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挑灯看剑(古代,宫廷,将军受,虐)作者:眉如黛-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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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连城打断她,说:「不,你刚才说自己叫李登宵……」
李连城看著两人面色苍白,犹豫一下,在身旁女子耳边说些什麽,那女子便高高兴兴地拿著风筝自去了。
李连城这才回过头,仔细打量两人一番,笑道:「你叫李登宵,我记得他们说我那三哥,似乎也叫,李登宵?」
小琉勉强道:「皇上,三王爷早在两年前就得了急病……」
李连城轻声道:「欺君之罪你已犯了两回。」
小琉闻言,低头不语。
李连城看著李登宵,目光渐渐转暖,低低地说:「你来告诉我,我只问你。」
李连城见李登宵闭口不答,更加放柔声音,说:「是不是我从前见你屡立战功,怕你不利於我,所以才将你拘禁在此?」
李登宵抬头看了他一眼,心下犹豫,心想,我如何知道缘故?又想,指不定便是为此。
李连城只当他默认,伸手持了李登宵右手,四指搭在他脉门处,良久,方道:「果然如此,你身中醉梦三千,丹田处空空荡荡。」
叹了口气,才笑道:「听人说,你从前辅佐的是二哥,可是真有反我之心?」
李登宵恨道:「不敢。」
李连城闻言一笑,那笑容里并无往日常见的戏谑、嘲讽、轻视,如同水暖花开、大雪初融,见之心动。
这人笑道:「说起来倒是我负你了。」
李登宵如坐针毡,仍耐著性子回道:「庙堂之上,原无亲情可言。皇上防微杜渐,无可厚非,何来负不负的?」
李连城笑道:「听你的话,却像是在抱怨。」
他说著向院中一窥,见庭院中甚是简陋,蓬门蔽户,说道:「这样的房子倒是委屈三哥了。」
李登宵乍闻这「三哥」二字,浑身一怔。
第三章(中)
恍惚间记起李连城往日枕榻间的戏谑之语,又彷佛听到更久之前,当时自己意气风发,和李凌云比肩而立,自己的四弟,如粉雕玉琢一般、却衣衫褴褛,一双点漆般的眼睛骨碌碌地转著,软软地喊自己,三哥。
往日种种,如在眼前。
李连城见李登宵一脸徬徨,笑道:「三哥在想些什麽?过些日子,我就叫他们送些家什来,好生侍候。说起来宫中之人都不知道三哥尚在人世……」
他顿了顿,忽然轻笑起来:「不过,看三哥的模样,似乎并不想他们知道?」
李登宵苦笑著应了一声:「我这副样子,不过是让他们笑话罢了。」
李连城看著李登宵眉间苦涩,心中微微一动,用手背替他拭了拭鬓角:「我改日再来拜访三哥。」
见李登宵後退半步,李连城只是展颜笑道:「若我查明你真无谋反之心,便把解药给你。那时,你就不会再皱著眉头了吧。登宵,李登宵……对吗?」
送走李连城,两人皆心乱如麻,李登宵按著自己鬓角,那一弹指的光景,自己彷佛被火焰烧灼,至今犹有馀温。
新的家什很快就送到了,虽无金玉镶饰、雕金描银,但一桌一椅,都别具匠心。
矮矮一张茶桌,用完整的树根雕成,顺著木纹,明暗相间,雕刻了灵芝、牡丹、百鸟、如意、福寿,翎毛亦清晰可辨,桌面几经打磨,平滑如镜;文房四宝,宣纸端砚、徽墨湖笔,亦为上品。
四下更换已毕,仍有几个太监将一物送至院口,搬至屋中一看,竟是一素色屏风,未著一笔,未提一字。
屋内由堂至卧,畅通可见,正需一物来遮挡。
小琉挪了半天,仍不满意,最後只得将屏风横在桌床之间,透过屏风看景,隐隐约约,引人遐思。
待一切安顿妥当,两人都弄得灰头土脸,对视一眼,彼此取笑一番,就各自歇下了。
李连城入夜後方来,也不敲门示意,大大方方地登堂入室,见李登宵从床上坐起,只是摆摆手,叫他自去休憩。
李登宵忍不住问了声:「皇上这是?」
李连城笑著指指那道屏风,说:「惨白的一张屏风,你也不嫌难看?」
李登宵愕然半晌,不禁追问一句:「皇上会丹青?」
李连城皱皱眉头,笑著看著他,道:「我不了解三哥,是因为遗忘前尘,情有可原,三哥不了解我,又是何缘故?」
李登宵哑然。
自己年少时虽与李连城有过相处,之後沙场厮杀十载,回到皇城,便是一场腥风血雨的宫廷政变。
李连城见李登宵不答,也不理睬,自去桌上取了砚墨,挽袖调匀,在青天蓝底素花笔洗里蘸了清水,点了墨汁,半蹲在地上,自去画那道屏风。
李登宵看李连城灯下的侧脸,烛火昏黄,照得他丰神朗秀,几缕额发散在眉间,薄唇微微抿起,竟是出奇的认真。
那一盏豆火映在李连城的眼睛里,像是红莲朱焰,挽袖转肘之间,笔意潇洒、肆意纵横、逍遥游走,一副俗世佳公子的模样,一身华贵的锦衣玉饰衬著他花团锦簇的容貌,说不尽的丰神毓秀。
不多时,李连城说了声「成了」,李登宵这时才恍然回过神来。
只见那原本素白的屏风,被李连城从屏风右下方起,画了一簇修竹。铁骨铮铮,依岩石挺拔而立,石旁缀雅竹小草,用笔挺拔浑圆,宛如篆书,深墨为面,淡墨为背,浓淡相间,自有一股挺拔的清高之气。
李连城看了一眼自己的成果,似也是颇为满意,又蘸了浓墨,在屏风左上角大片空白处提诗一首:萧然风雪意,可折不可辱。风霁竹已回,猗猗散青玉。
李登宵看了默然不语,良久方说:「皇上墨宝,怕是不好放在我这里。竹子风梢雨箨,上傲冰雹,霜根雪节,下贯金铁。我哪里配得上竹子。」
李连城看了他一眼,笑著说:「三哥过谦了。」
李登宵怔怔看著李连城面孔,一时觉得他一如往昔,一时又觉得他与昔日大为不同。直到李连城搁了笔,问李登宵道:「三哥可喜欢?」
李登宵顿了一会儿,才答道:「我只知道弯弓舞剑,对风雅向来是一窍不通的……」
李连城仍是固执地笑问:「三哥可喜欢?」
李登宵仍是未答,良久,伸出右手,抚去李连城作画时不经意於面庞溅上的墨点:「这里……脏了。」
李连城似乎有些吃惊,却安静地任他摆弄,然後微微眯起眼睛,李登宵的手在李连城的脸上轻轻动作,满室墨香,熏人欲醉。
「噫?」李登宵似乎突然反应过来,有些僵硬地把手抽离,李连城却浅笑著抓住他的手,放在掌中握著。
「三哥。」李连城说。
「什麽?」李登宵僵坐。
「我一定是认识你的。」
李连城仍笑著,极尽温柔。
李登宵面上有些发烫,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更加用力地握住。
良久,李连城方松了手:「时辰也不早了,不打扰三哥歇息。」
李连城说著,慢慢直起身来,把在床榻上半直起身子的李登宵又按回床褥,温热的掌心在李登宵眉眼上拂过,最後盖住眼睛,感受到长而直的眼睫在自己掌心慌张失措的擦过,心里不知为何,突然泛起一圈涟漪。
「三哥似乎喜欢喝酒。改天我再带些好酒,同三哥共醉一场。」
先是听见那人在笑,然後是手掌撤离的微凉。
不多时,传来门扉合拢的声音,李登宵的眼睛仍是闭著的,可眼睫却止不住轻轻颤抖,热度从眼窝处蔓延至全身,暖暖的甚是惬意。
第三章(下)
连著几日,李连城都没有再来,小琉在外面听说萧国使节前来上贡,外面很是热闹。李登宵却知道这热闹与自己无关,一日三餐仍有人记得送来,已是幸事了。
李登宵想著,将筷箸伸向桌上的一碟醉虾,放入嘴中细细咀嚼,那醉意就顺著喉腔细细流下。
可笑这世上有几人能如这虾,醉著死去。
「这菜如何?」有人问。
「好是好,可惜酒味略薄,不够尽兴……」李登宵突然醒悟过来,一惊,睁开眼睛看向来人。
李连城施施然坐在对面,不知道何时来的,又看了多久。他似乎有些不满意李登宵脸上的惊讶,抱怨了几句,把手上提的两罈酒放在桌几上。
李登宵仍有些愕然:「外面正是需要你的时候,怎麽跑到这里。」
李连城低笑著说:「萧国进贡几罈好酒,年分极陈,後劲也十足,还泡著苦艾花、葫荽、龙胆、肉桂十几种药材调味,想拿给你尝尝。」
李登宵仔细打量著两个粗瓷的酒甕,笑道:「我只是喜欢酒,从没想过有这麽多讲究,哪怕是十几文一斗的劣酒,也未尝不可。」
李连城蹙眉道:「劣酒伤身,一味豪饮,有损无益。」
李登宵看了他一眼,有些羞愧地说:「我,酒量不好,几杯就醉了。」
李连城有些惊讶地看著他,扬了扬眉,道:「小醉亦无妨嘛。」
虽是如此说,李连城嘴角却有些促狭的笑容,打趣著看著李登宵。
李登宵自己也心知肚明,李凌云和李连城都是千杯不醉的酒量,偏只有他……
李连城见李登宵面上微有怒色,笑著起身在屋里找些盛酒的器皿,找来找去,不过是些碗碟茶盅,心有不甘地又找了一阵,忽从柜中翻出一对上好的羊脂白玉杯。
李登宵一见那杯,面色微改。李连城不由多看两眼,笑问:「怎麽,是谁送你的?」
李连城见李登宵不答,自去翻来覆去的看那两个杯子,发现底部都刻了字,一个是个「宵」字,另一个却是个「云」字,字迹虽是清秀,却略显稚气,力道也有不足。李连城心下了然,并不多说,亲手替李登宵斟了酒。
那酒水果然清冽,入口时满嘴馀香,再过一会儿却是一阵阵火烧火燎,杯酒入腹,就泛起些许醉意。
李登宵醉时,眼睛极亮,闪闪的盯著手中杯子不住把玩,一手想去倒酒,酒罈却被李连城抢了过去。
李连城笑著问:「东西是二哥送给你的?」
李登宵只顾著想抢回美酒,浑不在意地说:「小时候不懂事,我生辰,他忘了给我备礼物,就从宴席上顺手偷了两个杯子给我。」
李连城想到李凌云这样偷拿回来的杯子,这人都保留完好,心下颇有些不是滋味,不由自己也新开了一罈酒,敲碎封泥,弃杯不用,对著罈嘴连饮几大口。
不多时,李登宵已是三、四杯入腹。李连城看了他一眼,见李登宵眼角都喝红了的模样,一腔无名火又化为怜惜和好笑,终於微叹一声,把他的杯子拿走,柔声劝道:「三哥,你醉了……」
李登宵还要去抢:「你明明说过,小醉亦无妨。」
李连城笑道:「你这已不是小醉了。」
李登宵哪管那麽多,伸手去抢,却有些踉跄地跌倒。
李连城扶了他一把,笑著说:「三哥……醒醒,醒醒……」
而李登宵朦朦胧胧,小声抱怨几句,居然就这样睡了过去。
李连城抱著他,见他真睡著了,渐渐收敛脸上的笑意,抚过他醉得通红的面容,放轻了声音:「难怪我以前要把你藏起来……」
说到这里,看见李登宵嘴唇上湿润地沾了些酒渍,李连城俯下身子,在李登宵唇上印下一吻。
等李登宵醒来,已经是次日中午。阳光照亮屏风,几丛竹影像是活了过来,光移影摇,点点碎金。
李登宵往日饮酒多是浅酌,虽有醉意,却总有人看著,不曾过量,而昨日陈年烈酒,多饮了几杯,到今日头痛欲裂,遍体生疼。
小琉就坐在床榻边,取了湿毛巾,一下下地为李登宵擦脸。李登宵脸庞微红,慢慢从床上坐起来,道一声:「有劳你了。」
小琉眼圈一红,说:「三爷,您不恨他了吗,您难道忘了他是如何对您,忘了他夺的是谁的王位?」
李登宵一愣,良久方苦笑道:「这段日子,静下心来想想,越觉二哥或许从未在意过王储之争,皇位不过是他肩上的担子,兄弟里面既然有想做的、能做的,拿去了,二哥未必有多介意。至於我……我已杀过他一次,他现在前尘已忘,我跟他两不相欠。」
小琉杏眼圆睁,微微提高声音,说:「三爷想明白了这点,难道想不明白二爷既然不在意皇位,为何如今要屯兵已久,心怀异心?二爷当初将主子陷於囹圄,您可知他有多痛苦!他在意的是……」
李登宵厉声打断她,说:「这些事情再提无益……我落到今日这个处境,还能信任谁?还能喜欢谁?」
小琉呜咽著说:「三爷,您以为奴婢不懂吗?既然心里容不得人了,为何又对那个狗皇上……」
李登宵叱道:「你从哪里听来的疯言疯语!」
他一怒之下,站起身来,一时头重脚轻,晃了一下,撑住脑袋,又跌回床上,李登宵压低声音怒道:「你到底在想些什麽,莫非你从二哥那里过来,跟我两年,就认为我是那种人?我一个男人!堂堂男儿!却要和自己的兄弟……」
小琉见李登宵气得全身轻颤,一惊之下跪倒在地,两行清泪跌落下来,连声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昨夜看到、看到四爷和三爷,似乎交情极好,奴婢从未看过主子对其他的人……露出这种表情。」
李登宵摇了摇头,叫小琉起来,道:「他毕竟是我弟弟,我那天下手杀他,心里不是不後悔。二哥从以前便只是罩著我,待我是兄弟之情,彼此迟了一步,现如今也……也只能把他当二哥看待。」
小琉低著头,慢慢从地上起来,服侍李登宵换了衣服。等了一会儿,才道:「四爷走的时候,留了话,说今日萧人在萃红楼请了几个大臣宴饮。四爷说这於礼不合,要去看看,问主子要不要一同出宫。」
李登宵愕然道:「他是九五至尊,哪能随随便便出宫……」
此时忽听到门口一阵笑声,见李连城推门而进,说:「我怕大臣里通外国,放心不下。」
李登宵一愣,见李连城已是穿了便装,头上盘龙冠换成古朴的白玉簪子,发丝落在胸前,腰带上别了青龙白玉环佩,手持抹金摺扇,一身睥睨之气化成翩翩风流,不由惊道:「你要微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