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绝全集_by_冷音-第1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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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
所谓说之以理,动之以情,他以大义名分为引,再佐以一番充分考量了对方立场的安抚言词,情理兼顾的一番话,饶是听着的凌冱羽心下万般不甘,亦不免因此而起了几分动摇。
师兄的话确实在理……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以他如今的力量,不论想怎么报复西门晔都太过勉强,还不如借着这个机会摸清对方的弱点,也好替日后的计划做足充分的准备。
只是上述这番谋算虽好,却须得建立在一个前提之下:他对西门晔的仇恨必须足够坚定和深刻——就好似师兄对青龙那般——而不至于因相处日久而给逐步消磨;问题是,单是那趟「押送」的过程里、在双方仍明显处于敌对立场的情况下,他便已无数次因为西门晔的一举一动而心神大乱。若真成了「同伴」,他没有把握……自身的恨意,能在心底的交战中持续占着上风。
——打从知晓一切并非虚假、知晓西门晔确实是真心在乎这自己后,他心底刻意压抑着的那份信赖和依恋便已数度冒头;先前见着玉佩之时,更是连那份曾占据着他心头多时的思念之情也尽数涌了上……往日的情分太深,仇恨却也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放下的。两相交战,结果自然只是让青年因这番恩怨纠葛而心力交瘁。
可就算是对着最最亲近的师兄,这番复杂的心思也不是那般容易说出口的。也因此,静默半晌后,凌冱羽终还是一个颔首:「我明白了。」
「嗯……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你心里有个底便好。」
师弟的同意对白冽予而言本就是意料中事,闻言也只是淡淡应了过——他不是不晓得师弟内心的挣扎,可解铃还须系铃人,他能做的,也只有在旁支持并适度点醒对方而以——而旋即语气一转,道:「接下来说说你之后的打算把。」
「之后的……打算?」
「该是时候向前看了,冱羽。」
见凌冱羽神色茫然,白冽予心下一紧,回应的音声虽沉静如旧,却已添染上浓浓苦涩。
笔直凝向师弟的目光仿佛看透了一切,而在理解中交错着深深的不舍。
察觉到对方视线所蕴着的意涵,凌冱羽本待张口辩解些什么,却赫然惊觉自己什么也说不出口——若在往日,他自是可以大大方方地要师兄无须担心,因为他总是积极奋发、勇往直前的。但此时、此刻,回想起打岭南事发之后的种种,那样简单打包票的回答,却就那么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头。
几个月前,他还是行云寨三寨主,意气风发、志得意满,八方车马行的业绩蒸蒸日上、行云寨脱离「匪类」之称的一日亦好似近在眼前……曾经遥远的梦想几已唾手可得,却在真正得以达成之前,蒙岁、人醒。
他失去了所有。
也从那一刻起,他忘了那个从小陪伴着的、让他投注了无数心力的梦想。取而代之占据了他全副心绪的,是对那个人的深深恨意,以及渴望着复仇的意念。数月前的那次背叛就好似一张无形的蛛网,将本欲振翅高飞的青年就此牢牢束缚了住,再不复往昔的自在和飞扬。
曾几何时,他眼目心神所及的已不再是「将来」,而是数月前的「过去」;向来总是锐意前行的双足如今却似陷于泥沼,再也没能移动半步。
所以在被问到日后有何打算时,凌冱羽愣住了。
——他已经……看不见前方的路了。
望着青年的神色由最初的迷茫转为错愕,再由错愕转为恍然,而终化作了浓浓的自嘲和苦涩,白冽予心下暗叹,起身近前、一个抬臂将师弟揽入了怀中。
「你只是暂时被仇恨迷了眼而已。」
「师兄……」
「行云寨虽毁,却不代表你往日的付出便因此而成了无用之功。且不说昔日的经验累积,但是你在岭南攒下的名声和人脉便已是极大的财富了——正所谓破而后立,对现在的你而言,在岭南的基础并未消失,却已没了那些旧有的包袱掣肘,一切自然海阔天空。」
「……可和西门晔之间仍未有个了断,我又如何能——」
「你认为陆前辈会希望你因此而停下了前进的脚步么?更何况……在你而言,实现昔日的梦想和『回敬』西门晔,并不是相互抵触的两个目标。」
「累积实力,从而作为对付西门晔的利器么……」
「不错。你和他的差距,一在个人实力,二在家世背景。若能建立一定的基业作后盾,即便无法与流影谷相抗衡,却也好过孤身相搏。至少,在『报复』的方式上,你可以拥有更多的选择。」
这话言下之意,自是指将两人间的私斗转移成组织之间的对抗了——说到底,他和西门晔之间的恩怨本就是起于几方势力之间的相互倾轧。横竖有擎云山庄在前顶着,他要从中插手损及流影谷的利益,想来也不是太困难的事。
只是这前景看似光明,可想着想着,思及西门晔将因此牵连者受到的打击,心底升起的却非理所当然的快意,而是某种他早已再熟悉不过的痛楚——
那是在他们仍是「挚友」之时、每每见着「霍景」神色郁结,便克制不住地溢满于心的担忧和不舍。
意识到这一点,凌冱羽吐息微窒,原先轻靠在白冽予怀里的头颅却已埋得更深,本置于身侧的双臂更是紧紧环住了眼前的人……若说此时、此刻,还有什么人能真正体会他的痛苦而又能让他全心倚赖的,自也只有眼前的师兄了。
望着怀里缩着身子的青年,回想起当年那个瞧来无比瘦弱、却总透着一股明亮神采的幼童,白冽予微微一叹,抬掌轻拍了拍那颗深埋于自个儿胸前的头颅。
「你呀!方才不是还那般面红耳赤扭扭捏捏地不敢和师兄相望,怎么现在倒是连半点顾忌都没了?若是西门晔在此,只怕光是那目光便能把师兄凌迟个千遍万遍了。」
似是斥责的言词,语气却满是宠溺,饶是凌冱羽先前心绪如何低落,听着这话亦不由得面色一红,有些羞窘地抬起了原先低垂着的容颜。
「师兄……你真和东方大哥……那啥啦?」
「你不是听到了?」
闻言,白冽予似笑非笑地一句反问,而让给挑起了回忆的凌冱羽脸色更是一路红到了耳根子,本来习惯性赖着师兄的身子亦因而起了几分燥热之感——不过说也奇怪,明明直到师兄离山前都还时常一块儿睡的,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师兄的腰身竟纤细诱人如斯呢?
但以二人亲如手足的关系,凌冱羽自然不至于因为自家师兄身子如何勾人遐想而走了「岔路」——他又不是没看过师兄的裸体,眼下也只是一时给那意料外的「手感」震了住而已——可回想起先前的「见闻」,以及自个儿对师兄的认识,侧首思忖片刻后,青年唇间已然逸出了一阵满载困惑的叹息。
「可我还是想不太通……」
「嗯?」
「师兄和东方大哥……那啥、怎么说也该是师兄在上头嘛!怎么会……」
这话倒是发自肺腑——在他心底,自家师兄可一直都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又岂有「屈居人下」的道理?只是此言显然也大大出乎白冽予意料之外,而在片刻怔然之后,无双容颜之上漾起了足以让人目眩神迷的灿烂笑意。
他松开了原先揽着师弟的臂,直到怀中身子已离,才打哑谜似地开了口:「此间道理,你日后自有机缘知晓……倒是先前问你的事儿,心下有决定了么?」
「嗯……我想先将碧落给修好,同时好好提升自个儿的实力。至于重立根基之事,便待好生琢磨过后再提吧!」
「也好。你先前迭经波折,又玩命似地训练自个儿,于身子损耗极大,也确实需要好一段时间的调养……如此,你先随我回山庄一趟,等找出适合修缮碧落之人后再过去好了。」
「但凭师兄安排。」
「听小堑说你方才只用了些稀粥,眼下时候也不早了,一道去用膳吧。」
「好。」
虽说心头因西门晔而起的纠结依旧难消,可同师兄一番相谈后,凌冱羽却已感觉轻松不少,连带着也让这一应显得中气十足——瞧着如此,白冽予放心之余亦是一阵莞尔,拍了拍师弟肩膀后同他一道出了屋子。
第五章
确认凌冱羽无恙,并和白冽予达成了合作的协议后,当晚,回到淮阴分舵的西门晔立即下达了命令,让下属众人于后日清晨动身启程回京。
没了押送的人犯、亦无须再时刻防备着劫囚,整个队伍在行动上自然比先前要灵活不少。只是冬日河运不畅,先前又在淮阴多耽搁了数日,此消彼长之下,入京的时程倒与最初预期的相差无几。
但行程赶上了,随行的流影谷子弟们的心情却仍未能有所好转——打岭南出发之时,谁会想到这趟押送会捅出这么大篓子?虽说黄泉剑亲自出手劫人,他们挡不住也是情有可原,可有凌冱羽遭人毒害的乱子在前,这「办事不利」的帽子却不是那么轻易便能摘下的——本以为能立下大功,结果却是连能否免于惩处都未可知,对他们而言自然是不小的打击。更别提这趟出来的有不少都是西门晔的嫡系人马,深悉流影谷内斗严重程度的他们,自不免要为自家主子的立场和自个儿的前途担忧了。
可相较于麾下人马的丧气,身处于风口浪尖、理当最受打击的西门晔反应却是回异——即便面上的冷峻仍维持着一如往昔,可独处之时,那纠结于他眉间眸底长达数月的郁郁寡欢却已给冲淡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往昔流影谷少谷主纵横江湖的那份傲岸、沉着与自若。
因为同白冽予的那场密会,以及之后意外得见的那抹笑。
——那是他本不奢望能再见着的、过于单纯而明朗的笑靥。
即便清楚冱羽不过是神智迷糊又失了防备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他却无法克制自己不对此多做诠释——出于本能,不也正代表着那两年间牵系着彼此的情谊,至今仍确实留存于冱羽内心深处?他虽不敢奢望原谅,却仍不免因眼前存着的可能性而万分雀跃……更别提同白冽予的合作,已在某种程度上解开了他原先怎么也逃不出的死局。
曾经郁郁、曾经绝望,是因内心难解的纠葛。相异的立场注定了信奉家族利益的他必须与冱羽为敌——他们的相遇本就是源自于此——甚至不得不亲手伤害对方、怀着满心的痛楚折断青年初展的羽翼。可海天门的再起,却让有了共同敌人的他们得以暂时化敌为友。他不必在徘徊于家族利益与个人情感之间,不必再逼着自己伤害冱羽,却也同时侵蚀着多年来奉为圭臬的信念。打惊觉那份情意以来便始终存着的矛盾暂时得以消解,自然让西门晔的心绪明朗不少。
虽说覆水难收,已经结下的冤仇并不会因此而消弭,可至少……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可以不必挣扎,可以全凭自己的心意单单护着冱羽、宠着冱羽。
纵然伴随而至的,将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硬仗。
——这趟岭南之行,他因对冱羽的感情和海天门的搅局而落下了太多把柄,只怕一回到京城便将面临排山倒海而来的指摘与非议;此外,为了让那个「合作」能彻底实现,他也必须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摸清海天门的意图与谋划。内外交攻下,西门晔所面临的态势之严峻,就算说是出道以来第一遭亦不为过。
但此刻,他心里不仅没有丝毫畏惧,甚至还存着几分跃跃欲试之情。
因为此刻浮现于脑海中的、凌冱羽宁适安详的睡容。
就算自个儿的行动因此全落入了白冽予的算计之中,只要彼此的目的仍然一致,他便不会后悔。
又自沉浸于回忆片刻后,西门晔深吸口、强迫自己压下了这番过于儿女情长的思虑,转而将心思移往了将届的难关上头——若他连第一关都没能顺利克服,再多的期盼自然只会是奢望。
眼下所处已是入京前的最后一个宿头,至迟明日正午便可入京、回到那个从来无法让他感到放松的「家」,那个多年来执正道之牛耳、内里却污秽不堪的流影谷。
望着半掩的窗扉外浓沉如墨的夜色,以及月光掩映下汹涌诡谲的云气,微微一叹后,他带上窗,自怀中取出当日白冽予交付的情报就着烛光细细看了起来。
这份情报所用的乃是冷月堂特制的纸张,薄如蝉翼却又有足够的韧性,即便含括的内容多到足以成书,叠合之后的大小却与寻常帕巾差不了多少。只是这趟回程的路上经西门晔仔细翻阅、琢磨多回,原先平整的纸张多少有了些皱褶,要想叠合收藏如初却变得有些麻烦。
可他自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确认自个儿确无分毫遗漏后,他将纸张一角凑近了烛火,亲眼瞧着整叠情报就此化作灰烬。
许是经过了特殊的制程,纸张销毁时的焦味极淡,轻易便能为房中烛火燃烧时的气味所掩盖。随后,西门晔以一道掌风将残余的灰烬如尘土般扫落地面。至此,唯一能证明他与擎云山庄有所往来的凭据已是荡然无存——记忆力极佳的他,自然无需留存这个可能的把柄。
而后,他熄了烛火脱衣上榻,却未就此入眠,而是于一室幽暗静寂中暗自盘算起了接下来的诸般计划。
回谷之后,除应对可能的质询外,他首先要着手的事有三件:一是调阅海青商肆的情报,将之与白冽予所提供的、景玄历年来的大致行踪做个对照;二是确认他在岭南活动的那些日子里那些叔伯兄弟的动静;三则是进一步探究海青商肆高层的来往交游,借此推测海天门可能的图谋。
若海天门真打算对流影谷下手,最好的着手之处自然是他那些「胸怀大志」又不安其分的亲戚了。流影谷内斗乃是常态,刺探这些情报想来也不至于引起敌方的疑心。要说有什么比较麻烦的,也就是该如何适度掩饰制造假象,借此让对方以为自个儿并未看透那些情报所隐含的意义罢了。
问题是:他是否该将这些行动告诉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