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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看朱成碧-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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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立口中大叫:“我也不能见官!”
  周二回头看看赤条条的周拂,他忍不住说:“孔圣人曾言,食色性也人之常情。这个,周拂大人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
  萧中书抓住他的手臂,耳听得外面众人脚步之声一声紧似一声,倒想起了他们的结局:“周拂死在我们眼前!你想我们都被抓到大理寺当堂讯问么?”
  周二心中暗暗叫苦:“天下之中,最不能与朝廷最对之人便是我!最不能被刑部大理寺问审的也是我。最不能跟皇家冲突之人还恰恰是我了!为何我还要遇到这滑稽古怪的事!”
  一番混乱之间。房门再次豁然的打开了。
  一群人走了进来。当先的一个华贵男子,锦袍玉带富贵逼人仪表堂堂。来人的眼光一下子落在周二身上。瞬息间他的表情变得古怪至极。
  他身后紧随着的蔡王孙,脸也一瞬间变得哭不似哭,笑不似笑,又是想吐又是作呕。
  太子道:“是你!”
  周二立刻道:“不是我!”
  太子脱口而出:“不是你是谁?”
  周二反应也极敏捷:“只不是我,我管他是谁?”
  太子沉住了气,手握成拳:“不是你,你怎会在此地?”
  周二面露滑稽,强词夺理:“我是我,我是这里的贵客,怎么不能来此地?”
  问得无故,答的无趣。问的无趣,答的无礼。
  两人各说自话,如打谜语。
  蔡王孙目瞪口呆,手指周二瞠目结舌:“阿,阿!周庄!雍不容现在何处?”
  皇后众人一拥而入。有人发一声喊鼓噪起来,大伙才发觉周拂已然归西了。
  周庄心中惨叫:“我命休也。”
  他这个人天时背运,命里霉晦。
  即得罪了太子,又死掉了主子。
  想当初,他并未死在火场,也没有死于刑部大理寺的追捕,更没有死在十年间流离失所的江湖,却现身于当今昭昭太平盛世太子脚下,真乃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人,是不能作一点亏心事的。
  12
  这人就是庄简。
  十年间,他历遍江湖。他天性放浪,性好动不堪约束。
  父母在,不远游。一朝身家,声名,俱失无牵无挂。反倒如脱出牢笼的长鹰,搏击长空。
  他机智,善变,懂文采,通世故。恪守大义,不拘小节。出身名门既能官宦士族之中交游,又放得下身段厮混于走卒小民。如滴水汇入江河海阔凭鱼跃。幼隼投进参林天高任鸟飞。
  他知昔日曾做下大案,这十年来倒也立下决心,不与人相争,不与城久住。更名改姓处处行走,谨慎渡日小心做人。清客、奴役、短工、小厮百般乔装苦渡世俗。整个人诓废埋没得恨不得一头扎进泥里做个蚯蚓,或做个牛羊牲畜能吃饱活着就好。
  浑浑噩噩求生路。
  如此就好。
  只是天遣难过,人越是老实越被人欺。连去嫖娼,都被人刀压脖子强迫娶伎。当人仆人,主人横死床上大祸临期。
  他就是那个喝口凉水都噻牙,爬着走路都翻跟头的倒霉渣——庄简。
  天底下最不能与衙门作对的人,就是庄简。他满门全灭,自身活着既是便宜。现下冒充的是禁国公周拂之仆,又是遇仙阁娶走花魁的无赖渣。
  天底下最不能被大理寺捕获之人,就是庄简。刑部拭襄大案上,度喋上登陆在册的一个死人。他早已是乱山水底的孤鬼,庄府火场中的冤魂了。
  最不敢与皇家叫真儿的人也是他了。张妃、刘育碧、刘复三条人命俱在他手……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他怎敢与天讲理?
  他看着太子刘玉杀气腾腾的玉面阎罗模样……
  还不长眼,撞破了他借刀杀人的真相……
  庄简心中暗想:“莫非我就是这刘氏江山的索命煞星么?
  危机中往往人生极智。
  大风大浪庄简都已过了,小小碧水轻澜他亦可千帆驶尽。
  庄简变通甚快,他回身拉开锦被,从头到脚盖住尸身。然后他扑上前去,抱住尸体大哭起来。
  “爹————”
  这一声只叫的撕心裂肺,惨绝人寰。
  孟姜哭倒长城,也不为过罢。
  满屋人都骇得呆了。
  只见这附尸大哭的孝子。回过头来对着萧立叫道:“萧大人,我父亲升天了!”
  萧中书令脑子转不过来,头脑嗡嗡乱叫,又非急智之人。一时间张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庄简倒是趁了他这段说不出话的功夫,一口气滔滔不绝的说了出来:“家父周拂因年老体衰,久病缠身,早已预知了不久于人世。昨日,他看到这姬人,对我说此姬乃是命中注定为他守灵的女子。所以向萧中书令讨要了姬人,纳为妾侍。便要今夜行礼。我和萧中书令力劝稍停数日,但家父坚拒不允。他说,今夜与这姬人交合,会无病而去升为仙班。还令我等不得悲伤,家父七旬升天乃是喜葬!”
  他这篇胡说八道说了出来,一时间众人听得傻了。
  大伙明明知他在海编乱造、信口雌黄,但是这话孝子说出来竟是抓不住一点把柄!
  萧中书令总算还过魂来,脸似痴呆,不住点头:“周大人的确升天了!喜葬喜葬!”
  庄简放过了他,哭着扑到在藕荷身上:“夫人!你虽然贵为禁国公夫人,但是父亲已去,遗言令你万万不可殉葬,坏了父亲的圣人名誉。你要坚守女贞,皇后娘娘会为我等做主的!”
  那藕荷可比萧中书令机灵的多了,跪地痛哭失声:“周拂大人已去,叫我如何忍辱偷生,我本薄命,有幸遇到周大人垂幸。自当一死以报贤人。公子节哀不必牵挂妾身了!”
  这一屋子“贤妻孝子”哭叫出来,真如阎王殿上行刑一般鬼哭狼嚎,阴风飒飒。
  庄简红了眼睛爬到了皇后近前,哭道:“请皇后娘娘做主!
  真乃惊心动魄、险状横生。
  庄简跪地,垂头暗付。这般作为,一举三得。
  萧中书令无罪。藕荷财势兼得。他庄简逃过此劫。
  一番精彩,万般巧机,众人看得犹如做戏。
  太子侧目看着他,好似平生第一次才看清他庄简的长相一般,细细凝神的上下打量他。他目光灼灼似同烈焰燃烧连带着心神激荡,此人此生此世都永远难忘这个无赖汉了罢。
  好一个伶俐的孝子,
  好一个俊秀的手段。
  好一个举重若轻的翻案。
  这化险为夷,避祸趋吉的功力天下第一。
  太子脸若清风拂面不怒不嗔,闭口不语周拂之事,事已过去他能收能放,此人精明远超常人。
  庄简也不去看他,一番风云交际之后变路人,海阔天空任他飞。你太子人中蛟龙可惜在笼中,挣不出皇家道理束缚,他庄简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心中丝毫不怕。拭襄之案他都过得,太子亦能掌握之中。
  外间会客花厅之中。
  曹皇后垂帘下问:“这位就是十年前一首长诗字字都卖了千金的周丞相的次子,小周贤人周维庄么?”
  庄简厚颜答道:“是。下臣就是周拂次子周维庄。”
  他脸上微微一红,这十年历练风雨也没将他煅成心黑手冷的不要脸之人。这声“是”答的他好生腼腆。
  小周贤人周维庄早就做了阴曹地府的病死之鬼,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一个庄简冒充他博取功名。庄简心道这世上最无耻之徒唯我足耳罢。
  太子瞪视着他不发一语。蔡王孙张大了嘴巴,他脑子不灵光,怎生也想不通这穷鬼嫖客怎么一瞬间变成了大贤人。
  曹后看着他:“这姬人可是与你有私?”
  庄简垂头道:“学生身为儒家门生,这不德不孝不仁不义之事,学生是万万不能做的。”
  藕荷跪地请罪:“妾自知罪,请皇后处置。”
  太子心道,你确是不会做那不德不孝不仁不义与姬私通的丑事,你喜欢男人!只是这话却说不出口。心中痒痒的真欲一脚踏死这只惺惺做势的蟑螂了。
  曹后笑道:“玉儿,你可与小周贤人相熟?”
  太子盘算,我怎能说我与他那无耻的嫖客在妓院相熟?他是第二次被这蟑螂吃憋屈,有口难言了。他心中憋懑脸上却滴水不漏稳稳当当,作出了温良谦和的模样:“不相熟。但却是如同在哪里见过一般的熟络。”
  他竟然忍耐住了暴虐的性子,瞟了庄简一眼,脸露甜笑:“难道这就是天生有缘人么,才会一见如故引为知己。”
  庄简磕了一个头,说:“多承殿下夸奖,周维庄愧不敢当。似千岁这般温雅仁厚大方得体的明君真似舜肖在世,实为苍生有幸。”
  蔡王孙看了又看,觉得屋内气氛热络如蜜里调油。就是他胃里酸胀只冲喉咙,他忙伸手按住嘴巴,饮了口茶,免得按捺不住吐了出来,倒坏了满堂的喜气。
  曹后展颜笑道:“小周贤人文章盖天下,十岁长安诗字字千金惊世人。被赞誉堪比甘罗,十一岁为相的天降贤人。只是你身体嬴弱不能入朝为官。尊父周丞相虽亡故,小周贤人知书达理,品德达人。更兼世袭禁国公。才学身份俱显贵。玉儿有幸,可遇此人。”
  “噗哧”一声,蔡王孙一口茶喷了出来。吐在了王子昌的脸上。王子昌伸袖子抹了抹脸,脸上未有任何表情。
  曹后道:“蔡小王爷,小心茶烫了。”
  蔡王孙唇红齿白风流倜傥,能说会笑。颇讨人喜欢不会招人嫌:“多谢娘娘恩典,娘娘宽厚提恤下臣。太子有您这样的母后,真乃慕杀旁人。”他拍起马屁来真不用打腹稿,水到渠来一气呵成。
  曹后阖首道:“今日这姬人与周圣人有通,或许也是命中注定是她的造化。就赐此姬二品浩名夫人,为周圣人侧室。为周圣人守灵增添福分。周拂丞相传中书监厚葬。太子选师一事也为上意注定。小周贤人文采盖世,德义无双。乃是世袭禁国公。”
  “哀家先传诣旨,回去禀明了皇上,再传正诏。”
  “赐周维庄太史令之职。加太子太傅。御书房行走,典为太子师。”
  水满则溢。
  人满则损。
  今日戏演得过火了。
  庄简听完,一头栽到了地上。
  13
  自身罪孽,不能怨天遣。
  庄简原本只想跑出长安,但是现在他连多挪一步都千难万难。
  励日,堂堂勤政殿上,庄简俯身下拜,群臣山呼万岁。中常侍颁下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他庄简此刻既是禁国公,太史令兼太子太傅周维庄了。
  朝堂金殿中,奉帝远座高位之上,香檀袅袅,仪仗巍巍。满朝文武侧目而视,窃窃私语。
  此时一刻,天下可有比他庄简更荣光显耀的吗?
  庄简苦笑,该当志满意得了。只是他心中祈祷上苍,十一岁之后的小周贤人周维庄久居家门,久病缠身。现在周氏一门死的绝了,这满朝文武可万万不要对他评头论足,谈故攀亲。
  周维庄儒家秀士,天降贤人。哪里是他这种市井污秽。
  “——即是不做了贼,也惦记着偷东西。”
  他走出朝堂之时,特意瞧了一眼,新选任的大理寺卿罗敖生。
  罗敖生年仅二十余岁,风姿青窬,有松柳之行梅雪之姿。整个人轻飘飘如弱柳瘦菊。面白洁净低眉垂目,似一个羞答答的斯文秀才白面书生。庄简不仅心中暗暗称奇,太子刘玉貌美禀性刚强,一个已是百年难遇的奇人。瞧那罗敖生柔顺温雅的脚不踏蝼蚁的德行,年纪轻轻做到高位的更不似凡人。
  庄简正琢磨着,却与罗敖生两人走个对脸。庄简做贼心虚脸上对他一笑,罗敖生竟然面上泛红,他细长的丹凤眼立时垂下眼帘,抖开官袍斯斯文文的袖手而去。行步舒徐,泰然若谨。
  脸虽嫩,脚不慌,心更静。
  庄简暗凛,这堂堂大汉朝堂三公九卿中的大理寺卿,掌管刑部,天下刑狱案件审理的年轻重臣,根本就不是一个软弱的无能之人。
  他庄简有朝一日会否跪在他的堂上听审?
  他口中突然馋水上涌又赶忙咽了下去。怎么大汉朝廷之中,处处都是牡丹芍药、碧草红花?
  镇定,斯文。周维庄切切不可对男人流口水。庄简心里默念着,端好架子跟着大太监走向东宫勤勉殿。
  东宫勤勉殿之内阁楼高下,轩窗掩映,幽房曲室,玉栏朱。
  曹后亲自来贺拜师之礼。
  奉帝政务繁忙,也派人送来了“勤勉经心”四字手书,以示勉励。
  虽然儒家拜师最讲礼数,拜师之礼则要以拜帖、束修、三跪九叩,来进行拜师大礼。但皇帝储君只拜天地父母,至于拱手稽拜,额垂至席,三叩,然后退后再前,再三叩的三拜九叩之尊师大礼。也只是象征性的一揖倒地为礼了。
  庄简伸手扶了太子。
  太子殿下扶了他的手臂,一派亲近模样。
  只是庄简瞧见那东宫太子刘玉漆黑的眼珠在他身上微一滚动着,他立时一股子寒气从腿弯处升起来了。
  太子性情极悍,估计皇后一走,他就要立时翻脸清帐了吧。
  果然,曹后还未走,他便忍耐不住了。
  太子微笑着说:“我常听说,周圣人可比得上昔日孔孟呢。今日周太傅即为我师,我想请教周太傅学问才识,周太傅定能讲解周到。”他声音嗔笑戏昵,眼中却清冷冷的毫无笑意:“若是说错了,那就是辱蔑了孔圣。那我不才就替孔圣人棒打不学的门生,一句换做一棍!”
  两旁门外,走进了手持水火棍的锦衣卫。
  曹后皱眉。太子忙拉住了她的衣袖,撒娇悄声说:“我是吓他一吓,母后不要惊惶。”
  庄简心中破口大骂,这刘玉器量极狭,又奸猾似鬼,竟然想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太子笑道:“儒家论语、孟子、大学、中庸出自孔子、曾参、子思、孟子,乃为读书人的必读书。周先生名儒世家,当然熟读圣贤之书了。我从中抽取一句,周先生接出下句。”
  他用眼睛瞧着庄简,意味分明。你这市井无赖小把戏可以欺瞒皇后大臣,可欺瞒不了我。今日实打实的考究学问,会既是会了,不懂既是不懂。瞧你今日怎么装疯卖傻?
  他取出书,随意翻到一页,从中间抽取了一句:“缗蛮黄鸟,止于丘隅”
  庄简心中骂个不休,口中不慢:“取自诗经·小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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