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变by 泥娃娃-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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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他“哈”地一声笑了出来,似春冰乍迸,清冷而残酷,“我陪了他十二年,他以为我服了他,爱上他,他作为奖赏把堡主之位暂时给我,让我培养他的儿子,可我偏不,我要给我的儿子!”他蹙着眉,“我偏不”三个字说得响亮又清脆,象极了一个赌气的孩子,转而又是一笑,“今日一战,可还有谁再拿你的身世做文章?”
“你的儿子?你是我的……父亲……”我心中百转千回,原来他是我的父亲,他爱我宠我、一切都为了我,因为我是他的骨肉,他是我的父亲。
肋下一麻,我已不能动弹。
他笑道:“不错,我和红莲分开走时她已有八个月的身孕,那血琉璃是叶桐荫给我的,我给了红莲,那朵莲花是我亲手编成的。没能接你回来让你受苦是无奈,可是今后,再没有一个人能欺负你,璃儿!”他的手掌抵住我的后背,暖流源源而入。双眸的光彩渐渐暗淡,可他还是笑,“本该陪你久一点,但一则我本就是绝症难愈,二则每日里对着你也实在太……痛苦……不是你不好,不好的……是我……”
我终于能动的时候他已回天无术,依旧俊美的脸如初春的残雪,转瞬即溶。
他向我伸出手,按住我与他双唇相触、温软缠绵。我从不知道一个吻也可以让人在痛苦中搀杂着甜蜜,百感交集、百味杂陈。我软软地伏在他身上,满口里是他留给我的血腥,满心是他给我的温暖。他在半晕半醒的我耳边悄悄地说:“璃儿,我……我是那么……爱你……那么……爱你……”语声渐低,终至于无……
泪水止不住地落下来,原来这世上真的没有永恒,亲人情分也好、情人相爱也好不过是过眼的云烟,终需一个“别”字了结,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
直到很久以后,我都不清楚他和我母亲、叶桐荫三个人之间的爱恨纠缠,也不清楚他究竟是怎样的爱我,更不知道他那最后一吻吻的是我、还是我苦命的母亲。午夜梦回时,常常浮现在眼前的是他清冷的笑容,他笑着一遍遍对我说:“璃儿,我是那么……爱你……”
站在本该属于江云的位置,做完了该做的客套寒暄,下面一片寂静。我说:“江二叔今日此举虽是大过,但他对叶璃素日不薄,更重要的是展颜堡能有今天他功不可没,暂停灵祠堂,择日以父执礼入葬;独孤三叔用心良苦,叶璃以后尊他为父;王俭忠心可嘉,在……”心脏猛地一阵绞痛,全身的经脉仿佛都抽搐到了一处,喉中一股腥甜浮上来,张口吐出却是鲜红的。
王俭忙抱住我:“堡主……田先生,您快过来看看!”厅中又乱了起来,独孤风脸上掠过一丝喜色。
堡中医者田先生过来把脉,我一口一口往外呕着血,身体渐渐虚软,王俭只得半扶半抱,迅速点穴想止血,却无济于事。田先生神色凝重,道:“堡主年龄尚幼,刚才与江堡主一战,精力耗尽、经脉已乱,怕是……怕是……”
“住口!”独孤风抢上来,一巴掌将田先生打到一边,亲自握住了我的腕脉,然后吼道:“王俭,还不带堡主进去休息,对了……药……咳!齐越,把我的药囊拿来!”齐越早不见了踪影,还找什么药囊?
好不容易停住吐血,我开口:“快把曲姑娘请到这里来,快!”
虽然曲莹是新娘,应当留在新房中不动,但没有人违背我的话。很快曲莹就跑了进来,盖头早不知道扔到了什么地方,慌乱地用手帕擦着我的脸:“小璃儿,你不要吓姐姐,不要吓姐姐……”声音哽咽。
倚在王俭怀中,我慢慢说道:“展颜堡所有人等暂时不能离堡,四位堂主负责各位贵宾离堡事宜,堡中大小事务暂由四位护法协同代理;若叶璃一旦不测,堡主由独孤三叔接任……”
“堡主,属下不敢!”独孤风答得斩钉截铁,下面的展颜堡属下脸色却有了一丝悲哀的味道,也许是才接任的小堡主就要死了,于心不忍吧?曲莹哭了出来:“璃儿,你不会有事的,你一定不会有事的!”王俭死死抓着我的手,全身都在发抖。
我勉强一笑:“独孤三叔不要客气,我若死了,这堡主之位非你莫属,你问各位可有其他的人选?”独孤风的亲信首先支持,但也不敢明目张胆,其他人到底也没一个反对。
我接着道:“莹姐姐与我虽然拜了堂,但未成夫妻,我与她结为异姓姐弟,他日姐姐出嫁,展颜堡必备厚礼陪嫁……”
“璃儿!”曲莹哭倒在地,“你怎么可以……”
我虚弱地笑笑:“莹姐姐,你我本就是奉长辈之命成婚,我如今已是凶多吉少,又何必害你一世?对不起……”
身体一轻,王俭抱了我飞奔回“醉月轩”。
身后,大厅中再一次乱做一团,曲莹的哭声撕心裂肺,王护法安置众人,独孤风发号施令的声音不断传来。我没有忽略独孤风眸中隐藏的那一抹喜色。我偷偷地笑:游戏没有结束,你的噩梦刚刚开始……
自此,展颜堡的小堡主叶璃卧床不起,病势日渐沉重,江湖、民间的所谓“神医”请了无数,药石无效。独孤风每日来看,总是看见我昏迷不醒,偶然清醒连开口的力气也没有。
半个月后,“神医”柳上原开出方子,要火焰朱果、九叶银莲、不死果等六味药材定能保我性命无忧。这六味药正是当季,但要命的是采下七日后失效,所以必须派人去采,并快马赶回。我亲信的二十七名少年分成六组各自去了,只留下齐越等三人。
但他们走了六天后,在柳上原针灸治疗下,我奇迹般地好了起来,能够自己走去花园坐坐。
独孤风和柳上原安置好了我便离开,柳上原抚着颌下斑白的胡子,对独孤风笑道:“独孤先生,叶堡主的身体比老夫预料的要好得多,看来,不需要那几味麻烦的药也能很快痊愈。呵呵,那些孩子倒是忠心可嘉啊,可惜白白跑了一趟。”
我躺在白芍花下的软塌上,闭着眼睛养神。曲莹靠在塌边,安静地看一本书。她垂下来的发丝轻轻地拂过我的脸,带着淡淡的木犀的香气。我悄悄地睁开眼,悄悄地看她,她的侧脸格外的温柔、静谧——恍惚中那张脸渐渐地变了模样,却仍是一样的温柔——是凌霄,温柔的凌霄。
“莹小姐,你累么?我来守着堡主好了。”齐越端着茶过来,我赶紧闭上眼装睡。齐越小心地摊开手掌,掌心里是一只草编的蚱蜢,他微微地红了脸:“莹小姐,我编的,送给你!”
曲莹放下书,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笑一笑:“谢谢你!”
风里远远地送来独孤风的声音:“柳先生不愧被江湖中人敬称神医,果然是妙手天成,堡主的病若能痊愈,在下的心也就可以放下了。”
柳上原哈哈一笑:“说来也巧,几年前老夫就治好过这样一个病人,加上堡主年轻,身体好,至多再有个十天半月也就能自由行动了。只是不能过于劳累,平日里多多修养就好。”
“太好了!”独孤风喜悦道,“这消息在下可要告诉堡中所有人去,大家为堡主担了这些日子的心,也该轻松了。”
柳上原笑道:“不错,老夫对堡主的事也听说了些。堡主小小年纪能有如此的武功谋略着实不易。但这宅心仁厚四字最是难得,你们堡中的大小人物可对这位小堡主推崇得很哪。”
“那是,那是……”独孤风照例舌粲莲花。
第二夜,神医柳上原的住处和我的住处同时有刺客闯入,柳上原无恙,我却再一次身负重伤,柳上原也称无力回天。
五天后,我被独孤风抱上正厅的主位,召集所有堡中重要人物议事。
看着他自信满满地站在下首,我脸上的笑容也渐渐绽开……
17
我靠在椅子上,微闭着眼,不去看众人的目光。我出来之前曲莹给了我四字评语“我见犹怜”,我也懒得争辩。齐越站在我身边,手里紧紧握着他的判官笔。
王护法苍老的声音在大厅中回音缭绕:“五日前堡主遇刺,刺客被生擒……”
独孤风眉毛一跳,这与我和他刚才的对话相差甚远,而且据他所知刺客已被处死,尸体都被焚了,但他并未有任何表示,只等王护法接着往下说。
王护法接着道:“展颜堡在江湖上久富盛名,如今被刺客闯进堡主的房间里行刺,若不查出真凶主使,老夫与其他三位护法都无颜立于这四海堂上。所以,今日召集各位来个公审刺客,以肃正道!”
被带进来的汉子身形倒是瘦小精干,但样子实在是狼狈。虽然未经过拷打,但全身穴道被制,跌在地上就无法挪动,为防他自尽,下颌已被摘下来,大张着嘴巴,却没往下流涎水,可能是已经流干了。
独孤风神色如常,似乎刺客与他毫无干系。但是刺客说出主使是他的时候,他慢悠悠地开了口:“王护法,您说得不错,堡主若有不测,得利最大的是我,但是若推倒了我,得利最大的又是谁呢?堡中知道堡主好转并不是我一个,栽赃陷害的手段好用得很,谁知道这一个究竟是不是刺客,谁知道他说的究竟是不是实话?请堡主明鉴!”阴冷的目光瞄着我,隐藏着一丝威胁的味道。
我一笑,站了起来:“独孤三叔说得是,一个刺客的话怎么做得了准?王护法您莫要冤枉了三叔。”看见独孤风眉梢的喜色,我接着开口,“不过我倒可以证明这刺客不是假的,因为是我亲手擒下了他。”
众人或大或小的变了颜色,独孤风垂下的手悄悄握紧,一脸喜悦道:“那么堡主受伤的事是假的了?那就好,属下白担了这几日的心。”现在的情形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依然保持着镇定。
恰在此时,护卫禀报,出去采药的六组人全部返回。就当着堡中这些人物的面,以王俭为首将六味药材交了上来,一种不差、明明白白。
令人送去后面交给柳神医,王俭恭敬道:“禀堡主,属下这次出去另有所获。”十数颗人头滚落在地上,一地的残红,腥臭的血气弥散在空气中。其中一颗恰好滚在那刺客身旁,吓得他发抖。
惊叹声响起,独孤风再也保持不了镇定,颤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他们明明……返回各自的堂口去了……”那些人头尽是他的亲信手下,任谁都看得见、认得出。
我轻柔地笑笑:“独孤三叔不否认这是您的手下了?那么我的人去采药是事实,药采来了也是事实,说明他们没有时间去追杀你的手下。惟一的解释就是你的手下在追杀他们对不对?”
“好!”独孤风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叶璃,我待你不薄,又助你打败了江云坐上堡主之位,你却如此害我,这就是你对待忠心下属的方式?那以后还有谁会信你帮你?飞鸟尽、量弓藏;绞兔死,走狗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既然一意要除掉我,我便凭你发落。我倒要看看,你如此害我之后,这展颜堡中哪个不心寒!”
厅中一片寂静,血腥味愈发浓郁,还隐约带着臭气。多数人对独孤风怒目而视,却有人目中多了狐疑,独孤风所剩不多的几个亲信悄悄地往人群后退去。
“独孤三叔的意思是璃儿害你呢?”垂下眸子软语相求,我柔声道,“我可没说是您派的他们,是他们自作主张也说不定,看了王俭他们在我面前得了信任,心里不平也是有的。”
“你字字句句都是针对了我,还好意思叫什么独孤三叔?”独孤风语气愈发的硬起来,“说不准的事也一味的推到我身上,其心可鄙!”
微微地笑了一笑,我开口:“独孤三叔您莫忘记,虽然我叫您三叔您可还是我的属下,这样对我的态度可又算是什么?”满意地看着独孤风脸色一变,我接着笑笑:“也罢了,璃儿知道三叔您不过是一时糊涂,往日的一切都到此为止吧。璃儿说过要敬您为父,若是父子之间为这区区堡主之位反目成仇,可不落了天下人的笑话?若依了璃儿,我们还是恢复从前的样子,父慈子孝可有多好?璃儿自小没人疼,还等着您疼我呢!”眼圈一红,泪水便模糊了视线,又忍着不落下来,那一句“璃儿自小没人疼,还等着您疼我呢”更说得柔软哀怨。意料之中的看到众人一脸的怜爱,刚才的怀疑早不见了踪影。
独孤风瞪住了我,却已经没有人同情他。我不看独孤风怨毒的眼神,也不在意旁人所谓我过于仁厚的议论,平静地处理了剩下的事务,让王俭把我抱回了“醉月轩”。
入夜,晕黄的烛光摇摇晃晃,映得旁边的王俭的身影也格外修长。
我翻看着王护法送来的文书资料,王俭轻轻地理着我的头发,他突地俯身在我耳边道:“璃儿,你什么时候才能象个活人?”
嬉笑着拉过他的手轻吻一下:“我活得好好的,别咒我。王俭哥哥,这次出去可有什么好玩的事讲来听听?”
他抽回手,坐在我对面:“没什么,你装病这些日子,回来贺喜的大小人物可都留下了没回去,展颜堡上下一团乱,实力也损失不少,铁岭寨等处趁机毁了我们不少堂口,夺了我们的生意,你以后有得忙呢。”
“我不怕,”我笑,“二叔教出来的可不是笨学生。”想起江云,我的心抽痛起来,父亲,宠我、爱我,一切都为了我的父亲……
一缕淡淡的香透过窗子弥散进来,王俭豁地站起,却身体一晃倒了下去,我也伏倒在桌上。门无声地敞开,脚步声渐渐向我移过来。我垂下的右手抓紧了横贴在桌下的长剑,数着步数……五、四、三、二……银光一闪,血色淋漓,独孤风手中的剑“当啷”落地。
王俭跳起来奔出屋外,借口为我演剑术打发了闻声赶来的齐越等人。
独孤风攥住自己的手腕,咬牙道:“好小子,你现在很得意是不是?你的伤真是假的?那也没关系,我照样杀得了你!”
我故意笑得妩媚可人:“三叔,您那么凶做什么?人家好怕呢!对了三叔,我等了你好久了,还特意问柳神医要了清脑丹,人家就知道您会用毒嘛,真是很灵,回头谢谢柳神医去。”
独孤风的双眼可以喷出火来,双掌一翻,掌风炽热。我长剑一挽,针锋相对。如果说以前我不是他的对手,但现在江云将内力传给了我,本就不弱的我他如何是对手?
没有多余的戏弄,我用最快的速度制住了他,很高兴看着他吃惊的表情,拎起他跃出了窗口。他比我高大很多,但凭着内力带他走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