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影辞-燕燕于飞-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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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悦,让开。”容郁影冷冷地叱道。没有人可以阻止她去寻他,即使是东方悦,甚至是母亲,也不能。
“我不是阻你。”东方悦上前几步,来到她的身侧,望着她戒备的眼神,眸光一沉,道。
“那你就让开,我没时间与你纠缠。”容郁影早已心焦如焚,旁人等得,雁行疏可等不得。他的身体,没有她引渡真力,根本撑不了多少时候。
“你怕他死吗?”凝眸望她,东方悦冷冷一笑。
“住口。”心头一寒,容郁影娇声叱道。
“你生气了?还是说,你再害怕?你我都明白,没有九转续断膏,他根本活不过十天。就算你找到了他又如何,你救得了他吗?”讽刺地看着她,眸中似乎压抑着什么,东方悦接道,“影儿,你根本就没有长大。你明知道他会死,却固执地不愿承认。你甚至连想都不敢去想。”
面寒如水,抓着缰绳的手握得死紧,她冷冷地道,“不用你管。让开。”
悲哀地一笑,东方悦跨近一步,道,抓住马辔,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心里一直都只有他?就连他篡权夺位,你都没有真正怪过他。不错,他是你的雁师兄,他为你付出很多,但是你为什么不看看我,我也是你的师兄,也一样疼你爱你,一样愿意为你付出一切。为什么你却……从来都看不见。”
“悦大哥,对不起。”垂下眼眸,容郁影深深吸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很好,在我最孤立无援的时候,你始终都站在我身边,我很感激。但是,我的心在很早很早就已经交了出去,再也收不回来了。请让我走吧,无论我是否能够找到他,也无论我能不能将他救回来,今生我都不会爱上别人了。”
“你……还是要去吗?明知道一点希望都没有,你还是要去?”他怔怔的望着她。
“天上地下,碧落黄泉,我会随他一起。”坚定的声音毫不迟疑,如金玉碰撞般掷地有声。
沉默半晌,他背过身子,“你去吧。”
“悦大哥……保重。”望了他一眼,容郁影拱手作别。
“等等。”蓦然,他叫住她。
“……”勒住缰绳,回头。
深深地凝望着眼前的女子,东方悦垂眸,掩下眼底的苦涩,半晌,他开口道,“我有东西给你,你该用的到。”
容郁影蹙眉,见他自怀中取出一方木匣,交至她手中。她带着狐疑,将木匣缓缓开启,顿时间,药香四溢,鼻中仅仅吸入少许,就已神清气爽。她望着匣内之物,脱口惊道:“九转续断膏!”
“不错。”淡淡说了一句,东方悦重重一拍她跨下骏马,“而今,你该走了。”
骏马扬蹄,转眼间已跑出老远。
容郁影一边控制着缰绳,一边回眸向东方悦望去。然而,他的影子,却越来越淡,终究消失在视线之外。
清风细细,杏花如雨……
第五章
第五章
十五天后,江南
西子湖上,漂浮着一叶小舟,微风袭来,小舟随风徐行。舟中并无舟子,自然也没人弄舟摇桨,有的只是一抹淡淡的伏卧的白影。轻舟漫无目的地顺水而下,终是在断桥边的堤岸搁浅。清风吹起湖畔几朵涟漪,也吹起舟上人儿的洁白衣袂。
天地间似乎只剩下寂静,寂静到清冷。
百步之外,马蹄声遽响,生生打破了这片沉寂。
马上的蓝衣女子犹豫一下,终于在小舟边停下。她自马背一跃而下,望着舟中的白影,迷离的泪水,已潸然而下。
从绝云谷出来,她毫不犹豫地取道江南。他曾经说过,想去那十里长堤,看年少时亲手种下的九株杏树。她知道,他一定会去的。从来都是那么倔犟的人,若是在生前看不到那漫天杏花,他是绝不会甘心的。即使是撑,他也会撑到江南。
怔怔地站在堤前,忽然间,她不敢挪动步子。五天之前,已过三月之期。然而她却依然没有放下希望。因为他曾经答应过,会陪她活下去。不过是短短五天,他一定会撑下去的。
银牙暗咬,飞身跃至船头,她倾下身子,颤抖地伸出手去。
“你……终于还是找来了。”抬头微笑,他望着她,眸光清浅。
泪水滚落,她又气又怜,怨道,“我怎能不来。”
“你看……”他吃力地抬眸,露出清风般淡雅的笑容,“这江南的山水……很美。我卧在船头看了两天呢。有时候我想……若能埋骨在这瘦西湖中,也算……很是风雅。至少每天都可以……可以看见我们幼时种下的……种下的杏树。”
掩住他的口,她吸了口气,道,“雁,你知道吗?你的命,已经不再是自己的了。我不远千里,风餐露宿地前来寻你。悦大哥抛开芥蒂,慨然赠药地救你,若是你再率性妄为,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
“东……东方吗?”他淡淡微笑,“他对你是极好的,影儿……你不要辜负……”
“我不要辜负谁?”容郁影瞪了他一眼,打断道,“你还没死,就已经想要把我推给别人了吗?你总是认为自己是为了我好,却从来都不知道,爱一个人,就不要擅自为她做下任何决定。雁行疏,今天若是你死在这里,我也绝不会活着离开。”
“影儿……”心头一悸,荏弱的身体承受不了突如其来的情绪,喉头微甜,轻声咳嗽着,殷红的鲜血已不可抑止地滑落唇角。
“雁,我不会让你死。今生今世,你注定陪在我的身边。”紧紧地环住他的身子,她取出九转续断膏,檀口微启,将药哺入他口中。直到怀中苍白若死的容颜渐渐浮上一丝血色,她才略微安心,小心翼翼地扶起他的身子,将他安置在船内,放下帘子,任小舟随风漂流。
乌蓬小船里,一只红泥小火炉搁在正中,亮红的炭火散发着光热,半躺在榻上,雁行疏感到一股纯厚的气息在体内游走,温暖着四肢百骸,八年来不断在体内侵袭着的彻骨寒毒已被驱散,早已习惯了钻心刻骨的疼痛,却没想到竟有一天可以摆脱。九转续断膏!他微微一笑,柔和的目光朝她望去。即便她不说,他也明白为了这药,她化了多少功夫。
“你的手好冷。”将红泥火炉移得近些,容郁影握起他的手,不断地呵气。从小都是这样,他容易受寒,每到天气转冷,手掌就冰得吓人,怎么都暖不起来。
任她握着,雁行疏神情温和,笑道,“小时候,你的手更冷,每次都要我帮你暖着。”
“那是因为我贪玩。”将脸靠在他怀里,容郁影嘟哝着,“我喜欢冬天,喜欢雪,冰冷的风吹在身上好刺激,好舒服。可是每次让你陪我的时候,你都心不甘情不愿的。一到冬天你就整天裹着貂裘大氅不肯出门,还说什么天冷了就该待在屋子里烤火。”
“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的,只要你开口,我什么时候拒绝过。”吃力地抬起手,轻抚她的长发,雁行疏微笑,“就像江南的那九株杏树,也是冬天的时候栽上的。”
“嗯,那时你说开春的时候栽树,它们才能长得好,我偏偏急着冬天就要栽上。后来你虽然拗不过我,陪我栽了它们,却在之后的几天里裹着棉被怎么都不肯出门。我记得当时你连着几天鼻子都是红通通的。”回想起当初的情形,她忍不住笑道。
眸中浮现笑意,童年的光景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他记得,当栽完最后一株杏树,她开心地笑着,说等到杏花开了的时候,她就要当他的新娘。童言童语,却是今生最真最纯的时光。那时他只当自己会照顾她一生一世,又怎料到后来竟会生出如许波折。
“雁,你在想什么?”她不爱看他沉静的样子,那会让她摸不透他的心思。
“我在想,过些日子,我们同去看看当年栽下的杏树吧。现在杏花开得正好,你该去看上一看。”雁行疏淡淡笑道。
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容郁影道,“雁哥哥,你是在催小影儿履行当年的承诺吗?”
杏花开了,她要当他的新娘。想到这里,一抹淡淡的红晕飞上她白玉般的面颊。
“你竟然还记得?”雁行疏有些惊讶,当年,她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啊。
“答应你的事,我每一件都记得。”她推了推他,道,“雁,我好累,你睡进去一点好吗?”
十五天来,都没有好好休息过,现在他总算没事了,心放了下来,睡意也一下子涌上来。催他朝里面移了移,她闭上眼睛,靠在床头睡去了。
伸出手,怜惜地抚过她疲惫的容颜,他淡淡一笑。
曾经,杏林里的老人说,杏花盛开的季节,幸福也会来到。三天前,当他拖着病体残躯来到江南,正是杏花漫天,盛极而艳的时候。
那是不是意味着,幸福,已经到来?
* * * * * * *
“你说,那九株杏苗,如今长得多高了?”马车上,容郁影一边啜着冰镇酸梅汤,一边兴致勃勃地问。
“十年前的杏苗,早就长得比你高了。”望着她手里的杯子,雁行疏有些好笑。
明明去集市是为了雇辆马车的,她却不断地买些吃的喝的,什么玫瑰什锦糕,七巧凤梨酥,粉蒸婆婆饼,各种各样的甜食堆得满车厢都是。眸中掠过一丝歉意,她毕竟还是个孩子,这几年来,他逼她逼得太紧了。
“那是应该的。”容郁影嘻嘻一笑,挑开车帘子朝外望去,“马上就到杏花村了,在那儿不但可以看见我们栽下的杏树,还可以吃新鲜的杏子,现烤的杏仁酥,陈年的杏花酒,还有……”
风从车帘子里灌进来,初春的寒气袭来,雁行疏掩口轻咳了一声,紧了紧衣领子,笑着拉回她伸在车外的脑袋,“一会儿到了地头,一定让你吃个尽兴。”
“好。”乖乖坐下来,眼睛却依然时不时地朝外面望去。从小到大,她出门的机会寥寥无几,即使出谷巡视分坛,也是来去匆匆,而今难得有闲,身边又有他陪着,自然觉得分外新鲜有趣。
不多时,便已到了杏花村,挑开车帘,遥遥望见半空中的酒旗,容郁影率先跃下车来。
“这儿便是杏花村了吗?我怎么都没见着杏林呢?而且除了远处的酒肆,连一户人家都没有。”
“过了清风酒肆,折个弯,就能看见满林的杏花了。这边的人家以杏为生,吃的喝的都靠这数百亩的杏林,自然靠着杏林而住。再往前走些,便可以看见了。”雁行疏悠然笑道。
“哦”了一声,她取了件大氅帮他披上,他身子还未大好,即使九转续断膏再怎么奇效,数年来的寒毒折磨也早已落下病根。他身体本就比常人单薄,平日里靠内力护身倒也无碍,如今一身内力尽散,教她怎能不小心翼翼加以照拂。
淡淡一笑,雁行疏牵起她的小手,一同缓步朝杏花村走去。
与他一路前行,心头莫名地雀跃起来。十年来,从未到过这里,一切早已物是人非,然而十年前的和他一起栽下的杏树,却依然迎风而笑。耕织着的农人,顽皮的孩子,鸡鸣狗吠,平静而单纯的生活,偶尔春风拂过,杏花满头,吹起漫天落红如雨。
应该会很美吧,她出神地想着。
然而,走到清风酒肆的时候,容郁影整个惊呆了。
破碎的酒旗斜斜而挂,桌椅凌乱倾斜,七八个长凳摔倒在地上,桌上地上尽是破碗碎瓷,整个酒肆冷冷清清,就像遭了场浩劫。
杏林的方向,一林的杏树被烧得干干净净,漆黑的残枝断梗尚冒着袅袅的黑烟。百多亩杏林,数十年经营,竟在短短数日间毁于一场祝融之灾。
“这是……怎么回事?”朝前奔出几步,容郁影震惊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蹙眉望去,满目疮痍,雁行疏淡淡一笑,依稀间眸中浮现一丝冷意。
这分明不是单纯的天灾,若单是杏林起火,方圆十里之内的住家不会不救。这是他们赖以维生的林子,纵使拼了性命,都不会不顾。再来这是扬州地界,起了如此大火,衙门不会不管。而现在这种情形,不但杏林不再,便是民宅酒肆,也都空无一人,分明便是官家所为。
寻死间,杏林边的焦黑木屋中,竟佝偻着走出一名老翁,颤巍巍地在门槛上坐下,木然地盯着那一林残杏。
“老人家。”容郁影心意一动,上前唤道。
“……”愣愣地站在那里,老翁竟似毫无所觉。
“老人家。”容郁影又唤了一声。
半晌,浑浊的眼睛动了一下,迟钝地抬起头,望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
“老人家……”在他身边蹲下身子,雁行疏柔和地道,“我们慕这杏林而来,却不想见得眼前情景,能否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好好的一林杏树,竟会变得如此?”
老翁抬头,在望见雁行疏的时候,眸中闪过一丝异色,“你是,前些日子的那个……”
微笑颔首,雁行疏道,“正是在下。”
前几日他拖着病重的身子来到这里,正是眼前这位老人领着他寻到那九株杏树,那时他尚精神健硕 ,甚至利落地爬上老杏,摘了杏子为他温酒。没想到短短数日,行动竟变得如此迟缓木然。
哀叹一声,目光在两人身上绕了一圈,老翁这才徐徐道出事情的始末。
原来前些日子,希罗国大举入侵,永乐侯带兵出征,大胜而回,于是皇上龙心大悦之下,将扬州作为封地,赐封永乐侯。这本和老百姓没什么关系,无论是谁掌管扬州,他们一样过自己的日子。然而错就错在那永乐侯来这杏花村一次,竟被这好山好水吸引,要在这里大造园林别苑。于是不到十日,所有住户全部被迫迁离,即使是这百年杏林,也被一把火烧得干净。老翁世代在此为生,即便眼前的杏林早已化为灰烬,却依然不忍离去。
“那么,离开了这里,那些种了一辈子杏树的农人又该以何为生?”雁行疏蹙眉问道。
摇了摇头,老翁道,“离开了这里,哪能活得下去?就是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啊。”
“岂有此理,当官的就能这样吗?难道扬州太守都不管吗?”容郁影怒道。
“现在这扬州都归永乐侯管,太守也得听他的。何况这地本就是皇家的,现在要收回去,又有谁敢多嚼舌根。”老翁捶了捶腿,直起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