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难消受美人恩-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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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急不可待地道:“王爷!所谓的恶意造谣不过是散发西莘军攻城的消息,看看后宫各人的态度!这些年进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人,鱼龙混杂,霜降也不过利用这个时机清查一下!何况,绑了秀衡公子去观望台的人是我!王爷……”
瑢鸠怒:“谁都不许替他求情!”
第三十八章 血色窒息
霜降捧着执法鞭,淡淡地陈述:“大错共计九条,小错二十三条,当先责杖刑七十五,鞭刑三百!”
清明吓坏了:“你想死啊?!”
瑢鸠气的脸色青白,牙咬得嘎嘣作响,瞪了霜降半天,拍案而起:“好!执法堂的人都死哪去了?!给我拉出去打!”
“爷!”清明抱住瑢鸠的腿:“五十棍就可以打死一个身强力壮的人了,霜降他积劳成疾,怎么能受得了?!清明愿意……”
二管家探手“啪”点了清明的哑穴。
霜降已经被吊在院子里了。瑢鸠怒气冲冲地问:“你想清楚了?真的要打?!”
霜降迷茫地笑笑,心思飘远,口气淡淡地仿佛一缕轻烟:“不打不足以服众!”
瑢鸠低头算了一下,然后黑着脸对执法堂的堂主道:“一天最多十五刑杖!执完杖刑之后再执鞭刑,一天最多二十鞭!打完还没死再报给我!”然后转身:“还有事吗?!没事我走了!”有事我也不留下!瑢鸠走的像逃跑似的。
执法堂主拦着,为难地道:“王爷这不合规矩!”哪有刑罚分开那么多天执刑的?!
瑢鸠两眼一瞪:“我的话就是规矩!”又回头哼了霜降一声,匆匆走了。
大管家欲哭无泪:“天哪,还没轮到我禀报呢……”
三管家跟着大管家边走边嚷嚷:“老大,随遇宫的重建费用,你几时批给我。”
看看大家都散了,二管家冷冷地对执法堂堂主道:“执法讲究的是公正严明,堂主该打重时千万不要手软,该严厉时千万不要谦卑!霜降这次犯了王爷禁忌,当罚!王爷的家属内院,由不得别人指手画脚,更由不得下人来颐使气指!所以霜降这次理当重罚!堂主大人请仔细掂量着办吧!”拖着清明,也走了。
执法弟子已经下手了,打了两棍,很重。
堂主转过身来,喊了停,默默地打量霜降。
弟子听不懂那些人明里暗里的威胁,他却完全听得懂的。
打轻了不行,打重了要命,都不好办。堂主看看霜降,不知道他们这演的哪一出。看爷的意思,分明想罚不想打,霜降却不知为什么非挑这条路?估摸着可能是给后宫里的什么人一个交待吧?可是七十五刑杖,摆明了是废人的!当初制定规矩的时候,明明白白地声明过:罪罚五十刑杖以上的,逐出随遇宫!霜降大约是不想干了吧?霜降怎么可能不想干了?!
执法堂主在两弟子耳边嘱托几句,由着他们打了。
刑罚这种东西,本来就有许多技巧。比方说打得人皮开肉绽内腑无伤,比方说打得人表皮微红五脏俱损,平常事耳。如今这状况,一个“打完还没死”,一个“公正严明”,早就指好了范围。
瑢鸠下午陪着帝星明,说说笑话,献献殷勤,心里总是不太踏实。
晚膳后陪帝星明散了回步,心神不宁地走了。
帝星明多聪明的人,心里自然有数的很,才没兴趣留他,听着曲儿睡自己地去了。
随遇宫里的人们,有条不紊的生活着。
凉飔从书库里借到不少好书,一页一页读给帝星明听。
瑢鸠看着很不舒服,正算计着怎么把凉飔给赶走时,清明冲了进来,痛哭流涕地求情。
霜降伤的不轻,确切地说,是很重。
连续二十天的大刑,即便执法堂含水量再高,也分量十足了。
每日新伤累旧伤,一层层叠加上去,就是疼也足以疼死人了。
何况霜降之前督战,积劳成疾,又久郁于心,抵抗力不足,现在昏昏沉沉,高烧不退,人都迷糊了。
霜降趴在刑堂禁室的囚笼里,不知是昏着还是睡着。瑢鸠揭开被子看了看,背上一片血肉模糊,瑢鸠越看越气,也不知道是在气霜降还是在气自己。
“都上了什么药?”瑢鸠轻声问。
“琼花玉露!其他药不敢上!”清明小声回答。
“你出去!”瑢鸠瞪了一眼执法堂堂主:“你也出去!”
待到其他人都出去了,瑢鸠钻进囚笼里,小心地抱起霜降,掏了个小瓶,倒了几粒九转天龙丹喂给霜降。
霜降嘴角微勾,居然笑道:“爷您来了?”
瑢鸠大怒,要不是顾忌他身受重伤,真想狠狠地把他扔在地上,怒骂道:“好玩么?!”
“感觉不错。”霜降微微笑着,自有一番深沉的神韵。
瑢鸠怄气的很。本来赌气不来看他,等他自己求饶,没想到弄成这个样子。
霜降动了动,疼得直冒冷气,瑢鸠向上扶了扶,让他趴的舒服些。
“头发……”霜降看着瑢鸠迷惑的眼睛,微笑着道:“头发根有些扎到伤口了,你帮我整整。”
瑢鸠忿忿然:“你倒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双手却开始小心翼翼地把霜降散落在脖子上肩膀上的头发收拢起来。瑢鸠把碍事的被子踢到一边:“伤口捂着不好,透透气。冷吗?”
霜降轻轻地摇摇头:“不冷。本来就是因为发了烧,出汗以后他们怕我着凉才拿来的。”霜降说着,挪了挪,把侧脸贴在瑢鸠的大腿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今日的霜降,仿佛释然了许多,一直以来,周身缭绕不散的阴沉煞气甚至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都消失无踪。此时的霜降竟仿佛经历过大喜大悲之后,幡然彻悟的方外之人,安然恬静。
瑢鸠轻声问:“为什么,要离开我?!”
霜降笑笑:“你不懂的事,就永远不要懂好了!”其实大家都懂。你知道我想要什么,我也知道你给不了,既然大家都心照不宣,都决定让它不了了之,又何必找什么麻烦?
瑢鸠第一次发现,原来霜降的笑容,一点也不阴险残酷,竟然还可以如此沉静!那种沉淀了很久,带着点淡淡怅然的浓郁的温柔。
瑢鸠咬咬牙:“二十四使里,论能力和手段,也有几个人能将这件事处理好的,只是他们没有你冷静坚定,凌厉迅捷。所以我才派了你回来!我知道让你面对星明委屈了你,我本来以为你至少不会真的伤害他……”
霜降笑:“我伤到他了么?!”
瑢鸠抿唇,然后吐气:“好,我们不说这件事!我知道你让清明守着他了。这后宫里的事情,原本便繁琐难办,就算我自己,也不见得就能面面俱到地对他们每一个人。让你回来做的这些事,本来就是吃力不讨好的,得罪人不说,还阻力多,也没什么人帮你。我本不怪你手段强硬,至不济训斥一顿,我根本就没想过要打你!……”
霜降不以为然:“我自然知道。”
瑢鸠忍不住面呈怒色:“我就算真的委屈了你,把你当钉子使了,也没想过鸟尽弓藏,怎么着你!你至于吗?一甩手,自己把所有的事都挑明了,什么事都担在自己身上,明明请了最重的责,在那么多事情下面顶着,竟像是最轻的!就算我再想饶你,这七十五刑杖,怎么能减到五十以下?!……”当时气的,恨不得真打死你了好。
霜降笑笑,很温柔地道:“爷,您又何必呢?我都摆明了不想留在随遇宫了,你还硬抓着不放。没什么意思!”
瑢鸠青筋直跳,眼中冒火:“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做的那么绝!”
霜降把胳膊放在下巴下面垫着,从从容容地笑着:“爷,我小的时候……”想了想,霜降慢慢挪动身体,凑近些,换个舒服的位子,平静地道:“就是我们村,被灭族的时候。那日,南臻北烁的联兵,照例赶了我们干活。我当时在一个比较低的地势挖灶坑,西莘的骑兵就冲了进来,然后在整个奴兵营大肆杀戮。我阿爹往我身上一扑,把我整个掩在灶坑里。那时是寒日,特别特别的冷,坑灶下面的土又冷又硬。后来,随着村里的人被杀的越来越多,坑灶里的血慢慢地注上来,把我整个人都淹没了。我当时觉得好温暖,尤其想到那是我们村里人的血,我就感到很安全,比外面安全……”
瑢鸠闭了眼,他还记得从狼群里救出霜降时,霜降说:狼身上的血,居然也是暖的……
霜降笑了笑,沉默了一会,待那片悲恸消逝后,霜降才继续道:“可是,当温暖的血液变冷凝固时,我就不能继续留恋它了,继续呆下去会死地,会被血色窒息而死。”霜降略略抬起头,微笑着看瑢鸠:“瑢鸠,我就是这样一池血液,以前,也许可以温暖你,但是现在,说不定会堵得你喘不过来气地……”
瑢鸠差一点就把霜降整个抱起来了,幸而在看见他背部的伤痕累累时忍住了。
霜降温柔地笑道:“以前,我可以默默地站在你身后,维护你心里那最后一点点信心,可是现在,已经不行了。你的背后,应该留给你的爱人——安儿、流水惊蛰或者帝星明他们,而不是我。我的存在,已经影响你的自由,束缚你的幸福,甚至干扰你的家庭。瑢鸠,我不想这样的!我们这样的人,伤痕累累的人,如果可以得到幸福,怎么能不珍惜呢?……”
瑢鸠烦躁地问:“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
“可是那已经是事实了!”霜降爱怜地看着他:“瑢鸠,放下过去,才能看到现在……”
“你?!”瑢鸠不知该惊该喜:“你放下了?……”
霜降笑,点点头。
第三十九章 从容放弃
放下,其实并不难。
关键的是心境,心思灵魂不再紧绷、刹那间遗失过去的那种通透心境。
在那一刻,想得通便永远想通了,想不通,恐怕也终生无法想通了。
“说起来,真的很奇怪。”霜降笑笑,有些痴芒:“一直以为,自己能活到现在,是因为心底那股怨恨在支撑,再到后来,即便有了心,也总是非常清楚非常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无论是仇恨还是爱恋,存在着,给我安心的感觉活着的理由,但是似乎除了影响我的心境以外,并不能影响我的行为。我总能非常冷静地去判断,去处理每一件事情。”我本以为,情感就是如此,不过只能影响心境罢了。
瑢鸠不知不觉地凑近了些,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自己委屈的很。
霜降摇头失笑:“不过现在看来,以前好像把自己强制在一个冰冷的水域,一味地告诉自己该如何不该如何,不过是让自己活的更累更没有感情……”
瑢鸠摸了摸酸酸的鼻子,强笑道:“能放下就是好事。”
霜降深深地看了看他,叹息:“想来,我们村子不过两三千口人,我这些年直接或间接害死的人,不下于数十万……”
瑢鸠再摸摸鼻子,声音有些沙哑:“那不关你的事,都是因为我你才……”
霜降佯装看不见他红红的眼圈,笑笑:“因为战争而死,这种所谓的仇恨,究竟找谁来算呢?当年俘虏奴役或者杀害我们村子的军队,大多已经在当年三国交战时战死了;那些带兵的主将,该死的都死了,甚至他们的后人,也都被连累;而挑起战争的帝星明,活的比死者更惨……”
瑢鸠用力地捏捏鼻梁,问:“你不恨他了?”
霜降笑:“本来是好恨地。可是为什么他偏偏是你爱的人呢?……”
那日花园对弈,帝星明笑得暧昧,锋军如电,直指中军之后的壁垒。
霜降坦然,并不否认自己的感情。
起局落子,帝星明含笑问:有我在,你哪来的机会?
布局完毕,帝星明无聊撤手:认输吧。
没有机会?!!
那时是不服的!
可惜事实终究是事实,永远不会因为人的主观而改变。
城墙之上,瑢鸠落翼,笑的是逐名将军,望的是锦绣江山,回头,爱的是倾城美人!
霜降心中笑笑:瑢鸠,我看到的,永远是你的背影你的侧面!
瑢鸠这时怎么捏鼻子都是酸的,眼睛怎么眨都是热的:“霜降,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霜降叹息:“瑢鸠,你挡在我的前面,让我看不到我的未来;我站在你的背后,让你放不开你的过去。”
仇恨,是一把双刃剑,需要时它给你提供动力和支撑,不需要时它是你的枷锁和负累——一如爱情。
霜降缓缓地撑着身体,沿着瑢鸠的胸膛向上,抚摸着瑢鸠的眼睛:“瑢鸠,你知道地,我喜欢你,也许是爱你!所以我只看得见你,维护你的一切,已经是我的本能!我的恨,我的爱,我的过去,我的未来,我的一切,都已经固定了,固定到我从来不需要思考,我只需要凭着本能去做!可是,当帝星明出现后,当我恨的人成为我爱的人所爱的人之后,这种冲突,让我的本能开始质疑!我只能选择,要么不爱你,要么不恨他……”瑢鸠,我爱不了你,所以我决定不爱你!帝星明,你已不需要被恨,所以我决定不恨你!
我决定放弃,离开你们。
死结,就这么打开了。
在刑杖中受洗礼,整个人,整个人的一切,仿佛都被打碎了,然后重组。
然后重生的生命,突然发现,不被束缚,原来可以这么轻松。
然后突然间,好像也能看清楚过去,好像,也能想明白,也懂得感叹也懂得感悟。
瑢鸠终于还是忍不住哭鼻子了:“我就是在想,我想他已经很惨了,我想你都理解我,都明白我的,我想你一定会原谅他的……”其实,也仗着被爱被宠,所以自私所以任性,明知道委屈了别人也照做不误,总觉得既然爱我就要纵容我……
霜降笑,宠溺纵容:“我没关系了。瑢鸠,我们的位置,错开一点点,你就不再是我的全部,我现在会想念小寒,会意气用事,会有自己——那么你呢?不要总是带着耿耿于怀的心境,去对流水说你爱他,说你想要相信他——想和做到,是两回事。”
瑢鸠点头,扁着嘴哽噎:“道理说给我听我又不是不懂,为什么一定要走?!”
霜降散了心神,有些疲惫:“我想离开,出去走走,四处看看,散散心,放松放松。”
瑢鸠啪嗒啪嗒的落眼泪,委屈可怜的不得了,嘴里却说着:“也好也好!”霜降,看我看我,我这么可怜的样子,你怎么舍得丢下我?……
凌晨时,清明和二管家在树上,看着瑢鸠哭得稀里哗啦的跑出刑堂。
清明挑挑绿眉毛,扼腕:“王爷真是笨哪!留个人都留不住!……”
二管家瞪他。
清明拍手笑:“看吧看吧!我就说了霜降不是以退为进,你还不相信!霜降的确阴险,临走也会摆帝星明一道,让王爷心里惦念着流水,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