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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部分

大行妻道-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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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安又说道:“我有些想念他了,舅舅……”朝衣拼命将泪忍回去,左手搂着留安右手搂着清宁,说道:“这个……再说,或许会的……嗯,好了,我们进屋去罢。”
  能再见么?
  习惯了他在身后,不管她做什么都肆无忌惮,自言自语都好,定会有一人在,如今他走了,什么都不必再说,再苦再累,都要自己撑着。
  仍是希望他回来的罢,但……若那是他想要的,那么……就由他去罢。
  留安尚能说一句“想念”,而她,却是连个“想念”二字都无资格说出的。
  朝衣又在家中歇息了一日,次日里傅明亲自回来,到了屋中,见里头无人,便说道:“少爷命我查的事查到了。”
  朝衣看他面色有些不对,急忙问道:“你说。”
  傅明说道:“少爷……”双眉皱起,面有难色,欲言又止。
  朝衣说道:“究竟怎样?他人在何处?”
  傅明说道:“少爷,传闻舒大人前日偶感风寒,卧床一夜,次日……不治身亡。”
  朝衣霍然挺身,瞪大眼睛,几乎怀疑自己听错,惊声问道:“什么?你……你说……”
  傅明说道:“此事已经上报朝廷,听闻那边棺木准备妥当,只不过舒大人原籍不在此处,京中所识之人也不多,只怕要草草地……”
  朝衣说道:“等等!”一时之间心乱如麻,只觉得好似一步踏空,坠入迷雾重重,朝衣手紧紧地握住令自己镇定,问傅明道,“如今他……在何处,你带我去,亲瞧一瞧。”
  傅明急忙劝道:“少爷,患病而亡之人……少爷怎可亲见,少爷身子不好,若是冲撞了的话……”
  朝衣皱眉,斩钉截铁说道:“我不信这个,我务必要亲眼看上一次才好。”
  傅明垂眸,不再阻拦。
  朝衣换了一身衣裳,整(。。)理妥当之后,命人备轿。
  此日雨已经停了,只是仍未放晴,老天爷似未曾落够雨一般阴测测的。傅明头前骑马带路,朝衣的轿子一路行经翡翠明珠阁,忽地想起昨日舒临渊同自己说的那句话,抬手掀起轿帘子便想往外看,手指抖了几下,却终究长叹一声放弃。
  鼻端嗅到脂粉的香气,耳畔听到女子们娇声莺语,朝衣无法想象燕沉戟会在这个地方,心头烦乱不堪,几乎有一种冲动,想要拔腿下去,进内看个清楚,但……
  朝衣静静地坐着不动,任凭轿子极快地路过,又走了小半个时辰,轿子才缓缓停下,耳畔听到傅明说道:“少爷,到地方了。”
  朝衣肩头一震,深吸一口气,躬身出轿子。

  第四十二章 风雨送

  进得屋内,堂中正放着一口棺木。朝衣门口略微一停才重新上前去,棺木并未曾封盖,朝衣低头看去,里头之人,熟悉的眉眼,正是她认识的舒临渊,此刻他静静躺在棺木之内,双眸紧闭面色惨白,是死人的那种白。
  朝衣深吸一口气,探手进去,握住了舒临渊的手腕。
  自屋内出来,朝衣一言不发往外疾走,傅明紧紧跟上,双眉微皱看她。朝衣走到外头,手撑着门口,忍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眼泪似眼中沁出,又苦又涩,难以言说。
  满心都是震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在来的途中,朝衣尚不能相信舒临渊就这么死了,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何况,天宁海阁出来的人,哪里会是吃素的,怎会说死就死?
  不不,绝不可能,一定有什么……内情,他绝对不能救这么死了。
  一直到亲眼所见,亲手探过他的脉。
  舒临渊的身体已经发僵,毫无生命迹象。棺木之内的是个死人,如假包换毫无疑问。
  而静静躺在棺木内的舒临渊,那看似安然的眉眼,却让朝衣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又苦又涩又是难缠,绞在一起。
  一直到舒临渊去后,朝衣才知道,原来看似不羁的舒临渊其实没有多少知交朋友,朝内认得的人也是可怜,听闻舒状元虽然才高八斗,但因恃才傲物得罪了不少人……又传他有断袖之癖,因此相好的更少。
  舒临渊的身后事,竟是东方冠卿同朝衣合力而为。
  舒临渊本是天宁海阁的弟子,出来之后便四处游历,居无定所,自来到皇都后便停留此处,如今客死异乡,又无知己好友……倒是东方冠卿跟朝衣两人,因为曾跟他一并下江南去,故而……
  东方冠卿倒也罢了,脸色沉沉地,望着棺木里头的舒临渊只道:“人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怎么也不见你活的长久一点呢?区区几滴雨便能将你害死了?你真是令人吃惊啊断袖子。”他得了消息后很是震惊,跟朝衣一般不肯相信,一直到急急来到,亲眼看了,才总算信了,但心头仍旧震动非常,隐隐地也觉得人生无常之极。
  朝衣站在旁边,闻言心头一动。
  朝衣走上前,端详着舒临渊的面色。
  舒临渊死相并不难看,一如任何逝者。对朝衣来说,给活人把脉是好手,但是对于死了的人,要查探死因,只靠“望闻问切”是不成的,故而会有仵作,但是……
  朝衣皱眉,虽然有些疑虑重重,但若真的要对死了的舒临渊做点什么,倒还是于心不忍。东方冠卿见她望着舒临渊沉吟,便道:“你的身体好些了么?”
  朝衣说道:“无碍了。”
  东方冠卿说道:“听闻那燕大侠……已经不在府中了?”
  朝衣点头。
  东方冠卿叹了口气,看看左右无人,压低声音说道:“虽然说六部之事已经安稳了下来,但京内并不安稳,如今燕大侠不在,嗯,你自己……需要多加留心。”
  朝衣点头,心思却不肯在这上头,看向东方冠卿,忽然说道:“冠卿,你觉得舒临渊怎么会突然的……”
  东方冠卿听她这么问,心中自然知道她是何意思,眉头一挑说道:“难道你觉得他死因有蹊跷?”
  朝衣说道:“虽然说天有不测风云,但……但我仍然有些不信,他的身体素来好端端地,怎么会说没就没了。”
  东方冠卿道:“你也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便是这个‘不测’跟‘旦夕’上,意外是片刻就能发生之事,不过……”
  他回头看了一眼舒临渊,伸手轻轻按在朝衣肩头,低声又道:“难道你怀疑有人对他下手么?可是他不过是个无足轻重之人罢了,朝内虽然偏向在宰相一脉,但他官职不高,就算是有人记恨也不至于……莫非你是想江南之事他去了天宁海阁取了‘照彻海’,有人恨他相助你么?除了六部之人,谁会恨上这个?六部已经平了……无人会在意他的……故而此事虽然突如其来,却没什么可说道的起因……除非……”他沉吟着,欲言又止。
  朝衣听他低低说来,句句有理,她竟无言以对,只是望着棺木之中的人,怔怔发呆。
  东方冠卿看了看她面色,忽然又说道:“又或者……还有一个可能。”
  朝衣转头看他,东方冠卿说道:“如果不是为了公事,那就可能是为了私事了……”
  朝衣问道:“私事?”
  东方冠卿说道:“断袖子最近……对你是极为上心的罢,自江南开始……我私下里听说,有人说断袖子跟你……关系匪浅,咳,其实又说不定的……唉。”
  朝衣怔住。东方冠卿意味深长看她一眼,忽然叹了口气,说道:“罢了罢了,人都死了,我们在人跟前碎碎念什么呢?惹得死者不安宁,不说了不说了。”
  顷刻间相请来的和尚道士做起法来,舒临渊在京内竟连个仆人都没有,来相送的同僚都没一个,场面委实凄惶,朝衣同东方冠卿两个各自在腰间系一条白巾子,权当相送,随着抬棺人出门,一路往城外而去。
  走到半路,却见到四王爷君朔的王驾缓缓而来,前头的侍卫喝道:“什么人,闪开!”朝衣皱眉上前,却听到轿内君朔道:“怎样了?”
  旁边那锦衣少年蓝若尘凑上前说了几句,君朔道:“将路让开一边。”
  朝衣一怔,本来还想废些口舌,却没想到君朔竟会如此,一瞬间她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轿子内君朔道:“逝者为大。”那暗哑的声音隔着轿帘子听起来,隐隐地竟有几分沧桑凄凉之意。
  东方冠卿上前行礼:“多谢四王爷!”才同朝衣两个又相送着舒临渊的棺木往外。
  一直到人都走远了,蓝若尘说道:“王爷,你何必……”里头君朔答非所问说道:“走的好,相送的也好……”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蓝若尘不敢再言,喝令起轿。
  舒临渊的棺木落地,请来的帮手铲土埋了,正垒砌好了,天空忽然飘下濛濛细雨,朝衣仰头看看,对东方冠卿说道:“你说,人死会不会复生?”
  东方冠卿看她一眼:“你怎么了,为何说起这个?”
  朝衣说道:“我只是突发奇想,总觉得这一切仿佛大梦,于是我想,你说舒临渊他会不会……从棺木里头消失?有朝一日再出现在你我跟前?或者说……他会自行离去,不再同我们相见?”
  东方冠卿说道:“你说的那是仙人……起码就我所知,断袖子绝不会死而复生的,先前我也细细看过,他是已经死的透了。”
  朝衣说道:“你有没有听闻,这世间有一种易容之术,可以让人变作千万面目,行走人世,连至亲都可能不相识?”
  东方冠卿身子一震,说道:“你说什么,难道你说断袖子是易容过的?”
  朝衣抬头看看天上,灰蒙蒙的天色,阴云压得极低,朝衣说道:“我不知,……不过,棺木里头的舒临渊,是没有易容过的,我方才,细细看过。”
  东方冠卿看着她茫然神情,心中大震,眼珠转了住,压低声音说道:“那你的意思……是以前的……”
  朝衣摇头:“可惜……我还没有机会细看,他就……只不过,这檀香气倒是一样没错的,或者这一切根本都是我的妄想,他就是他,没有别人。”
  说到最后,她的眼神陡然变得清明起来,直视着东方冠卿,说道:“冠卿,你说是罢?舒临渊就是舒临渊,怎会是别人呢?”
  东方冠卿心头疑云重重,一如此刻头顶的阴云密布,但看到朝衣如此神色,他便点点头,说道:“你说的是,他只能是他,不然的话,谁又会是他呢?舒临渊又怎会让别人扮自己,那人又为何要扮他呢?他若是有心人,大可以不必相助我们,但他从未坏事……那这一切都又是何必呢?故而断袖子只能是断袖子自己!”
  朝衣心头默默想着东方冠卿两句话:“他只能是他,不然的话,谁又会是他?……那人又为何扮他?”
  凄风冷雨,白幡飘扬,东方冠卿举了一杯酒:“断袖子……不,舒兄,虽然你在世之时你我总不对付,但你还是好汉一个,我心中也是颇为欣赏的,如今你走,我来相送,不枉我们结识一场!我敬你一杯,你将这酒饮下,黄泉路上不觉得冷,我再送你多些纸钱,那些小鬼儿敢拦路,别为难,赏他们些……”有些哽咽,忍了忍,道,“你好好地走,来世投个好胎……”
  纸钱漫天飘洒而下,落在地上,被细细雨点打湿。
  朝衣端起一杯酒,说道:“人生在世,谁是你,谁又是我?你在世时候,我百般猜忌百般不喜,还曾动手打过你……其实此刻心中我也疑惑,我打的那人,是你或者不是你?不管如何……你已是走了,再问也是多余,是恩是仇,一死了之!……你曾说过,就算是你死我都不会理会,可是我仍来了,像冠卿所说的,我来相送,是因我们曾结识一场,所谓缘分是不是?现在想想,其实死亡大概并不是什么值得恐惧之事,因为死了便万事皆休,而生者,还有更长的路要走,肩头还有更多的责任要担,不能撒手就离开,舒兄,你一灵不灭,泉下有知,请庇佑我……让我完成心头所愿,而后……黄泉之下,或许大家可以相逢一笑,再同饮一杯!”
  酒杯当空一挥,透明的酒水仿佛雨点一般当空洒落,朝衣的眼前,初次相逢在马上意气洋洋的舒临渊,客栈遇袭舞弄长剑杀敌的舒临渊,答应自己去取照彻海的舒临渊,忽然之间将她抱住强吻过来的舒临渊……他捂着肚子望着自己,忍着痛断续地说:“死的太快了,未免连痛苦都感觉不到,要留这条残命,等着少国公来讨债……”如今他人却已去,那债……呢。
  朝衣脸色一变,债债债……当时她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没有多想,现在细细想想看,若是一个吻欠下的债,那话,是不是太过重了些?
  只是如今斯人已去,就算是扒开棺木也是无济于事。
  心乱如麻,头疼如裂,朝衣望着墓碑上深深几字,忽然之间将酒杯往地上一扔,仰起头来哈哈长笑,负手而去。
  凄风苦雨之中,她单薄的影子一如纸片,东方冠卿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叫道:“喂,等等……”提起袍摆拔腿追了上去。

  第四十三章 贵公子

  端午过后,宰相大人的生日将至,素来交好的大臣们纷纷前往恭贺,朝衣自然亦在其中。
  宰相十六岁出仕,到如今五十二,功成名就,位极人臣。膝下有三子,大郎好武,十八岁后镇守边关,俨然一代名将风范,二郎习文,才华横溢,乃是有名的才子,只不过功利之心不甚重,如今在御史衙门挂个闲职,每日多的便是跟同好饮酒作诗,消散度日,传闻是个闲云野鹤,谪仙般人物。
  至于老三,听闻是个不成器的……素来顽劣,是三子之中最不受宰相大人待见的,因此外人对他也知之甚少,提起来语焉不详。
  满堂宾客,其乐融融,远在边关的大郎也特意请旨回京,为父亲恭贺生日,二郎写了一副祝寿字画,博得无数赞扬,宾客们一一赞不绝口。
  朝衣坐在其中,乐颠颠地看看这个,瞧瞧那个,间或同官员们闲话几句,也颇自在。
  不自在是从宰相大人的第三子出现之时开始的。
  那人去了孤寒青衫,此刻一身华丽锦衣,原本的清瘦纤弱少年赫然变身成贵介公子,风度翩翩,似玉无瑕,顾盼生辉,妙不可言,哪里是昔日那个带一点邪狞,带无限杀意的沈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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