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邪-第4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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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族贵人看得津津有味,杂末糖人闭轿小憩?
这得困成什么样,才敢如此大不敬。
听到了炎炎伯的声音,轿中糖人再度挑开软帘,面上有倦容眼中藏困意,被古族伯爵吵醒不得不应酬一般:“不过怎样?还请大人指教。”
不知是不是觉得和疯子发脾气不值得,炎炎伯并未发作,怒气一闪即逝,继续之前话题:“不过打完这一仗,你家的尸兵怕也折损得差不多了。”
受皮囊所限的恶人磨实力仍胜出玄股之敌,只是他们打杀得太凶猛太忘情,没调度没策应没阵法,一窝蜂、干脆“哄抢”似的,好像晚了半步少杀个人天就塌了,只想杀人不顾自保,伤亡严重。
当然,被伤到的只是皮囊,恶人磨凶魂并未受伤,可外人如何看得出来。当知尸煞身上都有一道以身遮魂的法术,为苏景以阿骨王袍特意加持的,以小相柳的妖识辨查都看不出端倪。
糖人笑了笑:“夏离山为杀贼不吝生死,我如此,我家儿郎亦如是。”
一面七百凶尸,一面一千精锐加七千重兵,混战持续时间却并不长,燃香功夫过后,玄股城主力沦丧余勇溃逃,城主、将校等巴齐要人都遭斩杀,白鸦城前软轿旁的小相柳淡淡开口:“都回来吧。”
七百尸煞倒下六成有余,还能动的拖拽着同伴“尸身”,摇摇晃晃回归来处,看他们行走、看他们神气,哪里有半分精锐军马的样子,分明是一群乌合之众……可就是这群乌合之众,燃香屠戮十倍于己的敌人。
玄股城的军容在这重重冰城精兵中算不得最强,但至少也当得上流实力。
尸煞兵来到苏景面前,躬身施礼后未在停留,全都入城去了。
正戏未开锣,先上了一副“报仇”戏码,古人伯爵笑着呼一口气:“夏离山啊,你不下轿,不行礼,总得给我一个说法。”
看过了猴子耍闹,炎炎伯的好兴致沉落,问不敬之罪。随他问话,身边一道刽人军分出大队,腾云驾向白鸦城催压而来。
“三百年,夏离山夜夜睡不安稳,”苏景稳坐轿中,不去看天上军马一眼,不是装出来的镇定,今天摆放面前的阵势确实不在阿骨王眼中:“每晚梦中,必有仙人到访,谈天说地把酒言欢好不快活,我与仙人称兄道弟,得他指点玄机,学他妙法奇术,再不能拜凡间富贵了。”
炎炎伯失笑:“何止晚上睡不安稳,你白天也在做梦吧,梦到仙人 ?你家仙人是哪个?”
“弟不言兄讳。”糖人应道,同时心念转动,那枚得自郎齐的青果在中土时就已经炼化全功,六耳归仙气意就此绽放,弥漫八方!
这就是苏景的“凭证”。郎齐于此间有香火,贵为神祇,他的气意岂同反响,让前方众人自行领会,远胜苏景空口之言。
可炎炎伯以下,所有人皆无动于衷……归仙气意,归仙能领受,这些“凡夫俗子”却全然体会不到。这可是苏景未曾料到的,眨了眨眼睛、笑了。事出意料……但也没什么,不能在杀猕世界装神弄鬼,那就让他们见见中土阳间的真君、中土阴世的冥王,请这些六耳爪牙见见货真价实的中土神鬼。
“且慢。”炎炎伯又摆了摆手,按住了正去缉拿苏景的刽人军,这位伯爵贵人想法多变,又改了主意,问苏景:“你要为驭皇帝效命?”
待苏景点头,炎炎伯再问:“就凭你剩下那不到三百尸煞,还能再打几场?”
“大人放心,尸兵仍有战力。”
“要为国家效力、为皇帝分忧是好事,但因何你白鸦城不入法印阵位?不进自己位置,又如何让比试有度、让甄选有方?”
苏景应道:“城中驱行法阵遭番人毁坏,能行至此处已是勉强,停下后再动不了了,未能及时入印位,大人见谅。”
跟着他又对小相柳吩咐了句什么,之后伸手敲了敲轿杠,四具抬轿尸煞起身迈步,扛着小轿向前走去,小相柳则双臂一振,两道长索自袖中倒飞而去,啪啪锐响中长索卷住白鸦城所在冰川,旋即青衣糖人也告迈步……凭神力,拉起方圆近百里冰山,亦步亦趋跟于软轿之后,将白鸦城带入指定印位。
轰的一声,杂末乱,喧哗起。
放眼雪原,三百冰城无数人,可有猛士能与这青衣糖人比肩?天下皆知糖人身软力亏,这个青衣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怪物。
更要紧的,虽夏家人并未明言,但任谁都看得出,青衣不过是个仆从伴当。
有仆如此,主人有当如何?
主人正坐在轿子里,抱怨着对方鼻子差劲,探不到青果流露的神仙气意;琢磨着如果青果始终都这么不好使,以后自己可该怎么去蒙人。此外他还想找个明白人问问,精兵、元帅之类到底怎样甄选,白鸦城的公文遗失,让苏景连这场大戏的规矩都不知晓,想要踏踏实实地向下演,实在不是件容易事。
第七百四十三章 我是个废人
大千世界,无尽曼妙,其中更有一个“缘”字玄之又玄。
何为“缘”,说不清道不明,无从细解,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个释意还算勉强:没道理。
便如裘平安初遇小金蟾,穷横亡命半生的二混子一下子变成了读书郎;恶吃恶打八方的母夜叉就那么笑不露齿、行不动裙地做起了大家闺秀,没道理可讲。
又如古、方芳猫,乍见那白鸦城前,侍奉于主人软轿旁、如出鞘长刀一般锋锐、凶狠的青衣糖人时,心里猛然一荡,以至那个瞬间里她的呼吸都难以为继了。没道理可讲。
古为族称,方为家姓。方芳猫出身上族,上族中的贵族,她的哥哥有世袭爵位在身,炎炎伯。
炎炎伯名唤方画虎。
昔日名门,追随驭祖皇帝东征西战,立下煌煌功勋的古族方家,到如今已趋落魄。方画虎的爷爷修行半途走火入魔突然陨丧,父亲碌碌无能资质平庸,家道就此中落,到得方画虎掌家时,昔日显赫门厅,真正剩给他的东西就只有两样了:祖皇加封、世代沿袭的爵位;自幼相依,活泼可人的妹妹。
方画虎出行,金辇银銮三千仪仗,龙虎侍卫簇拥、精明文胆相伴,看似不可一世,但也只有他自己明白:皆为无用之辈!真正有本事有才情的家臣死得死散得散、更多的另投明主去了,堂堂古人方伯,就只剩下个花架子了。
掌家这些年里,方画虎不惜家财,结交权贵上下运动,他所求不多——只求一项要紧差事。重差方显能为,若能办得漂漂亮亮,或可重蒙圣宠、再振门廷。辛苦钻营、费劲心机,终于得了更上贵人的承诺,若有要紧差事必会先想着方家。
方画虎欢喜异常,迎奉更甚,同时苦苦等待,不承想有朝一日喜讯传来,皇廷重差落,却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雪原冰城,杂末选兵。
这差事重或不重姑且不论,根子在于即便方画虎有天大报复、纵使粉身碎骨,这桩差事也办不出彩。杂末是什么样的实力天下皆知,兔儿再怎么强壮也还是兔儿,不可能从中选出恶狼。
此差无出彩之处,古人方家无出头之日。
再去找更上贵人,人家回答的四平八稳:方家平庸多年,我对贤侄信任有加奈何朝中诸位大佬心中存疑,能讨得这桩差已是我欠了天大人情。年轻人有雄心壮志是大好事,但凡事不可贪功冒进,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啊。
一步一步的来?
这样一桩“杂末”差事已然耗尽家财,那下一桩重差,炎炎伯卖妻卖子也运动不来!
其实方画虎的资质、心智也是平平常常,空有雄心抱负,行错了路看错了人花错了钱,方家又岂能不没落……
心灰意冷,可皇命难违,炎炎伯启程赴苦寒北地,荒漠雪原。到了地方,一把椅子摆在门口看猴子耍戏,但他的行辇大如宅院,内中并非只他一人栖身。
启程时,方画虎未能耐住小妹的央求,而这桩差事让他雄心空落、自也就不那么慎重了,一时心软就带了妹妹同行。
看过夏家报仇、尸煞冲玄股,炎炎伯本想就去治下“夏离山”的不敬死罪,然后转入正题时,藏身辇内、目光始终不舍得从小相柳身上挪开的方芳猫及时开口:“再留他们一阵吧。”
那个青衣糖人真的好看,方芳猫总也看不够,不舍得他就这么随主人一起被问罪、处死。
妹妹出口相求,方画虎这才摆手挥退已经出发去缉拿糖人的刽兵,给了白鸦夏家一个入选、争斗、活命的机会,可是炎炎伯万不曾想到的,接下来糖人青衣侍显神力、拉冰城、入战位!
此地常年为冰雪覆盖,远胜泥土地面平滑,以小相柳修持本领,拉动那块大冰坨子前行不过举手之劳。这份力量放在精深大修眼中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可糖人是什么样的体魄?在场众多杂末又是如何浅薄的本领?中土相柳拉走一座冰山,在这冰原足以惊世骇俗。
方画虎双目放光,隐约觉得……原来他们不是装神弄鬼。
穷差苦事,挖到宝了?
藏身大辇中的方芳猫更是眸儿明亮,俏面上满满开心。
苏景也没想到自己准备的“青果气意”无效,未能降住来人,最后居然是依仗了相柳少爷的小白脸。
白鸦城把进入阵位,相柳抖袖收了长索,跟着双掌合轻一拍,“啪”地轻响中,脚步轰轰,刚刚入城去的尸煞兵又复出城,列队夏家两位糖人身后。
十人排十人列,七座方阵结北斗之势,那盏小小软轿便是他们的帝星紫薇。
不多不少,整整齐齐七百尸煞兵。
免不了的,又是一片惊奇低呼,刚刚打过一仗、能动的只剩下不足三百的尸兵此刻又重新凑齐了人数。不能说凑齐,应该说复活。
也不能算复活,尸煞本就是死兵,何谈复活……整齐的是队伍,但尸煞兵本身可不整齐,身上伤口被粗大骨钉串合,本来碎裂的头颅又被重新粘合,清晰可见之前战时缺失的肢体又被“新”肢重接。
七百煞,死六成,抬回城中拼拼凑凑又七百!
白鸦城有的是残肢碎骨,苏景专门对其做丧家祭炼,除非城池彻底被摧毁或者内中尸骨全部耗尽,否则他这七百“夏儿郎”永远也打不光。
方画虎的眼睛更亮了:“夏离山,你这七百人……打不完?”
苏景纠正:“七百尸。死不绝,打不完。”
“若给你足够尸身呢?”方画虎追问。
炼尸是个漫长功夫、非朝夕之功,命手下厉鬼附魂数量也终归有限,但苏景何须理会真相,只管画大饼:“七万尸,七百煞,道理都是一样的。白鸦城小,难成大军;天下广博,无数人就有无数尸,炼尸成军,另储备身,剩下的……缝缝补补的针线活而已,裁缝都能做得好。”
跟着苏景话锋一转:“三百年在外修行,归家时白鸦已遭番人屠灭,夏离山只知若要报效皇帝,当带兵来此入选,但不知具体怎生选法。”
见过青衣神力惊人,见过尸煞不死不灭,方画虎再看轿中苏景只觉顺眼得很,挥挥手特意将自己身边一位亲随派去白鸦城前,为苏景解说比拼办法:
驭人皇征兵冰原杂末,要甄选精锐没错,但也不可能让三百多城尽出大军做厮杀乱战,真要如此到最后选出来的统统都是死人。
甄选的办法稍有麻烦,每城出精兵一道,再由本城城主或将帅选出一支千人队伍,名唤“斗锐”,真正要做厮杀比拼实力的并非大军,而是一支支千人“斗锐”。
诸冰城此刻按照印阵列位,为一巨大圆阵,待到比试时候,听号令、相邻两城斗锐入战角逐,是生死相拼,但无需赶尽杀绝,谁家先损丧足一百人便算败阵、输了。
一战淘汰半数,胜出队伍在于临城胜者以斗锐相争,仍是损丧百人即为负……以此类推,层层向下,待到六战打过,差不多就只剩下四五座城池了,届时一场混战,老规矩,死足百人的队伍败走,直到选出最后胜者。
虽不算绝对公平,但最后那队获胜,也能见得此城练兵有道、人马精锐。
听过小吏解说,轿内轿外两个糖人对望一眼,青衣糖冷哂:“儿戏。”
六耳彪悍狡诈,古人底蕴深厚,丁人勇猛坚韧,刽人多谋善战,这座世界兵强马壮,按理说什么时候也轮不到来杂末雪原征兵,有关内情、缘由苏景不得而知,不过单从这“甄选办法”上来看,却如小相柳那两字评价。
大概解释过规矩,小吏转身离去,接下来再没什么耽搁,唱官指点、鼓官喝令,各城斗锐催符做法、行元蓄势,为入战做最后准备。白鸦这一战与左首一座城池打,那城唤作什么苏景、相柳都没听清。
猛一串号角响彻四方,三百余城、三百余千人精锐之师捉对厮杀!而白鸦城七百“夏儿郎”又有惊人举动,冲锋之中、随苏景一声呼喝,尸煞挥手把自己的军刃丢开一旁,不携刃!
小相柳说这比试是儿戏。
既为儿戏,何须挂刀执锐。靠着手脚指甲牙齿足够了……
全无悬念……从第一战到第六战,夏儿郎奉战必胜,打到最后还是七百煞卒。实力相差悬殊,玄股城以十倍之众尚且惨败,何况其他城池只遣千人斗锐,何况尸煞一旦遭遇重大损伤即刻就会被同伴扛回白鸦城,不消几个呼吸功夫“缝缝补补”地又完整冲回战阵。说凶猛,夏儿郎为最;论忙碌,夏儿郎问鼎,光看他们城内城外的来回跑了。
亦无悬念……最后一战五城混斗,另外四城一度结盟,奈何那些“斗锐”大都因久战力气不继、人数零落、伤残在身,夏儿郎赢得简简单单。
激烈有余,但全无精彩之处的甄选争斗结束,白鸦尸兵睥睨诸城,轻松夺魁。
意料中事,两个糖人主仆都没什么表情,反倒是炎炎伯开心异常,兴致到处随口问道:“夏离山,你来看。”说完回头低声传下一令,身边八百精锐丁人勇奉命出列。
没落门阀,充门面的一支兵马,既无精修高人也无出色法器,不过这队兵的军容着实不差,贯红盔披黑甲,左手怪符右手法刃,腰间悬挂迷魂金铃肩上长角打磨锋锐隐透玄光,很有些气势。
“我家丁人勇,对上你家夏儿郎,你以为谁输谁赢?”方画虎笑问。
这等无聊问题,糖人主是懒得回应的,糖人侍漠然开口:“穿着‘衣服’丁人能胜;脱了‘衣服’夏儿郎稳赢。”
方画虎被小相柳说愣了。谁穿谁脱?什么衣服?
小相柳无意解释,招招手七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