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系列三部曲-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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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自己已经老了,血液变得稀薄了?他把双手插进夹克衫的口袋里,耸了耸肩。
平常他并不会有意识地去认路。他的身体非常清楚从办公室到机房再从那里回公寓的路,反之亦然。一般情况下他都是信步而走,但今天却有一种声音穿透了他的自我意识。一种毫无意义的声音。
“乔…乔…乔…乔…”
这声音相当微弱遥远,但却唤起了他的某种记忆。对了,阿玛罗尔的警告。那个煽动家。他也在校园里吗?
谢顿的自我意识尚未做出决定,他的双腿已不由自主地转向,越过低丘,把他带向了大学体育场,那里平常是进行体操、运动、以及学生演讲的地方。
体育场的中央聚集着一群学生,正狂热地欢呼着那种单调的声音。演讲台上则是一个他不认识的人,此人嗓门响亮,说起话来节奏分明。
然而这人并不是乔若南。他在全息电视上见过乔若南好几次。自从阿玛罗尔警告他以来,谢顿对此颇为关注。乔若南身材高大并且有着极具诱惑性的笑容。他长着浓密的沙褐色的头发以及一双浅蓝色的眼睛。
而这个演讲者则身材矮小,或者该说——瘦小,大嘴巴,黑头发,外加一副大嗓门。谢顿没听明白他在说些什么,尽管他的确听到了诸如“还政于民”之类的措词,以及台下人群的叫嚣回应。
这话倒是不错,谢顿心想,但是他打算如何实现呢——还有他到底是不是认真的?
他站在人群的外围,环顾四周寻找认识的人,一眼便看见了法南杰罗斯,一个超数专业的本科生。小伙子人不坏,长着一头毛绒绒的黑发。
“法南杰罗斯,”他叫道。
“谢顿教授,”法南杰罗斯盯着谢顿看了一会儿才回应道,好象当谢顿的手指头下没有键盘时他就认不出来了。他赶忙跑了过来说道:“你是来听这家伙演讲的吗?”
“没别的,只是想看看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噪声。他是谁?”
“他名叫纳马提,教授。他在为‘乔乔’演讲。”
“这我已经听到了,”人群的单调欢呼声又一次传进谢顿的耳朵,显然每当那个演讲者抛出一个论点时,人群中就会爆发出那种声音。“但这个纳马提又是谁?我不记得这个名字。他是哪个系的?”
“他不是我们大学的,教授。他是‘乔乔’的人。”
“如果他不是我们大学的,那么没有许可证他是无权在此地做演讲的。
他有许可证吗?你怎么看?”
“我不知道,教授。”
“那么好,就让我们来看看。”
谢顿正要冲进人群,法南杰罗斯连忙抓住了他的衣袖。“别冲动,教授。
他带着打手。”
那个演讲者背后有六个小伙子,位置站得很开,双脚微分,双臂环抱胸前,怒目而视。
“打手?”
“就是那种当有人想要他们好看时,用来行使暴力的家伙。”
“那么他肯定不会是我们大学的人了,即便他有许可证也不可能容许他把那种你称之为‘打手’的家伙带进来。——法南杰罗斯,快去向学校保安报警。即使没人报警他们现在也完全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我猜他们是不想惹上麻烦,”法南杰罗斯嘀咕道。“拜托,教授,千万别冲动。如果你要我去叫保安,我这就去叫,但你千万要等到他们来了后再行动。”
“也许在他们到来之前我就可以把这里全搞定了。”
他从人群中挤过一条道。这并不难,因为其中有些人是认识他的,而其他人则看到了他的教授肩章。他来到演讲台前,双手一按台面,轻轻哼了一声便跃到了三呎高的台上。然而他心中却不无懊恼,十年前他靠单手就能跳上去了,而且也不必哼那一声。
他站直了身子。那个演讲者也停止了演讲,正用警惕的眼神冷冰冰地看着他。
谢顿沉声道:“请出示你的演讲许可证,先生。”
“你是谁?”演讲者问道。他说得很大声,声音传得老远。
“我是这所大学里的教员,”谢顿用同样大的声音回敬道。“你的许可证,先生?”
“我认为你无权过问。”演讲者背后的小伙子们逐渐聚拢过来。
“如果你没有许可证,我奉劝你还是快些离开这所大学的好。”
“如果我不走呢?”
“那么,告诉你个事,学校保安马上就要来了。”他转身面对人群,叫道,“同学们,在校园里我们有自由演讲和自由集会的权利,但这种权利可能会被剥夺,如果我们允许外来人员在没有许可证的情况下发表未经认可的——”
一只重重的手掌落到了他的肩膀上,谢顿退了一步。他转过身,发现是一个法南杰罗斯称之为“打手”的家伙。
那人操着一种谢顿无法立即辨认出是哪里人的浓重口音说道:“滚出去——快。”
“那样做对你们又有什么好处呢?”谢顿说道,“反正保安马上就要来了。”
“在那种情况下,”纳马提带着一丝野性的冷笑说道,“将会爆发一场骚乱。那种事吓不倒我们。”
“当然吓不倒你们,”谢顿说道,“因为你们显然很乐意见到骚乱,但这里不会有什么骚乱。你们都给我快点离开。”他又转身面对学生,抖开肩上的手掌。“我们将会为此负责,对不对?”
人群中有人喊道:“那是谢顿教授!他说得对!不要打他!”
谢顿感觉到了目前人群中的正反情绪并存状态。按常理推断,他知道人群中有一些是很希望跟学校保安起一场冲突的。而另一方面,也必然有另一些从个人立场来说是爱戴他的,或者虽不认识他,但并不想以暴力方式来对待一位学校教员的。
一个女子的声音突然叫道:“当心,教授!”
谢顿叹了口气,把注意力放到面前的那些彪形大汉身上。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行,他的反应是否还够快,他的肌肉是否还够强,甚至他的体力是否还适合进行角斗。
一个打手向他逼近过来,想当然的没把谢顿放在眼里。他的动作不快,这给了谢顿渐趋衰老的身体以必要的反应时间。打手又直挺挺地探出手臂,这下就更容易对付了。
谢顿抓住他的手臂,急转,弯腰,抡臂(美中不足的是哼了一声——为什么他一定要哼一声呢?),打手在空中飞过,很大程度上是被他自己的动量带出去的,接着重重地摔在演讲台的外沿,右肩脱了臼。
这一完全出乎意料的结果顿时令观众哗然,一股同仇敌忾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干掉他们,教授!”一个声音叫道。接着其他人也跟着叫了起来。
谢顿向后掠了掠头发,尽量使自己不要显得气喘吁吁。然后用脚将那个倒地呻吟的打手踹下了演讲台。
“还有人想试试吗?”谢顿欣然问道,“还是你们就此乖乖地离开?”
纳马提和他的五个同党面面相觑,犹豫不决。谢顿又道:“我警告你们。
现在群众是站在我这一边了。如果你们打算一拥而上,他们会把你们撕成碎片的。——好了,下一个是谁?来吧。一个一个上。”
他在说最后一句话时提高了嗓门,并且用手指做了个“过来”的小手势。
众人哄然大笑。
纳马提麻木地站在那里。谢顿纵过去,用臂弯勒住了他的脖子。同时学生们也爬上了演讲台,叫嚷着:“一个一个上!一个一个上!”把保镖们跟谢顿隔了开来。
谢顿则勒紧纳马提的气管,在他耳边低声道:“如果你敢动一动,妄图挣脱的话,我就弄碎你的声带,让你以后只能低声下气地跟人说话。有一种方法可以做到这一点,纳马提,而我恰好是个知道这种方法的人,并且浸淫此道多年。如果你还珍稀你的大嗓门,就照我说的去做。当我把你放开时,你就叫你那帮欺软怕硬的同伙离开。如果你敢说些别的话,那将成为你用大嗓门说的最后话语。另外如果你敢再回到这所学校,也不会再有好好先生了。我会干完今天没干完的事。”
说完他松开了手。纳马提沙哑着喉咙说道:“所有人,跟我撤。”扶着受伤的同伙,他们迅速撤离了现场。
当学校的保安人员在几分钟后赶到时,谢顿油然道:“对不起,先生们。
一场虚惊。”
然而当他离开体育场,继续往家走时,心情却更郁闷了。他暴露了自己不想暴露的另一面。他是数学家哈里·谢顿,不是暴虐成性的角斗士哈里·谢顿。
此外,他沮丧地思量着,朵丝也会听说这事的。事实上,他最好自己告诉她,免得她听到另一个版本的说法,使事情看上去比实际情况更糟。
她恐怕是不会高兴的。
·3·
她果然不高兴。
朵丝一手插腰,好整以暇地倚在公寓单元门口等他。她看上去跟八年前谢顿在这同一所大学里首次遇见她时没什么两样:身材苗条,剔透有致,一头金红色的卷发——在他眼中美若天仙,虽然以客观的眼光来看,她还算不上美若天仙。但谢顿在与她相识的最初几天之后,就再也没有以客观的眼光评价过她。
朵丝·范娜碧丽!这是他看到她那平静的面容时所想到的。在很多世界,甚至在川陀的很多区域,她通常可以被人称作朵丝·谢顿。但他总觉得那有点象在她身上标注他的所有权,而他不希望如此。尽管这是如茫茫迷雾般的前帝国时代就遗留下来的惯例。
朵丝面带忧色,轻摇螓首,柔声道:“我都听说了,哈里。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吻我总不会有错的。”
“好吧,也许,不过只有当我们把这件事谈清楚以后才行。进来。”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你知道,亲爱的,我也有我自己的课程和研究项目。
我仍在研究那讨厌的川陀王国史,你对我说那研究对你的工作至关紧要。
我是不是该把手头的工作全放下,整天围着你转,来保护你呢?这仍然是我的工作,你知道的。而且现在这工作比平时更重要了,你正在心理历史学方面取得进展。”
“取得进展?我倒是希望如此。而且你也不必保护我。”
“不必吗?我刚才叫锐奇出去找你。毕竟你回来晚了,我要担心的。你平常要是晚回家总会事先告诉我的。如果你觉得我听上去象是你的监护人,那我很抱歉,哈里,但我确实是你的监护人。”
“难道你从没想到过吗,监护人朵丝大人,其实我每时每刻都想挣脱我的链条?”
“可万一你有个好歹,我怎么向德莫泽尔交代?”
“我是不是回来太晚没饭吃了?我们点菜了吗?”
“还没有。我在等你。只要有你在,就由你来点。你在食物方面可比我挑剔多了。别试图岔开话题。”
“锐奇有没有告诉你我安然无恙呢?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谈的?”
“当他找到你时,你已经控制住了局面,所以他就先回来了,没比你早多少。我还没听到事情的细节。告诉我——你——在——干——什——么?”
谢顿耸耸肩:“那儿有个非法聚会,朵丝,我把它给搅了。如果我不这么干,那会给学校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阻止这种事难道还是你所能胜任的吗?哈里,你已经不再是个角斗士了。你已经是个——”
他冒然插嘴道:“老头?”
“对一个角斗士来说,是的。你已经四十岁了。你觉得你身体如何?”
“很好——只稍微有点僵硬而已。”
“我可以想象得到。当哪一天你试图假装自己还是个年轻的海立肯运动员,你一定会弄断你的肋骨。——现在继续说细节。”
“好吧,我告诉过你,阿玛罗尔曾警告我由于‘乔乔’乔若南到处煽风点火,使得德莫泽尔颇有些麻烦。”
“‘乔乔’。是的,这个我知道,用不着你多说。问题是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那时在体育场有个集会。一个名叫纳马提的‘乔乔’党徒正在当众演说——”
“纳马提的全名是甘勃尔·迪恩·纳马提,他是乔若南的左膀右臂。”
“你看,你知道得比我还多呢。不管怎么说,他当时正在进行一场声势浩大的群众演说,但他并没有许可证,我认为他其实是想制造某种骚乱。
他们惟恐天下不乱,如果他能借此事令大学临时关闭,那么他就可以控诉德莫泽尔破坏学术自由。我猜他们一定会把所有责任都归咎于他。所以我立即阻止了他们。——在尚未引发骚乱前就把他们赶走了。”
“听上去你倒是自豪得紧。”
“为什么不呢?对一个四十岁的人来说,我干得不坏。”
“那恐怕才是你这么干的真正原因吧?测试一下你四十岁的状态。”
谢顿深思熟虑地点了晚饭的菜单,接着道:“不。我是真的担心学校会陷入不必要的麻烦。而且我也担心德莫泽尔。恐怕是尤果关于危 3ǔωω。cōm险的叙述给我留下的印象太深了,超出了我的意识。我真蠢,朵丝,因为我其实是知道德莫泽尔有自保之道的。而这一点我无法向尤果或其他任何人解释,除了你。”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道:“但我至少可以跟你谈,这种愉快的感觉真令人惊异。你知道,我知道,德莫泽尔也知道,而其他人却不知道——至少据我所知——德莫泽尔是无可动摇的。”
朵丝按了嵌在墙上的控制面板上的一个开关,客厅里的用餐区顿时笼罩在一片柔和的桃红色光芒中。两人一起走向餐桌,上面已经放置好了亚麻餐巾,水晶杯,和餐具。当他们双双坐下,晚餐也开始送上来了——晚上这种时间向来不会有什么太长的耽搁——谢顿对此也处之泰然。他早已习惯了这种使他们不必俯就于教工餐的社会地位。
谢顿津津有味的品尝着他们在麦克根区暂住时学会享用的调味料——这也是在那个古里古怪男尊女卑宗教禁锢食古不化的区域里唯一不令人憎厌的事物。
朵丝柔声道:“你所说的‘无可动摇’是什么意思?”
“得了吧,亲爱的,他可以改变人的情绪。你不可能忘记的。如果乔若南当真成为危 3ǔωω。cōm险人物,他可以被”——谢顿做了个含糊的手势——“改变;改变他的思想。”
朵丝看上去心绪不宁,晚餐在一种异乎寻常的沉默气氛下进行着。直到晚餐结束,残余物——包括垃圾、餐具、所有一切——被漩涡式地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