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言无用 by 夏之青月-第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谁言无用(父子)
作者:夏之青月
第 1 章
无用怀里抱着一团衣服,急匆匆地往房门里赶。在踏上回廊的最后一刻,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
还好赶上了。无用松了口气,望向天地间雾蒙蒙的雨帘。
雨下得颇大,无用有些担心后院里的菜园。茄子和丝瓜才刚刚冒出苗来,希望不要被雨点砸坏了才好。无用将脸埋在那堆衣服里面,不期然地嗅到了一点点阳光的清香,烦忧的心情一下子就消散不见了。
砸坏就砸坏吧,他想,大不了再种些好了。
他有些雀跃地进了房门,将散发着清香的粗布衣裳细心地折叠起来。
最近天气总是阴沉沉的,空气又湿又冷,洗过的衣服总也不干。好不容易今天出了点太阳,无用就将所有干净的不干净的,干的湿的衣服被子统统拿出去晒。结果傍晚又变了天,好在无用反应快,在下雨之前将东西都收了回来。
无用很高兴今天出了太阳,这样洗过的衣服就都干了。干燥的布料蓬蓬松,摸上去还带了点暖意。
散在床上乱糟糟的衣服很快就分成两堆,一堆是孩子的衣服,一堆是女人的衣服。
无用抱着那堆女人的衣服送去伊的房间,他希望伊穿上这些干净的带着阳光气息的衣服能够高兴点。
伊是无用的母亲,全名叫苏伊。无用在她面前叫她娘,心里头却一直叫她伊。苏伊大概才二十岁,比上一世的无用还要小上好几年,无用叫她“娘”的时候总是觉得别扭的。
无用喜欢这个“伊”字,在他所熟悉的世界,“伊”是“她”的另一种说法,而这里似乎是没有这一层意思的。无用觉得这些细小的区别很有趣,无论在哪里,“伊”总是有种美好的意思的,这个字从舌尖里溜出来的时候,似乎带着女子特有的温润与秀丽。
无用的名字就没那么有爱了,他能想象得到替他取名的那人是带着冷淡的嘲讽与恶意的。
无用悄悄进了伊的房间,伊坐在窗前看着窗外,雨点打了进来,沾湿了她的肩膀,那单薄的背影透着浓浓的哀伤。无用垂下眼眸,放下衣服,又悄悄地走了出去。
无用站在伊的门外,低头沉默着。雨越下越大了,小小的五岁的身影在阴暗的光线下,有一种一碰就会碎的脆弱。
“喵~”
脚边有物体在摩擦着自己,无用回过神,看见那只毛色雪白的懒猫。
无用弯下腰,将食指点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抱起它,回到自己的房间。
“水水不要去吵伊,伊会不高兴的。”他一下一下抚摸着猫咪的脊背,猫咪懒洋洋地喵了一声,似乎是很舒服的样子。
“雨打湿了衣服会冷的,也会生病。我想去给她关上窗户,想要她去床上躺一会……可是伊见了我会不高兴,见了水水也会不高兴……”无用小声地,不知是说给猫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他停顿了良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说:“我们睡吧。”
冷宫里是没有蜡烛的,天色一黑就什么也做不了,于是也就只有早早地睡下了。无用枕着自己的手臂静静地盯着黑暗的空气。
无用有时候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毕竟已经死掉了不是吗?他还记得自己是自杀了的,刀片划过手腕的时候有一点淡淡的难过,然后世界就渐渐变成了一片红色。
他还记得身体慢慢变凉的感觉,那种感觉让他不寒而栗,让他忽然觉得很寂寞很寂寞。在他快要被寂寞与寒冷逼疯掉的时候,是伊给了他温暖。伊的心跳让他安心,让他在那些游离在黑暗里的日日夜夜安然入睡。甚至在刚出生后只看得见淡淡的红光的几个月里,伊的靠近都会让他觉得温暖。
因为这样,他是喜欢着伊的。
可是伊不喜欢他。
无用觉得难过。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喜欢的人都不怎么喜欢自己。
无用伸开五指,想抓住些什么。慢慢地握成拳,掌心里,却仍是空荡荡的。
无用躺在冷宫东边的小山坡上,水水趴在他旁边,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自己的爪子。三月的风还是带着寒意,天空不高,也不是干净的蓝。无用却喜欢躺在这里看看雾蒙蒙的天空,不清不楚的,有些像他自己也摸不着的心。
今天伊又发了脾气,是来送饭的小丫头说了些什么吧,无用不清楚。那个时候他在改造的厨房里做一些简单的菜,外面送进来的饭菜实在是说不上好,白米饭配着一些不新鲜的青菜,味道更是让人难以忍受。
冷宫的待遇,比无用想象的要苛刻冷酷的多。这里关着的,是那些犯了错的妃子,或是兵败的皇族的女眷。
哭着,笑着,诅咒着。每每听到这些生活在阴暗中的女人的声音,无用总是有淡淡的担忧。他怕他的伊,有一天也会像她们一样,被寂寞与怨恨逼到走投无路。
伊犯了什么错?无用出生的那一天,听到了这个国家的帝王的圣旨。是说伊下毒谋害萧贵妃,想要害死萧贵妃尚在肚里的孩子。好在那孩子并没有死,而自己的诞生终是让伊免去了死罪。
可是伊是无辜的。
伊的委屈只能在梦里,在暴怒的时候流露出来。
她总是哭着问“为什么不相信我?”。无用听着她睡梦里一遍一遍的乞问,有些难过地沉默着。
伊的问题,怕是永远也得不到答案了。她问的那个人远远地站在帝国的最高层,用淡淡的嘲讽的目光看着底下低贱如蝼蚁的子民。这一辈子,难以相见。
无用随着伊关进冷宫,从出生到现在,已经五年了。
这五年里,无用是以伊想象不到的艰难完成生活这项工作的。伊总是沉浸在她自己的悲伤中,还是婴孩的无用饿了,渴了,热了,冷了都只能自己挣扎着解决。如果伊分一点点心去看看无用,就会发现自己的孩子是那样乖巧,不哭不闹,安静得根本就不像个孩子。
可是伊没有分出那点心,或者说她故意忽略了。无用会让她想起掉下地狱的那一天,无用的名字就像大大的嘲笑与侮辱,她不想看见他。
所以伊不知道无用什么时候开始会走路,什么时候会说话,什么时候为了让她生活得好一些而辛辛苦苦地做着那些下人该做的事。
无用不在乎伊的不知道。冷宫里没有奴婢,他包下了所有的家务。打扫,洗衣服。小丫环每天会送两次饭来,无用怕伊吃得太差就想方设法地弄来一些蔬菜的种子打理出一个菜园,每天给伊做些爽口的菜肴。
无用对这样的生活是满意的,他想,等再大一些,再大一些就带着伊离开这个冷宫,离开这个都城。两个人跑遍这个世界上所有风景如画的地方,然后,等到伊老了就找一个遥远的美丽的城市,颐养天年。
无用淡淡的憧憬着,这样的未来,给人一种莫名的感动。
无用想,总有一天,伊会看到自己的。他要陪着伊,慢慢地磨掉那些尖锐的寂寞与哀愁,希望伊,会得到幸福。
第 2 章
四月的时候,桃花开了。
冷宫里看不见桃花,无用跑遍了冷宫的角角落落,最后还是失望地回来了。
桃花开的日子里,总是会想起那个世界的那些人,总是会想起……方予生。
他们过得还好吗?还记得曾经有过的方谦林这个人吗?知道自己死掉的时候,千岁一定哭了吧。千岁她碰上自己的事情,就会变得特别爱哭,也不知道她,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没有?
无用在床上辗转良久,最终爬起来,披上衣服走到院子里去。
今晚的月光很好。无用抬头看着那些冷冷的清辉,恍惚间一片茫然。
这样的夜太静,静得让他分不清是在哪里。现实?还是梦境……
远Chu女人的尖叫声让无用下意识地转身,然后空荡荡的院子里多了个黑影,那个黑影在晶莹的月光下无处隐形。
无用没有动,他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地上的黑影嚅动了一下,发出些细碎的呻吟,然后,又陷入沉寂,安静得仿若死了一般。
无用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提脚朝那团黑影走去。
无用在那人身边蹲下,在看清那人面容的一瞬间,无用狠狠朝后退了一下。然后又慢慢地,像是在触摸一个易碎的梦一般,手指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抚上那人的脸。
额头,眉毛,鼻梁,嘴唇……指尖下是记忆里熟悉的曲线。
……方予生……
他用另一只手抚面,将头紧紧地埋在双膝间。
不知过了多久,他重又抬起头来,面色平静,眼眸里亦是毫无波澜。
这个人,不是方予生,只不过有了相同的面貌罢了。
无用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掀开那人的衣服。
那人受了重伤,大概是失血过多才会昏迷不醒。
伤在胸口,伤口很深,狰狞地往外翻着,血液源源不断地往外流,沾湿了他身下的一片草地。
无用急匆匆地跑回房间,从柜子里拿出件衣服,又从墙角找出个盒子,再急匆匆地回到黑衣人身边。
盒子里是些碾碎了的晒干的植物,无用将它仔细敷在黑衣人伤口上,又将衣服剪成布条,一圈又一圈,紧紧地缠绕住伤口。
黑衣人很沉,无用做完这些的时候,在依旧寒冷的春夜里,额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无用喘了口气,他看看黑衣人,伸出手去摸摸他的额。发现原来刚才指尖下过高的温度并不是错觉,今夜,怕是没得休息了。
无用跑去厨房烧了些热水,取了毛巾回到黑衣人身边,将那人身上的血液汗液统统清理干净,然后费尽全力将他拖离了那片染上血迹的草地。
无用回房拿了被褥仔细给黑衣人盖好,触摸到他异常的体温无用有些无奈。他没有药,只好去端了盆凉水来,将用凉水浸过的毛巾敷在那人额上,等毛巾被捂热了再换下来重新浸浸凉水,如此,无用在那人身边守了整整一夜。
天蒙蒙亮的时候那人醒了,睁开眼看见泛着淡淡白光的天空那人有些茫然。视线往下转,他看见盖在自己身上的被褥。被褥很薄,也很粗糙,被角却是掖得很仔细,挡住了初春凉薄的风。
视线再往旁边转,然后发现守在身边的那个小小的孩子。那孩子穿的很单薄,抱着双腿蜷缩在一旁,像是有些冷的样子。那孩子身边静静地摆放着一盆水,黑衣人动了动,拿下自己额上的毛巾,他看着那块毛巾怔了怔,心里的某个角落却忽然变得有些柔软。
无用睡得很浅,黑衣人要坐起来的动作轻易地惊醒了他,望着眼前深不见底的眼眸,无拥有了一瞬间的惶然。然后他伸出手,将掌心贴在那人额上。
“……居然退烧了……”无用小声嘀咕着,复又抬起头来,看向那黑衣人的眼睛,“你现在能动么?”
黑衣人点点头,无用舒了口气。
“你太沉了,”他说,“我搬不动你,只好让你在外面过上一夜。现在,我扶你回房吧。”
黑衣人眼底闪过一抹异色,他思索了会儿,然后点点头。
在无用的帮助下,黑衣人勉强站了起来,跟着无用进了房间。
无用将他安置在自己床上,睡得正香的水水被外人惊醒又被占了自己的位子,不满地喵了一声。无用挠挠他的下巴以示安慰,转身出去拿了被褥进来,重新给那人仔仔细细地盖上。
做完这些,无用转身走出房门,留下黑衣人与水水大眼瞪小眼。
没过一会儿无用端了两碗粥进来,一碗放在水水面前,无用端着另一碗坐到黑衣人身边。
无用用勺搅搅碗里的粥,舀起来送到黑衣人面前。黑衣人看着无用,露出警惕的神色。
“你受了伤,”无用淡淡地解释,“吃些东西恢复得快些。”
黑衣人又看了无用一眼,张口吃下嘴边的食物。
粥是用劣等的白米和切的细碎的青菜熬成的,如此简陋的材料居然做出了香醇可口的味道,黑衣人想像得到那熬粥人是用了心的。
“你是谁?何故在这冷宫之中?”黑衣人问道。
“我叫无用,是随了伊进了这冷宫的。”无用答道。
“伊是谁?”
“伊是我娘。”无用低头细细搅拌着碗里的粥,等到温度适宜了再送到那人嘴边。
“你娘?你娘是宫女还是妃子?”
“送饭的小丫环叫她苏美人。”
“你是皇子?”
“皇子么?”无用露出疑惑的神色,过了会儿,淡淡地答道,“算是吧。”
黑衣人沉默,在他开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隔壁房间传来东西砸到地上的声音。
“是伊醒来了。”无用对隔壁的动静习以为常,他将碗放到床边,说,“我去给伊拿些吃的。”
无用跑了出去,黑衣人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没过多久,隔壁传来更大的响声,好像是什么东西被砸碎了,然后又是女子的尖叫声,那女子叫到“滚!”。
黑衣人等了一会儿,无用回到房间,象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般,拿起碗继续喂黑衣人。
黑衣人不动,盯着无用的脸。
无用顺着他的视线摸了摸自己的脸,看见自己的手指染上了些血迹。他不动声色地用毛巾擦干净,说:“伊早上醒来的时候,脾气会不太好。”
“她把粥砸了?你的脸划伤了。”
“哦,”无用有些疲惫地答道,“没有。她砸的是其他东西,我们的食物不多,伊不会砸的。”
“……你为什么叫她伊?一般来说,不是该叫娘吗?”
“没什么,只是觉得伊这个字很好听罢了。”
黑衣人不再说话,安静得吃完了无用喂给他的食物。
无用收拾好东西想出去,黑衣人叫住了他。
“你脸上的伤口还在流血。”
无用摸了摸,果然。他拿出给黑衣人用过的草药,随意在自己脸上抹了些。黑衣人似乎对那草药起了兴趣,问:“那是什么药?你给我用的也是那种药吧,似乎很有效。”
“我也不知道,”无用老实回答,“这种植物在冷宫里随处可见,只是有些止血的效果罢了。”
“哦,”黑衣人点点头,又说,“你昨夜一夜没睡吧,现在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