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身操盘-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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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浮起了李青方才那丝强忍的受伤,他默然。不是不明白每天她送到他桌前的那杯热咖啡里包含的温暖关切,也不是迟钝到看不见她明朗笑颜下诉不出口的情愫,只是……明知不可为,又何必害人害己?
摘下那副掩着光芒的平光眼镜,他漠然看了看身边穿衣镜中那张脸:刻意遮掩的容颜依旧,可心已老,境已迁。这副身子,还能够抱任何女人么?!……
(4)
“凌小哥,陪我喝一杯去。”老杨抓住了正欲准点消失的凌川,脸上有点他不熟悉的愁苦。
“好。”凌川顺从地点头,跟着他来到了楼下不远的一间小餐厅。
这一年多来,其他的所谓“大户”要不是早换了单间进行操作,要不就是手里股票跌得厉害,再不来这里受这份割肉般的煎熬。几乎只有他和这个五十多岁的老杨是每天必到这里看盘的,有时也和他在短暂的中午杀上一盘象棋。无形间,自然也是积攒了些淡淡的友谊。
除了缺乏对证券市场天生的直觉,这个老杨也算是在股票市场里跌打滚爬了不少年,最近亏损了不少,也是大势弄人,非战之罪了。
“凌小哥,你最近赚了不少吧?”几大杯扎啤下肚,酒量明显不佳的老杨眼神有点醉意了:“别想瞒我,我眼睛毒着呢——你来这间大户室这两年,我可一直看着!”
“还好吧,上次追风神赚了点,很早就卖了。”凌川点头,这是实话。
“又是赚了一点就卖了?”老杨愣愣看着他:“我注意你很久了,每次出手都准得出奇,而且从不贪心。”
凌川看着他,镜框后的眼睛闪了闪,垂下了:“我很惹人注意?”
“那倒不是,呵呵呵……”老杨大着舌头笑:“我在股市里转悠了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么厉害却不张扬的年轻人。依我看,你自从来这里做股票以来,没有失手过一次吧?”
沉默了一下,凌川看着简易的玻璃杯里澄黄透明的啤酒,雪白的泡沫正慢慢地消退着:“运气好罢了。”
“运气?在牛市里连着买中也不是件容易事,何况现在的市道?……”老杨斜眼看着他:“我不会看错人,你……你有来头!”
心里微微一惊,凌川抬起了头。半晌微微笑了:“对啊,我是个潜逃的贪污犯,携了数千万私款藏匿在这里隐姓埋名,再世为人。 ——而且还杀过人,怎么样,象不象?”
“哈哈哈……”老杨大笑起来,越笑越是大声,眼角竟笑出了泪来。慢慢地,那笑声变成了呜咽的抽泣。
“杨老板?……”凌川有点吃惊,想到他这一个多礼拜都没出现在大户室,心里隐约觉出了什么。
趴在桌上呜呜地哭了一会,老杨擦了擦狼籍的脸,抬起了眼:“见笑了,心里不痛快;才这么个德行。”怔怔看了看桌上的五花凉菜拼盘,语声低了:“凌小哥,我以后怕是不能来这大户室了。……前几天我把手里的股票全都套了现金,拿去做期货。结果全赔了。……”
‘期货?……”凌川愣了,若以前没做过这种高风险的投机,和赌博有什么区别?“缺钱吗?”
“是啊。”老杨有点失神:“我老伴她的尿毒症,这一两个月……病情恶化得很厉害。可我那闺女出国留学的签证眼看着就要下来了,可我那些股票,就算全卖了,也不够啊!……”
默默坐着,凌川局促地试探:“差多少?我帐户上有一些。”
“不……不。我找你来喝酒也就是发发心里这闷气,不是想找你借钱。”老杨的脸红了,眼里难堪的光芒一闪:“何况我做期货还……欠了一笔保证金没还给期货公司。左右是还不上了。”
木然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他接着道:“就是可怜我那闺女,考那个什么托福的分可高哩,还以为我这当爸的能供得起她……”
凌川的心里有块地方忽然痛了起来,忽然闭上了眼睛。念书?一个幽幽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哥,我不喜欢上学。真的。……”
蓦然睁开了眼,他静静看着面前的老杨:“我帮你。”
……坐在了熟悉的大户室的电脑前,凌川安慰地冲神色紧张的老杨一笑:“放心,信我。”
“小凌,你……还是算了吧!”老杨忽然张了张嘴:“你做过期货吗?这个可不比股票,转眼就能把人赔个精光的。”
“给我一个月。”凌川淡淡道,注视着那曾经熟悉无比的期货走势图:“只要赚到100万,不是吗?”
老杨呆望着这木木的年轻人脸上忽然间沉稳而锐气四射的气息,隐约觉得有点认不出这个素来安静甚至沉闷的人了。
在电脑前调出了上海期货交易所的走势图,跳动的价格,不断转红翻绿的行情。一刹间,久违的兴奋和激动紧紧攥住了他的心。一种类似酸楚、类似快乐的感觉五味陈杂着,以为可以忘记也应该忘记的感觉,原来竟可以这样重新掌握他的所有思绪!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的眼睛再也没有离开那些曲线。
“今天不买?”惊疑地看着凌川度过了整整一天,却没有任何下单的意思,老杨终于忍不住发问。
“是。现在我没有把握。”凌川点头,静静道。不出手则矣,出手必中——这是很久以来他的一贯原则。
第四天,凌川终于下了第一笔单。上海铝。
尾市收盘时,上海铝的价格比凌川的买入价高了整整一个百分点。依照期货只要交5%保证金的交易规则,帐面赢利其实已达20%。
虽然没有交割,但明天一旦卖出,不过一天的时间,就是20%的利润。看来,虽然很久没做,但手法和判断并没有生疏。
长长舒了一口气,凌川看着脸色惊喜万分的老杨:“我说过,没问题的。……”
第二天,一开盘,很出乎意料地,上海铝的价格却转头向下,以这些天少见的跌势开始了一天的行情。尾市,竟然是最大的允许跌幅——3%收盘。
静静看着盘面,凌川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惊讶和焦急。这种跌势虽然险恶,却是必须承担的风险,不是吗?
既然决定下场,这点损失自然是在意料中,只是下一笔一定要打起十二万分的注意了。
明天,还有明天。
……看着盘面上飞速上涨的价格,凌川的心在下沉,他下的单是卖出的空头合约,现在的上涨,却是反方向的巨大亏损!
没有道理,这已经是他半个月来失败的第四笔买入卖出。
而总共,他也不过做了五次的交易!
是及时终止,还是再等等?……他默默地看着仍在不断上涨的走势,忽然之间,一种奇怪的感觉袭上了心,似有还无的压力,接近陷阱前的敏锐预感!……
看着终于封在最大涨幅的价格,他无力地静坐在电脑前。没有给他再思考的时间,他已失去了及时退出的好时机。……那种凶悍的涨势,强硬的洗盘作风,就象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风格!
奇怪的感觉……象是有人在远方冷冷窥视着自己。
不,不可能是那个人。颓然在洗脸间里用清凉的水冲上了脸,他冷静下来:凌川,你是输得失去了信心,才会这样疑神疑鬼。……是的,这样的操盘风格是很常见的庄家手法,只是你恰好倒霉,加上判断屡屡失误罢了!
“老杨,今天我向营业部申请了透支。”他对着对面神色古怪的老杨,淡淡道:“我手边的现金已经赔光了。”
“小凌,我……我对不起你。”老杨的声音有点颤抖:“你不要再做了。我女儿的学不上了,看病的钱我想法子去借……”
“现在已经不能收手了。”凌川简单道:“就算不为你,我也得把这些天输掉的钱赚回来。相信我,只是时间问题。”
是的,只是时间问题,他需要时间冷静一下,仔细评估一下自己的手法和判断。
这几天有那么一点浮躁,仅此而已。……
震惊地看着屏幕上死死封在跌幅最前的那个期货品种,凌川有一刹的茫然:怎么了?这是他观察了六天以后,觉得万无一失的一次操作!怎么会?怎么会遇见这样的事?!
那种古怪的压迫感再次冷冷来袭,充斥了整个冷冰冰的交易大厅。
“凌先生?”一个富态的中年人无声无息地站到了他的身后:“对不起,我不得不来通知您一声:您的最后一笔期货合约已经被我证券部强行平仓了。原因您应该清楚。”
“王经理,我记得和你们原先达成的共识是可以再透支一部分数额的,应该还没到底线。”凌川回过头,静静看着那交易部经理。
“凌先生,你已经透支了320万。”那王经理神情谦逊,口气却强硬:“就算抵上您被我部冻结的全部存款,也还欠下了200多万。”
“冻结我的存款?”凌川愕然看着他:“你们应该没有这个权利。就算我破产了,也该由法院下达存款的冻结命令。”
“您说的对,我们的确没有这个权利。”那王经理沉默了,半天才鞠了一躬:“欢迎凌先生去打官司。……”
望着他,凌川脑海中飞快地转动:不,不对。不过是一笔透支不算大的数目,他们没有理由冒着对簿公堂的可能,违反程序冻结自己这样一个小人物的存款!
这些天来那一笔笔接连不断的失败交易,那冷冰冰跳动的价格曲线,……为什么?怎么会到这一步?
一双讥笑而凶悍的眼睛亮亮地现在眼前,让他凛然一震。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退一万步说,就算是那个人找到了这里,除非他在远处看得见自己的每一笔交易,否则他也绝没可能左右他的惨败!而这……这绝不可能的事。
除非他看得见自己的每一笔交易。……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他蓦地想起了前些日那些换灯的工人。心慢慢下沉,他抬起了头,望向了头顶的天花板。
顺着他的眼光看去,身边,那个王经理的脸色忽然微微变了。
敏锐地捕捉到他的面色,凌川深吸了一口气。慢慢举起了手边的转椅,他细细打量着四周的角度。
“闪开。”他淡淡冲着身边王经理和老杨道。忽然地,猛然劈手而起,手中的椅子凌厉地砸向了正对着他电脑屏幕的一角天花板。
“哎……你——”王经理大惊,尖叫被吓的堵在口中。
“哗啦”一声玻璃破碎的脆响,碎屑纷飞,那角的射灯应声而碎,一个小小的摄像机头闪着微弱的红光,赫然暴露在众人面前。
默然看着那如毒蛇吐信般闪烁的红光,凌川没有表情,这就是这几天来如芒在背的真正原因。该来的,终于姗姗而至了么?
一小道被碎玻璃划破的伤口正蜿蜒地顺着他的额头流下血来,不知多久,他平静地点了点头,对着镜头,一向平和的脸上无声地现出了一个嘲讽的笑。
转身看着王经理窘迫不已的脸,他淡淡道:“带我去见他,你知道我说谁。……”
推开那扇紧闭的厚重橡木门,凌川窒了窒,跨了进去。
十八楼的高度,居高望远,远离了地面的喧嚣。室内几株茂盛的小型棕榈树绿油油的,舒展着叶片。超宽的实木桌后,连接着摄像头的液晶等离子屏幕亮着,画面正定格在二楼的大户室上,画面正中,是凌川那个微微讥讽却无奈的笑容。
宽大的转椅无声无息地转了过来,一张堪称英俊的男人面孔在凌川眼前微微地笑了起来,如鹰似虎的眼中殊无半点温度:“欢迎归来,我的首席操盘手。……”
(5)
没有忽略凌川听到那几个字时微微的一僵,他笑得渐渐嚣张。起了身,迈着坚实的步伐,他来到了凌川的面前,无声地看着垂首静立的凌川。
看着他锃亮的冷酷脚尖,凌川一动不动。压力,这个人带来的巨大压力切实地弥漫在身前时,总是远比他想象地还难以应对抗拒。
慢慢举手摘下凌川鼻梁上那架镜框,那男人仔细端详着眼前这失而复得的美丽猎物:“凌川,每对这这大屏幕,你猜我除了很想迫不及待摘下你这副讨厌的眼镜外,还最想做什么?……”
自问自答着,他微笑:“我最想看的……是你走进这扇门时震惊的表情,可惜我好象没看到。”
听不到回答,他的手近似温柔地抚上了凌川额头上已停止渗血的小伤,低声叹息:“你总是弄伤自己。……难道你不知道我会心疼?”下一刻,那冷冷的手指忽然一划,刺入了他的伤口,愤怒地按上了开始重新流血的地方:“还是说你从来不在意我的心疼?!”
“恩……”凌川猛地一颤,随即挺直了身子。闭上失去遮掩后无所遁形的明亮眼睛,他的语声平平的:“秦总,老杨和我们的事没关系。”
冷冷看着他紧闭的眼,秦风扬松开了在他伤口处肆意摧残的手指:“这么善良的你,可不象我认识的那个凶悍的凌川。你该不会不知道他是我的棋子。”
“我知道,诱惑我进你陷阱的棋子。”任凭额头的鲜血汩汩地滴在他浅白的衬衫上,凌川疲倦地道:“别说你没胁迫他。”
“你说对了一半。我有胁迫他,可他老婆得了严重的肾病也是真的。”秦风扬微笑,“本来想准备得充分些再对你收网的,正好遇见他这个意外的契机。”
“秦总。我不值得你如此用心,何必费这周章?”凌川苦笑。
“从一大堆交易资料里找你出来再确认,总有近三个月了吧。”秦风扬扬了扬眉,脸色微微有点阴沉:“吴非想得很周到,帮你逃跑后还为你准备了这么个隐秘的股票和期货帐户。”
盯着凌川平静得近乎木然的脸,他冷冷道:“放心,不是吴非告诉我你在这的。他出卖了你一次,不会再出卖你第二次。”
凌川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哼,每次只赚几千元就飞快脱手,看上去丝毫不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