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邪-第3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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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判官,虽然以前没见过面,但同门渊源他总会对我照顾些,是以晚辈不怕死,只怕您不肯醒来……求请前辈醒来!”话音落处,长剑又次倒转、逆刺,这一回他以剑锋相对的,是自己的眉心祖窍。
此处受创、必死无疑。
没时间了,无法唤醒剑灵、剑冢,离山就毁了,林青畔的最后一次努力,舍命……
疼!红长老很疼。不同于之前的身骨重压、胸肺欲裂,现在的疼是“活”的,它在“长”,自丹田而起,如一根长针一路刺穿向上,到心头、再到眉心、最后冲到天灵,那根“针”仿佛想要从自己的头顶中扎出去。
公冶长老也疼,但是与红景正相反的,他的疼不是“针”,是开山劈岳足以打碎一切的巨锤。自上向下、从天灵起砸过眉心、心窍、直到下腹丹田,重重夯砸不休,想要捣烂自己的肚肠、破腹而出。
共水大阵分阴阳两门,最最重要的两处阵窍,两个主掌此窍的长老同时显出了“透支”之兆,不是累到脱力,而是精气神尽告崩溃,只等那长针透顶、巨锤出腹,他们就要身死道消了。
两人晓得,自己快死了……阵完了、离山完了。忽然,红景只觉头顶一阵清凉、公冶觉得丹田一阵温暖:有外力流入体内,是外力,却同宗同源,来自同门的力量,奋力抬头、慧眼穿透阵雾,两人同时看到,遥远处沈河的微笑。
看起来四十出头、一向健旺的男子,此刻白发干枯、满面皱纹!可他还在笑,腾出自己那一份用来维护元基的真力去相助红景、公冶。他要保护师弟师妹,他要维持这座大阵,若今日离山阵中有人要死,他会做第一个。
他是,离山掌门。
元基松散了,从现在开始,沈河随时会死,随时。
从未有过的虚弱感觉,沈河觉得自己好像一片枯叶,被风从枝杈上摘下,摇晃着、旋转着向下落去。
即便如此,沈河还是不能自已地“游神”:剑冢现在还没有动静,林师叔未能成功,可惜……就在这个时候、就在沈河心底惋惜一刻,那一阵饱蕴怒意的长剑鸣啸声自剑冢方向传来,何其嘹亮!
巨岩崩、山石裂,沉绵冢内的千万长剑疾飞而起,剑疾飞,破空声尖锐;剑急震,鸣啸声激烈,眨眼三千丈!
凌霄三千丈,万剑顿止,结阵成圆,旋即一震、一震、再一震,圆阵崩碎长剑各奔四方:
柳暗花溟,八方剑王之一,快若光电飞掠千里,来到东土西北大环山,停顿、一震,三百里大环山陡然绽放出一道璀璨剑气;
马足龙沙,八方剑王之一,疾飞西方跨入茫茫戈壁,停顿、一震,四百里戈壁,每块石、每方土、每粒沙同时急促跳跃,无数细锐剑气汇聚、迸放;
鼓泉瞳,剑冢普通长剑,飞赴南方一座小小水潭之上,停顿、一震,十八里潭猛荡漾,水色化作剑气,冲天;
银杏叶儿,剑冢普通长剑,飞到江南一片稻田上,停顿、一震,田中泥土忽然翻滚开来,几棵早已入土化作阴石木的上古银杏巨树,内中发出咚咚地怪响,石木生芽阴枝吐叶,一芽一叶皆为一剑,剑气……仍是剑气!
若非亲眼得见,又有谁能相信、谁敢相信,剑冢中每一剑都有一个“渊源地”,当剑令传至,“渊源地”便会升腾一剑!
千万长剑指点江山,万里江山处处化剑。
那个藏剑地方,上古时候唤作:江山剑域!
古往今来,东土汉家第一门宗,江山剑域。
万剑传令,江山入剑。一道道来自山、来自水、来自人间的剑气冲腾、汇聚,整座汉人的世界凝力于一处,化作万丈豪光、神鬼辟易的一剑,飞天、破天、穿宇、刺向那声势煌煌的天火流星!
第六百二十章 星火变,一起走
“好!”
幽冥世界封天都总衙中,侍立于大判身后、一起自百丈悬镜中观看阳世斗天劫的三品判花青花,情不自禁一声喝彩。
声音出口,花青花心里一惊,急忙自省,十花大判在座,自己妄声喊喝造次了,不料他口中那“好”字未落,又是“啪”的一声大响传来:十花判挥起一掌拍在了桌子上!
当然不是因为手下造次而动怒,十花判这一掌,也是一声喝彩。精彩之战、精彩阳间!从离山动阵,到江山如剑,前前后后一共才多少时间?了不得一个时辰多些。可就在这短短一个时辰里,从天宗到妖精、从隐修到大圣再到江山剑域,一道又一道的生命颜色绽放于天际、绽放于那颗太阳面前,让人何其振奋。
十花判振奋。而他不过是个旁观者罢了,他是幽冥大判,非阳间人、阳间修,只看却未能感同身受、未能真正参与其中。
只是旁观者又何如?阴阳两界牵于轮回,这两座世界的联系永远也斩不断扯不开,阳世中人能有此等精彩,阴间里的鬼也觉与有荣焉。
江山入剑、剑透苍穹,与诸多人间法术、两位大圣法阵一路,共抗于那枚陨星。
从古到今,跨越千万年的联手!那些法术联手在一起,是什么?便是:第五圆!
第五圆,于灭顶大灾面前:花儿一般、怒放!
压于穹顶的第二枚骄阳,被水华长击、被天子怒斩、被天真遏尾、被洪蛇疯撞……来自天外的毁灭与人间的守护,两股截然相反却同样晃晃浩大的力量,真正纠缠在一起、对抗在一起。
何须修家慧眼,即便凡胎肉目也能清晰分辨:那颗星停了。于无数今人不计生死的狙击下、于远古前辈跨越时间的阻拦下,天火陨星终于止住了前进的势头。
再无寸进!
离山、诸天宗、妖门、和十余隐修大阵的承担的压力一下子轻松下来;自西海到东土。再从东土到南荒,好人坏人善人恶人所有人同声暴发欢呼……大洪都城,金宫大内、古稀老皇帝昂首、双手紧紧攥拳,口中怪叫似的欢呼过后,又猛地一跺脚,大喊:“杀!”
皇帝吼喝,自有宦官迎奉:“杀!”嗓音尖尖,可同样疯狂、同样用力!
“杀!”皇帝身边,皇子皇孙皇太孙儿顿足。
“杀!”真龙一脉身边,文武百官顿足。
“杀!”贵人四周,大内侍卫顿足、御林军顿足、一次一次的吼喝,只这一个字。
声浪冲起,涌出皇宫飘入都城,有人附和、有人顿足……所有人附和、所有人顿足。那是整整一座城,从操刀宰牲的莽撞屠夫到最讲究礼仪的长衫老儒,从手拿破碗的乞儿到大腹便便的皇亲贵胄,京城上下无数人,口中渐渐只剩一个声音:杀。
杀,那颗星。
今时此刻,无君无臣无尊无卑,万万众、结一心、做一念、齐吼一字!
陡然间,一道炽烈光芒自天外暴散开来,那光来得太强猛太凶悍,以至偌大世界于一瞬间都变成了惨白颜色、以至凡间百姓猝不及防双目剧痛。杀字吼喝变作惨叫,可不等惨叫落下他们的欢呼又冲起,眼睛暂时看不见了,但强光暴散前的刹那。他们已经发现:那第二颗太阳崩碎了!
杀了,真的杀了那颗星,将其碎尸万段了……不是万段,而是九千九百九十九段。
一颗巨大陨星,爆碎做九千九百九十九块,一块不多一块不少。
一块不大也一块不小,从形质到分量,全都一般无二……
“混账!”花青花怒叱脱口。
碎片虽多虽凌乱,但还逃不过精深修者的洞察,一眼就看出了端倪。绝没道理的事情,无论是什么东西炸碎,都不可能如此平均匀称,除非一个缘由:陨星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这颗星上早就被人篆刻了阵法,这场浩劫、有人主使。
十花判也大吃一惊,他晓得这颗星绝没那么容易破碎,但绝未想到事情竟会是这个样子……始作俑者,又该是何等神通法力?!
不见主使之人,引来天星、设阵天星之人并未随星同来,来杀灭这乾坤的只有星。
陨星爆碎,全部一样大的碎石四散崩飞,看似凌乱实则错落,眨眼就化作满天明星,自旋、绕旋、共旋,赫赫然一座浩大阵法,近万枚小小陨星以阵勾连,力量不减反增,如天罗地网,继续向着中土世界倾压而来……一声长啸惊天,即便那人远在天外,他的呼喝仍传入了中土世界每个人耳中,“天真”身形急转,自陨星之后转到“星阵”之前,又一声大喝,双臂猛张,一个人、凛凛挡在了星阵与世界之间,扛、抗、这一仗未打完,“天真”仍在!
虽只是阵法,但石像心存灵精,懂得审时度势、变法以对。
“天真”如此,洪蛇亦如此,凶性昭彰中,巨大的身躯一摆,盘绕于“天真”身躯,两道大圣遗留的法阵中灵犀通联,阵合力合,共抵大难。
大圣变法,剑域亦然,因江山入剑而来、破出天外的洪浩巨剑轰然崩碎,剑气结形先化作万万利剑,再由剑意勾连交织成网,江山之网、江山剑网横亘于星阵面前。
而同个时候,目中血泪不止的沈河奋力扬手抛出了第四面阵旗,阵中所有修士奋力起身,身形摇晃、脚步踉跄着,变换阵位改变真元行运之道。随着大阵改变,雾中泛起的水光剑华不见,浓浓大雾直升苍穹,化作层层云被满铺长天、迎向宇外星阵。
共水大阵第四变:水绣流云,盾下天。
没人能猜到陨星竟会崩碎、结阵,但若一切正常的话,会有另一种情形出现:陨石被人间修家联手击碎,化作零落碎片划入人间。所以离山也好、其他天宗或者妖家也罢,都为自家大阵设下了后一变:转攻做守、结盾护天,抵御那些碎石,如今正好派上用场……以形而论,确是应对相克,但以力而论呢?
天宗的变阵是为“收尾”,陨星化阵则是添巨力,当新的较量开始。拼力照顾四周、运力最巨消耗最大的沈河首当其冲,肉眼可见,掌门真人的胸口突兀塌下,可他的腰身未弯、脸上的怒色不改、口中更没有半声痛呼,快死了吧……却不屈不服。死无妨,绝不对那天上的混账星阵、隐藏宇宙深处发动这星阵的混账呼一声疼!
天魔琴,铿锵不停,魔君、魔王、魔子魔孙都还在撑,撑着那琴声不断,魔君双手十指已然不见了皮肉,琴动天音负担力量太大,法术的反噬不止是加于魔君身体。更直接伤到他鼓琴双手,每一次弹动、弦上都会有锐金剥蚀皮肉……皮肉已尽,还有骨头!
魔家弟子,或许其他什么都不行,唯独骨头足够坚硬,以骨磨琴,魔君那十文钱仍在。
天摇地动,乾坤黯淡。
大圣的阵法没有大圣主持,剑域万剑并非真灵苏醒,不过是“梦中出剑”,这就是症结所在了。两大圣、江山剑发动的猛击并没有真正的主人来把持,虽能应变却难做持续,他们只有一击,再坚持不了太久了……古时的惊艳人物终归救不了今日的世界……星阵不是飞、而是在“跳”。猛一冲、百里猛进,顿七息、再一冲,又是百里猛进。
三十五息不长不短,星阵跃进五百里,“大圣”、剑网、流云等等中土阵力都还在,但却拦不住!败局已现。
又是七息闪过,星阵再近百里,东土华山深处爆出了一声轰鸣,一道隐修的阵法崩碎,阵中修家鲜血狂喷、体内骨骼散碎,只剩微弱生机,他们已经竭尽全力,败下了阵。
第七个“七息”开始,第七个百里将进,离山阵中每个修家都耳中都听到了水声轰鸣:天洪倒灌之兆,阵法崩裂之兆,虞、龚、樊等长老心底明白,最后一个“七息”了。
待“星空”再次跃进一刻,便是中土所有大阵崩溃之时,离山也不能例外。
龚、樊、虞三个老头子距得近,彼此对望,目光交汇、笑了下。
对生命的眷恋、对修行的流连、对飞仙大梦的不舍、对天外仇敌的愤恨……再如何遗憾再如何愤怒,却不会影响兄弟间那一笑温暖,有些记不清多少年了,大家在一起多少年了?
但龚长老记得,那天乍见小虞大呼小叫、摇摇晃晃地踩着剑飞上天那满脸得意,那时自己还不会飞,恨不得小虞赶快掉下来;
樊长老记得,龚正被选去刑堂前,师兄弟好一番开心:终于有个自己人去刑堂卧底了,龚正自己也把胸口拍得梆梆响“以后我当值时你们尽管下山去玩”,一次、两次、三次……第四次大家又要溜出去玩时,小龚正就愁眉苦脸作揖鞠躬、阻拦住了他们“可怜可怜我吧,你们趁我当值出去,师父明知却不理、光罚我了”;
虞长老记得,小时候的樊师弟有个绰号:樊老二,因为他样样不出彩,剑法斗不过自己、悟性不如沈河、修为不如任夺……可同辈兄弟中,他的剑法只比自己差、悟性仅次于沈河、修为深厚只有任夺能胜他半分。
我没想过,会和你一起走这么远。
我无意陪伴你……至少不是刻意陪伴,只是你我有一样的目标,又恰巧走到在了同一条路上。
不一样的人,走着一样的路,一起走一起走,然后一起长大,然后一起看沿途的风景,然后一起留下自己的脚印,然后一起……最后,一起死。
一起死,真好。
沈河的眼前光怪陆离、各种杂乱颜色,看不到师兄弟间的笑容;他的耳中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听不到“天洪倒灌”水音征兆。他的灵识灭了,感受不到现在的阵法如何了、天外如何了,仅存的本能只是一次次挤出自己的力量,再把这点少得可怜的真气注入大阵……忽然,心头微微一动,冥冥中的感觉,让他转过头,用看不见的双眼,向着一个方向用力看去。
什么都看不见,只有混乱的颜色。
最后的七息,第一息,几位长老相视而笑,沈河用看不见的眼睛,望着他自己也不知道那里有什么的方向。
第六百二十一章 长城长,逝者逝
最后的七息,第一息,几位长老相视而笑;沈河用看不见的眼睛,望着他自己也不知道那里有什么的方向。
第二息,起风了。
阳世中无数大能为者并肩抵御天劫,诸般法术轰天,打得何其凶猛,早都引荡起重重狂风,于乾坤中胡乱席卷着。只是此刻新起的风很怪:吹在身上并没什么感觉,可这风化了雄山、吹白了大地、吹没了一座又一座人间城池,风起风过,第二息,中土阳间被一阵不知来自何处的风,大大地改变了模样。
人在世界中,所以看不得全部景色,但半悬于封天都一品殿的百丈宝镜,让真相完全显现