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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笑忘书 by 卫风-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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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音很年轻,很好听,带着张扬和肆无忌惮,却不令人听着觉得讨厌。 
 
我僵了一下子。 
 
门口那个人走了进来,这会厨子已经另盛了几碗粥放进托盘里,店伙来端了出去。我站在一边,捧着只小碗,一句话也不说。 
 
“嗯,这胖子煮粥倒是不错。”那人拍拍厨子的肩膀,他长得非常俊秀好看,穿的衣饰也极整洁,那厨子到底也有眼色,知道这个人是他不能得罪,点头哈腰,居然指了指我:“是这位客倌指点小人煮的粥。” 
 
切! 
 
死胖子,不说话谁还把你当哑巴卖了不成! 
 
我有点发狠,但是绝不敢咬牙切齿。 
 
那人的目光转了过来,在我身上停止。 
 
顿了一下子,又转了过去。刚才进来抢粥喝而被烫的某人,显然比他身份低多了。被挪揄了也不敢回嘴发作,低着头象是作错事的样子。 
 
我喝完了碗里的粥,把碗放一边,转身要出去。刚刚走到门口,忽然那人一只手搭了上来:“且慢。” 
 
他一出手就是妙着,掌心蕴力手法精妙,只是轻轻一搭,我半边身子就动弹不得。 
 
没办法,我回过头来:“这位公子有事?” 
 
他嘴角含着一个从容不迫的笑容,手也极稳,可是眼里一闪而过的是不确定的光。 
 
我在心底叹口气。 
 
怎么还会被人看出来么? 
 
“先生一表人材,何必遮遮掩掩的不以真面目示人?”他口气仍是淡淡的调侃,可是尾音却已经不稳,伸手便掠过我的腮边,将我早上对着镜子贴了十分钟的面具一把揭了下来。 
 
脸上一凉,我不由得闭上了眼,然后再睁开。 
 
对方一手箝着我的肩,一手里攥着我可怜的薄皮面具。 
 
他脸上的神色有些惊异,有些释然,更多的是失落。 
 
我咳了一声,缓缓说:“在下天生恶相,不得已要易容上路。” 
 
他口气软了些,说道:“得罪了。” 
 
他态度前倨后恭,道完了歉,把面具又递还给我。 
 
我接过来,仔细掸掸平整,又罩在脸上。 
 
然后,转身走出了厨房。 
 
我若无其事地在店堂里坐下,过了会儿,店伙把厨子给我单备的早点端了来。粢饭里填了些碾碎的五香花生米,还有些肉末,吃来口感还不错。 
 
不过,我的味觉不太灵,所以觉得盐放少了。 
 
回头得跟那胖子说,给我中午的饭菜里多洒点盐。 
 
不过吃着饭喝着粥,我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他到这里来做什么呢? 
 
看着窗户外面歪脖子槐树正在落叶,瘦伶伶的枝条干削嶙峋。 
 
真难看。 
 
他……长大了不少。 
 
个子已经比我高多了。 
 
我低头喝了一大口粥。 
 
真不甘心,我已经不可能再长个头儿了。 
 
老实说,能把断成那样的骨头接起来,已经是竹远先生的无双神技了。 
 
还指望这些碎过的骨头能让我象一般的十几岁的人一样长个儿发育,那是痴人说梦。 
 
唉,这辈子就只能当个二等残废了……不过往好处想,买布作裤子的时候,还能省点钱,也不算太坏。 
 
我把粥喝光,粢饭却只吃了掉了一半,另一半吃不下去了。 
 
叫厨子给我准备十来个馒头,切点熟肉,再叫店伙去问问镇上有没有人卖马车骡车哪怕驴车也行。我现在骑不了马,前些天那些下山路一二一靠两条残腿慢慢磨,磨得我都要死掉了。这会怎么着也得找个代步工具。 
 
店伙去问了,说有一家卖篷车的。我看了看成色,讲好价付了钱,又从客栈里买了床被褥薄毯,准备了水囊,包好了干粮,趁着天色不错,赶路吧。 
 
虽然没有认出来,但是,和以前认识过的人这样近的狭路相逢,也够让我心里不舒服的。 
 
早走早好。 
 
太阳光照在客栈已经破落的招牌上。 
 
龙门客栈。 
 
我斜身坐在车辕上。还行,垫了褥子不算太硌着难受。 
 
轻轻扬着鞭子,我嘴里唿哨一声,那老马就迈步前走,车轮咕辘辘的响着,碾在坎坷不平的路面上。 
 
回一下头,又看一眼那个招牌。 
 
突然想起金镶玉与丘莫言斗了一场,落败下场,身上裹着那张写着龙门客栈的幌子旗,风骚的招徕周淮安。 
 
真是爱恨分明,快意恩仇。 
 
可惜我虽然也混过武林,也身在荒野,甚至也住了龙门客栈。 
 
可是我却学不会快意恩仇四个字。 
 
于同当年在我被锁的时候,特地跑来侮辱了我一场。 
 
“你觉得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以为你长着漂亮脸盘,就人人都要喜欢上你了?”他揪着我的头发把我掼在地上,我已经说不了话,伏在那里有一口没一口的喘气。 
 
“我倒忘了……你会下蛊,你是不是给随风下了蛊?要不然他能对你死心塌地?”他恶狠狠的碾踏我的头,我的脸在冰冷粗糙的石地上厮磨,血肉模糊。 
 
嗯,不想了。 
 
我向后靠了靠。 
 
这车不太舒服。而且,我不能坐到篷车里去,这可不是公车,不会有司机来驾驶,我得坐这儿看着,以防这马把我带沟里去。 
 
要不到下个地头儿,雇个车夫。 
 
反正我不缺钱。 
 
 
 
 
 
45。相看白刃血纷纷 
 
当天晚上没找到投宿的地方,好在我准备了铺盖。 
 
以前在武侠片儿里,小说里,看到主角总能找一间两间的破庙废屋过夜,当下就有个错误印象,好象古代随处都是废屋似的。 
 
实际上这是个错觉啊。 
 
我就没遇到过几次,就算遇到了,也是脏破到实在是不能住,还不如在树上草里面窝一宿呢。不过现在没了功夫,上树是不可能了。 
 
睡车里吧。 
 
找了一片儿草把马喂了,然后我在一边吃干粮。要我说这古代的交通工具虽然一不方便二不快捷三不舒适,但有一样儿就是好。 
 
不怕半道儿没油。你要是荒山野岭没油了抛锚,能随处随地找个加油站不?可是这个马吃的草却是随处都有啊。 
 
不方便中的一大方便。 
 
我看马吃饱了,把他拴树上,然后我把被褥铺一铺,倒头在车里窝着睡。 
 
于同跑这荒山野岭来做什么呢?我迷迷糊糊地想。正常一点的理由,无非是:一,来公干。二,来旅游。三,来私奔…… 
 
以上三点都有可能。 
 
我在不算宽的车厢里翻身,努力想找一个舒服的姿势。唉,人真是老了,想当年和随风……啊,不,现在他叫任越,当年和任越去追一个采花贼,依任越说一刀宰了得了,我非想看看他是怎么采花的……于是跟着那采花贼四处乱转,每天紧要关头我们都想法子给捣个乱,当然,几乎都是我策划,我实施,我旁观,我善后……至于任越做什么?他负责给我当保镖,把风。有时候也拿刀子出来晃晃比划一下吓吓人。 
 
当时玩了一个多月,白天不大睡,晚上是娱乐时间更不可能睡,居然也不觉得累和困。现在真是不行,一到天擦黑我就昏昏然飘飘然不知所以然,只想往软和的地方一扎,睡个痛快。 
 
可是……今天的睡眠品质…… 
 
好象得不到保障耶。 
 
我在跟周公下到一半棋,就隐约听着车子外头乒乒乓乓乱打。 
 
拜托,要打别处去打,真没有公德耶,没看到有人在这里睡觉么! 
 
把被子拉起来罩着头,自我催眠——我没听到,我什么也没听到,外头什么也没有…… 
 
忽然嘭的一声响,有什么东西撞到我的车辕上。 
 
车身大大的一震。 
 
我翻了一个身。 
 
外面传来惨叫……啊啊,这是幻觉,没有人在叫,只是我梦中在杀鸡……嗯,又杀了一只……啊,再杀了两只……天哪,这么多鸡被杀,我可以清蒸红烧白斩烧烤风腊入汤…… 
 
靠,不要再杀了好不好,我再这么自我催眠下去我非被鸡毛淹了不可。 
 
我坐起身来,掀开车帘子。不意外看到车辕上一个黑乎乎的人影趴着。今晚月光不错,能看清外面还在刀光剑影……啊,等一等。 
 
虽然现在的视力不怎么好了,可是,场中明显占着上风的那个人,用的剑法,我怎么觉得…… 
 
好面熟啊! 
 
嗯,不错,是面熟。这剑法我以前也会使……不过即使是当年我最热爱学习的时候,也没他使得这么漂亮爽利。 
 
“哎——”我的一声叫卡在喉咙里,刚才看到一个家伙从背后掩上去偷施暗袭,我的行为竟然比理智快了一步,竟然想出声提醒。可是那个切人如杀鸡一样快的家伙反应极快,回手一剑把那个杀翻在地! 
 
厉害! 
 
佩服! 
 
比我当年第一次下厨剁鸡头可干脆多了! 
 
好了,看样子他完全不用我多事。 
 
我就好好儿的老实的看好了。 
 
幸好我有先见之明,怕有人过路偷马,把马拴得挺远,不然让他们错手伤了我的交通工具,那我可要哭死。就算不伤着,吓着惊着也难办啊……再退一步,就算没伤着没吓着没惊着,那总也会吵到它休息,它如果睡眠不足,明天怎么能帮我拉车…… 
 
我这么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个人已经把场中能站着的人,全部变成了躺着趴着伤着残着……他环顾一周,夜风啸啸,冷月迷离呀…… 
 
他以一个极漂亮的姿态,把剑还入鞘中。 
 
嗯,少年英侠的标准POSE。 
 
我在心里啧啧称赞。虽然看不清脸,但是从身手,身材,气质各方面来说,他已经可以打八十分了。 
 
好看是好看,就是血腥气太浓了,我皱一下鼻翼,我对这个味道有点过敏。 
 
当年在魔教的囚牢里留的后遗症。 
 
常言说得好,宁可三岁没娘,不可五更起床。 
 
现在可才三更呢,没事儿我就继续睡咯…… 
 
我放下车帘,躺了下来。嗯,把被子裹裹紧。 
 
咚咚咚。有人敲车壁 
 
我翻个身。 
 
咚咚咚咚咚咚。 
 
我捂住耳朵。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我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坐起了身来,冲车外面喊:“有事就说,吵人睡觉你不怕遭报应么!” 
 
外面一把好听的声音说:“实在是打扰,请问兄台有金创药没有?” 
 
我深呼吸……冷静冷静。 
 
一,二,三,四,不行,还是不冷静。 
 
再数……一,二,三,四,五…… 
 
“这位兄弟,你是不是睡着了?”外面的人温文有礼的声音说。 
 
我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的药也是银子买来的,一两银子一钱,你买不买?” 
 
那人轻轻一笑:“非常地方非常论价,兄台有多少都卖给我吧。” 
 
接着车帘开了一角,有只手伸了进来,掌心托着微微银光。 
 
嗯,好大一锭元宝。 
 
我倒不是图他给钱,只是想赶紧倒头睡觉。在包里摸摸摸,摸了一个小瓶子递在那手里,然后拿起那锭银子。 
 
忽然那只手反上来扣住了我的脉门,一股大力猛然把我向外拖了出去! 
 
我身不由已,眼前一阵黑,屁股生疼,才发现自己坐到了草地上。 
 
不等我反应过来,喉头就被人扣住了。 
 
“魔教的喽罗真是花招儿百出……深夜荒郊,一辆无马的车孤伶伶停在此处……打着什么鬼主意?” 
 
我困难的挣动,可是捏着我喉咙的人不妥协:“快说!看到地上这些人了没有?你想和他们一样么?” 
 
“那个……我……是……过路的。”我非常非常不容易的挤出句话来! 
 
“骗鬼去吧!过路的看到杀人竟然不跑?”他斜睨我。 
 
月光正映在他脸上,这人我没见过。 
 
“我也想跑啊……”我很吃力的,指指自己的脚:“可我脚……不方便的。再说,你们江湖仇杀,跟我又……没关系。” 
 
他把我摁倒,非常之粗鲁。我真怀疑这家伙和刚才那温言软语讨药的是不是同一个哦! 
 
他在我的腿上脚上一通捏,然后站起身来,象变魔术一样,声音又变得很温和,翻脸比翻书还快! 
 
“对不住,多有得罪。” 
 
我摇摇头:“算啦。这么多人打你一个,你也怪不容易的。还有事没有?没事我可真要睡了,明天我还要赶路。” 
 
等我慢吞吞的爬上车,正要抖开被子,再会周公寻棋,那人又在车外说:“兄台,还要打扰一下。” 
 
我恨得要吐血:“有话快说!”本来下面还有一句有屁快放。但是,我是个文明人,而且我很累,能少说几个字就少说几个吧。 
 
“请问兄台,此去步华山,还有多久路程?” 
 
我怔了一下。 
 
步华山? 
 
这名字很少有人叫,外面的人不知此山的存在,本地的人就叫小荒山。 
 
步华山这名字,好象……只有,云剑门的人这么叫吧。 
 
因为竹远先生住在那里,云剑门算得上跟他有往来,才会知道这湮没已久的山名。 
 
我声音有点哑:“没听说过……你打听这山做什么?要去上香还愿么?” 
 
他轻轻叹了口气:“我要去找药,救人。” 
 
不等我下句话再问出来,忽然一声冷啸传入耳中。 
 
呀,这声音也挺耳熟的! 
 
再仔细听听,这……应该是那个于同的声音啊。 
 
时间紧迫,我只来及再问一句:“你要什么药,救什么人?” 
 
突然一只手又从那车帘子里伸了进来,快得我看不清动作,一把扣住我的前襟把我又揪了出来。 
 
那人脸凑近了我,声音低得象蚊鸣:“你,是,卫,风。” 
 
一字一字说得又慢又细,但语气绝对是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我的直觉反应是想吐血! 
 
连于同那个恨我恨到骨子里的家伙都没有一眼把我认出来,凭什么这个陌生人却一下子猜出了我的身份? 
 
说鬼鬼到,在我没来及否认抵赖之前,于同,来得当然也不止他一个人。 
 
三四条黑影站在了面前不远处。 
 
揪着我前襟的这位朋友慢慢松开手,我腿软了一下,实在是没力气站了。想当初这些骨头碎成一片一片,老头儿给我接得那是万分艰难,而且说接好了会有后遗症…… 
 
就是睡眠一定要充足,连内急都不要起身是最好。 
 
所以我现在睡前都少喝水,而且一定保证充足睡眠。不但美容,重要是养骨啊! 
 
我软坐在地下,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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