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童年年年华-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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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崇愚恨不得往自己脸上揪两下,她语无伦次地说:“……呃……嗯……”
“放学来我办公室拿,现在继续上课。”
贺崇愚的心像一下子掉进了冰窟般寒冷,完了,一切都完了!一个礼拜的时间啊,何况再给她一个礼拜,不,甚至是一个月,她都写不出那么好的童话了!
放了学,她在教室里坐了很久,始终不敢去敲响文老师的门。大钟响了六下以后,低着头的她听见教室门口传来文老师和李老师打招呼的声音:“啊,你回去了?好的,再见!”贺崇愚抬起头来,文老师拿着那本本子来到她面前,把本子放在她的视线中。
“这个,你是什么时候写的啊?”
“这……这个礼拜……”
“一个礼拜?”文老师的声音听起来不敢置信,“将近十万字的小说?”
她有了一点儿勇气,她要要回自己的东西,“是真的。”她一边说一边盯着老师的眼睛。
“我读了。”文老师说。
她的手在桌子下面绞着裙子边。
“写得真好。”是文老师兴奋的声音,“十一岁的女孩,居然写得出这么出色的小说!好好努力,以后,一定可以当个作家!”
“作家……”贺崇愚没有想过自己的未来要干什么,什么科学家,画家,演员,她一律没有想过,最初的梦想,是跟母亲一样,做一个戏剧演员,自从父母离异后,她最大的心愿就变成了和母亲团聚,现在和母亲团聚了,她似乎就没有再奢求过更久远的目标了。
“啊,不过要当做家,必须要考上很好的大学才行啊,要考上很好的大学,就必须先考上很好的中学,马上你就要考中学了,如果数学不好,英文和语文好都是没用的。”文老师说,“努力吧,至少你的数学要考到九十八分以上,才有可能考上我们这里最好的勉骅中学。”
要考上勉骅!
要成为作家!
贺崇愚从那天开始,有了她人生的第一个目标。
然后,贺崇愚就在学校里出名了。
文老师在办公室里说,一个十一岁的女学生写了一篇十万字的小说,而且语句非常通顺流畅,用词也很精辟老到,其他的老师听了,又到班里去说,三天后,每个班的学生都知道贺崇愚写了一部十万字的童话,纷纷跑来找她要了看。
贺崇愚没有借给任何人看,因为她总觉得,别人会看出来,里面的苏依,其实就是卫嘉南……
然后,他们就会嘲笑她了吧。
她不要!
她不要给任何人看,也不要被任何人嘲笑!
直到卫嘉南亲自来要。
“贺崇愚同学,可以把你写的故事给我看看吗?”
他是卫嘉南,笑容和气温驯。
贺崇愚觉得脸烧了起来,支吾了一下,乖乖地交了出来。
“我……写得不好……”
卫嘉南粗粗地翻了个大概,“好多呀,可以借我回家去看吗?我明天还给你。”
“嗯,随便。”
卫嘉南对着这个有两条长长的辫子的女孩子笑了笑,转身走了。
说是第二天,其实拖了一个星期,他才来归还,这期间贺崇愚每天临睡前都在回忆整部小说里,有没有什么特别露骨的地方,能让他发现自己就是苏依的蛛丝马迹。当他来还的时候,贺崇愚松了好大一口气。
“写得真好啊!”他由衷地说,“我拿给温倩看,她也说写得好。”
温倩是他们学校里有名的书香门第出生的女孩,父亲是N大教授,母亲是专门审阅市考卷的工作人员,她从小熟背唐诗宋词,能填写一百多个词牌名,并阅读数百本世界名著。能得到她的褒奖,贺崇愚觉得受宠若惊,她看过的不过就是一些童话和诗集,四大名著都看画画版,潜词造句也无甚能耐,经不起推敲。
文老师说好的小说,加上卫嘉南和温倩的赞扬,整个学校一片哗然,贺崇愚走到哪里,都有羡慕的眼光看着她。
“那就是贺崇愚,写了一篇好长的小说。”
“连温倩和卫嘉南都说写得好呢。”
“真厉害呀。”
“继温倩之后的又一个才女。”
赞扬声越来越多,贺崇愚并没有高兴的感觉,相反,她感到自己几乎没了原有的空间和自由。
卫嘉南每次见到她,总会非常温和地跟她打招呼,他是个频频出现在主席台、广播室、老师办公室的风云人物,能够记得贺崇愚这样的人物想必是非常不错的了。
温倩和她同班,个子不高,戴着一副眼镜,看起来相当的文静温柔。在每周一次的作文讲评课上,她的作文必然都得到好评。有一次智力小竞赛,李老师问,我国第一大岛是什么岛?下面抢答似的叫道:“台湾岛!台湾宝岛!”
李老师又问:“那么第二大岛呢?”
仍然是抢答似的叫:“海南岛,海南岛!”
李老师顿了一下,故意拖长了声调,促狭地问:“那么……第三大岛呢?”
下面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这时温倩站起来说:“是崇明岛。”
她说得十分坦然,十分恬静。李老师微笑着拿着粉笔语气重重地对其他人说:“这就叫知识!”
然后给温倩所在的小组加上了十分。
温倩的平静、老师的帅气给当时十二岁的贺崇愚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或许永远也无法成为温倩那样的才女,就算写了十万字,也只是继温倩之后的第二才女,何况还有许多强过她的学生,就在他们班里。
至于那十万字的小说,恐怕只要大家愿意去写,坚持去写,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完成吧?
而惟一不同的就是她们的笔下也许不会有“苏依”……
#!44432
六年级,贺崇愚忽然面临着十分艰难的选择。
她一直都想考的勉骅中学,是她所在区域最好的中学。当时全市有四所名校,外带一所外语国际学校,一直都是全市小学学生立志要考的目标。但由于区域问题,贺崇愚的佳苑无权跨区报考其他区的三所学校,外语国际学校虽然不设区域限制,但是必须考附加试,要有非一般的特长才可能被录取。
她所在的Q区,中学虽然多,可是名校就只有勉骅一所。
那时贺崇愚一直都对学校没什么概念,她以前生活的小镇子,全镇只有一所中学,好坏都往那里塞,而且也不用考名牌大学,毕业后直接到镇上办的工厂工作。
她一直讨厌数学,她的数学在第一次数学测验里考了51分,文老师吃惊得找她的家长。贺崇愚做梦也没有想到给她带来耻辱的会是这么一张薄薄的纸片,城里的人实在太抽象了,抽象得她无法理解。
一个下午,李老师走进教室,随意地问了一句:“想要报考勉骅的人,举手给我统计看看。”
当时举手的有二十多人,就连贺崇愚同桌那个调皮捣蛋、总是扯她头发、一上课就被罚站的严奇也乐呵呵地举起了手,连他都能报考,自己一定也可以吧?她犹豫地举起了手,李老师一个个地看过来,看到她的时候笑了一下,低头把名字登记上。
老师的一笑,令贺崇愚惊慌失措又受宠若惊,老师的意思是,她有资格,还是打肿脸充胖子?放下手后,她忐忑不安地继续上课……
放学以后,轮到贺崇愚做值日,拿着簸箕准备去倒的时候,她忽然突发奇想,绕道从走廊另一头去垃圾箱。她只是想起一年以前的那个黄昏,九月九号,看到卫嘉南在黑板前抄板报时的背影。经过一班时她故意放慢脚步,放轻脚步,在窗户那里迅速地抬头瞥了一眼又回过头去,这样的匆促只有一个结果,就是只在窗户玻璃上看到自己那张平凡的脸蛋的倒影。
她不死心,经过门口的时候,又一次偏头,门没有关,教室里没有人。她拿着簸箕,犹豫了一下走进去,黑板报十分醒目,上面写着,距离考试还有XX天。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那行大字,虽然很大很鲜艳,但是由于是美术字体,根本看不出个人的风格。
贺崇愚痴痴地看着这行字,忍不住把手放在那个“天”字的最后一捺上,轻轻地擦了擦。粉笔灰沾在她手上,她把手放到眼前来看看,放到鼻子底下嗅嗅,然后把手攥成拳头,怕被人发现似的跑出教室。
拐弯的时候她正好和卫嘉南面对面,他刚刚踢完球,汗淋淋地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头发一绺绺地绞着,他一边走一边和旁边的人大声地说着话。贺崇愚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和他擦身而过,他什么异样也没发觉,继续走着,直到消失在走廊里。
空气中还残留着他的汗味,她回过头,端着簸箕站在狭窄的过道里,许久了,才意犹未尽地向印刷部附近的垃圾箱走去。
过了几天,老师成立了补课班,专门为报考勉骅的学生做准备。三个班的学生放在一起,一共有六十多号人,唧唧喳喳活像个菜市场,把一向宽敞的大教室挤得水泄不通。贺崇愚一直低着头,忽然觉得有什么在眼前,刷地抬起头,面前站着那个白衬衫黑裤子的男孩,剪着普通的平头,蜂蜜色的皮肤,好看的小手臂夹着一摞书,对门外的人喊道:“哎,你们快点儿好不好,快开始了!”
他选择的位置是贺崇愚的前面,坐下来后,贺崇愚吸了吸鼻子,发现那股汗味已经荡然无存,好像昨天和她擦肩而过的是另一个人。他还是那么干净,那么一尘不染。衬衫领子一个褶皱都没有,蜂蜜色的后颈上有一道好看的坎,发根的颜色浅浅的,耳朵后面也是干干净净的,肩膀不宽不窄,背脊很挺很直。
老师发卷子下来,他们要通过考试进行选拔。很明显,这里的六十几个学生不可能都考上勉骅,所以全部都辅导毫无疑问是浪费精力的。
第一天考的是语文。安静的教室里的笔头声此起彼伏,写不下去时,她一抬头,就能看见他的颈子和衣领,突起的蝴蝶骨将衬衫隆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平时爱在脑子里胡思乱想的贺崇愚,此刻竟只有一个词汇可以去形容她所看到的他,怎么那么好看呢,怎么那么好看呢……
好看的的苏依,写得一手好字的苏依,汗水淋漓的苏依……美拉的月亮宝石,在遇到他以前,她是那么渺小,微不足道,自卑汗颜,根本没有想过会写十万字的被称作是小说的那种东西。若那都能算是小说,对作家们大概就是侮辱吧。可是她就是写了,没有任何计较和打算地写了,只是因为他让她做了一个梦,梦里他们在一起,把一切的不美好变得美好……
考完了,学生一哄而散,抢着回家看那个年代里最红的圣斗士,一个男孩在外面叫道:“卫嘉南,你不走我可走了!”
他扯着嗓子说:“赶着投胎去呀,我还要回教室收拾东西呢。”
贺崇愚看看周围,就剩下了他们两人,他不紧不慢地收拾着,好像知道那个男孩一定会先走掉一样,把铅笔和橡皮慢慢地放进铅笔盒,关上铁皮盖,放在叠起来的书上,剁剁整齐后夹在腋下,走了出去。
经过一个礼拜的甄选,有实力考勉骅的,只剩下了二十人。其中有卫嘉南,有温倩,也有贺崇愚。
甄选仍在继续,因为佳苑从来就没有过二十人一起考上勉骅的先例,所以,一定还有变数存在其中。
但贺崇愚相信那不是自己的命运,如果他要上勉骅,那么自己也一定可以考上。
她不知道哪来的这么惊人的自信,或许她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自信……她只是想去做,慢慢地做这件事情,结果并不重要。就像她写小说,她只是去写了,慢慢地写,一直去写,没有放弃,居然就写了出来,就是这么简单,就是这么自然的事情,什么天分,什么努力,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第二次甄选后还剩下十三人,距离考试的时间,已是迫在眉睫……
天气,热了起来。
看起来温倩和卫嘉南都是对勉骅十拿九稳的人,相对于他们来说贺崇愚就显得有些吃力,她不晓得该如何应付数学那种抽象的玩意。她参加每周三周四的数学补习班,做所有出现在卷子上面的题目,即使已经做过,也毫不懈怠地把它当做新的对手。再次甄选的时候,她考了九十九分的数学卷子,文老师非常高兴地说:“这丫头,闷声大发财呀!”
她却仍然不敢松劲,每周三周四的补习从不缺席。补习地点是在文老师的家里,十三个学生,分成两拨人,一拨是周三周四补习,另一拨则是周五周六。
可是有一次文老师要出差,所以把十三个孩子都安排在周三周四补习,一直坐在角落里的贺崇愚忽然听到一个声音活跃地问:“换鞋好麻烦哟,我的鞋子鞋带难解得很呀——下次不要换了好不好,老师?”
“哎呀,就你麻烦,你看看其他人都换的。”
“顶多我在拖布上擦擦鞋底,好不好?”
“行了行了,快点儿进来,就你事多。”
卫嘉南从文老师的门外跳进来,一边带上门一边在老师拿来放在门口的拖布上使劲地,像母鸡刨坑似的蹭着鞋底,他穿着普通的棉制T恤和短裤,和小手臂一样健康的小腿肤色,高帮的帆布鞋,鞋带果然很繁杂,绕了几十道,打了三重结。
“好了,快坐好,我要出题了。”
文老师拿来一块小黑板挂在墙上面,抽根粉笔刷刷地写起来。
不到五分钟,卫嘉南举手说:“老师,答案是什么?”
“你做好了吗?给我看答案,不要叫出来。”
文老师走过去,看了以后说:“答案是对的,可是你又列方程,不晓得到时候评卷组的人承认不承认哟。”
“答案对了就对了嘛。”
“那可不一定,这种方程要到中学才教。”
“老师,我也好了。”温倩拿起本子,推了推眼镜说道。
“嗯,对,两个做好了,其他人,快!”文老师说着又打了一下卫嘉南的后脑勺,“你给我老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