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贵金迷 作者:清枫聆心(起点vip2013.12.08正文完结)-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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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后话。
总之,因为葬礼的郑重,素宴也十分讲究。食物不能有鲜艳的喜色,以白黑为主,但凡有别的颜色,也得兑暗或兑淡了,才可以端上来。食物的味道还不能差了,否则招待不了嘴刁的达官贵人。端食物的人也不能随便,不但要求容貌端正,还必须手脚伶俐,进退有礼,应对客人们的询问和要求。
采蘩就是其中一个端菜的。这并非姬家看低了她,而是传统之一。逝者若有女儿,她们必须亲手为客人上菜,感谢他们的到来。采蘩身为义女,雅雅又年纪太小,领着一班精挑细选出来的使女们招待客人,这件繁重吃力的事自然而然落在她头上。既要让各式各样的客人们好奇打量,又要将七八十个婢女调派从容,一桌不能忽略,一客不能冷待。
在葬礼前两日,大夫人秋氏特意招采蘩去了她那儿一回说这事,也不教她怎么做,只叮咛不能失礼。一切以姬氏容声为重,再把客人的名单和菜单交给她,让婢女和小厮们集中起来认了认她的脸,就此了事。
此时。姬府的主母们坐在暖阁里,透过重重珠帘,看着正堂上有条不紊。各有思量。
秋氏对老夫人道,“我以为采蘩姑娘家中落魄,遇到今日这么大的场面必定手忙脚乱,想不到却有些能耐。我听说,她将婢女们分为十人一队,二人一小队,每小队负责两桌。实行赏罚制。如果客人没有抱怨,事后每人一两红包。如果客人说招待不周,查证后属实,罚当月俸。如果故意偷懒,不服她派遣。罚当季俸。如果客人赞赏有加的,红包之上还能拿二两赏银。”
马氏撇撇嘴,“她当自己已经掌了四房,出手这般大方。怪不得这些丫头规规矩矩的,原来是贪红包了。”
欧阳氏却赞采蘩,“想来采蘩姑娘就防着她们欺新主呢,短短几日也不可能立刻让她们心服,赏罚分明便是最见效的方法,立竿见影。如此看来。她能将十郎和雅雅安然送返,不止凭运气,实在是聪明。”
“弟妹说得对,她真聪明,聪明得把四房的银子当自己的来使。”马氏将门之后,动脑子说话不是她的长项。
老夫人看了一眼欧阳氏。无视马氏,对大儿媳妇秋氏道,“你没说让她掌理此事是我的意思吧?”
秋氏笑答,“哪能呢?您再三关照过,我自然没说。不过,老夫人是另有打算了?”
老夫人不承认也不否认。这些天她让人暗中观察着采蘩,最初对采蘩狐媚相貌的厌恶之感确实已经转化。
她不是顽固不化的老糊涂。小儿子小儿媳突然亡故,一个长相妖艳的年轻女子将她最宠爱的两个孙儿送回来,对姬氏这样的大族来说,都不会单纯献出感激,而是多多少少会疑心。然而疑心沉淀过后,才能冷静看人。
姬氏处于前所未有的艰难状况,四房虽富,但毕竟是儿媳妇的嫁妆,她要是强行接管,在别人眼里就是欺孤霸产,而且她还是这两个孤儿的亲祖母。再说,钥儿自他爹娘去后,好似一夜长大,因她摆出不喜欢采蘩的样子,他同她说话还留心眼,越来越多的时候她瞧不出他的心思。长此以往,那孩子恐怕像别人一样以为亲祖母谋他娘的陪嫁,再难亲近了。
想她二十岁当家的时候,姬府已经不复荣华,全靠她精打细算,不停想法子转圜,包括说服丈夫允富贾出身的童氏进门,才撑了五十年的家业,至今外人看起来还是沉贵有香的名门高第。
老头子虽然不管家中开支,规矩却一条条的,不让她干这个,不让她干那个,只能当着大地主,但她知道如今是再也当不下去了。就算保留土地,也得想办法另辟财路,否则大罗神仙难救。可是辟财路需要银子,府里入不敷出,三个儿媳嫁妆有限,唯有童氏,这个金窝窝里飞出来的女儿,娘家财大气粗。童家啊——想到这儿,老夫人叹口气。姬氏虽然和童氏作了亲家,但几乎没有往来。而且就算她有心开口求助,老头子是死都不肯的。
赶走采蘩很容易,那姑娘心高气傲,是不肯受委屈的性子,逼急了自己就会走。可真细想下来,赶走采蘩,自己成了无耻的老人家,最后童氏的陪嫁未必能帮到公中。因为那十间铺子里的人都是童家忠心不二的仆,只要她硬插手,童家立刻就会知道。
所以,老夫人至少想通了一点,这件事上绝不能强硬。弄得好,采蘩留下或许能帮她解决缺银子的难题。当然,和三儿媳欧阳氏一样,她觉得采蘩的聪明是件好事。对手就该旗鼓相当。要像童氏,善良却不泛滥,聪慧却不张扬。要像欧阳氏,不会引火上身,也不会引火烧别人。如此对局,她不用愧疚自己的算计,对方也不会瞧低了她。
但她想通了,不意味其他人会想通,因此暂时什么都不说。
而正堂那头,采蘩看似淡定自若,实则有点焦头烂额。一左一右两个小厮,都说自家的主人请她过去说话,还摆着不答应就不能罢休的脸。心里有数,多半又是自己这张脸不小心招来的。婉拒了,这两家小厮就开始报主人的官职,真是天子脚下一地贵,不容人说不。
这时,身后有人朗声道,“听说府上有梅林胜景,小姐可否领我一观?”
采蘩回头一看,眨两下眼,突然唇角翘尖,又因周围都是眼睛,不好笑出声。
“我们先来的,你怎能抢先?”小厮们不依。
“我娘是皇上胞妹,我爹是今日主持葬礼那老头的大儿子,你们说我能不能抢先?”来人挑挑眉,“如果你们还是没悟性的话,只管回去告诉你们家主人,有个叫秋路的家伙把采蘩姑娘请去了。”
在康都仆从们想要混出模样的第一要点:记住几个绝对不能得罪的人名。秋氏长房长孙的秋路,四大公子的秋路,叫皇帝舅舅的秋路,谁能不知。两小厮拔腿就跑。
采蘩斜睨他,问一句,“假发?”
秋路伸手扶了扶,“看得出来?歪了吗?”
不知是否今日哭得太厉害,总感觉眼睛里还有泪,不过这时却是憋笑憋出来的,采蘩抬袖擦眼角,话闷进生麻中,所以张口无忌,“废话,能看不出来吗?你就算天天拔,一个月也来不及从寸草不生变茂密森林。”
弯腰,侧脑袋,秋路眼珠乱转,“采蘩姑娘,我听得见的。你这会儿可是大小姐,别对客人失礼。”
采蘩翻个白眼,看看四周,已有人因他不正经的动作而留意到自己这边来,于是赶忙走起来,“我失礼,也比你一个和尚戴假发混在俗世里强,至少不会仗势欺人。”
秋路,花和尚也。他这日牙冠乌髻,素灰锦袍,居然是贵公子的风度。
“采蘩姑娘一针见血。”他跟在采蘩后面走,“不过有时候仗势欺人实在好用。出身并非我意,既然老天给了我一个公主的娘,又给了我一个满腹经纶的爹,还有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爷爷,也没必要矫情撇清,是不是?”
“一直以为你是酒肉和尚,想不到你说话有几分禅意,看来真想出家。可惜——”采蘩心中有些领悟,跨出门槛,往右手园子里的拱门一指,“穿过那道门有一座两层观景楼,你上二楼就能看到梅林了。”
“哪有话说一半就赶人的?可惜什么,你得告诉我,不然我会睡不着觉。”昨日之花和尚,今日之秋路,皮厚不改。
“可惜你光着脑袋时候穿花衣,似乎特立独行,其实眷恋红尘七彩色,你一身素衣的时候戴假发,似乎无奈妥协,其实心意不坚仍有盼望。”采蘩做出送客的手势,“现在我可以赶人了吧。秋公子自便,小女子今日忙不开身,不能引路。”
秋路一怔,见她要进去了,突然问,“若你是我,会如何?”
“要么当个真和尚,要么当个真俗人,不在两边荡,到头来什么都当不好。”采蘩想了想。
秋路把她的话反复念了好几遍,神情有些恍惚,下了台阶,一个人往大门走。
“梅林……”想说他走错了方向,再想他此时可能无心赏梅,便断了话。
哪知秋路脚一拐,转向拱门,却如鬼影似的,晃晃荡荡,飘飘浮浮。
采蘩摇摇头,“这人脑袋病得不轻。”
“采蘩小姐!”迎面跑来负责照看客人马车的仆役,“偏巷里有人吵凶了,您赶紧来看看吧。”
第67章 三百金的贵礼赔不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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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会晚,明天早上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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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催得急,采蘩却不急,让他等一会儿,自己走进正堂,交待了雨清盯着些。
又嘱咐雪清道,“你去跟老夫人和大夫人禀报一声,说停马车的偏巷有人吵得厉害,我得过去看看,可正堂这里就缺了主事的人,请她们找人暂替我一会儿。”
雪清低声说,“明知小姐初来乍到,教都不教,就让您担这么大的场面,显然是等着看出事呢。要是我去报了,正中了别人下怀,说不定还故意挑事,好推到小姐身上。依我看,不如什么都别说,没准您片刻就回得来。”
“听我的,去报。报过了,她们不理会,万一出纰漏,无论如何也怪不得我。”采蘩的打算却和雪清不同,“你去说的时候,大点声,越多人听见越好。再者,我想她们还不至于拿姬氏的名望换我一个错。我只是义女,她们却是至亲,客人们会以为谁更有错。去吧,不去才可能有得烦。”
雪清懂了,赞道,“小姐真是想得周全仔细。”
不周全,不仔细,遇到一个周全仔细,还是冤家的话,就倒霉了。采蘩却不多说,出门叫上满面焦急的仆役,朝偏巷方向走去。
“什么人吵。又是为何吵起来?”她边走边问。
仆役抓头挠耳,很是为难的语气,“不敢瞒小姐,小的不清楚。不关别人的事,却是小的比平常人笨一些,只懂马脾气,所以一直在马厩干活。这回突然调我来管马车停放,我就慌神了,再加上手脚不快,赶过去时已经吵得厉害。怕事情越来越糟,不及问我便来请小姐了。小姐恕罪。”
沈家那头大染缸里什么人都有,唯独没有真笨的。采蘩尝过了苦头,对偷奸耍滑可以眼见不见,但对诚实这样的品性就打心底觉得珍贵,自己端得清冷架子能小心放低。
她不由和颜悦色,“这件差事我原本交给的是厩房管事王大。既然不是你,恕罪这话不必你来说。你做得很好,自己没把握也不硬撑,能立即找主事的出面。”
老实巴交的仆役呆傻住,讷讷言,“我还以为会挨骂呢。”他天生脑筋慢动作笨,要不是养马确有一手。管事早就赶他走了。姬府主子们有教养。很少骂出来,但冷脸冷嘲他已经看到习惯。想不到这位新主还夸他,不傻都不行。
“确实有人要挨骂,不过不是你,是原本该做这件事的王大。”采蘩记得厩房管事,一个颇为滑头的家伙,在姬府不少年了,很会说话。派他差事的时候。他答应得很干脆,结果却找个老实头,敢情是欺她生嫩。
“……小的……。小的叫椎子,小姐若要骑马,一定……一定找小的,小的给您挑一匹最合适的,保准您骑着顺。”他无以为报。
“椎子,多谢你,可我不会骑马。”她一个曾经让人使唤的丫头,没有学骑马的资格。
“那……小的可以教您。高头大马看着吓人,其实只要它们挑中了主人,是很温驯的,而且忠心不二,比人的心思简单多了,一把好饲料就满足。”椎子说到马,头头是道。
采蘩说完好,想起自己的去处快定了,未必还留在姬府,便补充,“有机会的话。”
但椎子笑容好大,黝黑的脸,洁白的牙。
她要是像椎子能安于现状,一点点公正就搏得感激并真心回赠,前世的灾难是不是就不会降临?因为出身卑微,就不应该有野心?眸中清澈,她心中冷然。不,她的错不在于有野心,而在于这份野心放错了地方,用错了力。
“小姐,到了。”椎子往前指,挤满马车的巷子边,一驾单马篷车那里哄着堆人。
采蘩站在圈外,能将圈里的说话声听得一字不漏。
“你赔!”
“我不赔!”
“你不赔也得赔!”
“我不赔就是不赔!”
这是已经把前因后果都说完,只剩下互相不同意了。采蘩想先听个明白的愿望落空,只得自己出面,“姬府遵圣旨为义真侯风光大葬,不发邀贴,客人自管来去,我们必一视同仁招待。既然来者都是客,主人又无怠慢,却在门边大声喧闹,惊扰亡灵,你们打算要到皇上面前去担待吗?”
她这么说完,面前立刻一片鸦雀无声。二三十颗人头来回转,找到她后,纷纷打量。有眼尖的,认出她在今日下葬时一直站在义真侯之子的身旁,便猜是千金大小姐,连忙拉着旁边的人给她让路。
采蘩这才瞧见了吵架的人。一个瘦小的老头儿,腰里插了根赶车的红缨鞭子,吹胡子瞪眼。他瞪的那个人,高矮胖瘦跟他差不多,岁数中年,脸上麻子多,神色骄横。麻子身后还有两个仆人,叉腰迭肚,好像随时要动上手。
麻子看见采蘩,先是从头扫到脚,然后神情变了个快,向她走上几步,垂首恭谨,问道,“请问姑娘是——”
椎子在一旁帮答,“这是义真侯义女。”
义女身份可贵可轻。由姬府的仆从口中说出,却是贵的。麻子连忙弯腰鞠礼,“小的是祭酒监张大人家的管事张二麻,见过小姐。事出有因,情急之下失了分寸,小姐万万见谅。”
小老头儿呸一口唾沫,“马屁精。”
二麻带来的仆从恶声恶气,“你说什么?”
二麻回头喝道,“别生事端,姬府小姐在此,无需再同蛮横老儿争闹,自有她为我等论个公道。”
采蘩挂起一抹应酬的淡笑。公道是什么东西?不过人心来秤。不同的人心,不同的偏秤,最后由财富和权势一锤定音。
“我今日只是主理筵席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