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官-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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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意笑得诡异,在眼前远了又近,近了又远。笑什么?有什么好笑?让你们再笑、再笑、再笑!!!我把你们都烧了、烧了、烧了!!!
佳官……佳官……
谁在唤我?惶乱地掩了门捂了耳,别过来,过来便会发现这一地的血一地的尸体。我害怕,害怕,别逼我,我不想杀了,不想杀了!可血浓稠地,凄艳地,仿佛有生命的物体一般蜿蜿蜒蜒地自门缝钻出去了,大片大片地如瀑布一般流下去了。我用手去拦去堵,可它们都从指间溜走了。别过来,不管你是谁,别过来,求你,别过来!
佳官……佳官……
太熟悉太遥远了反而分辨不出是谁,是父亲还是母亲?只觉得朦朦胧胧模模糊糊,像是从不知名的世界飘着渺着荡过来,声声字字,凄凄切切,怎样掩住耳也钻进来入心入肺,像一缕误了轮回无处可去的幽魂,上不得天也下不得地,成不得佛也做不得人,只能在三界中悲悲苦苦地寻觅一个哪怕是入了便永不超生的归宿。
门,不管再怎么阖紧,终于有一只手在推了。
那一瞬,脚下忽然变了黑沉沉的深渊,整个人就和着血猛地坠下去,坠下去……
那一声惨烈的叫喊,终于冲口而出。
佳官急促地喘息着,手按着心口仍隐隐作痛。不是没被魇住过可这一回太真切了——连坠下去那一瞬间被推开的门缝中的容颜都清晰得历历在目。
江雁回……
时已清晨却还早得很,其实也并没睡实多一阵,可佳官无论如何不敢再阖眼,阖上眼便是满目的鲜血淋漓。水儿进来时见他一脸的苍白一脸的阴沉,心想昨晚还好好的,不知道又是被谁招惹到,可又不敢问。
连江雁回看到他,都不敢问。
佳官却一反常态地温和了许多。平时别说心情不好,便是心情好时也是冷冷地不大理人,可现在却强打精神跟江雁回闲聊——虽然还是几乎不说话,可总算是在认真地听他说话了。江雁回见他懒懒的便拣些趣事当说书似的讲给他听,可佳官只敷衍着笑笑,眼里却半丝笑意也无。
笑起来时满眼都是温柔呢。性子是真好,换了别人哪还肯陪自己?佳官不经意地打量着他。母亲若知道自己又和他在一起怕是要不高兴了——其实自己和谁在一起母亲又高兴过?瞧水儿她们便晓得了,有哪个敢和自己说笑?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被姑姑姑父送到这里来……
看着佳官茫茫然的眼睛就知道他的心不在焉,江雁回不知该好气还是好笑:这是在应酬自己么?可转念间就忍不住嘲笑起来:自己,又何尝不是在应酬?
难道真就天生那么厚颜,非去碰钉子?
可既是已经决定的,必要做下去,百折不回。
无他,只为了心上那一个人。
江雁回,此生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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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官
4
因坐在园里廊下的石桌边,佳官便遣开了抄手回廊上垂手侍立的丫鬟婢女,不为他的,不过求个清静罢了,有江雁回在,还不够聒噪么?只叫水儿送上两盏当年梅花雪水泡上好女儿碧螺春——水儿烹茶的功夫见长,翠玉小盅中碧澄澄的色如琥珀,细闻去幽香如空谷之兰清冽沁人。
其实多少有些违心,几时觉得他吵了?分明是自己没来由地怕他,才找借口说是嫌他烦。想想自己也觉得好笑。
为什么姑姑让你来这里住?话一出口自己也吓了一跳,明明只在心里想想而已怎地就说了出来?佳官手足无措地斯斯艾艾起来:雁回表兄……我……
江雁回苦笑道:因为我花天酒地不学无术,挥金如土荒淫成性,流连之地皆是青楼楚馆,往来之士尽为戏子伶人,甚至还把些不三不四之徒带回家来闹得乌烟瘴气。
没想到一句无心之言竟引出这一车长篇大论,佳官一愣:真的?
江雁回还当他是嘲笑,看到那双认真得出奇的眸子才敛容正色答道:自然是真的,难道令尊令堂都不曾对你讲过?
佳官摇首,心忖着母亲说得那般含混大约算不得讲了罢:可是看不出呢,一点也不像。
江雁回不由得失笑:岂不闻知人知面不知心?
佳官忽然抬起清清亮亮的眸子望定他:
这些……与心何干?
不知你为何在梦魇中出现,但记得分明你眼睁睁地看着我身坠深渊。如果有一日我真遇了劫难,你可会伸出援手?如果有一日我真不得不离去,你可会挽留?还是如梦中一般漠然注视我下沉的身影?但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甩开你的手,即使知道那是来救助的,可对来自人的温度已经恐惧憎恶到深入骨髓。而且也寻不到挽救自己的理由——那些血腥与杀戮真的只是梦魇?自己都难以置信啊……
初听去是孩子话,细细咀嚼起来只觉得竟是几千斤重一个橄榄,品不尽话里的滋味。江雁回有些诧异,寻思了一阵,回过神见佳官正低头喝茶,端着翠玉小盅的手更显得细致苍白,想起他手伤未愈,又不喜别人碰触,饮食起居都甚为不便,才引出了那天自己的荒唐,倒有趣得紧呢。
佳官放下茶,见他看着自己不知在想什么,眼里满满的都是笑意,心下就有些慌了,喃喃地说道:雁回表兄……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先回屋了。
不急。江雁回见他拘谨更觉得有趣:反正回去也是无事忙,何不陪我出去走走?
出去?佳官真的愣住了,从不曾想过出去,一念及外面的熙熙攘攘就心生厌恶,再说母亲也不喜自己外出游荡:不了,我……
刚才还清清明明地问自己行径荒唐与心何干,这会子就又变回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少爷。江雁回强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说:你长得再秀气,终究也不是女孩子,还怕出去?也罢,那你可要我给你讲讲青楼之乐?
佳官当下就红了脸不知该如何回答。江雁回乜着眼瞧他又羞又气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不戏弄你了,刚才的话当我没说。说罢起身向自己的房间行去,边走边低低地哼着不晓得哪里习得的俚曲儿,虽是有碍雅闻之嫌,但听他曼声而歌,悠然婉转,竟是绝好的嗓音:
黄昏卸得残妆罢,窗外西风冷透纱。听蕉声,一阵一阵细雨下。
何处与人闲磕牙?望穿秋水,不见还家,潸潸泪似麻。
又是想他,又是恨他,手拿着红绣鞋儿占鬼卦。
直待进了屋,那歌声犹悠悠幽幽声声切切地透过窗上糊的翠色软烟罗,柔柔地漾成一湾春水无波。
佳官用细白的贝齿咬着下唇,盯住翠玉盅里已没了热气的茶水,嫩绿的叶子沉在底下,任水面上随风起了圈圈涟漪也纹丝不动。
弥陀经有云:
……尔时,佛告长老舍利弗:从是西方,过十万亿佛土,有世界,名曰极乐。其土有佛,号阿弥陀,今现在说法。舍利弗,彼土何故名为极乐?其国众生,无有众苦,但受诸乐,故名极乐。
何为极乐?
极乐在心。
心在何处?
佳官不知。
可近来常和江雁回闲话家常的他,向来不知苦乐为何的他,居然也开始有了淡淡薄薄的笑容,着实让水儿吃惊不小。她自八岁起侍侯佳官,至今足足七年,却从不曾见他开颜,倒是阴沉不定的时候多,说实在的还有些怕他,却从未想过他也能笑得像个十五岁的孩子,不由得对这个姑表少爷也有了几分好奇。私下里和夫人指来伺候江雁回的恬儿聊起,却也问不出什么,就看出恬儿只怕对江雁回已动了心有了意。其实何止恬儿,这府里的女儿家,有哪个不是芳心暗许?
唉,这恼人的春啊。
那日他唱的曲子好听得紧。佳官也不知自己竟这样好记心,听得一遍便再忘不掉,没人时也试着自己哼上两句,不敢放了声怕隔壁的他听了笑话,却总觉得不如他唱得好,有些泄气:原来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自己真的没用呢。
仍是怕他的,可越是怕却越忍不住想接近,接近了才会知道自己究竟在怕什么,可又惴惴不安想他是不是又拿自己取笑。手上的伤在渐渐愈合,一向很容易受伤,哪怕轻轻撞一下也会淤青三四天不褪,而且好得很慢,这次也不例外,已经好几天了才收口,伤痕看上去是极艳冶的红,触目惊心地在苍白的手上很有些刺眼,可有什么办法呢?还不如想想被母亲发现了要怎么解释。请安躲了这许多天是不能不去了。
母亲果然发现了,叫来水儿好一顿训斥,又要人拿玉屑调的药膏来亲手用簪子挑了点上,口中絮絮地说着落下疤可怎么好,也不和娘说一声。按以前佳官唯唯诺诺应上几声也就过去了,偏偏这天不知怎地竟鬼使神差地顶了一句:我又不是女孩子,落下疤又能怎样。
母亲就睁大了眼睛定定地望着他,直到他心虚地垂下眼来才继续敷药。
敷过药,他刚要退下,母亲却忽然幽幽地说道:佳官,连你也不听娘的话了么?
佳官忙道:母亲——
话未说完,母亲又幽幽地说:这些日子,和你表兄走得太亲近了些罢。忘了娘嘱咐你的话么?
……不敢。
不敢……从来也不敢也不愿违背母亲的意思,除非是真的忘记。因为她是母亲她是生自己养自己的人,是自己唯一的依赖,从来不觉得除了母亲之外自己还和谁有关,从来不觉得父亲真的当自己是儿子。因为伸出手后会回应自己的只有母亲。因为自己什么都没有只有母亲。因为没有了母亲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因为不想看母亲难过不想看母亲伤心,不想看她黯淡了眼神悄悄地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哭泣。多少次在深夜惊醒听到窗外传来母亲低低的哭声徘徊不去,拼了命地用被子蒙住头捂住耳告诉自己是在做梦可心里像被人大力地绞拧着痛到说不出话。不住祈求着快些睡去,只要睡着了就不会再听到不会再想起不会再难过,宁可骗自己也骗别人,清晨醒来对自己说那只是梦魇而已,然后在下一个夜晚无助地继续重复。
所以不敢啊……可也正为这才会疏远了母亲……无论对任何人都是荒谬之至的理由自己却理直气壮地用了。刻意淡漠原本脆弱的情感,想着这样就不会受伤不会难过不会心痛却不肯承认这就是自私是冷酷,还自欺欺人地说着母亲也不在意自己,没有自己也可以。
是不在意么?
五岁那年,父亲娶了第一个妾室。新人入门的那一天晚上,母亲对着镶嵌八宝螺钿的梳妆镜,细细描画久未装扮的容颜,自己呆呆地坐在榻上,看着镜中母亲绝代风华的脸庞。那不是我的母亲,我的母亲布衣荆钗,没有轻柔绮丽如云雾的锦服;那不是我的母亲,我的母亲檀香端庄,没有甜香氤氲如春华的脂粉;那不是我的母亲,我的母亲青灯古佛,没有艳靡暧昧如昙花的妩媚。谁来告诉我,这金钗步摇,美目流盼,巧笑嫣然的女子身是何人,来自何方?
母亲长久地凝视着自己的映影,镜中的女子亦风情万种地回望,脉脉如水。
现在想起来,那就是所谓的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罢。
不知道母亲之后去张灯结彩的前院做了什么,只记得自己一直坐在榻上盯着那盏孤零零的琉璃灯,柔黄的光妖娆地自透明的罩中折出来,照在帷幕深垂的大红流苏上闪闪发光。这就是别人说过的“美丽”么?因为会着魔一般怎样也无法挪开目光,会想伸手去触摸那深黯幽艳的光泽,会想如果可以融化在那光里……
可那帷幕已经不在了。
母亲回来时,苍白着脸不住颤抖,可依然无以形容的动人啊……方才眼见的一切都骤然失了颜色。她的眼睛亮得怕人,几乎无法对视,因为像火焰一样灼烈而炽热。她用惨白的手握住锋利的剪子撕扯着帷幕。裂帛的声音不绝于耳。母亲一边剪一边喃喃着什么,听不清晰。佳官用手掩住眼从指缝中偷偷地看着,缩着小小的身子竭力把自己隐在角落里,虽然并不知什么是可怕却本能地恐惧着想要逃避。被母亲拉扯着踉踉跄跄地到了园中跪在潮湿柔软的土地上,黑暗中看不清母亲的神情只听到幽幽而宁静的声音:
佳官,娘教你背诗。
这一夜,没有人来后园。
所以也没有人听到郁郁葱葱的花木间,有极深沉极有韵味的声音和着稚气烂漫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念着:
……
夫婿轻薄儿,新人美如玉。
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
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
背一遍给娘听。
娘再教一遍,一定要记住。
这么简单也记不住?再背!
你怎么这么没用?再背!
娘为你操了多少心你知不知道?爹因为你已经不要娘了你知不知道?你要娘下半辈子怎么过?要你有什么用?早知道一生下来就该把你溺死!
娘,是佳官不好,别打我……
佳官知道错了,别打我……
这一夜,没有人来后园。
所以也没有人听到郁郁葱葱的花木间,有女人疯狂的嘶喊和孩子低弱的哀求。
醒来时娘正抱着自己,满脸是泪:
佳官,娘对不住你……是娘不好……
才知道自己昏昏沉沉睡了五天。
佳官对自己冷笑:
五岁的孩子,能懂得什么?
佳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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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官对自己冷笑:
五岁的孩子,能懂得什么?
从来娘教自己念的,只有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何时有过诗句?
只是再说不清,若是从未念过,为何深铭于心?
虽然不敢,可架不住江雁回兴冲冲地来找,直说了母亲不愿我和你一起,他却笑盈盈地说不是你和我一起是我找你,我讲话你可以不答没关系的。
他是在说真的么?佳官呆呆地望着他,想问却没问出口,太伤人了些罢?不知自己为何在他面前总是一阵清醒一阵恍惚的,可清醒时说的话却从来不是想说的,恍惚时又什么也说不出。
是跟自己说笑的罢……不信他竟会如传言一般荒唐,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固执地信他,只是看到他笑得温存便觉得,信是理所当然,却连自己都晓得是谬论。母亲训斥了几回还是忍不住想和他在一起随意说笑,哪怕是被他捉弄被他讪笑也会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