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最冰冷杀人武器-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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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年以后的一个晚上,如欢突然跟我说,我拿过你的钱,我拿去买糖吃了。一共四十八元零两毛,我买了好多糖,请人吃都吃不完,有些糖后来软了化了化在书包里,粘在课本上,还招来好多蚂蚁。
现在我来跟你讲这些童年往事,你也不用不耐烦。你跟那个年轻的皮肤好白的女子偷偷去必胜客比萨店吃午饭的事情我也知道,但是我从来没有问过你。你不要这样看着我,不要问,我就是知道,我在你的裤子口袋里找到几张那家店的礼品券,你不要说那是跟同事一起吃剩下来的,我看见你们了,你们一起走进去,进门的时候你还扶了扶她的肩膀。必胜客的玻璃门擦得那么干净那么清澈。我就坐在街对面吃云南米线,我都看见了,你们坐在那个靠窗的位置上,既然是幽会你为什么要选择坐那样一个座位呢,怕别人看不见吗?我坐在你们对面,我一个人抽掉半包烟,还占了人家的位置一个多小时,你知道那个时间吃午餐的人是很多的,有一对情侣走过来问我可不可以搭台,我说不可以,他们坐下来就挡住了我看你们的视线,与你一起那个女孩真不错,真的,挺漂亮的。
好了,不说你,你先不要跟我生气。让我继续来说我妹妹的事。
如欢,17岁的时候,她的书包里装着毛线针和腈纶毛线,老师上课的时候,她坐在最后一排给自己织围巾,她那条围巾织得五彩斑斓又细又长,下课的时候女同学都围过来观赏她的手工活,而她就顾着朝男同学抛媚眼,还问,下课后带我去哪里喝茶呢。
她的眼睛细细长长,眼梢往上挑。长大以后,她果然有一张窄窄的瓜子脸,下巴尖尖地翘着好像赌气撒娇的样子,她跟我说,你看,妈妈的优点都给我继承了吧,我漂亮吧,哈。
她还会问,我这么好看,你会不会嫉妒我?
我怎么会嫉妒她呢,你说,她不过是个绣花枕头。高中我学文科,她学理科,期终考试她8科的成绩全部加起来还不如我4科的。
你等等,你看我手里的雪糕怎么化得这样快,我还来不及放在嘴巴里,它就滴滴答答地融了,哎呀都滴我裙子上了,哎,你快递张纸巾过来,就在你后面,沙发上。我知道你不喜欢这张大红色的布面沙发,我自己跑去家具城买回来,你一看就问你为什么不买黑色的。我回答说只有卡拉OK的沙发才是黑色,买黑色沙发放在自己家里,我会觉得就像坐在卡拉OK包房里。你就嘿嘿地笑了两声。你还记不记得?只有我身上这条裙子,是我们一起在中央花园逛商场的时候买的。我们总是为了品味问题吵架,我知道你一直偏爱安静的色彩,淡绿啊浅紫啊米灰啊,我却热爱大花大草红红绿绿,我喜欢打扮得很热闹,你总是不明白,你说这样的色彩艳俗得很,完全没有必要,我就说你看我脸色发黄发青,我再穿得素一点,都快变青菜了。我穿了自己喜欢的衣裳在身上,你总是不置可否,你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最后你说,随便。你喜欢就买吧。我喜欢不过是想讨你喜欢。你看,我也许太卑微了,遭人嫌。
我身上这条裙子,是白色的底,印半开的郁金香花,是少有的那种我和你同时看中了而且喜欢的裙子,那天你好高兴,我在那家服装店换了新裙子就没有脱下来,我们手牵了手,还去商场楼梯口那里拍了即贴的电脑相片,相片上我与你都显得很年轻,一点岁月的痕迹都没有了,眉清目秀都很好看,我们还研究了半天为什么这样拍照都把人给拍年轻漂亮了,我们仔细看了半天。
你还记得吗?
后来我都跟你一起去挑家具,那盏画一条鱼的纸灯笼,我刚换了新的灯泡你有没有注意到,你一回来就躺下了,你也不看看那座铁架子外壳的风扇被我擦得锃亮,一丝灰尘都没有了,还有这个描了粉色荷花的漆木茶几,我本来想给你泡一壶龙井摆在上面,没有来得及……这些都是你最喜欢的东西。
来,给你一个靠枕,你靠一下。
你是不是累了,你先不要睡,你听我说完。
我妹妹如欢,她从小就会惹事。高中三年级的那个春天的下午,如欢突然给家里留一张纸条,说,我出去一段时间,不要找我,我会回来的。写完这张纸条,她到我的文科班来找我,她出现在门口然后斜倚着门,她用右手撑着门框,左手叉着自己的腰,她已经学会穿那种紧身的有弹力的短上衣,上衣短到露出一截细腰来,她曾说那是她的小蛮腰。现在她叉着自己的小蛮腰像一个坠落风尘的妓女一样靠在我们班的门口,一双狐媚眼睛在座位上飞来飞去,飞来飞去的同时也接受我那些男同学的回飞,终于她的眼神飞到我身上,她就清脆玲珑地喊一声,莫如悠。莫如悠,你出来一下嘛。
第三部分直到你死(3)
她笑嘻嘻跟我说,姐姐,你有没有钱?我说你要钱干嘛?她说,我要跑路呀。我问你跑哪里去?她嘿嘿笑了,说你不要管,你有没有钱嘛。我说我没有。其实我有一点,我就是不想给她。我问,妈妈呢,你跟妈妈说了没有?她狡黠地笑,我怎么会说,这一次事情闹大啦。我问什么事?她停顿了一秒,然后说,我把人逼死了。
她说,我把人逼死了。我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搞成这个样子,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就开个玩笑嘛,那个死女子自己不争气,我不就拆了她的信吗?
你拆了谁的信呀,什么信?我问。
她说,我同学呀,我们班上成绩最好的那个。我怎么知道她在跟人谈恋爱呢,我怎么知道,我要知道我还没兴趣看呢,有什么好看,哼。
然后呢?
然后啊,然后我就把信的内容给公开了,晚自习的时候我还念给大家听,全班都知道了。然后那女生就想不开,她想不开她就跳河了。
河,什么河啊?
就是护城河啊,就是城东那座旧大桥,昨天晚上她一个人跑上去,从上面跳下去了。
她死了么?
啊,死了。那么高还能不死啊。
如欢脸上几乎一点表情都没有,我都看不出来她在想什么,难过或是内疚。
所以我要跑路嘛,她爸妈在到处找我,学校和公安局也在找我,估计妈妈已经知道啦,你有没有钱嘛,有就给我一点。
我说我身上就三十元,本来准备拿去买一套书的。
她说你先给我,我以后还你。再说你这点肯定是不够的,我还要去问问别人。
她拿了钱就转身笑吟吟走了,我在她背后小心地喊,你去哪里呢?她也没有回答我。她站在学校门口那棵大槐树下面跟我摆了摆手,正值春天的大槐树上开满雪白的花,一些花瓣落在地上,一些飘飞在半空中,空气里有种昏睡的香甜。
你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孩儿吧?
你看她从小就自以为是惹是生非,而我妈妈却总是说,我家如欢天生聪明得很呐,如悠就笨一点,不过也好,笨一点的人老实。我也想像她那样聪明伶俐到处生事,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抹个干干净净,但是我就是老实愚笨天真地相信如欢即使对别人撒谎对我总还是真的,她骗我有啥意思呢。所以那天回去以后我一个字也不敢提,我希望妈妈还不知道这件事情,我希望他们即使知道也不会把责任都往如欢身上推,如欢还是个小女孩,或者那个跳河的女生有别的原因呢,或许那个女生真有那么脆弱,或许……我睡不着,半夜起来看《笑傲江湖》,拿一件衬衣挡着台灯的亮光,直到天空亮了,太阳直接照到我的脸上。
那一年夏天我配了近视眼镜,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加速了我的近视。
那一次她跑出去一个多月,连高中毕业考都错过了。
对了,你也猜到了—其实根本没有人死,没有人跳河自杀,大家都好好的,如欢的确拆了那女孩的信但是人家在家里哭了两天又坚强地回学校上课了。如欢就是不想参加高考,她跟好多人包括我妈妈单位的同事,用不同的方法借了一笔钱,坐火车出去玩了。她坐的是一趟开往南方少数民族地区的火车,她在那里住了一个多月,回来她跟我说,那里的男孩子都长得好帅好勇猛,他们都喜欢她,还为她打架,爱她都爱疯了。我说那你还知道回来?她说,是啊,钱用完了,就回来了。
我妈妈说,我上辈子是不是欠她的,要我现在来还?
我妈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说话,不吃饭,我去敲她的房间门,她说你自己吃,我吃不下。她声音沙沙的,仿佛喉咙里有裂缝,间中有呼呼的风啸,像刮着刀子。
那一年我考上大学,如欢让妈妈给她找了一份在百货大楼卖鞋的工作。
寒假的时候我回家,在百货大楼的卖鞋专柜陪如欢说话,如欢的脸上搽了薄薄的粉,还画了眼线和胭脂,口红红得很耀眼,那模样看上去十分遥远,不真切,仿佛隔了一层薄薄的雾,这层雾的后面是一个嘴巴一张一合的年轻女子,眼眉细长,眼光飘摇,在她的身后是各式男装和女装的鞋子,擦得亮晃晃一双一双地反着光,红色的棕色的尖头的圆头的,他们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在我面前陈列铺展开来……我跟她说着说着,就恍惚了就想起别的事情。寒假没有完我就回学校去了。
关于我自己?关于我自己没什么好说的,我读四年大学,谈一次恋爱,毕业的时候分手,然后工作。换了几份工作之后,遇到你,就是这样。遇到你你说我们明年结婚,我也没有什么意见,你看我是个很听话的人,没有什么主见,你说怎样就怎样好了,我怎么想得到你会爱上别的女人呢?
第三部分直到你死(4)
我来广东工作的时候,如欢也在广东。不过我们不在同一个城市,她那个地方离澳门很近,据说她还办了回乡证经常在澳门香港来来回回。我不知道她做什么,我真的不知道。我妈妈跟外人说,我女儿如欢啊,她现在在广东一家大酒店做公关经理呐,她长得漂亮啊,人又聪明,学东西快。我妈妈好像终于扬眉吐气了。如欢有时候给我打电话,她说姐姐,你来我这里玩啊。
我真的坐了长途汽车去看过她一次。我转了三趟车,从公交公司的长途汽车一直转到一辆私人小巴,最后那一趟车里我几乎担心我会被那几个形象鬼祟的小个子广东人给卖掉,原因是他们态度好得离奇,甚至问我到这里来是找谁的,问要不要陪我下车一起去找,还要给我留电话,说假如你找不到你亲戚就给我们打电话啊。我找到她住的公寓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我按门铃,按了又按,我又要怀疑自己找错地方的时候,门开了。如欢站在门里,头发凌乱一丝丝挂在额头前面肩膀上面,眼睛惺忪半张半合地看我,她一手撑着门,一手过来拥抱我,啊,你来了。然后接过我的行李,一边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她说,你先等我一会,厕所在这边,厨房冰箱里有水果,你可以先看看电视,呐,遥控器在这里,我再去睡一会儿。
然后她回到她的房间去,房门半掩,我听见她重重倒下去的声音,而我则坐在那个陌生客厅的沙发上,环顾四周,空气里有陌生的香氛。
如欢再次睡醒的时候已经是那天晚上的八点钟,期间我帮她接了三个电话,其中有两个电话是同一个男人的声音,他用当地话问,欢?我愣了一下,说,我不是如欢。如欢在睡觉。那男人就哦了一声,挂了电话。第二次他又打来,我说如欢刚醒,在浴室冲凉呢。第三次是另一个男人的嗓音,声音要粗一些哑一些,这一次我跑到浴室门口问如欢,我问,你接不接电话?如欢说他姓什么,我又跑回去问,你姓什么啊,那男人在电话里不耐烦起来,哗啦啦抱怨了一堆当地土话,我一个字也没听懂,就把那话筒转过来看着听筒,看了一会我再问你姓什么啊,那男人对着听筒又吼了一嗓子,啪,电话挂了。
后来我懂了,当时那男人骂的是,丢你老母。
如欢出去玩便带上我一起,她穿吊带长裙子高跟鞋,耳垂下挂两粒小星星般钻石。而我跟在她身后,穿棉布恤衫牛仔裤与平跟凉鞋,手上有时还提着如欢的购物袋。我那样子,真是很像个贵族小姐的贴身丫鬟。如欢跟人家介绍我,这是我姐姐,今年大学刚毕业哦。男人都半信半疑的,先是赞叹,啊,了不起了不起,大学生哦。酒过半旬以后,就变成了,来来来,姐姐也来喝一杯啊。
来来来,男人都是这个样子。如欢接了酒杯过去一饮饮到瓶底,瓶底仿佛穿了个无底洞有喝不完的酒如欢有唱不完的歌。来来来,我给大哥你唱一首民歌。山丹丹开花哟那个红艳艳,如欢的脸白得没有血色。来来来,划拳啊,水晶玻璃杯垒出一座小山来,橙红色液体飞流直下一泄千里远,杯子倒塌下来哗啦啦噼噼啪啪酒水和玻璃渣流了一地,哈哈哈哈,再来再来啊。如欢穿了黑色细带的高跟鞋就站在沙发上,拍着手掌,脚乱踩,沙发的黑丝绒面上留下深浅不同的印。如欢头仰起,头发扯起一千个卷扑簌簌往下坠,坠在腰间,腰上有男人带金表翡翠戒指的手一上一下,缠得如死蛇。凌晨三点,如欢还像花枝一样从包房这头摇晃到那头,手上永远握一杯喝了一半的酒,而我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一首一首地点唱邓丽君,没有人听见我唱什么,他们都醉了,都忘了说夜很深了该回家了。
如悠,我们是不一样的。从小就不一样的。小时候我就拿过你的钱,我拿去买糖吃了。一共四十八元零两毛,我买了好多糖,请人吃都吃不完,有些糖后来软了化了化在书包里,粘在课本上,还招来好多蚂蚁。你还记不记得这件事呢。你还悄悄问过我,我说没有。我就是虚荣心太强。我贪漂亮贪别人的表扬贪人家看我的眼光,还贪钱,如悠,幸好你不像我。
她说话的时候空气里有陌生的香氛,飘过来飘过去的,天空开始发亮,我努力支撑睁不开的眼睛,如欢在我面前,脸容轮廓一忽儿近一忽儿远,神态一忽儿妩媚一忽儿狰狞。我看着她就想我也不知道面前这个人是谁,难道就是我的妹妹,她的名字叫莫如欢?
我没有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