是现在,颖婕不是已经属于他了吗?不过,心还是我的。我知道。所以,他恨我。
待在景陵,我常常上疏,盼他能望着兄弟情份,还我至爱;他也常常下旨,盼我能先说放弃,好寒了颖婕的心。
这京中,谁没有个亲信、耳目,渐渐地,她在宫里的事,我也知道了一点儿。不多,可我足矣。四哥还真是宠她啊。只是,为什么不肯封她个皇贵妃呢?想来,是她自己不愿意。慢慢的,没了她的消息,只知道,四哥理政劲头越来越高,这定是她的功劳,她就是有本事,让正经事充满趣味。
雍正。他是想说他为君正、得位正?他的继位,确是有许多的蹊跷。谋朝篡位谈不上,擅改遗诏也不见得是真的,我看是伪造遗诏还差不多。还有,皇阿玛死后,京城九门关闭六天,诸王非传旨令不得进入大内。隆科多,九门提督,早就是老四的人了。还能说什么,他做的干脆、利索,等别人反映过来,已经是木以成舟。可笑八哥九哥十哥和我,谋划了那么多年,还是比不上他。
雍正二年了。除夕夜,我心神不宁。
清明,在隆恩殿,我又见到了四哥。为了小婕,我跪了下去。她好吗?这三个字,日日在我心头萦绕。
“年上,她病了一场。二月里才好。”哦,定是受了风寒的缘故。我只得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