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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你看我时很远 作者:西歌子(晋江2013-08-27完结)-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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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青春的磨难眠(2)

  三月天,万物都在蠢蠢欲动,有些花儿已经迫不及待地冒出头来,缤纷四溢,欣欣向荣。街道冷清的可怜,我从没见过这样冷清的街。翠绿的叶被风从枝桠剥离,油柏路上延续着这生命的活力。脱漆的路灯沿着路一直笔直地立到尽头,稀零的几个行人匆忙走着,不会停留,不会回头,只是一直向前走着,直到我看不见他们,但是他们还是在走,并且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不知不觉已走到了小镇上最繁华的街,刚开业的音像店支支吾吾地放着一些我从没听过的歌。
  
  夜风凛凛
  独回望旧往事前尘
  是以往的我充满怒愤
  诬告与指责积压着满肚气不愤
  对谣言反应甚为着紧
  受了教训得了书经的指引
  现已看得透不再自困
  但觉有分数不再像为往那般笨
  抹泪痕轻快笑着行
  冥冥中都早注定你富或贫
  是错永不对真永是真
  任你怎说安守我本份
  始终相信沉默是金
  是非有公理慎言莫冒犯别人
  遇上冷风雨休太认真
  自信满心里休理会讽刺与质问
  笑骂由人洒脱地做人
  少年行洒脱地做人
  继续行洒脱地做人
  
  没有不羁,淡淡的忧伤散逸着,低沉,性感又带有柔情的嗓音,在耳边蔓延着,好似把人带进了另一个世界。熟练的粤语,很像苏清河整天捧着的陈百强的声音,但细听却又完全是两个类型。
  我跑进音像店,却发现那首歌已播完了末音,只播着刘若英的《为爱痴狂》。说实话,那时候我特不喜欢刘若英的声音,总觉得莫名的恶心,也许更多的是因为她的歌太快地取代了刚才那首粤语歌,取代了那个低沉婉转的男声。
  而如今,却只有刘若英那样的声音能真正触动我。她的确是不辜负“奶茶”这个称呼的,那么醇厚的声音,真的就像奶茶,要细品,要久品,才能品出它真正的味道——那是沉淀了很久的温暖的味道。
  
  我在音像店里呆了很久,音响里的歌换了一曲又一曲,依然没有听到刚才那首歌。我无比的焦急。
  “叔叔,叔叔,刚才那首很好听的粤语歌是什么啊?”我跑过去仰着脸。
  “没看见我正在忙吗?走远一点!”他不费丝毫力气就推开了我的手。
  “那首歌是谁唱的?”我装作没听见。
  “小丫头,我在做生意你看不见吗?自己一边呆着去。”他满脸的不屑。
  “看不见!我看不见!你快点告诉我!”我愤恨地瞪着他。
  “滚开!”他把我赶到店门口,然后我听见“啪”的一声,一扇深褐色的门阻隔了我和那个曼妙的男声进行音乐上的交流。
  好似自讨没趣。
  
  我徒步回了家。苏清河的工作很稳定,每天规规矩矩地要在公司里待满八个小时,所以她不会发现我逃学这个秘密。
  打开电视机,转到风靡全中国的点歌频道。那时候计算机只是有钱人的奢侈品,远远没有普及到家家户户,所以人人都会通过点歌频道来送祝福表达爱意抒发情绪。那时谁能想到,只不过再过两年,计算机就会如此的普遍,点歌频道也因此销了声匿了迹。
  我拿起茶几上的电话,按着电视上的提示,给点歌台打电话。占线!占线!占线!我的手举电话举得都快抽筋,可是它还是占线!
  我几近崩溃,可右手还是一遍遍重复着刚才的按键。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五次……
  等到第几百次的时候,它通了。我告诉话筒里那个很好听的女声我要点一首好听的男的唱的粤语歌便匆匆挂了电话。我害怕她问得太详细,而我回答不出,那是很窘迫的事情。而且我也坚信,一定还有人和我一样焦急地等着拨通这个电话,和我一样希望通过它来找出歌声中的自己。
  我搬了张凳子,坐在离电视机十公分的地方等待着。就那么痴痴地等了将近半个小时,电视屏幕终于不再重复生日歌,它开始播放一首粤语歌,是陈百强的《偏偏喜欢你》。陈百强的声音的确是好听,可并不是我想寻找的那个声音。
  我关掉电视,坐在门槛上。小毛窝在角落的阴凉处,保持着它一贯的慵懒。我走过去抱起它,它睁开它的鸳鸯眼望着我。苏清河说,猫一只眼睛蓝一只眼睛黄的话,就说明它那个蓝眼睛那边的耳朵是聋的。
  如若真是这样,那么我的小毛一定是个特例。因为我无论在多远唤它,它都会抬起眼望我。

☆、这是青春的磨难眠(3)

  第二天,我没有和顾离一起去上学。因为没有脚踏车,我更害怕他知道我逃学的事情。六点,我就早早地收拾好一切,对苏清河说,“还有两年就要中考了,我得去晨练,不然到时候体育一定不及格。”
  苏清河扬扬手,轻描淡写地说,“随你,反正你坚持不了多久。”
  
  我一路小跑跑到学校,趁酒鬼的一个转身溜了进去。虽然我有些慢性子,但是我并不笨。我昨天才说了来看老师,今天如若他又看见我,一定对我是有印象的,说不好会把我拎到教务处,然后被老师拎到主席台,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斥责我逃学这种行为的恶劣。
  
  我有些害怕。小学我刚转学过来的时候,班里的男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谣言,便总是暗地里叫我,“狗杂种”。有一次轮到我值日擦黑板,我端着满是水的脸盆,小心翼翼地走向讲台。不知是谁有意或无意绊了我一角,整个脸盆飞了出去,水花溅得到处都是。
  “靠,你想死啊?”正在扫地的男生的裤子大半截都湿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忙着低头道歉。
  “没人要的烂胚子!别把你对你爸的怨恨都发泄到男生身上啊……”旁边的一个男生幸灾乐祸地说着。
  “什么?”我并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不就是被你爸抛弃的烂货嘛!鬼知道你是你妈和谁的野种!”那个扫地的男生冷笑着。
  “你再说一遍!”我紧咬着发白的嘴唇,手早已攥成拳头。
  “野种!”他吹起口哨,得意地望着我。我怒不折物,抓起地上的脸盆往他脸上丢去。他始料未及,愣了一会,然后用拳头打了我的肚子一拳。我疼得马上用手捂住肚子,不料他又用脸盆砸我。劣质的脸盆裂开来,一片片的塑料从我眼前掉落,绝望一点点侵蚀我的心,我开始无助地嚎啕大哭。
  那是一种潜伏了很久的悲愤。我以为时光匆匆,会消磨任何伤疤,却始终料不到,时光狡黠地乔装成皮肉的模样,协助伤疤愈合,等到某一天它想离开,鲜嫩的皮肉便□地摊在空气里,引来千万蚁族啃食。
  班主任闻声赶来,问清楚状况,先臭骂了那两个男生,接着又说我过于偏激,便罚我们三个站在讲台上面黑板思过一个下午。同学们都坐着拿着书本在上课,我们只能站着想象自己有本无字天书有张隐形凳子。同学们都下课了跑去跳皮筋丢沙包,我们却还是只能站着期盼时间过得快一点,再快一点,一下子就好像隔了几光年该多好。
  我想我再没有经历过比这更羞辱的事情了。如若酒鬼真的抓到了我,那我面对的将是全校,而不在局限于全班,那一定是更加羞辱的事情。所以我拼命地跑,拼命地跑,我看不见酒鬼了我还是在跑,我怕我是掩耳盗铃,所以我拼命地跑了老久老久。
  
  等我停下来的时候,我已经站到了操场上。偌大的操场平时总站着几千人,如今只有我一个,难免落差很大。我心想,即使全校的人都嫌弃我,那我就跳到学校外面的世界去,总会有人不嫌弃我,像大操场一样。
  我坐在草坪上,思考着待会蜈蚣问起我昨天下午为什么没有来上课该如何糊弄他。坐累了,就躺下来,看着瓦蓝瓦蓝的天,心跟着云朵游牧天涯,通透明媚的日光刺过我的身躯,灵魂在空中漂浮,荏苒时光,恍惚之间我还是那个咿呀学语的小女孩,身旁有两只不同温暖的大手牵着,爱意绵绵。
  “铃铃铃……”预备铃响起来,贯彻整个操场。我直起身来,却发现伊然站在我旁边,和我一同仰望着这透蓝的天。
  “这么早就来操场?”她似乎在自言自语,“我也喜欢一个人独占操场的这份干净。”
  我苦涩地笑,“是啊,它比任何人的心都要透明。”
  她摇摇头,又看了看天,有些惝怳。
  “走吧,要上课了。”她自然地拉起我的手,好像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昨天虽然是大扫除,有些累,但是你也不该逃跑啊……”她似笑非笑地望着我,“哈哈,没事,有云雁为你撒谎,蜈蚣不信也得信——”
  “大扫除?”
  “对啊,昨天下午有领导要来检查,所以不上课,改成大扫除了啊——”我哑然,原来我难得想当坏学生的冲动竟在他人眼里演变成了懒惰。
  “我怎么不知道?”
  “哈哈,难怪云雁总说你很有意思,原来你是如此的心猿意马——”她用諔诡的眼神望着我,我和她不一会儿就都噗哧地笑了出来。操场上回荡着我们的笑声,经久不衰的敞亮。年少的我们总是笑脸相迎。
  
  一走到教室,云雁就跑过来,“沈若冰啊沈若冰,你太不够义气了,害得昨天我擦了整整一小时的玻璃——”
  她的小马尾的脑袋后面摇来摇去,白赟走进来,猛地把她的辫子往后一拉,她的身体由于惯性向后倾,她愤恨地斥骂,而后不顾埋怨我,忙着去追赶白赟了。其乐融融的少年们。
  “待会装得柔弱一点,蜈蚣就不会怀疑你了。”伊然挑着眉,以非常窘迫的姿态作出“嘘”的手势,动作滑稽的要命。
  我看着我心底的小冰山化成了一条河,我沿着河岸奔跑,忽然天色剧变,从两岸高山之外刮来一阵强风,我一个不提防落入水中,一开始我还挣扎着要爬上岸,几经周折,发现我做不到,便随着波浪往前。我发誓,这绝不是随波逐流。很快地,河越变越宽广,后来,许多支河流汇成了一个海洋,它的名字用黑色的烫金字嵌进石头里,直直地立在海岸上,我望了一眼,它叫做——童画学海。
  那么多人的心就汇成了一片海,没有任何排斥的现象。
  
  开始早自习的时候,我忙捂住肚子,装作很痛苦的样子。蜈蚣走过来,我忙咳嗽了几声。云雁在旁边看着我不真实地表演,按捺着不让自己狂笑,而后云淡风轻地对蜈蚣说,“老师,她没什么大碍了,再休息会应该就好了。”蜈蚣呼了口气,温和地拍拍我的肩,“慢性阑尾炎可不是什么小病啊——”说完便走开了。
  “慢性阑尾炎?”我狐疑地看着云雁。
  “嘘,我姐有这病,一年复发一次——”她轻轻嗓子,“我发现应急的时候当作借口挺不错的——”
  “啊呸……”我故作呕吐状。
  “你的病又复发了吗?”后桌的男生呆呆地看着我。
  “没有没有……”云雁笑的快要抽风,“她逗我玩呢……”
  “是啊是啊,昨天刚去医院检查过,没什么大碍啦……”我讪讪地笑。
  “哦——是这样啊。”他没再说话,拿起语文课本拼命地读。

☆、这是青春的磨难眠(4)

  云雁从书包里掏出什么,掖掖藏藏地夹进书本里,然后低声问我,“你听说了没有,昨天张国荣自杀了——”
  “张国荣?是谁?我们学校的吗?”
  “诶,你怎么可以连张国荣都不认识……”云雁无奈地拍了几下我的头,然后从书本里抖出一张报纸,“是倩女幽魂里的宁采臣啊——”
  我对着报纸上那张容颜看了又看,看了又看,“他唱歌吗?”
  “当然——”
  “我觉得我好像认识他——”
  “你必须认识他——”
  那时候的消息传播地很慢,我们能了解的地方也很少。根本不会有人想到,不过十年后,你只要在某个场所做了一个不恰当的表情或是说了一句不恰当的话,便会被人肉搜索,然后翻出你所有的事情,然后最终导致你死亡。这是科技发达之幸或不幸无人能说明白,万物都有利弊,没有宽容的赤裸世界最终要走向毁灭。
  
  “云雁,我爱张国荣。”
  “我早就爱他——”
  那一整天,我和云雁都没有听课。她一直在跟我讲张国荣,张国荣,张国荣。我一直在听着张国荣,张国荣,张国荣,再也容不下其它。我当初一直在想张国荣是否就是魂牵梦萦着我的那个男声,可是我无法得知。我没有多余的零花钱去买磁带,也没有时间拿来耗费在关注娱乐圈上。
  三年后,我上了高中,苏清河给我也置办了一台老式电脑,我笨拙地打开百度,打了很久才打出“张国荣”三个字。那张柔情似水的图片又展开在我眼前,略带哀伤的眼眸,优雅又不失性感的面孔。
  4月1日,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它是一个节日,一个戏弄人的节日。若是我当时知道,我一定会怀疑它,怀疑它只是娱乐圈开的一个天大的玩笑罢了。可是当时我不知道,云雁也不知道。我们为他的离开哀悼了整整三天,我们荒废学业,惹得全班都以为我们俩都病了。
  是真的病了,相思病。
  他在唱着“是非有公理慎言莫冒犯别人遇上冷风雨休太认真”时,我已经悄然爱上他。只不过我才认识他一天,第二天他便匆匆离开,从24楼一跃而下,留给我缠绕一生的谜。
  
  伊然看着我们病怏怏的样子,抽走夹在书里的那张报纸。她反复对我们念叨着,“你们有闲暇悲伤,不如去图书馆捧本周国平的书看看,想想人生的意义在哪里,生死又有什么关系。”
  我哀嚎一声,“这种心情怎么看的进书?”
  云雁在旁点点头,“我们失恋了,你不会懂得这种感觉。”
  即使我们那时候连喜欢都不懂,但是我们确实用了最诚挚的心去爱张国荣,爱他的一切,无论优点,还是缺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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