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丽江的日子 作者:文泉杰-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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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蓝熙常常骑着脚踏车到附近的华联超市去购置我们一周所需要的日常用品以及食物，冰箱里屯满了可乐、啤酒、牛奶、面包、鸡蛋、香肠、午餐肉、辣酱以及各种垃圾食品，比如，署片什么的。虽然署片的脂肪含量令人深恶痛绝，可是它的美味实在无法抗拒，有一次我惊恐的发现，我所嗜好的食品八成都是营养学上所说的垃圾食品。这一点我始终无法理解，为什么所有的垃圾食品都那么好吃。不过幸运的是，垃圾食品并没有使我发胖，如果发胖我将无法忍受，我讨厌肥胖，讨厌臃肿。
兴致来的时候，我和蓝熙会亲自下厨，比试一下看谁烧的菜好吃。我做菜的时候，蓝熙为我打点好了一切，并甘愿做我的下手，我需要什么她就递给我什么。而她做菜的时候，我则在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着无聊的电视节目，一边大口大口的吞吃着署片。结果，自然是她做得菜好吃，但是蓝熙却说我做的好吃，我知道那是蓝熙给我面子故意这么说的。蓝熙最拿手的是红烧茄子，真的很美味，色泽鲜艳，软硬适中，滑而不腻。每次我来这里住的时候，即使我已经吃过饭了，我仍然要蓝熙做给我吃，而蓝熙从来没有半句怨言。
晚上十点钟的时候，母亲忍不住给我打了一个电话，问我，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我再一次欺骗母亲，我说我在单位加班回不了了。
可是我的谎言被揭穿了，我没有想到母亲这么快就知道了我辞职的消息，母亲生气的说，你还要骗妈骗到什么时候？你们公司的设计总监上午打电话告诉我，你已经辞职了。
我无言以对。
回来吧，母亲有话跟你讲。
什么事？
关于你工作的事情。
再说吧，我在同学家，已经睡觉了，不方便。
说完，我把电话挂了。我知道母亲肯定又要为我安排其他的工作了，有时候我不得不佩服母亲的神通广大，她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关系，给我换了一份又一份的工作，而且都是高薪职业。我太不了解母亲，母亲也太不了解我。在那样一个家里，我和母亲是独立的，就像母亲和继父一样，谁也没有耐心去接受对方的世界。也许是压抑太久，我和母亲的脾气都很暴躁，两个人一见面说上几句就会争吵。
挂了电话，我的心里很乱。现在我面临的最棘手的问题不是辞职的事情，而是如何跟母亲解释我离开北京去丽江的事情。我很肯定，如果我告诉母亲，她会一千个一万个不答应，如果她能够答应，她就不会在十年前千里迢迢跟着继父从丽江来到北京。丽江，对母亲来说已经是她的过去时，而泸沽湖更是母亲不愿意提及的噩梦。母亲已经完全适应并融入了北京上流生活，现在如果你问她是哪里人，她会响亮而自豪的告诉你，她就是北京人。
我仰面躺在沙发上，目光呆滞，蓝熙泡了一杯咖啡给我，说，娜姐，喝了它也许你的脑子会清醒起来。
我喝了一口。咖啡的牌子是邦德。喜欢它，是因为它的一句广告词“我年轻，我咖啡”。
可是我的脑子仍然没有清醒起来，看着电视屏幕上现场直播的演唱会，我突然说，蓝熙，我们今天去唱通宵KTV吧！反正今天是礼拜五，明天你也不用上班。
蓝熙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因为她也是一个爱唱歌的女孩子。于是我们快速收拾了一下，下了楼，打了一辆出租，直奔最近的“不夜城”KTV。
之所以选择来唱K，是因为只想发泄，不关乎唱歌，只是纯粹的发泄。来这里的人绝大多数都是五音不全的人，绝对不是歌手，他们与我一样需要发泄。北京这个城市有多么的压抑，听听KTV包厢里那一声声歇斯底里的狂吼你就可以明白，北京这个城市有多么的寂寞，你可以看看KTV包厢里那一张张苍白憔悴的面容就可以明白。
服务小姐说，一个小说60元，如果包夜的话，从凌晨一点到七点一共200元，其间提供夜宵和酒水。我们选择包夜。选了一个稍微安静一点的包厢，推开门，里面漆黑一片，拉开灯，只见两具赤裸的身体在纠缠。男服务员赶紧把我们拉了出来，不停的向我们道歉，说不知道里面有一对情侣。他特意把情侣两个字说得很重。我苍白的笑了笑，说没关系。可是，我仍然感到恶心，跑到洗手间，一阵干呕，什么也没呕出来。蓝熙轻轻的拍着我的后背，说，没事吧，娜姐？我突然感到好笑，自称是一个有过很多经历的复杂的女孩，可是对于这样的事情我的抵抗力还比不上蓝熙。
十六
重新选了一间包厢，在服务员确定没有人之后，我们才进去。把音响开到癫狂状态，我和蓝熙一人一个话筒，一首又一首烂俗的情歌，《隐形的翅膀》、《香水有毒》、《童话》……适合狂吼，不适合轻唱。直唱到口干舌燥，眼冒金星，似乎整个KTV只有我们的包厢的歌声在肆无忌惮的响着。喝一口加冰的芝华士，润一润嗓子，接着唱，唱到天昏地暗，唱着，唱着，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瘫软在沙发上，泪流满面。
我幽幽的说，蓝熙，我真的好压抑。
蓝熙扶起我，娜姐，你不要这么说，你这么说我很难过。
蓝熙给我倒了一杯水，喝点水吧，娜姐。
我去接水杯，可是全身乏力，一不小心把水杯打翻在地，水洒了蓝熙一身。
我说，我不想喝水，我想睡觉，我好累啊。
那我们回家吧。
不要回家，我就睡在这里。你唱吧，我想听你唱。我想听你唱你最喜欢的《星语心愿》也许我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听你唱了。蓝熙非常喜欢这首歌。每次来KTV她都要唱这首歌。我问她什么原因，她调皮的告诉我，正如娜姐你说的那样，爱上一座城市与爱上一个人一样不需要理由，我喜欢一首歌曲也和喜欢一个人一样不需要理由。每次唱起这首歌的时候，蓝熙总会情不自禁的流下眼泪，她说，她经常像歌中所唱那样感觉自己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离去。
蓝熙答应为我唱这首《星语心愿》，说先去一下洗手间，马上回来。
蓝熙去了洗手间，可我斜躺在柔软的沙发上，在酒精的麻醉之下，很快就晕晕沉沉的睡了过去。睡梦中，我看到了扎西，看到了扎西薄薄的如刀片一般的唇，看见了扎西一边划着猪槽船一边教我唱那首摩梭人情歌：
湖上开藻花，风吹阵阵香。
我的思念在远方，在远方。
难忘那一夜，歌舞篝火旁，眼睛说了多少话，我俩相亲情意长。
阿哥，玛达咪，阿哥，玛达咪。
我托风儿捎个信，千里送花香。
山花烂漫泸沽湖，阿哥哟，正是好春光，玛达咪。
阿哥哟，玛达咪，阿哥哟，玛达咪，我托风儿捎个信，千里送花香。
山花烂漫泸沽湖，阿哥哟，正是好春光，玛达咪。
正是好春光，阿哥哟
……
8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与蓝熙住在一起，我不想回家，不想与母亲争吵。母亲不断的打电话来，我装作不知道，就是不接。母亲发来短信，我看也不看就把它删了。我对母亲的决绝和坚硬蓝熙有点吃惊，尽管我对蓝熙说了我与母亲之间的事情，蓝熙本着她那颗柔软的心依然劝我回去一趟。蓝熙说，不管怎样，她是你的母亲啊！她这么频繁的打电话给你说明她还是很关心你的。我说，打电话和发短信并不意味着关心，那是一种纠缠，她习惯了操纵我。当我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当我不被她操纵的时候，她感到了恐慌。
所有的解释都是徒劳的，于是在经过几个夜晚的辗转难眠之后，我决定与母亲不告而别。
我给母亲写了一封信，信里面是我这些年来一直想对母亲说的心里话，我打算在离开北京的那天叫一个快递，把信递到母亲的手里。我无法想象，当母亲看到我这封信的时候她会有什么样的感觉，是极度愤怒还是极度失望？信很简短，但字字带血，字字带泪：
阿妈：
请允许我以摩梭人的习俗再叫你一声“阿妈”。
当你看到我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北京，不要怪我不辞而别，正如你当年多么想离开泸沽湖一样，我现在也多么想离开北京，而我要去的地方正是当年你想离开的地方。不要以为我是在故意和你做对，我完全没有这样的意思，也许在你看来泸沽湖是一个地狱，而在我看来泸沽湖却是一个天堂。一个地方因为一个人而变得如此重要，不知道你是否明白我这样的心境。
十七
多少年来，我曾经很努力的去适应你给我的生活，很努力的去适应北京这个大城市，可是我始终没有做到。你可曾体验，当你背叛你的内心与灵魂去做一件事情的时候，那将是一种怎样的折磨与酷刑？十多年过去了，从你发现我与扎西交往的那一刻起，从你带我离开泸沽湖的那一天起，我已经不再是我，我成了一个木偶，而木偶的操纵者就是你。
从那以后我就活在你的意愿里，活在你强加给我全部世界里，你安排我的学业，你安排我的职业，你安排我的爱情。可是你从来没有问过我的感受，从来没有尊重过我的意见。你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你知道我对事业的追求与理想吗？你了解我喜欢什么样的人吗？你知道我对爱情有什么样的看法吗？你不了解，你也不曾去了解。你认为应该怎样这个世界就怎样，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换作是你，你会接受这样的生活吗？你会认为这样的生活有意义有价值有快乐吗？我曾经也试图反叛过，但结果我总是向你妥协，因为你始终是我的母亲。
我从来没有否认你对我的付出，可是那样的付出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好处，只会使我陷入更加压抑更加绝望的境地，我再也不想过那样的生活，我再也不想成为你的木偶。所以，我选择离开，选择去追寻我自己的人生，事业或者爱情。
请原谅我这一次的自私，这样的决定并不是冲动，请不要再来找我，我会有自己的生活。
你的女儿：娜初
我是娜初。这一年的春天，我要离开北京。一个人离开北京，繁华的北京。
只有蓝熙来送我，但这已经足够。没有行李，我想把北京的一切丢掉。只有一个浅蓝色背包，里面装有手机、MP3、数码相机、面巾纸、卫生巾、各种证件以及先锋作家张桥生的小说《彼岸》，我们所不曾到达的彼岸盛开着一朵迷人的鲜花。
蓝熙要去车站超市给我买食品，我拒绝，我习惯在火车上不吃任何食品，一瓶矿泉水足够。蓝熙说，我这样子离开，她很担心。
中国任何一个火车站永远是人山人海，在北京尤其如此。小时候对火车的渴望是缘于扎西的描述，他说她见过一次火车，他说火车是绿色的，有很长很长的车身，能去很远很远的地方。那时候，我对“很远很远的地方”很着迷，很远很远的地方是什么地方，到底有多远？
后来做了很多次火车，开始厌倦，太多的人很少的空间，令人晕眩的空调，中午的时候太热，午夜的时候太冷，更加不堪忍受的是座位，只要人一坐满，就像按了枷锁，动弹不得，想站起来想走动一下都要看别人的脸色。而当你抬起头来的时候，你看到的却是一张张陌生的你并不想看到的面孔。最尴尬的事情莫过于如此，你不知道如何安置你的目光，因为你对面全是人全是面孔，你不看他们他们也会看你，你看他们他们也会看你，即使你闭上眼睛的时候，你依然会感觉到有很多双目光在你脸上游离。
候车室是噪杂而混乱的，衣冠整洁的人，衣衫褴褛的人，两手空空的人，提着大包小包的人，睡着的人，醒着的人，坐着的人，站着的人，躺着的人，他们都是要离开的人。
开始检票。人群开始涌动。我夹在人流中，蓝熙站在我旁边，紧紧握住我的手。一起往前走，彼此无话，也许彼此心中都有太多的话要对对方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所以沉默是最好的情感表达方式。很舍不得蓝熙，大学里最好的朋友，生活中最好的姐妹，我不知道在我离开后，在丽江是否依然可以遇到像蓝熙这样对我不离不弃的好姐妹。我曾经也很自私的想，要蓝熙与我一起离开。但马上就打掉了这个念头，我这样做和我的母亲又有什么区别？毕竟我要的生活未必也是蓝熙所要的生活。
已经到了检票口。难过的时刻。一直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要哭，不要哭，可是当蓝熙的手从我的手心滑落的时候，当我和蓝熙被人群隔开的时候，但我转过身不再看蓝熙那张悲伤的脸的时候，我的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为了不让蓝熙看见我伤心的泪水，我一直往前走，没有回头，尽管蓝熙在后面一遍又一遍呼唤着我的名字，娜姐！娜姐！娜……
我以为就这样与蓝熙分开，就这样与蓝熙天南海北，甚至彼此遗忘，可是当我踏上列车的那一瞬间，我的背后传来多么熟悉的声音，是蓝熙，是蓝熙呼唤我的声音！我回过头，看见蓝熙向我奔跑过来，看见她泪流满面的脸来到了我的眼前。蓝熙说，娜姐，我要跟你一起离开！
我满脸诧然，你要跟我离开？！
是的！蓝熙用力的点了点头。
可是，你在北京的一切你不要了？
不要了！
你的工作不要了？
不要了！
你在北京的家不要了？
不要了！
你的行李不要了？
十八
不要了！一切不要了！我要和娜姐一样重新开始。我最重要的东西，各种证书和银行卡就在我的包里。其他的都不要了。
这叫我说什么好呢？蓝熙！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我只是紧紧的抱住蓝熙。
平静之后，蓝熙给了我要与我一起离开的理由。蓝熙说，我离开后北京不再有值得她留恋的地方，没有朋友，一份无关紧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