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书阁-陌上桑-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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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开翅膀的海东鹘,是天空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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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上陌把桑桑送到家,叮嘱:“我明天一早就动身,你就可以写信了。”
“哦哦哦。”桑桑抱着白儿一个劲点头,有这么一只宠物实在太帅了。
元上陌翻身过墙,又想冒出头来,道:“记得想我!”
“哦哦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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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信。
纸笔摊在面前,桃儿也磨好了墨。
额滴神,除了小时候偷偷玩过外公的毛笔,她还没碰过这些东西呢。一个字就写得牛头一样大,占掉半张纸。
重写。小心翼翼地只用笔尖。
“你在干什么呢?还在路上吧?白儿会不会顺利地发现你呢?万一它找不到,我可就白写了啊!”
这么写行吗?抬头啊什么的用不着写吧?既然白儿只认得他们两个人,那么看到信就知道是她写的了,又何必讲那些虚套?
而且要她文绉绉之乎者也,也太难为她了。
于是接着写道:“跟你出去玩,给我带来了相当糟糕的后遗症——夜里睡不着,白天老犯困。看,现在给你写信,我还一面想念我的枕头。不过你应该比我更想念吧?你这些天都没好好睡,又要赶路……”
写到这里桑桑停下了,咬咬唇,心里有小小的负疚,像是有根线扯在心上,牵得一肚子情绪理不清,她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往下写。
“对不住啊,我居然不知道你那么累,还总是要你陪我。你赶路也不要太辛苦,我在这里很好,你不用担心。到那边要好吃好喝好住哦,但是别进妓院。你要知道,万一身上染到了女人的脂粉味,白儿就不认识你咯!”
把信纸叠好,放进元上陌给她的铜管里,然后把铜管系到白儿的爪子上,临行前,喂了白儿一顿鲜肉拌菜叶。
看着白儿以极美丽的身姿飘然在清风之上,桑桑打心眼里觉得,让一只海东鹘当信鸽,实在是太大材小用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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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信桑桑就耐不住困,睡午觉了。这个午觉一睡睡到了傍晚,桃儿端了晚饭来,托盘里还放着个铜管。
“咦,这不是白儿腿上的铜管吗?”
“大仙的神鸟飞回来了。我看上面有东西,就摘下来了。”
“就回来了?”
“大仙才睡不久就回来了。”
“这么快?!——咳,桃儿拜托你别叫我大仙好吗?”
“是,大仙。”
桑桑晕一个。
一边吃饭,一边把铜管里的信抽出来。
元上陌的信是写在手帕上的,字迹歪歪扭扭,跟她差不了多少。
“嘿嘿,原来这家伙也是不学无术。”桑桑笑。
“我走出这么远才收到你的信,你的动作未免太慢了吧?早上几时起来?分明很晚起床,居然又想睡。
我抄近路,在月溪山,路窄且崎岖,到处是山石,我让伙计歇歇,顺便给你回信。你知道此地的风光吗?在我的右边,山壁拔地而起,直插入天,非常高。
白儿在旁边的小溪喝水。你给它吃的东西里面是不是加了盐?以后可别这么干了。
这封信是铺在马鞍上写的,这马老是乱动,实在影响我的笔力。不过你既然能写出那种字,随便我怎么写,你看到都要喊一声墨宝吧?呵呵。”
最后写道:“从来没有这样写过信。不过良言,许多跟在你在一起做的事情,都是从来没有做过的。你,如此特别。”
饭碗搁在桌上,除了拆信时吃的第一口,再也没有动过,桑桑的脸一直含着笑。想象他把手帕铺在马鞍上,而鞍下的马不停地吃草、甩尾,或者踢腿,然后他一路贴在上面写……呵呵,追着一匹马写信啊,真不容易。
看到最后几个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忽悠往下一落,像做过山车一样的晕眩。肚子里像是安了喷泉,泉水全洒在心上,说不出来的清悦。
她连忙给他回信。
“笨啊,你难道不知道铺在地上或者石头上写吗?何必追着一匹马跑?真是蠢到家。
还有白儿的口粮问题,我可没有放盐,大概是它飞得渴了吧,别什么都怪我。你知道吗?早上桃儿让厨房准备鲜肉拌菜叶的时候,厨房的人偷偷问她,大小姐改吃这东西了?还一吃就这么多?哈哈,笑死我了!
至于睡,你就慢慢羡慕我吧!给你写完信,我就睡了一觉,到现在才醒。不过我也够意思啦,饭都没有吃,就忙着给你回信。而且白儿的速度可不是盖的,真是快啊!这封信送过去,没准它又很快回来了。”
写完,把纸卷进铜管里,放飞白儿——简直不比E—MAIL差啊!
寄完信,才坐回来吃饭。忽然桃儿一脸笑意,道:“原来大仙也有心上人啊!还是仙人好,可以有这样的神鸟传情。”
桑桑差点把嘴里的饭喷出去:“心上人?!”
“以前小姐听到表少爷要来的时候,就是大仙这种神情。嘴上带着笑,眼里发着光……我刚才看着大仙,就像是看到了小姐说起表少爷的样子……”
桃儿的神情有些感慨,桑桑的脸色也渐渐默然。
这些日子,她光顾着自己玩了。
跟元上陌走得越近,让元上陌退婚岂不是越发没有可能?
路桑桑,你不是说要帮尚良言的吗?这样子,怎么帮她?
桑桑的心有发沉,一会儿元上陌的信来了,她不回了。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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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从戌时等到亥时,从亥时等到子时,从子时等到丑时,月点一点点从窗子里斜进来,照在床上,白儿却仍然没有回来。
以海东鹘那神奇的速度,没可能到这个时候还回不来了啊!
难道白儿找不到自己?这也不可能,又不是没找着过?
白儿找不到元上陌?更加没可能,他养了它那么久。
那么,会是什么可能呢?元上陌出事了?不,不,他那么大个人会出什么事?——但是他上封信说什么?说他走山路,路又窄又崎岖,还到处是山石!
像是一根冰棱,一下掉进胸腔里,整个人从里到激出一个寒颤,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去翻那封信。
看到那几句,心更悬起来了。
还有峭壁高耸,那真是、真是一条很危险的路啊!
眼前仿佛已经看到了元上陌跌落悬崖的惨状,也许是马踩歪了一块石头,把他掀翻……桑桑捂住脸,不敢想下去。只觉得整个心脏都收缩起来,心里有个冲动,马上去找他!
然而怎么出去?她是个疯子,被看守起来,怎么出去?!
为什么要装疯?为什么要这样限制自己的自由?好悔好恨,一颗心似被猫爪轻挠,滴血的心急火燎。
桑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挨到天亮的,天一亮,立刻梳头穿衣服,才洗了脸,桃儿道:“表少爷来了,正在大厅跟老爷聊天。”
任宣!他可好久没来了。他没来,良言也好久没有声音了。
正文 第五章 爱一个人的滋味(3)
好一阵子不见,任宣清俊一如往常,只是眉宇间的忧郁气息,似乎更重了,望向桑桑的目光,像是穿越迷雾而来。
“表哥。”
桑桑一边低眉垂首打招呼,一边赶紧唤良言。
良言一直没有反应。
任宣问:“你的气色不太好,身体不舒服吗?”
昨晚一夜没睡,气色当然好不起来。桑桑想到了元上陌,忍不住望了望院外的天空。
依旧没有白儿的影子。
一定是出事了!白儿不可能一个晚上都飞不回来!
任宣见她脸上有焦虑之色,问道:“良言,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没什么事。表哥你好久没来了。”
任宣沉默,喝茶。如此清俊的男子,喝起茶来的动作也是舒缓非常,令人赏心悦目。末了,他低声问:“我听说……你时常同上陌出去?”
啊?他知道了?这个,这个该怎么说?如果是尚良言该怎么说?
“是……偶尔会出去一下……”桑桑干笑一下,忽然又觉得这完全不符合尚良言的风格,连忙收敛起神情,顿了顿,低声道,“表哥是在关心我吗?”
呼,这句话比较合格吧!幽怨,应该是幽怨的!
“上陌接连熬夜,身体吃不消,元夫人担心他遇上邪祟,才让他去京城。”任宣望着她,目光清逸且忧伤,“你们……你们再过两个月,就是夫妻,其实,不必急在一时……”
“你是为这个来的?”桑桑脱口而出,诧异,“难道我跟元上陌出去,你一点也不在意吗?”
任宣豁地抬起头。
桑桑差点咬到舌头,连忙捂住嘴。
便在这时,一道洁白身影自天空盘旋而下,落在桑桑面前。
“白儿!”惊喜之下,桑桑霍地站起来,抱着它,“你怎么才来?!担心死我了!”飞快地解下它脚上的铜管,这回塞得很实,看来写了不少。
“这家伙……”害她担心一个晚上,桑桑很想骂一声,可是手里拿着信,鼻子却有点发酸。
耳畔想起任宣低低的惊呼:“海东鹘!”
啊!桑桑再一次捂住自己不听话的嘴巴,一看到白儿,她又惊又喜忘了任宣还在旁边了!
“是上陌写来的信吗?”任宣看上去竟有些摇摇欲坠的感觉,让桑桑有种扶一扶他的冲动,他直直地盯着白儿,颤声道,“这是世上飞得最快的鸟,一生只能够为两个人所用……上陌得到它的时候,欣喜若狂,说元家的生意遍及大晋上下,正需要这样的灵鸟来传递信件……现在,他竟把它给了你……”
说到这里,任宣闭了闭眼,桑桑有种错觉,觉得面前这个有些忧伤有些清瘦的男子,仿佛就要倒下去。然而他没有,他睁开眼,望向桑桑,眼睛里,有一贯的温柔,更多的,却是绝望,连带眸子,都变成灰蒙蒙的。
“好,好……良言,很好……你们两个,终于……唔……”他掩住口,却有一缕鲜红,从指缝间流出来!
桑桑几乎吓呆了,“你怎么样怎么样?——桃儿,桃儿快去请大夫!”
“不用……我自己就是大夫……”任宣低低地一笑,鲜血还挂在嘴角,整个人有一种无以言传的凄艳,“我该走了,我在这里留连得太久了……”
他颤巍巍地回过身子。
桑桑的胸腔,爆发一股撕裂般的疼痛。这样强大的痛楚,远远不是任何肉体上的伤痛可以比拟。那感觉,就像是心肝脾肺活生生被人捏碎!
那不是她的痛,她从来没有那样痛过。
那是良言的痛。
桑桑捂着胸口,从牙缝里吸了一口冷气,这疼痛竟是不能支撑的,“良言,你来,求你自己来……我知道你在,你来!”
耳畔像是传来了谁的叹息,桑桑眼前一黑,整个身子一空。
院子还是这个院子,清俊的少年带着微颤的步子缓慢离开,美丽的女子望着他的背影,眼中流下泪。
那是任宣,那是尚良言。
桑桑终于看到了尚良言,不是铜镜里模糊的镜像,而是真实的良言。
那五官早已熟悉得像自己的一样,但又绝不是自己。
那细长的眉,那秋水般的眼,那尖尖的下巴,那哀切的神情……尚良言的灵魂,给这样的五官带来的惊绝的凄艳,宛如最后的晚霞,美得让人心碎。
美得,让人愿意用生命去换她的泪。
也看到了任宣,他的脸色如死一般苍白,缓缓地拖着僵直的步子,缓缓地拭去嘴角的鲜血,他的眸子是灰色的,没有一点生气。
他好像已经死去。
“良言!叫他停下!留下他!告诉他你喜欢的是他!”桑桑大声道,“快告诉他啊,快救救他啊!你看不出来,他的心都快要死了吗?!”
尚良言只踏出了一步,便生生止住,无声地流泪,牙印深深地嵌进嘴唇。像是要把所有无能为力的爱情,都化作眼泪流出。
桑桑的心似被紧揪,大声道:“任宣!任宣!任宣!她是爱你的!是爱你的!你快回头看看啊,只要你看一眼,你就会知道她有多爱你!”
任宣听不到她的声音,她的声音对他来说,只是一团空气。
桑桑力竭地抱着头,蹲在一边,哭出了声。
她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这样痛苦的别离。痛苦得,连她只是旁观也觉得快要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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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桑……”
良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桑桑抬起头。
“我走了……”
“你不能走!”桑桑惊恐,“你快去找任宣!”
“我和他之间……原本就是不该……”良言的声音轻极了,好像快要随风飘散,“桑桑,拜托你,代我嫁给元上陌……”
“不不不!你要嫁给任宣!你要嫁给任宣——”
然而她还没有说完,尚良言的身体忽然产生一股极大的吸力,桑桑完全不可抗拒,仿佛一闭眼之间的黑暗,再睁开眼,她已是“尚良言”。
脸上还残留着良言的泪痕,嗓子还觉得干哑,桑桑一咬牙,往院门去。
守门的家丁拦住她:“大小姐,请回屋静养。”
“静养个鬼!”桑桑尖声叫道,“让我出去!”
她要去找任宣!
要帮良言找回任宣!
家丁彼此间交换了一个眼神,一起把桑桑架回来。桑桑拼命挣扎,明知道自己越是这样,他们越以为自己是发疯,可是血液里面有什么在沸腾,烫得她连骨髓都快要燃烧起来。让她疯吧,让她疯吧!她就是一个疯子!
桑桑被放在椅子上,因挣扎得太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