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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你看我时很远 作者:西歌子(晋江2013-08-27完结)-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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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那时说,若是十年后,它还在,它的主人也在,那么我乐意来。
  
  现在才过了三年。它还在,可是主人已经更换。
  果然,任何东西,都得败给时间。
  
  半音Bar窗台上清新的白百合全部换做了浪漫的红玫瑰,满眼的碧水红莲成了给人无限遐想的黑夜,头顶的灯就像星星那么遥远。好黯淡的光,就像程然现在的世界一样,别说伸手不见五指,恐怕你五指进去就出不来了——当然,不是被吃掉,是你害怕得不敢动了。
  程然却一点也没有发觉自己世界的变化,更没有发觉半音Bar的变化。
  她在意的只有一点。
  沈若冰不在镜塘。
  
  顾离双手合十,失望地眯着眼,“连你也找不到她,那还有谁能知道她在哪——”
  “这世上只有两个人可以知道。一个是伊然,一个是她自己。然而伊然在几年前已经死掉,沈若冰决定要逃避当然不会自己告诉我们她在哪里。程然无能为力,程然就像傻子一样只能等她自己出现。”
  “可是程然就是伊然,伊然就是程然。虽然姓氏不同,可她们都是你,你一个人。”
  
  “伊然陪她走过风霜雨雪,走过青春的磨难期之后就死了。程然什么事也没做,只是会在假期像个傻子一样和她面对面坐着,听她讲讲她的故事,然后讲讲我的事迹罢了。伊然懂她,程然对她一无所知!你知道吗!一无所知!”
  “伊然果然死了,果然死了——”
  “死了,伊然本来就该死,呵——哈哈——”程然仍不停地往嘴里灌酒,一大口一大口地吞酒,然后不停地咳嗽,不停地抹眼泪,不停地叫着伊然的名字。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的,拼死都要抓住过去的自己,总觉得从前的自己完美无暇一尘不染,觉得现在的自己被现实折磨地狼狈不堪肮脏无比。
  其实真正能折磨死人的只有自己。
  
  程然当然不是看不开的人,她也并不是真的对沈若冰一无所知。即使她弃掉了伊然那个名字,可是有些东西已经深深地烙在她的脑海里。毕竟陪沈若冰走过三年的是她这个人,而不是“伊然”这个什么也算不上的混蛋名字。
  程然也没有猜错,沈若冰的确是来过这里的。沈若冰的第一站就是在这里,可是等他们发现沈若冰消失不见的时候,她已收拾行囊离开了这片安逸的土地。
  江曲慢慢从坐台上站起来,他一直悄无声息地坐在程然旁边,听着她和顾离争吵。他本就是个安静的人,和沈若冰一模一样。可是冰遇上冰只会更寒冷,火遇上火也只会更炽热,冰火相溶才是最好的生存。
  “我以为当初的我不够优秀,可是她却想尽了办法想和我下一盘围棋。我以为现在的我已足够优秀,可以和她平起平坐的时候,她却藏了起来,生死未卜。人生难道就是这样无趣么,注定不让人解开心结么?”江曲拿起他的单反相机,看着里面一幅幅宁静的侧脸,世界的完美的侧脸。“我拼命地让自己变得优秀,到头来就是这么个结果么?老天爷啊,你未免太不厚道了,名利不是我的梦啊,你为什么不把这劳什子给其他人,把其他人拥有的感情舍了我啊——一物换一物,公平的很呐,公平的很啊——”
  程然呆呆地望着面前这个悲伤的少年,若不是他打电话来,恐怕她现在还不知道沈若冰已经不见,她也意料不到这个眼熟的少年,竟把沈若冰藏在心里这么多年。顾离也呆呆地望着这个有些疯狂的少年,他根本不觉得爱情是应该这样默默的,他喜欢沈若冰,他就问沈若冰喜欢的城市,希望和她在一起,虽然最终不如愿,可是毕竟他把自己心里的念头表达出来了。而面前这个斯文的少年,却是默默的把青春都交付给了沈若冰,连离开也是那么默默的。
  等程然和顾离回过神来,江曲已经不见了。

☆、我在用生命爱你

  华灯初上,霓虹璀璨着城市边缘的弥迤。灯红酒绿的花哨愉快地哼着歌,戏谑着沉默着迤逦而行的旅人。鸣笛声欺压着铁轨的软弱,尽情施暴之后毅然扬长而去。犹豫中,江曲奋不顾身地跳上那列车,冲动的焰火加剧着鸣笛的咆哮。
  车厢意料之中的爆满。他看见邻座那对恩爱的恋人拥抱款款深情,女子故作娇喘地问:你说,你是爱我什么?男子不加思索地吻着女子,并不是蜻蜓点水的单纯。一番热烈之后,男子停下喘息,亦是不加思索地答:因为是你,所以我爱。
  他忽尔想起那风光旖旎的梦,梦里的沈若冰依偎在他身旁,鸢尾花在她周身争先恐后地盛开。骨朵儿生长的啪哧声中,暮光温暖地如她的体温。她贴近他,在他耳畔插下一朵蓝色鸢尾,而后抽离他的胸膛,静坐一旁,有恃无恐地问:“你究竟爱我什么?”
  他说:“他们说,爱有很多种——感动,冲动,萌动,或是责任,抑或生活。你说我是因什么而爱你?”
  她扬起她的小脸,莞尔明媚的笑容随鸢尾盛开:“你是用全部的爱来爱我对不对?”
  他被她的小聪明逗笑了。这是很浪漫的回答,他只需点点头就足以让身旁的佳人满足地靠近他温暖的胸膛。但他仍一板正经地说:“如果我身旁坐着的是别人,也许我会用全部的爱去爱她。而我身旁依偎着的是你,那就注定我在用生命爱你。”
  是那样坚定地说着用生命去爱,亦是那样急迫地希望梦景成真。他却孤身一人在远行。瞳孔的荒芜嬉戏在青色海水的澎湃中。
  
  暮色中的库库诺尔很美,裸鲤在青色的海水与余晖间尽情地跳跃,游荡。
  牧民搭起的帐篷星罗棋布,牛羊成群地奔波在广袤的草原。最可爱的宿命就是流浪,永无止尽的流浪,他们和它们恰恰都得到了这命。漂浮如云的灵魂再也不能因七情而千疮百孔,在这里,所有的欲望与悲哀都被无限地延长,被无尽地放空。
  青色的海水,绿色的绒草,白色的羊毛还有他茕茕孑立的灰色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形影相吊,寂寞不堪。如果应景一点,潸然泪下是必不可少的。他站在库库诺尔面前,海风蹂躏着他那久未修剪的毛发,那么肆虐,把它一次一次高高扬起,又一次一次把它重重丢下。不知道是不是背负的太重,泪水灼热的温度唤醒了他沉睡的灵魂,恍惚的眼里依稀有悲痛的创伤,禁锢的软弱被假释,薄凉的背影。脸颊有久违的疼痛。眼泪被海风吹得流的更加畅顺,只是停留不足三秒,便化为干涸的痕迹,在脸上,很是难看。
  也好,没人看得到。
  
  “江曲,你可有好久没来看我了。我一个人怪孤单的。”说话的是个七八十岁光景的老人,谁也想不到江曲会有这样的忘年交朋友,他的朋友少的可怜,都用不着一只手数。当然,每个人对朋友的定义都不同,在他心里,朋友无非交心,交谈者无非过客。
  他咧开嘴大笑,“苏英,我来青海就非得是看你吗?你都这把年纪了,还掂量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是……吗……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那老人把眉一扬,笑得比他更为舒畅,“哈哈,你就别瞒了,你这小子我还不清楚?你敢说你不想听那个故事的结局?”
  “想与见你是两码事。”
  “你会来找我的。”江曲回头看着那孑然的背影,步伐矫健。鹤发童颜,这是个形容他很贴切的词。他的自信究竟从何而来,江曲不得而知,江曲只是折服于他惊人的判断力,快,且准。
  “喂喂,糟老头,你等等我,等等我啊!”江曲没底气地说着。阒静的海滩,昏黑的苍穹,海浪汹涌澎湃,白色的浪花不断冲击着他那酸胀的小腿。他听不到任何回答,只有一个低微诡异的声音在他耳畔厮磨,“你会来找我的,你会来找我的……”
  
  他第一次见到苏英是在十七岁,那时候,他的父亲是工程师,他总是无奈地跟着父亲不分东西南北地跑。而那时候苏英连做梦都拿着数码相机,他觉得不用胶卷形成像是一件很神奇的事。苏英看见江曲还拿着胶片机到处拍照的时候,他甚至笑掉了一颗牙,真的,他笑得太入神,手舞足蹈的同时,他的佳能砸掉了他的一颗牙。
  江曲看见那种带着腥味的液体从他嘴里蔓延出来,长白的虬髯宛若被顽皮的幼童泼洒了殷红的颜料,过街老鼠一般狼狈。
  “哈哈,这是你侮辱胶片机的下场!活该活该!”江曲嘴上磨着刀,两只不听话的手却忙拉着他跑到海边,卷起衣袖,一丝不苟地为他清理血迹。咸咸的海水渗入伤口,他疼得直嚷嚷。
  如果说苏英是老顽童,倒不如说他是只猴子,顽固不堪的臭猴子。
  他捂着嘴,微疼的表情却还嬉笑,“本来就是嘛,你这小子落伍啦。现在随便走到哪条大街,他们手上拿的不是数码相机是什么!”
  “哼,流行就一定好么?你不觉得自己在暗室里看着胶卷一点一点成型很妙么?”江曲瞋视着他,对主流的不满展现的淋漓尽致。他打了个冷颤,赶紧缩了缩身子,“唉,我老了,我不想循规蹈矩地活在过去,拿着回忆里辉煌过的东西高声欢唱,我要趁着我还活着多适应适应现在,你知道吗,一个人老去很孤独的。”
  江曲没有应答,他默默从《旅游指南》里抽出他朝思暮念的那张脸,坐在苏英身旁陪他黯然神伤。过去是个死角,没有人进得去,躲在死角里的人拐弯抹角也寻不到出口。
  苏英直勾勾盯住一脸愁容的江曲,心想,“小伙子情窦初开,想爱又不能爱的悲痛我也曾尝过。年少方不知世啊。”他一把抢过那张照片,本想让那少年走出情爱框成的牢,却发现自己似乎回到了那个青涩的年纪。“咦,婉眉?不……不是她,她眉心应该有颗朱砂痣,而不是这般逼人的英气……不是她,不是她。”
  “婉眉是谁?”
  “她是谁?”
  然后,苏英开始絮絮叨叨地说他的旧情史。缺了牙的他,发音不标准,却让那少年听得神魂迷乱。
  苏英是乡里唯一去城里读过书的青年,毕业之后,他选择了回乡教书。没过几年,中国开始闹文革,知识青年们都要接受上山下乡的再教育。婉眉就是下乡的女知青之一。
  城里人都是没吃过苦的,跟婉眉一起下乡的女知青陆续都走了,有些是靠关系回了城,有些则是自残,捧着一摞病历单,才换了一张回城的通行票。可是婉眉却依旧干着农活,乐此不疲。
  有一次,苏英带着孩子们出来写生,他瞧见那清河水波荡漾,红莲含苞欲放,美不胜娇。他也瞧见了婉眉坐在河边,她乌黑的头发梳成两根俏皮的麻花辫,漫不经心地抚着芦苇,印在水波里的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却默默地流着泪。苏英那时不知道,婉眉时常孑孓坐在清河边,拿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剪子,把自己的刘海剪得厚厚的,尽量让他们看不见自己的双眼,那因日夜反复流泪而又肿又红的眼睛。
  他允诺孩子们去那边的小树林,但不可以走散,也不可以走远,过会儿就来找他们。他在婉眉身边坐下,拍拍她的肩,“是不是农村条件太艰苦了?如果觉得苦,也和她们一样回城去吧。”婉眉低眸颦眉,看着苏英那怜惜的目光,不禁绯红了脸。苏英看着她娇羞的模样,只觉得风吹清水芙蓉与碧叶红莲的温柔也抵不上拂过她的面容来得温柔。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陪着婉眉坐着。他说,无言的陪伴比之无趣的闲谈有成效的多,至少,他让她的脆弱完全蜕摊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让他呵护。
  落日不知什么时候躲到了大山底下,孩子们纷纷捧着自己满意的画作来找他,他站起身,翻看着孩子们这一下午的成果,笑着夸奖孩子们有艺术天赋。婉眉也微笑着看着这群嚣闹的孩子,她说,感谢艺术被朴实的心赐予了灵魂。孩子们毕竟是孩子,才学疏浅,一股劲地晃脑,表示自己听不明白。苏英意味深长地笑着,嘱咐孩子们快点回家,不然父母该担心了。孩子们一哄而散,暗地里讨论着这位美丽的大姐姐。
  他们就这样对上了眼,一有空,就跑到清河等对方。很多时候都是失望而归,可一旦两个人相见,就能开心上好几天。眼里的炙热散不去,心里的等待不会扑空。
  可是后来,文革闹完了,婉眉也回城了。苏英孑然一人站在清河边上,无论怎么折芦苇,他也看不见那张朝思暮念的容颜了。他坐在清河边上,日复一日地看着日渐枯萎的莲。李璟有首词写得好:“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何限恨,倚栏干。”温热的风随时光吹向远方,最终只剩苏英一个人乘一叶孤舟,穿梭在枯萎的莲叶间。
  
  “苏英,你这身板还走这么快。”江曲放下他的胶片机,饶有趣味地看着苏英,“哈哈,你这臭猴子,往后的日子是不是不打算进食了?”苏英的牙不知道怎么又磕掉一颗,血液流淌,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
  “来找我了?”苏英忙着擦拭他的脸。
  “恩,我来了。”
  “我上次讲到哪了?”
  “恩,婉眉回城了。”
  “后来啊,我去城里看她,可是婉眉的母亲嫌我是个穷小子,说我不能给她幸福。那时候年少气刚,我说,两年之后,如若我没成就,我不会再见婉眉一面。如若我有出息了,婉眉就得许配给我。可是青春是不待人的,婉眉的母亲说,两年之后,即使我有了出息,婉眉的脸也要开始走向衰老了,她给了我两个月的期限,说是我筹到聘礼就把婉眉嫁给我。那时我又兴奋又气恼,兴奋的是她没刁难我,气恼的是她以为我看中的是婉眉的容貌。一个多月之后,我筹到了一半的资金,我写信给婉眉,叫她等我,等我带着她回清河。两个月还差三天,我筹够了聘礼的资金,我火急火燎地坐着火车去城里,可是那天,我们那几节车厢里有人抢劫,不论男女老少,我们都被带到了警署。我急着要走,却让他们怀疑,问了我好久的话。等我从警署出来,我穿着解放鞋一路跑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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