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云飞渡by乱旋(兄弟年下 温柔帝王攻he)-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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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一步步地走近,萧飞双眼看着他,手上的鼓槌却没有停,鼓声一下下地敲着,何为可从另一侧,迅速靠近萧飞。
再有一步,萧云便走到萧飞的跟前,何为可也走到离萧飞五步开外,萧飞将鼓槌交给伎人,自己身前跨了一步,回手一挥,止住了欲待跟进的何为可。
乐声仍在持续,女伎们在大殿中央跳着舞,舞姿妙曼婀娜,众臣的眼光都聚集在她们身上,萧飞站在萧云面前,耳边的乐声很大,他看到萧云张开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听不清楚,他的声音完全被乐声所掩盖,他走得近了一点,距离已经相当近了,他微微俯下头,他不知道这样俯首细听的样子,实在是太过亲昵了一点。
他听到萧云轻柔的声音:「七弟,这酒坛里,是我在晋国耗十年光阴,酿成的木莲酒,自酿成后,从没启过封,虽然微物不堪,却是我亲手制成,今日作为贺礼,聊表寸心。」
他语声很轻,语音似乎在颤抖,乐声太大,萧飞似乎没有听清,他面上的神情一片茫然,只是死死地盯着萧云。
他想起了在晋国那个破败的皇宫中,双目呆滞,骨瘦如柴的萧云,前太子哥哥,那样的瘦,那样的脆弱,然后是初回故国的萧云,那样心惊胆战的眼神,那样破碎的神情,就是那样,让他起初怜惜,然后沉溺,到现在的不可自拔。
他想过,他要让他眼睛重新明亮起来,他要他脸上绽出最为美丽的微笑,他要他昂着头站起来,永远不再害怕,不再担心,不再心碎。
他尽了全力了,他想。
然而他还是将这一小坛酒送来了。
凌楚成的折子上详细地叙述了他们的计划,精确到酒坛乃是景州红瓷所制,盛剧毒木莲酒,那不是寻常芳香醇厚的木莲酒,而是用晋国奉为国花的血色木莲所酿的,红木莲,其色如血,其毒入髓,救无可救。
是了,就是镌刻在萧云胸膛上的那种木莲花,血红的花瓣,娇黄的花蕊,美到极致,也毒入骨髓,饮者,暴毙。
他微微笑了一下,内侍送上两只酒盏,白玉所制,血红的酒倾出来,雪白血红,妖艳到刺目,音乐还在继续,萧云将两盏酒端了起来,递了一杯在萧飞手里,酒色映在他漆黑的眸子里,黑中掺杂了红,萧飞端着杯子,右手一挥,乐声顿止,大殿里一片寂静,只听萧飞道:「哥哥,这杯酒是要我喝下去吗?」
萧云点了点头。
萧飞脸上仍在微笑,只有离他最近的何为可,看到他端着酒盏的手在微微地颤抖,不止是手,他的身体也在轻微的战栗,何为可轻轻叹息了一声。
萧飞将那盏酒放到萧云手中,微笑道:「哥哥,我要你亲手端给我喝。」
萧云目光一沉,黑色眼睛里掠过一丝痛楚,萧飞在看着他,目光温暖而亲切,那里面有很多萧云渴求的东西,比如爱,比如温暖,比如幸福。
毁灭这些多么容易,只消他喝下去,喝下去就可以了。
他不明白,幸福与痛苦的源头,为什么会集中在同一个人身上?
想要幸福吗?这幸福时刻提醒着那些暗无边际的痛苦与挣扎。
要结束掉那些可怕的过去,就得毁掉正像花一样盛开的幸福。
最好的办法,是让一切都不存在,包括自己,包括这个俊逸的少年。
他两只手各举着一杯酒,他突然笑了一笑,将左手一杯酒一气干了,然后再将另一杯酒也迅速地倒入口中,大殿里同时发出三声惊叫,萧飞,龚小弯还有何为可。
萧飞冲上去一把抱住他,还来不及喊出声来,萧云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将唇贴住他,两嘴在众人面前吻在一处,萧飞口中一凉,一股酒液合着萧云的唇舌一起度了过来,那酒入口清凉,在激烈的亲吻中,顺着喉咙滑下腹中,顿时如火般地烧灼起来。
他们紧紧地抱在一起,忘我般地吻着,所有的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萧云半闭着眼,死死地抱着萧飞,好像这辈子再也抱不成了的那种抱法,两张唇还接在一处,却已经没有了热度。
萧飞脸上的神情好像在作梦一样,嘴里酒也没尝出什么味,他缓缓地离了萧云的唇,又仔细地看着萧云那张绝望无奈的脸孔:「哥哥,这么难受这么痛苦,可是你还是这样做了。为什么,哥哥?」
他的声音很低,低到只有萧飞能听到,他没有回答,回答不出,也不想回答。
就是这时,何为可已经冲到萧云身后,一把便将他拉离了萧飞怀中,回手肘在他腰间一点,萧云一声不吭地软倒在地。
何为可沉声喝道:「绑下去。」
他身这的几个黑侍卫齐应一声,便上前来拿人。
蓦地里一条人影飞扑过来,身法极快,招势凌厉,将那四名侍卫生生逼退,一把拉起了地上的萧云,何为可轻咦了一声,拔出长剑,便要上前,只听萧飞一声断喝道:「且慢。」
龚小弯扶着萧云,双眼瞪着萧飞道:「你答应过我,不伤他性命。」
萧飞走到他身边,萧云瞪大了眼道:「你为什么。。。。。。你。。。。。。我。。。。。。」
木莲酒毒性极强,半个时辰内便会致人死命,中毒之人,连三步也走不到便会倒地,自己与他明明都已经饮了那毒酒,为何此时却都还没发作?
他疑窦丛生,看了看龚小弯,突然明白过来:「小弯。。。。。。是你。。。。。。你。。。。。。」
他气得厉害,心里郁积的种种情绪无法再憋下去,一把推开龚小弯,嘿嘿冷笑道:「想不到,小弯。。。。。。想不到你会背叛我。。。。。。你。。。。。。」
他突然呛咳起来,萧飞上前一步,直直地看着他,眼睛里没了平时的温柔亲切,略带着一点悲伤地看着他,轻声说道:「哥哥,无论我做什么也没用是不是?你一定要我死在你面前,你才会觉得痛快是不是?哥哥,为什么你的心会这样冷这样硬?」
他语调很平缓,语气里却透着说不出的悲伤与绝望,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被他情绪感染,连龚小弯也低下了头。
萧云没有搭话,他咳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萧飞一直看着他,直到一口鲜血从萧云口中喷了出来,萧飞脸上却挂上奇怪的笑容:「哥哥,我很早就知道你想杀我,从知道那一天起,我就不相信,所以我一直没有制止你们的行动,我不相信我全心全意对一个人,这个人会没有感觉,我也不相信你对我完全没有感情,哥哥,我知道你会在午夜醒过来时看我,你会一个人点上灯静静地等我,我每一次离开你,我都知道你睁着双眼在后面看着我,哥哥,我以为你会改变主意,可是我还是错了,这一杯酒到底还是送到我的唇边来了。」
萧云脸色惨白,适才一番折腾,他的头发全散了,光亮柔滑的黑发,如丝如缎地披了他一身,他死死咬住牙关,竭力想要忍住全身的颤抖。
萧飞解开腰间的玉璜,回头对何为可笑道:「朕输了。这个你拿去吧。」
何为可默然不语地接过玉璜,走到萧云身边,龚小弯身形一动,萧飞回过头来道:「你不要动,你不是何为可的对手,就算是,他手下的十八铁骑,你也对付不了,龚小弯,你救了我和他的命,朕不会亏待你的。」
龚小弯道:「那他呢?你答应过保全他的。」
萧飞悠然道:「你们的老朋友就快来了。我很想看看,这个出了名的疯子,倒底是怎么样一个人,为什么能令他死心塌地来对付我。小弯,你不觉得奇怪吗,我做了一个爱人能做的最大限度的事,却仍是让他把这杯毒酒送到我唇边。而那个疯子将他践踏得完全崩溃,却仍能令他言听计从,小弯,我真的很好奇,我想要看看,我倒底是输在哪里。」
话音未落,只见一名黑衣侍卫匆匆跑到何为可身边,耳语了几句,何为可脸色一变,走到萧飞身边,轻声道:「陛下,埋伏在兴庆宫的刺客已经全数拿下,只是走脱了晋还双。」
萧飞哦了一声,微微皱了眉头道:「再去搜寻。」
何为可道:「陛下,此人意在忠王,现臣下有好法子。」萧飞森然道:「拿忠王作诱饵的事,想也休想。」
何为可一愣,萧飞回过头道:「怎么,你是当年横行坝上的少年飞将,难道还怕了晋还双不成?」
他一句话便激得何为可一咬牙道:「谁怕他了,臣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搜出此人来。」
第七章
夜渐深了,萧飞还没睡,兴庆宫的寝殿内,红烛高张,帘幕低垂,萧飞独自坐在灯下,望着龙榻上已经熟睡的萧云。
宴席开成这样子,众臣哪里还有心思再吃下去,萧飞身心俱疲,吩咐了散席,便命人将萧云送到寝宫来,萧云一直烦躁不安,萧飞便干脆命人点了安息香,不多时便见他睡着了。
夜深人静,四周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他知道是侍卫们彻夜未睡地在外值守,何为可此时不知在兴庆宫中如何翻找,却也未必能找到那人。
反正睡不着,他拿了一册书来看,心绪烦乱,看不下去,抛下书又踱到床边,去看沉睡中的萧云。
这是他的哥哥,也是他十九年来第一次爱上的人,他细细地看着萧云,他脸色已经不是当初那般惨白,双颊丰润,不复当初骨瘦如材的模样,眉头轻蹙,似乎睡梦中也有无限心事。
外面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他竖起双耳,听得一众侍卫都向东北方追了下去,他叫了一声来人,外间侍候的内侍跑了进来,萧飞道:「外面怎么回事?」
那内侍还没回话,便听得何为可在外道:「臣求见陛下。」
萧飞对那内侍点了点头道:「你去请何大人进来。」
何为可大步跨了进来,萧飞道:「怎么回事?」
何为可道:「刚才几乎捉住,结果身法太快,给他逃了出去。」
萧飞道:「只怕你上当了,此人狡狯奸诈,顷刻便会到来。」
何为可道:「臣也料到,是以亲自过来,外间殿内还有数名好手,扮着内侍,陛下放心。」
萧飞正要说话,突然间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风吹过,将室内许多烛火都吹得摇晃起来,何为可脸色一变道:「来了。」
果然便听得外间有打斗声,吃喝声,何为可抽出剑来,便往屋外奔,萧飞一把拉住他道:「外面的人挡不住他,在这里等他进来,以逸待劳。」
何为可会意,两人在内室门口一边一个隐伏着,等了半晌,外面的打斗声渐渐低了下去,片刻后便安静下来,何为可与萧飞对望一眼,何为可便欲往门外踏出,却听得南窗哗地一声被人撞开,一条黑影直扑了进来。
何为可与萧飞双双抢上,那黑影却看也不看他们二人一眼,直奔了床上的萧云而去,一把便将萧云揽入怀里,便在这时,何为可与萧飞柄长剑指在这人咽喉处,这人抬起头来,脸上没有像适才抓住的那些黑武士一样蒙着面巾,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五官极漂亮,眼神阴鸷,戾气极重,嘴唇微微一扯,挂出个不屑的笑容:「凭你们能捉得住我?」
萧飞到今日才见着晋还双的本来面目,萧云这时候已经醒了过来,晋还双一只手搂在他腰间,萧云微微动了动身子,攀住他的腰,冷冷地道:「你用的好人,定下的好计,叫人家早就摸清了老底。」
他语气极尖刻,没半分温情,然而言语间有一种毫无顾忌的亲密感,萧飞心空空地往下一落,长剑剑尖微微一颤。
晋还双搂在萧云腰间的手紧了紧,恶狠狠咬了牙道:「是你自己要这样的,还说和成王那老家伙内外勾连,依我说,早就一剑杀了,这时候你要怎么样还不就怎么样了。」
他们一问一答,毫不遮掩,何为可大怒,上前一步,长剑便要刺下去,晋还双一只手一翻,一柄雪白锋利的短剑抵在萧云喉头道:「有胆子你便试试。」
萧飞急道:「住手!」
何为可回头道:「陛下,他不会杀他的,这二人相互勾结,陛下不要上他的当。」
晋还双嘿嘿一笑,剑尖往下戳了一点,戳破了萧云颈间皮肤,渗出几粒细细地血珠,萧飞急忙道:「撤剑,何为可!」
说着抽回自己的长剑,对晋还双道:「你要怎么样?」
晋还双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突然轻薄地笑了两声:「别说,你长得还有七分像他,十年前他初到我宫中时,和你这时候差不多,不天知高地厚,以为这个世界就是为他而存在的,小子,你这样的人拿来我调教调教,几年后便又是一个销魂蚀骨的小云儿。」
萧飞面无表情,对他的话无动于衷,冷冷地道:「晋还双,你手下的黑武士还有多少?这是你最后的本钱了吧?你放开他,我让你好好地死,按国君之礼安葬你。」
晋还双仰头大笑起来,手里的短剑又戳下去几分,血线顺着萧云脖子流了下来,萧飞的手紧紧攥成拳:「晋还双,你想怎么样?」
何为可在一旁急得不行,萧云勾结外敌,谋刺皇帝,皇帝自己也认输了,这时候却似乎还对萧云有所顾忌,如果再放走晋还双,以后要捉他就难上加难,而且对萧梁国始终是个隐患,他再度上前,萧飞目光直扫了过来,眼神凌厉之极,何为可止住了脚步。
晋还双哈哈笑了一声,低头对萧云道:「宝贝儿,他问我要怎么样,你告诉他,咱们要怎么样。。。。。。」
萧云看向萧飞,后者也正看向他,那眼神没有憎恨,可也没有温暖,有疑惑有冷淡,还有被伤害后的痛楚,这样被伤害过,就永远都不会原谅的,萧云知道,尤其是被自己最亲近的人最信任的人伤害,这样的伤害不会得到原谅。
他目光涣散,双眼望着萧飞,仿佛看到十年前的自己,天真烂漫的十四岁少年,以皇太子身分在宫中无忧无虑长到十四岁,突然间被派往敌国为质,离别故国的伤感还没有平息,转瞬间被人压在身下,那个时候他哭过喊过,挣扎过绝望过,等死过一次之后,终于明白,他是被人抛弃了,被故国所弃,被自己最亲的人最爱的人最信任的人抛弃了。
当他被晋还双救回来后,作为惩罚,光着身子被关在黑屋里,被人轮流的蹂躏与侮辱,痛与苦已经离开了他的身体,他的面前只有黑暗,无边无际,在黑暗中他笑出了声,绝不原谅,不原谅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包括他自己。
他的世界在那个时候崩溃得一塌糊涂。
一个人在黑暗世界里呆得太久,得见光明时,只会憎恨光明,因为光明像一柄剑,戳穿一切被黑暗所遮掩的丑恶与肮脏。
萧飞又怎么能够明白?
他那么好,那么美,那么神采飞扬,就连眼中那受伤的神色,也显得光明磊落,萧云咬住牙关,他不能让他太美好了,他望向萧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